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穆云起看她一眼,“总是瞒不过你。”
北融国四皇子此前被俞将军所捕获。但局势并未就此如他们所想象般进行。
四皇子是北融国主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北融下一代国主之人,大楚这边,都觉得北融必然要想办法赎回此人,赔款或者议和。
有四皇子在手,连边关将士都有些松懈,觉得北融不会不顾其性命发动进攻。
但恰在此时,北融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袭击,打得边关将士措手不及。
此次领兵的,却是北融此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
看来,七皇子趁机上位,四皇子成了弃子。
他成了弃子,朝中也没人惦记他,帝王也任由他在天牢里由小住变成了长住。
若早知今日,也不知他是否会后悔自己在金銮殿上对帝王的无礼。
“北融七皇子,和北边一个小国漠国的公主,日前举办了大婚。”穆云起道。
“而你怀疑这是两国即将联合对付大楚的信号。”
“没错,”穆云起见她粗暴地擦拭头发,不忍那一头如瀑的发丝被这般对待,起身接过布巾亲手为她拭去发丝上的水滴,“你怎么看?”
“漠国是小国,但是财力强劲,”温知意分析道,“之前也对大楚搞了几次小动作,只不过他们兵力不强,一直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此时和北融联姻,兵力和财力都有了。就算他们此举不是意在大楚,也不得不防。不过我能想得到这一点,朝中应该有很多人也都想得到才对。”
穆云起皱眉,北融和漠国近年都没给大楚造成过太大的麻烦。在很多人看来,不过都是边陲小国罢了。朝中大部分人,对此事并不如何重视。他今日在朝上据理力争,但似乎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在杞人忧天。
但这些事他不想说出来让温知意徒增烦忧,只是说道:“再看吧。”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给温知意擦拭着头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一幕看起来十
分的岁月静好。
美人披着里衣,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前,在烛光的映照下眉目如画。乖巧得仿佛一只慵懒而名贵的猫咪,在主人的手下被轻轻顺毛。
穆云起想起父亲曾为自己的花心开脱「日日对着同一张脸,就算那张脸再美也会腻」。
他当时年少,不懂如何反驳,但如今回想起,只觉得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温知意这张脸,他看得再久也不会腻烦。
构成一个人的,又岂止一张面孔。温知意曾说他,再美的外表看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红颜枯骨,没什么区别。
这话倒不尽然,他自然有正常的审美,分得清俗世的美丑。看到美丽的皮囊,他也会任由眼神流连片刻。
但他喜欢上温知意,当然不是仅仅因为她的脸。
他不是当朝三皇子那样对美色毫无抗拒力的人,会因为惊鸿一瞥,就嚷嚷着非谁不娶。
他承认,当年月下初见,薛温酒纵身那一跃,确实令人惊艳。
但真正让他动心的,还是那两年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并肩作战,救过彼此的命,战场上会把后背交给对方。穆云起觉得,自己再不会交托给哪个女子这样的信任。
此时,站得近了,他还闻得到她身上的幽香,他不知这是什么熏香,但味道很特别。
再怎么因为朝中之事而烦躁的情绪,都在相处中被她不动声色地安抚。
一时间,穆云起手上的动作都温柔了几分。
气氛很好,直到温知意开口称赞了他一句:“穆将军真是贤惠。”
穆云起面无表情扔开布巾,多好的美人,奈何长了张嘴。
第43章 第 43 章
最近,京里又闹出一桩大事,户部给事中夏朗的府邸被采花贼光顾,大女儿夏婉苹险遭侮辱,还好侍卫来得及时,并未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户部给事中乃当朝五品官员,他的府邸就位于京城宝禄街上,周围的邻居几乎都是朝中官员仕宦。
这消息一出,大家震惊之余也是人人自危,尤其宝禄街上的人家都加强了防卫。
陛下赐给穆云起的宅子,恰巧也在宝禄街上更中心的位置,和户部给事中夏朗的府邸相隔不算很远。
宝禄街上其他府邸都加强了防卫,穆云起回府时,却发现自家府邸的侍卫反而减少了些。
温知意解释:“隔壁苏大人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今日苏夫人在我面前急得都快哭了,说苏府防卫不足,不得已我只好拨了些侍卫到苏府帮忙看守几日。”
穆云起挑眉:“他们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难道我夫人就不如花似玉吗?”
温知意笑道:“苏夫人教了我一道新菜式,我总得报答一二。”
“这才搬过来多久,你和她们相处得倒不错,几乎日日都有这个夫人那家小姐来拜访你,”穆云起想了想,问道,“你会觉得无趣吗?”
