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和我闹别扭？”穆云起奇怪地反问。
朋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京里的女孩儿家，喜欢来马场这种地方的毕竟还是少数，你非要带她来，她不会不开心吗？”
“没有啊，她挺开心的。”穆云起现在已经摸清了规律，不管温知意怎么装相，至少开心的情绪他已经能猜准九成。
他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因为据他的观察，温知意大部分时间都挺开心的，偶尔平静却也称不上失落，穆云起基本没见过她沮丧的模样。
所以他曾怀疑她是把失落这种情绪伪装起来了。但最近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有人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会暴躁，气得要打人的那种暴躁，但并不会因此沮丧。
朋友听他这么说，笑了笑：“那就好，当初我们几个私底下里议论谁最有可能孤独终老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最有可能，现在见你们相处不错，我就放心了。”
“……”朋友说完转身就走，穆云起徒劳地试图挽留他，“等等……”
“怎么了？”温知意恰好从马车边走过来，看他这副模样，奇怪地问道。
穆云起摸了摸脸：“我看起来有孤独终老的气质吗？”
“自然没有，穆将军英武非凡，丰神如玉，想必曾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你。”温知意极其流畅地夸了他几句。
“……”穆云起明智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去挑马吧。”
温知意环视草场：“我少年时也曾来过这里，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少年时也常常来这里，这里场地大，我的骑射都是在这里练的，”穆云起转头看她，“可惜当年我们没有遇见过。”
温知意笑了笑：“若是那时相遇，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还没等他们行至马棚，陆灿已经牵着一匹白马冲他们走了过来：“郡主，我帮你挑了一匹马，马场的人都说这匹很温顺，适合初学者，你骑上试试？”
大概是怕温知意不肯骑马，他干脆把马牵到她面前。
温知意接过缰绳，温柔地摸了摸马头，这确实是匹温顺的母马。毕竟陆灿只想看她出丑，没想看她当场摔死。
马场有为客人提供的骑马装，温知意去室内换了衣服，又卸去钗环，用发带把长发绑成马尾，看起来英姿飒爽。她很久没在光天化日下做这等打扮了，却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看到她换好衣服出来，陆灿笑吟吟地等着看她出丑。
温知意也笑吟吟地回视：“比一场吗？”
陆灿奇道：“你会骑马？”
“略懂一二。”
“好，”陆灿起身，“不过光比有什么意思，我们加点赌注？”
穆云起其他几个朋友糟心地看着他，这小子自小混迹马场，现在跟一个大家闺秀比骑马已经够欺负人了，你丫的居然还好意思要赌注？
但温知意痛快地点头：“好啊，没问题。”
“痛快，”陆灿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那赌注就是……”
还没说完，他被身后的人捂住嘴一把拖走。
“唔……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郡主输了你就让她和老穆和离！”
“你当我傻啊？”陆灿翻白眼，“我提这种条件她怎么可能答应？就算她答应了，温家和穆家也不可能由着她为了一个赌注和离啊。”
“那你让她定赌注。”
“你到底是我朋友还是她朋友？”陆灿不满。
“我是你和老穆的朋友！荣华郡主漂漂亮亮的人又和气，你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别告诉我就是因为伯爷和首辅的那点事儿。”
“我就是觉得她和老穆不合适，老穆平时就够克己了，再配上个端庄规矩的夫人，我都替他们难受。”
“那谁合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为那个苏家姑娘出头吧？”他口中的苏姑娘是个爱慕穆云起的官家小姐，曾对他剖白心迹，最后被穆云起气得哭着跑了。
“苏姑娘古灵精怪，性情伶俐，爱玩爱闹，确实更适合老穆。”
“适合个屁，老穆就是把她当……当个……”说到这里，他踟躇了一下，要说当个朋友？那是没有的。要说当个妹妹？那更是没有的。他思考了一下，艰难地完成了这个句子，“老穆就是把她当……当个人看。”
要不他们这几个朋友怎么都担心穆云起孤独终老呢。男人女人，美貌与否，在穆将军眼里全都一视同仁。
所以之前终于亲眼见到荣华郡主的美貌后，他们心里也嘀咕。这般美貌却嫁给不重美色的穆云起，这岂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别扭，又补充道：“合不合适人家都大婚了，你别想搅合。”
