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么回事?他的酒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我们也挺奇
怪的。有个年轻女子挺可疑的,一开始我们以为穆将军是喝醉了,那个女子就主动说要扶他去客房休息,我留了个心眼没同意。”
宋公子在温知意面前邀功,但这其实是穆云起自己拒绝的,他中了药神志很不清醒,但仍然下意识拒绝和其他女子单独离开。
“后来我们也派人问了,掌柜的也吓了一跳,告诉我们那女子是新来的帮工,刚在醉乡楼待了不到半个月。我们再去找人时,这个女子就不见了。”宋公子继续道,“我们想,可能是哪个女子爱慕穆将军,所以才出此下策……”
面对穆云起的夫人,宋公子其实也挺心虚的。这事可大可小,当朝四品大员在外喝酒,居然被人下了药。这次是春/药不打紧,下次万一是毒药呢?
温知意显然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新来的女帮工,姓甚名谁高矮胖瘦年龄打扮长相如何?”
宋公子被问傻了,绞尽脑汁地回忆:“长相嘛,我就记得挺漂亮的,所以我多看了几眼,打扮特朴素,没带任何首饰,年纪大概十六七岁?至于名字,掌柜的说她自称阿绿,但这可能不是真名。”
“我知道了,”温知意又问道,“他中的具体是哪种春/药?你对这种药了解吗?严重吗?需要找大夫吗?”
“有点了解,”宋公子如实道,“不需要找大夫,只需要……只需要……”
他对着温知意疯狂暗示,温知意这次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需要什么?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宋公子再没分寸也不敢在穆将军的夫人面前说出「行房」二字,只能欲哭无泪道:“没什么,不用管他,一夜过去药效自然就退了。”
一面给出这个回答,一面在心里对穆云起说了声抱歉。
打发了宋公子,温知意回到房间。
穆云起正坐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脸色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事件。
要不是温知意对他十分了解,单看他这模样,是看不出他已经神志不清了的。
温知意靠近,想帮他脱去外衫,哄他入睡。
却被穆云起语气冷硬地制止住:“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你,我就是帮你脱个衣服。”
“我说走开,别碰我。”
穆云起
的确神志不清,他只模糊地看到有个女子想靠近自己,身上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
这种甜香的味道很腻很刺鼻,在他本就不舒服的此刻,甚至让他有些想吐。
这显然不是温知意的品味,也不是她会选择的熏香。
这里是青楼吗?是宋公子他们又开了什么玩笑吗?眼前这个女人是青楼女子吗?还是刚刚那个趁自己不清醒便试图单独带走自己的女人?
他不清醒,却还要强迫自己思考着。
他眯起双眼试图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长相。但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看清眼前是个年轻女人,却看不清她的脸。
但不管是谁,他知道不能让这个女子靠近他。他是有家室的人,他有喜欢的人,他不想背叛她。
本朝不似前朝,并没有官员不得狎妓的规定。
这个时代,对男子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太重的道德要求,更没有什么要对夫人忠贞的观念。只要不闹到宠妾灭妻或者抬妾为妻这么过分,多娶几个妾氏甚至蓄个外室或时不时去青楼享受一番,都实属平常。
比如马雨峰马公子,他是真心喜欢夏婉芸。但这也并不影响他闲时逛逛青楼享受一番软玉温香。
显然,在他的意识里,这算不得背叛或偷腥什么的,不过是少年风流,再平常不过。
只不过穆云起其人,有极高的道德感,并且对自我有着极强的约束力。
虽然他的夫人不太一般,他知道他自己若去青楼夜宿,温知意甚至连像其他官家的夫人般,对他耍耍小性子闹闹脾气都不会有。
甚或她也许还会调侃两句穆将军终于开窍了解风情了之类的。
因为她还不喜欢自己,穆云起知道,她并不会把这种行为视为背叛。
他有自由选择其他女人的权力,但他不会这么做。
就算她还不喜欢他,就算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她,他也不会这么做。
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极强的约束力;而另一方面,穆云起自认是个聪明人,他足够聪明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温知意,不是别的什么女人,□□的吸引对他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就算有,他也不会因为一点临时的诱惑而错过他最想要的东西。
而第三点,则是他对
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总有一天温知意会对他动心。
穆云起并不是一个会常常盲目自信的人。但说真的,除了他,还有多少人足以和她匹配呢?
