涂好药,他正要开口,李将军却去而复返,推开房门:“薛姑娘,我想了想,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穆云起反应极快,在开门的一瞬间已经站到温知意身侧,为她挡住了视线。
李将军并未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了温知意衣衫不整,他大惊失色:“对不住!你们继续!”
说着便逃窜离开。
留下两人沉默半晌,对视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日之后,李将军就不太好意思面对两人,好在又过了两日,穆云起夫人的马车终于到了云城。
李将军看到穆夫人一到,那薛温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下又是一阵痛惜。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来我麾下一起搞事业不好吗?
接下来几日,穆云起带着夫人在云城附近游逛,看起来甚是惬意。
温知意装娇柔装得十分开心,任由穆云起扶着她上下马车。
这一日,知府请他们几人到当地最具特色的酒楼用午膳。
李将军看到穆云起一人前来,奇道:“令正呢?”
“她说云城的首饰和京里样式不同,要到附近去逛一逛。”穆云起找了个借口,温知意不来,是避免麻烦。不然用膳时一揭面纱,在场众人只要目能视物,怕是都能立刻认出她和消失的薛温酒长得一模一样了。
“那可是来对地方了,这条街上就有云城最好的首饰铺子,”知府道,“下官派个人去给令正指路吧。”
“不用,”穆云起客气拒绝,“她就是随便逛逛。”
几人依次落座,知府一时却没顾上恭维两位将军,他的眼神落在对面雅间处,刚刚小二开门给那个房间上菜,他依稀看到一张有
些熟悉的脸,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便趁小二出来时又向那个房间看去,那房里的人也是敏锐,察觉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了一眼。
知府惊得拍桌而起,指着那间房结结巴巴:“匪……匪……”
“菲菲?”李将军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王知府认识那边的卖唱女子?”
知府气得倒仰:“匪首!”
对面那人,若去掉那掩人耳目的大胡子。可不就是他之前在通缉告示上常常见到的匪首的脸吗?
其余山匪全部逃窜,匪首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藏在了云城之中。人人都以为他早已逃得远远的,谁也没想到要搜查城内。
意识到自己已被发现,匪首毫不迟疑,拉过一旁在茶楼中卖唱的女子,将袖中暗藏的刀抽出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们若敢轻举妄动,她就会立刻没命。”
一边说着,锋利的刀已经抵在女子咽喉处,匪首稍一用力,女子细白的脖颈上便流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其余客人见此场景,发出一阵尖叫,纷纷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卖唱女子本是在酒楼里拉个琵琶唱个小曲,骤然遭此横祸,吓得几乎不能动弹,泪盈于睫,带着求救的目光看向穆云起一行人。
匪首拉着她退到了楼梯口,李达等人并未妄动。
若拿下这名匪首,陛下的封赏不会少,为此牺牲一个卖唱女子,也不会有什么人在乎。到时只要解释一句事急从权别无选择,倒也不会引来责难。除非政敌刻意为难,不然连弹劾都不会有。
但是再想建功,李将军毕竟是个良善人,不想牺牲一个无辜女子的命。
眼看要放匪首走脱,李将军心下焦躁,看了一眼穆云起,后者却仍是十分冷静的模样,甚至连看都没看匪首,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要不是看到过他对那位女将军笑起来的模样,李将军险些要怀疑他是天生面瘫。
他心下嘀咕,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对着窗外看风景?看来是真的不怎么在乎一位卖唱女子的死活啊。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恰在此时,一名锦衣女子从楼梯处缓步走上楼,似乎没注意到楼上剑拔弩张的模样,娇声唤道:“夫君,我刚买了一只簪子,你快看看好不好看?”
不好!李达心下一惊。
但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匪首已先一步把那卖唱女狠狠推开,又伸手一把拉住那锦衣女子的手臂将她拽了过来,手中的刀也二话不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刚刚还在紧张的匪首,此时却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就算一个卖唱女的命你们不在乎,换了她呢?这是你们谁的夫人啊?小美人儿,告诉我,你这声夫君叫的是谁?”
她带着面纱,匪首看不清她的脸,但看这纤细的腰身,听那娇柔嗓音,叫句美人儿准没错。他猜她的脸也一定很美,要不是急着逃命,他一定会扯下她的面纱看看清楚。
她不答话,匪首以为她吓傻了,倒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他细观对面几人的表情,笃定道:“穆将军,我猜这是你的夫人吧?我可听说你们是新婚燕尔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想必不会舍得她陨在我这莽夫的刀下吧?”