“你快给我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好好好，我让郡主定赌注行了吧？”
——
陆灿回转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几分：“那郡主觉得什么赌注比较合适呢？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温知意端庄地对他一笑。
陆灿用眼神对身后的人示意，看吧，多无趣，还是得我来定赌注。
然后他就听见温知意温温柔柔地说道：“若我胜了，你叫我一声爹，我就满足了。”
第108章 番外四
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我一声爹」这种话，从眼前优雅温柔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时，杀伤力极大。
陆灿回过神，不怒反笑：“算你有点意思，若赢的是我呢？你也叫我一声爹？”
“放心，你不可能赢。”
仇恨瞬间拉稳，陆灿冷笑：“那就比比看。”
他转身就要去牵马，几个朋友面面相觑，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荣华郡主，温温柔柔、令人如沐春风的女孩子很少会有人讨厌，所以他们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挺不错的。
现在看来，温柔倒也不能说是假，至少没人惹她的时候她是挺温柔，现在她三言两语把陆灿的火拱起来了，陆灿看起来要气炸了，她倒是仍然看着温柔得很。
刚刚陆灿被几个朋友劝的有点蔫，结果被温知意一激，又是充满斗志。
恰在此时，穆云起也换好衣服向这边走过来，看到陆灿手里牵着一匹烈马，脸上气鼓鼓的模样，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老穆，”陆灿看到他，大声道，“今天你别拦我，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穆云起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几个朋友，又看了看一旁负手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状的温知意，了然问陆灿道：“她是不是把你打了？”
陆灿倒是愣了愣：“她还会打人？”
“……”不小心揭了自己夫人老底的穆云起陷入沉默。
“老穆，你这是娶了个什么夫人啊？”陆灿目瞪口呆，“还好你功夫不错，她肯定打不过你。”
在场众人的视线在温知意身上逡巡。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打人应该不重吧……
“她不打我，”穆云起解释，“我又不惹她。”
陆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行了行了，快开始吧，别想拖延时间，小爷我这个爹今天是当定了。”
穆云起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几个朋友忙向他解释刚刚的赌注。
老成持重的那位朋友又劝道：“别让他们比了，不然待会儿下不来台怎么办？”
这个「下不来台」他没有特指，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荣华郡主，女孩子家毕竟面子薄些，这要输了比试，再被陆灿那个没分寸的挤兑几句弄哭了怎么办？
至于陆灿，大家并不担心他的面子。毕竟这厮平时也没少和他们几人爹来儿子去的开玩笑。
“你劝得住陆灿？”穆云起反问。
“劝不住，但我可以把他摁在地上不让他比，他打不过我。”朋友提了个心狠手辣的建议。
“不用了，让他们比吧，”穆云起果断拒绝，“再说你能把陆灿摁地上，难道我还能把郡主摁地上？”
“……”朋友疑惑，“郡主的好胜心也这么重的吗？”
穆云起想起了那一夜，她对上自己时，那寸步不让的刚猛剑意，点了点头。
“郡主有获胜的把握？她骑术很好？”
“我也没见识过，”穆云起摇摇头，“但想必是很好，不然她为什么要赌呢？”
是啊，骑术不好的话她为什么要赌呢？
无人再去劝阻，陆灿已经牵了马过来，穆云起把自己手里的马缰绳交给温知意：“用这匹吧，这匹是好马。”
“谢了，”温知意点点头，为表感激之情向他保证道，“待我收了儿子，定然也有你的一份，我是他爹你就是他娘。”
穆云起面无表情地把缰绳往她手里一塞：“快去吧你。”
比试开始。
陆灿帅气地一跃上马，纵马奔驰，他骑马时，背脊挺直，上半身保持直立，这是骑马的标准姿势，也让陆灿看起来帅气潇洒，端得是一位翩翩公子。
而温知意，姿势也不能说是不好看，她身子前倾，上半身伏低，这个姿势不容易与马匹保持平衡、协调，有摔下马背的风险，任何骑师教导他人骑马的时候都不会这么教。
所以她一纵马，旁边就有人觉得她要糟。
但穆云起却觉得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必然是温知意赢。
她的姿势是一个更有效的姿势，穆云起在战场上，曾见过急于逃亡的北融人用这样的姿势驭马，的确有摔下来的风险，但速度确实能快上半分。