他指的不是身份地位上的匹配,而是才华、是心境、是默契,是并肩两年的生死之交,是我话未说尽你便能懂的心有灵犀。
再加上近水楼台的朝夕相伴。
除了我,你还能爱上谁?
所以他丝毫不急躁,他知道总有一天温知意会爱上他。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到这一天。
“我说走开,你听不懂吗?”卧房之内,神志不清的穆云起,对眼前这个满身甜腻的香味,还总试图靠近自己的女人,越发不耐烦。
“好好好,我走开。”温知意也是没脾气了,本来想帮他脱衣服哄他睡觉。既然不愿意,就让他和衣在那里坐一夜吧。
穆云起这才点点头,但仍然警惕。
温知意看了他一会儿,也是无奈,暗叹自己跟神志不清的人计较什么,便沾湿了布巾,想给他擦擦脸清醒一下。
结果一靠近就被他握住了手腕甩开,力气还不小:“滚开!”
穆云起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对任何女子这般说话的,更没对温知意这么说过。
温知意怔了怔,她当然不至于对神志不清的人动手,只能退了开去。
“离开这个房间。”穆云起却仍然不满意。
“好,我离开,你自己早点休息。”温知意无奈,试图越过穆云起拿走自己扔在床里侧的晨衣,然后便换个房间休息。
没想到她还没碰到晨衣的带子,穆云起又不高兴了:“我说了走开,你听不懂吗?我不要你,我不想要你。”
温知意哭笑不得:“那穆将军有想要的人吗?我去把他叫来。”
“我当然有想要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夫人,他的小郡主,他的清风明月。
“是谁呀?”温知意觉得自己仿佛在哄小孩子。
“清风明月,”神志不清间,穆云起喃喃说着情话,“她是我的清风明月。”
温知意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就算在感情上再迟钝,她也不至于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清风明月?你指的是薛温酒?你是说……你想要薛温酒?”
“……”穆云起突然又警惕起来,“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温知意叹气,试探着问道,“你喜欢……我?”
“谁喜欢你?”穆云起气恼,眼前这个满身甜腻味道的女人怎么这般不要脸面,“你比温酒差远了。”
“我比她差在哪里?”温知意哭笑不得。
“哪里都差,”神志不清的穆小将军喃喃道,“没人比得上她。”
“好吧……”温知意茫然地重复,“你不喜欢我,但你喜欢薛温酒……”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啊穆将军?
“我当然喜欢她,她那么好。”
温知意想起了那日在柜子底部发现的酒坛,又陷入茫然,看来他确实喜欢薛温酒,喜欢到连她带来的一只酒坛子都要小心翼翼地珍藏。
只是……
我不想要你,我想要薛温酒……
你比温酒差远了……你比不上她……
这话里的意思已然非常明了。
温知意茫然半晌,才若有所悟。
在她眼里,温知意和薛温酒不过就是她使用过的两个名字,归根结底都是她,都是同一个人。
她只是没想到,穆云起似乎把温知意和薛温酒这两个身份,当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而他只喜欢其中一个……
温知意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
我不要你,我想要的是薛温酒……
也许他不喜欢大家闺秀温知意,他喜欢的是那个潇洒磊落的女将军薛温酒。
温知意悟了。
她突然感到伤心,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
如果他真的把薛温酒和温知意当成两个不同的个体,那么穆云起爱上的、想要的,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人。
第46章 第 46 章
第二日清晨,穆府。
穆云起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未彻底清醒。先于意识触碰到他的,是那一股甜腻的气息。
这甘桂香的香气委实霸道,已是第二日了,被香气熏过的卧房内,被子枕头上仍带着一股甜香。
我这是在哪儿?穆云起一惊,猛地坐起身,看到眼前熟悉的房间,才松了口气。
这猛地一起,穆云起才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这是宿醉的症状。但他已不知多少年没有彻底醉过了。
穆将军从少年时起便有责任要承担,后来到了栎城,做了一城主将后,更是不允许自己放纵。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起昨日之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将军,您醒了,”大概是听到了房里的动静,无愁带着小丫鬟端着一只托盘进来,“这是郡主吩咐给您准备的醒神汤。”
穆云起拿起汤碗,不知这醒神汤是何原料。但确实提神醒脑,喝下去令他好受了许多。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穆云起开口,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
“回将军的话,已是巳时了。”
上衙的时辰早过了……穆云起还是第一次因这种情况误事,心下不免有两分懊恼。
无愁继续道:“郡主已经派人帮您去兵部打过报告了,您放心休息。”
她倒是妥帖,穆云起问道:“她在哪儿?”