李达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匪首定然是抓不了了,穆云起的夫人可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别说把人折在这儿,以荣华郡主的身份。哪怕是碰破了一点油皮,他们回去怕是都没法对温首辅交待。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烦躁,心下有些埋怨穆云起,出门剿匪这种事本就不适合带夫人来。这些京里出来的娇娇女,什么忙都帮不上,却还要其他人倾全力护着。
护着就护着吧,这也没什么,但她此时也太蠢了点,为了让夫君看一个簪子,就把自己陷入险境。
唉……他心下叹了一声。让自己别再埋怨,毕竟不是她的错,人家也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穆云起不答话。
匪首语气却仍然笃定极了,甚至还笑了笑:“穆将军,别想冷着脸吓唬我了,快下令放我离开吧。我早打听过你,眼前这人你能不救?就算你不顾及夫妻之情,这也是温家的小郡主,她若出点什么事,温首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第34章 第 34 章
见匪首的刀动了一动,王知府又是心肝一颤,这要是荣华郡主在他的属地出了事,那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若依他的意思,他恨不得立刻开口放走匪首。
但被挟持的毕竟是穆云起的夫人,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开口。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只有匪首继续威胁道:“穆将军,今日你的小美人儿少不得要陪我走一趟了,让你的人给我准备好马车,我保证,出了城门口,我立刻放人。”
穆云起看着他手中的刀,神色微冷。
被匪首钳制在怀里的温知意,被其五大三粗的模样一衬,看起来弱小、可怜、无助……
但能打。
“你总逼问他做什么?”穆云起还没回答,作为匪首人质的温知意却有些不满了,“事关我的性命,难道我就没有发言权?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刚刚她一直安安静静,匪首只以为她吓傻了,此时她突然开口,语气还镇定如斯,反倒是把匪首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别想太多了,你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几辆马车都载不走你。”温知意道。
匪首脸色一沉:“怎么可能?穆将军不要你的命了吗?”
“我猜他应该是想留着我的命的,”温知意想了想,“他只是不觉得你有本事取走我的命。”
“你……”匪首满腹困惑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他持刀的右臂,这只手手指纤长漂亮,正是属于他怀里的人质的。
匪首丝毫没有防备她,直到手臂上一阵大力传来,他被自己的人质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从窗口摔了出去。
兔起鹘落间,情势逆转。刚刚还甚是嚣张的匪首呈躺尸状,而令人忧心不已的柔弱人质,以一个潇洒地姿势把人摔出去后,温温柔柔地说了声抱歉。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道。”
李将军和王知府对视一眼,沉默地向窗口挪动,低头看着街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匪首,后者正挣扎着试图起身。但大概是摔得太重,他的动作看起来与其说是挣扎,倒不如说是抽搐。
两人又看看温知意,显然都不怎么信她关于控制力道的借口。
李达回过神来,开始审视眼前情势。眼神一扫,就见刚刚被推开的卖唱女子,此时正瘫软在原地,尚未回过神来。
若是刚刚温知意把匪首原地摔出,他顺势就可以换个人质。
所以她把匪首干脆摔出窗子,应该是怕他留在楼里,转手就又挟持了其他人。
而这间酒楼向东的大窗,正对着温知意,她却把人从西侧窗扔了出去。李达俯首一看,看到东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又看到西侧窗临着侧巷。便猜到她如此作为,是怕砸到路上行人。
他审视完这些,转头看向温知意。刚刚几句话的工夫,她便看清楚眼前情势并顺势解决。要么是她特别聪慧,要么就是她以前有过临场对敌的类似经验。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显然都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种只会拖后腿、需要他人保护的弱女子。
所谓的给夫君看簪子,大概也是她的借口,她出面,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救那位卖唱女子的。
此时,穆云起已经一个纵身从窗口飞跃而下。
“这位……”他凑近匪首,蓦得想起自己尚不知此人姓名,便沿用了刚刚王知府的叫法,“这位菲菲,你……”
匪首用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仰头瞪着他,一字一句道:“老、子、不、叫、菲、菲。”
穆云起没有对其惨状生出丝毫怜惜之情,他想起刚刚架在温知意脖颈上的那把刀,向正匆匆跑来的侍卫要了绳子,亲自把匪首捆得严严实实。
酒楼里,李将军和王知府看着匪首被成功捉捕,松了口气。
两人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温知意,却见后者正把那个刚刚被匪首推倒的卖唱女子扶了起来,给她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衣服:“别怕,你的伤口没伤到脉络,不要沾水,过几日便能痊愈。”
李达怔了怔,突然觉得穆将军的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个想法刚刚生出,他耳边就应景地响起了匪首连续不断的哀嚎声,李将军沉默,迅速打消了自己奇怪的念头。
“穆夫人,你是……”李将军迟疑了一下问出口,“你刚刚上楼,是特意来解救这位姑娘的吗?”