“为什么这么问?”
穆云起犹豫了一下措辞:“那些夫人们,会让你觉得无趣吗?讨论柴米油盐,讨论家长里短,讨论儿女婚嫁,讨论那些日常琐事……”但你不方便拒绝交流,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夫人,你要为我的官途考虑,就不能任性地只和想来往的人来往。
“人生不就是由种种琐事构成的?”温知意笑着看他,“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出世的仙子,不理俗务,整日只能和人讨论阳春白雪?”
穆云起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府里的侍卫够用吗?”
温知意挑眉:“放心,没有哪个采花贼胆子大到敢采你夫人。”
却没想到,这话说得太满,当夜,她就和采花贼来了个面对面。
当晚,穆云起不在,自从出了采花贼的事之后,京城夜里便有武将带人巡防,今日轮到他当值。
温知意半夜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和一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黑衣
人见她醒来,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前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尖叫。被有着轻微起床气的温知意一套连招摁在了地上。
很多大家闺秀休息的时候,会有丫鬟睡在外间,以防主子夜半醒来口渴或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但从军中回来后,温知意就不太习惯这样,每晚都让丫鬟们各自去睡,不用管她。
穆云起知道她的习惯,这御赐的将军府,修整时,他便特地将下人的房间调得较远。
因此,温知意此时一套连招下来,也没有吵醒下人。
那黑衣人显然并未想到闯个女子闺房居然会有此一劫,此时脸贴着房间里的地毯,整个人都傻掉了。
温知意挑亮油灯:“采花贼?”
“不是,这都是误会!壮士手下留情!”黑衣人出声,听声音像是一位少年。
“你半夜闯入我房间这个事实,让你的话实在不太有说服力。”
“我只是在逃跑,看到你们府上侍卫最少,才闯进来的。”
温知意点亮灯火,一把拽掉黑衣人的蒙面,惊讶地发现这还是个熟人:“秦采?”
黑衣人陡然被叫破身份,讶然回视,看了她半晌才迟疑地开口:“温捕头?您这是在……男扮女装?”
这位秦采却是温知意的一位旧识,当年在江湖上温知意借用堂弟温善的身份时差点逮捕过他。
“说来话长,”温知意没打算给他解释,“你就是他们在找的采花贼?”
“是也不是。”“怎么说?”
“我是他们要抓的人,但我真的没碰过夏姑娘,我那天去夏府只是打算偷点盘缠。在此之前,我连这位夏婉苹姑娘是圆是扁是长是方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夏府的人说是你?”
“我也不清楚,但温捕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是能做出这种事,您当初也不会放我一马了呀。”
“最好不是你,别让我后悔当初放过你。”
“温捕头,我哪敢骗您?”秦采连连叫屈,“这件事整个就透着蹊跷,别说我根本就不是去采花的。就算我是,这些官家老爷为了女儿的名节,理应瞒着才是,哪有就这般往外嚷嚷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女孩儿险些被侮辱了一样。”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温知意点
点头,示意秦采可以从地毯上爬起来了。
秦采起身,凑近观察她,好奇道:“对了,您到底是男是女?”
温知意没好气:“你看我像男像女?”
秦采脸上居然露出一丝迟疑,温知意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关心的应该是怎么向我证明你的清白。”
秦采想了想:“要不,您跟我一起去夏府探上一探?”
“你是在邀请我半夜和你一起去听墙角?”温知意觉得这行为太猥琐了。
秦采摊手:“那我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证明了,温捕头,我能先在你这里躲一躲吗?”
“可以,你先躲着吧,等我夫君回来,我再跟他商量一下。”温知意想了想,还是暂时同意了。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自己可以帮忙打听一下真相。如果他真的是采花贼,把他扣在这里,显然也要比让他到处乱窜祸害其他女子来得好些。
“你还有夫君?”秦采奇道,“他知道你是男扮女装吗?”