“我在这儿。”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温知意进了房门,对他露出笑脸。
再怎么头疼难受,看见她这张笑脸,穆云起也下意识地跟着笑了笑。
温知意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将手中捧着的托盘一一放在桌上。
“知道你醒来会不舒服,必然吃不下油腻的东西,我帮你准备了早膳。”
“你亲手做的?”穆云起确实没什么胃口,本想婉拒。但站起身看到那点心的样式,迟疑了一瞬。
他在栎城蹭过不知多少次薛温酒亲手做的食物,此时一看便知。
“是啊。”
穆云起看向桌面,其中一种点心他认得出,制作十分费时,光馅料就要调制大半个时辰,温知意想必清晨一起便开始准备了。
这点心是他平日喜欢的,但他现在不想吃这些
甜腻的东西。
不过想到这点心制作起来要花费的时间,他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乖乖地坐在了桌前。
但点心一入口,却丝毫没有他预想中会有的反胃感,反而清清爽爽,勾得人食指大动。
“你换了馅料?”
“是啊,我猜你这会儿吃不下太甜的东西。”
与穆将军的外表和性格都不符的是,他挺喜欢这种精致的小点心。
这点小习惯连穆府的厨子都不知道,基本不会特意给他准备。
穆云起也不是一个十分放纵口舌之欲的人,也并不会特意提醒。一来二去,就只有常常被他蹭饭的温知意摸透了这个习惯。
但摸透归摸透,自回京起她基本就懒得动手,顶多提醒厨子制作菜肴的时候注意一下穆云起的口味。
所以穆云起今日看到这一桌子符合自己口味的早膳,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他用了几块点心,看向温知意,发现后者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穆云起抖了抖:“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昨夜她发现了穆云起的秘密。所以觉得自己应该体贴一点,来抚慰一下穆小将军那无疾而终的爱恋。
“昨晚,我没说什么吧?”穆云起有些心虚,错眼看到温知意抬腕倒茶时,手腕上的一道红痕,“这是怎么弄的?”
那道红肿的痕迹,在她雪白的皓腕上分外明显,这显然是有人用力握着她的手腕才烙下的痕迹,穆云起皱眉看了半晌,意识到了什么:“这是昨晚我弄的?”
“是啊。”温知意知道瞒不过他。
“对不住,很疼吗?”
“不疼,顶多就是看着严重点,”温知意笑了笑,“上过战场的人,这点小伤算什么?还用得着你特地道歉?”
是啊,上过战场的人,这点小伤算什么。穆云起想着,但只有这道伤,是我亲手在你身上印下的。
他盯着那道红痕,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温知意察觉他的视线,用袖摆遮住了那道印记。
“你没还手?”穆云起问。
温知意无奈:“穆将军,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握了我的手腕一下我还要还手?”
“昨晚,到底……”
温知意叹气,觉得他应该不希望自
己知道他爱慕薛温酒之事,便决定告诉他一个善意的谎言:“昨晚穆将军神志不清,非要脱了上衣赤着上半身到院子里跳舞,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啊,腕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不可能。”
“是真的啊,无愁也看到了。”
无愁嘴角一抽,不欲与她同流合污。
穆云起明智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昨日,到底怎么回事?醉乡楼有问题?”
温知意把昨晚宋公子的话如实复述一遍,又补充道:“我昨晚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醉乡楼了,守了一夜,那个叫阿绿的姑娘一直未出现过。”
穆云起回忆:“我清醒的时候,她没有在我面前露过脸,上菜上酒的都是男子,我猜,她可能是我见过的人,怕我认出她,才……”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吐出一个名字:“薛冷茶。”
接着温知意补充道:“没有证据。”
“之前她在穆府时,我便派人查过,她似乎不属于京中任何一派的势力。”
“我花了她的画像,”温知意推过一张纸,“让刑部画影图形去查吧。”
“你还会作画?”穆云起拿起那张纸,展开,怔了怔,“居然画的还不错。”
温知意翻了个白眼,不去计较他的冒犯:“虽然我父亲常常说我才艺不精,但琴棋书画,我书画还是可以的,现在琴和棋也在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