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他眨了眨眼,行了一礼:“打扰几位用膳了,我先行告退。”
王知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大概还沉浸在她刚刚那一个潇洒利落的过肩摔里,没有出言挽留。
李达也怔住了,刚刚她那一礼,王知府还处在茫然中,没看出不对。但他看出来了,那是个标准的军中礼,和薛温酒第一次出现时,对他行的礼,一模一样。
薛温酒、温知意,想到两人从未同时出现过,李达若有所悟,随即神色恍惚,你们年轻人真会玩儿。
擒获了匪首,又游历了云城,众人踏上回京的路。
回程的马车里,穆云起看向温知意:“你倒是了解我,我在窗边一个眼神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听到了楼里传来的尖叫,再看你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穆云起沉默,在匪首劫持了那卖唱女子时,他试图传递给温知意的信号是有危险,别过来。她看他一个眼神就明白楼里发生危险,很有默契,这很棒。
但「有危险,别过来」,大概是被她理解为了「有危险,来解决」。
穆云起心情复杂。
温知意打量着队伍后方多出来的一辆小马车,好奇问道:“那马车里是什么人?”
“准备请回穆府的厨子,”穆云起一边翻着准备呈上的奏疏,一边回答,“云初湖边那家酒楼请来的。”
“我称赞过的那家?谢谢你。”虽然穆云起没明说,但温知意也知道他是特意为她去挖了人家酒楼的墙角。
“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了。”穆云起活学活用,套用了她的句式。
回到京城,帝王看了云城知府的奏疏后。果然对这次剿匪结果很是满意,对穆云起和李达二人均加以赏赐。
顺势给穆云起赐了职,在兵部任职,领四品将军衔。
还赐了他一栋宅子,穆云起顺路去看了看,大概稍加修整后便可搬入。
新官上任第一日,同僚有几个爱热闹地便请他一起去喝酒。
初来乍到,他自然不方便推拒,点头应下。
却没想到,同僚走着走着,停在一家群芳阁门口。
穆云起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停下脚步。
别说他刚刚大婚,就是婚前,他也没有踏足过青楼楚馆。
倒也不是出于洁身自好或是不解风情一类的缘故,只是由于父
亲的原因,他一直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太大好感。
他微微皱眉,便要推拒。
同僚看他神色,便知他想法,有人笑道:“放心,只是这里的酒好喝,穆小将军大婚没多久,我们哪里会这般不识趣?放心,今日只喝酒,不点姑娘作陪。”
穆云起这才点了头。
来到大堂之中,此处装潢雅致,台上有姑娘表演着歌舞,目光所及之处,并无任何放浪之举,他才放心落座。
同僚话不假,此处的酒果然不错,穆云起想了想,决定待会儿给温知意带回去一坛。
几人坐在二楼一间雅间里,半开着门,观一楼台上歌舞正是绝佳视角。
过了一会儿,楼下突然传来一片叫好声,一位姓宋的同僚道:“定然是芙蓉姑娘要出场了。”
“看来宋公子对这里了解的很嘛。”便有同僚调笑道。
“确实来过挺多次,”宋公子也算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了,进兵部还是靠他父亲的关系给他挂了个职,不过只是个闲职,和穆云起的实职全然不同,此时宋公子正开口给他们介绍,“这位芙蓉姑娘是群芳阁的金字招牌,不少人追捧,还有名士专门为她作诗,名气很大的。”
“我听说过她,”另一位同僚道,“前些日子搞得崔郎君差点和离的不就是这位?”
“是啊,那崔郎君被迷得要死要活,非要与夫人和离了娶她,”宋公子笑道,“闹了天大的笑话,到这芙蓉姑娘面前,人家就一句话,谁说你和离了我就要嫁你?”
“哈哈哈,这崔郎君也是蠢得可以。”同僚大笑。
另有一人接话道:“不过那次之后就传出点传闻,说这芙蓉姑娘偏爱有妇之夫,也不知是真是假?”
几人调笑着,穆云起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台上一名女子,一身红衣,头戴一朵芙蓉花,大概双十年华,确实生得极美。
她一出场,原本懒看歌舞的人,都翘首望着她。
但穆云起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芙蓉姑娘清唱了一曲,便退下台来,看也不看那些叫嚷着再来一曲的男子一眼,径自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