温知意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智慧,确实也当不了采花贼。”
秦采逃窜躲藏了几日,此时又累又饿,温知意便让他在外间的床上休息。她自己却是没了睡意,看了看快到清晨,便干脆打算等穆云起回来。
但穆云起还没等到,秦采先被早起的小丫鬟发现了。
若是换了跟着温知意最久的无愁,大概会淡定得多。
但这丫鬟是从穆府带来的,看到少夫人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惊得险些尖叫出声。
“别怕,”温知意连忙安抚她,“这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丫鬟惊恐地看着她,这我就更怕了呀——昨晚,少爷不在府里,少夫人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这年轻男子长相颇为俊朗,少夫人还说这是她朋友。
这让小丫鬟还能怎么想?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温知意,生怕自己因为撞破少夫人偷情的事实而被灭口。
“没事,你先下去吧。”温知意看出了小丫鬟的恐惧。
小丫鬟依言退下,不一会儿,却又颤抖着回来了。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刚刚已经进了府门。”
“好,我知道了。”
小丫鬟欲言又止,温知意好奇地看着她。
小丫鬟看了看秦采,这位公子不需要躲一下
吗?
秦采嘴里叼着块点心和她对视,完全没能明白她的意图。
小丫鬟欲哭无泪,这真是她见过的胆子最大的奸/夫了。
听着穆云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丫鬟紧张地快哭了。然而紧张的只有她一个,其余两个当事人都比她淡定。
穆云起很快进入房间,看到房里的陌生男子,怔了一怔。但他当然不会往温知意背着他偷情这种方向去想,只是问道:“这位是?”
“你先下去吧。”温知意吩咐小丫鬟,后者仿佛无师自通学会了轻功,立刻飞一般地窜出了房门,留下三个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恍惚了一瞬。
温知意简单介绍了秦采和昨晚发生的事,穆云起第一反应是懊恼,就算温知意有武功在身,他也不该如此疏忽,居然让人直接闯了卧房。
他压抑下内心烦躁:“但他不可能总躲在你房里,我会尽快查明真相,先让他躲在小厮们住的那边吧。”
温知意点点头,问道:“夏婉苹姑娘险些遭遇采花贼的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是夏家的三姑娘,惊吓之余,不小心说漏了嘴。”穆云起道。
“三姑娘?”温知意心下灵光一闪,“让我猜猜,夏家行三的姑娘,莫非叫做夏婉芸?”
“没错,你认识她?”
“久闻其名了,”温知意想了想,又问道,“她是不是和长姐夏婉苹的关系不太好?”
穆云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这些女孩间的八卦。
夏婉芸,温知意默念这个名字,又是夏婉芸。如果说之前湛尹之事,温知意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夏婉芸一定知道湛尹和温知岚定亲之事,并从中挑拨的话。那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让她肯定夏婉芸其人绝对有问题。
夏婉苹险些被采花贼侮辱的事,大概也是夏婉芸故意散播出去的。
秦采不解:“那她可以直接说夏婉苹已经被侮辱了,而不是险些被侮辱了啊,效果不是更好?”
“夏家人也不都是傻子,再说,她自己还未出阁,说长姐被采花贼侮辱,也影响她出嫁。”
穆云起静静地听着她分析,秦采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待查明真相,确定你没有去采花之后,我会放你离开,”温知意道,“至于夏家内部的事,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了。”
她查明真相的方式十分地简单粗暴,让人把夏婉芸请了过来,逼问了几句。
温知意在军中时审过敌国奸细,审讯技巧不算丰富。但足以对付夏婉芸这种连京城都没出过的女孩子。
三言两语,就把夏婉芸逼得左右支绌,前言不搭后语。
了解了秦采是无辜的以后,温知意就客客气气地把夏婉芸请了出去,没给她表演梨花带雨的机会。
这场审讯结束地太过迅速,夏婉芸被请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温知意没有感触,夏婉芸没来得及有感触。
大概是在温知意面前没能满足表演欲,夏婉芸便去其他人那里卖力表演了一番。
很快,就有人找上了温知意。
找上她的人,正是湛家的小公子湛尹。
“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婉婉?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湛尹其人,一如既往地,一开口就让人想揍他。
“你想多了。”
温知意实在懒得拯救这种迷途少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也许他是看出了她的敷衍,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针对婉婉?”
温知意也有点不耐烦了:“湛小公子,你以为我是谁?”
湛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你是荣华郡主,是温首辅的女儿,所以你仗势欺人。”
“你未免太小看荣华郡主这个身份的分量了。湛公子,我若真想对付她,她这会儿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而且没人会知道是我动的手,”温知意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夏婉芸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能哭能委屈能挑拨离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湛尹整个人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她刚刚说了这么一番话。
“别再来烦我,也别去烦我妹妹,”温知意警告他,“转告夏婉芸,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我就让她滚出京城。哪怕她勾搭上十个湛尹和马雨峰,不,哪怕她勾搭上十个三皇子,也别想再踏入京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