这是一个在生死关头，亡命追击中无师自通练出来的姿势，穆云起再次肯定，温知意绝对闯过江湖。而且不是那种玩票性质的闯荡，她是真正在江湖中拼杀过。
比试过半，在场众人都拥有预测比赛结果的能力了。因为温知意已经甩开了陆灿小半圈。
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但众人仍然十分惊讶。
——
“爹！”陆灿愿赌服输，绝不耍赖。
温知意笑着回道：“乖。”
她赢了就是赢了，并没有为此洋洋得意，更没有继续出言讽刺。
几人围过来对她的骑术多般称赞，她也一一笑着道谢。
多么温柔的姑娘啊，面对她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几人选择性遗忘了她刚刚对着陆灿拱火的模样。
陆灿不太甘心，今天这声「爹」他已经叫了，那怎么也得想办法扳回一城才是。
于是他开口道：“郡主骑术精湛，委实令我钦佩，不知郡主是否愿意和我比试比试其他技艺？”
“好啊，”温知意一口答应，“我们来比比绣花？”
陆灿麻了，几个朋友在一旁偷笑。
“这次要什么赌注才好？”温知意看向穆云起。
穆云起站得远远的，不愿与她为伍，唯恐温知意突发奇想指着他让陆灿喊声娘。
“不，”陆灿提出反对，“绣花我确实一窍不通，要比这个的话，根本用不着比试，我现在就可以再叫你一声爹了。”
“那你想比什么？”温知意就是开个玩笑，倒也不是非要用绣花来难为他。
“此地有个射箭场，可以用来练骑射，也可以原地射击，我们比一比射箭如何？”
几人嘘他，绣花你不敢比，就用自己擅长的来欺负人。
温知意摇了摇头：“这不太好吧？”
“怎么？你怕了？”
“我的意思是，箭术是我强项，我用强项来和你比，未免太欺负人了。”
刚刚见识了她的骑术，陆灿本对她起了点欣赏之意，没打算太难为她。想着若她承认怕了，他就顺着台阶下，不再刁难她。
但她一句话，再次稳稳地拉住了陆灿的仇恨：“走走走，现在就和我比一场！”
眼看着陆灿又气炸了，在场几人都钦佩的看着温知意。
这姑娘多适合战场啊，天生具备冒犯人的天赋，穆云起想。若有她在战场上叫阵，敌军怕是连主将都顾不上就要来砍她。
一旦比试开始，众人就知道她没有说谎，甚至还觉得她挺谦虚。
在射击场上，温知意把陆灿正着虐完反着虐，右手虐完左手虐，甚至还蒙着眼睛给他演示了一把听声辩位。
这手箭术太过惊艳，围观的几人大声叫好，四五个人，却险些喊出了百人的气势。
穆云起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温知意一出手，陆灿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差距太大，他连奋力一搏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但之前说好十支箭定胜负，他有气无力地射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却连箭靶也未能击中，在半空中就被温知意一箭击落。
一片叫好声中，穆云起却微微怔忪。
“老穆，”他身边的朋友激动地拍着他的肩，“你夫人很厉害啊！”
“没错，”有人附和，“陆灿再敢说她不适合你，我第一个不答应！她可比苏姑娘适合多了。”
“什么苏姑娘？”穆云起反问。
众人沉默，继而转开话题：“陆灿那小子应该不会再折腾了吧？”
有人往陆灿那边看了一眼，嘴角一抽：“我猜是不会了。”
众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正缠着温知意教箭术的陆灿，纷纷陷入沉默。
朋友们走过去，正听到陆灿对着温知意笑容灿烂地说着：“那温姐姐何时有空？”
温姐姐……有人上前拍了一把陆灿的肩，感叹道：“你小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去去去，”陆灿赶他，“别打扰我和温姐姐说话。”
“谁是你姐姐？她不是你爹吗？”有人调侃道。
又有人逗他：“你小子说好的为苏家姑娘抱不平呢？”
“苏姑娘？谁？我不认识。”陆灿誓要将无耻进行到底。
温知意看他们闹成一团，笑着摇摇头，走到穆云起身边：“你的朋友还都挺可爱的。”
“相信我，很少有人会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们。”
温知意看了看他的脸色：“你有心事？”
穆云起有点惊讶，他在战场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生活中虽没那么夸张，但也鲜少把情绪摆在脸上。
但不知为何，温知意却总能一眼发现他的不对。
他问道：“当初在云城城郊，以箭击箭，救我一命的人是你？”
“穆将军，大概是我不够了解你，不然我为何从你的眼神里读出了失望？”
“不，别误会，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
“救你一命算不上，当时那支箭离得远，准头一般。就算你格挡不开，也顶多把你的左肩射个对穿，死不了。”
“……”穆云起想了想，问道，“若是你从那个距离偷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