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带暮远回房休息,他窝进床榻,极困倦,握住朝辞的手不放。
朝辞问:“方才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入魔?”
暮远闷声道:“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儿,关于花未名。”
他细细同朝辞说了,随后倦懒的靠在床头。
朝辞愈加糊涂,听上去花未名的确待他极好,怪不得他对花未名始终信任。
可这人总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来找暮远,看似淡漠生死,表现却又恐惧畏缩,更像是在赌暮远不会杀他,他同向晚说暮远出去修习,又同暮远说不知道,矛盾又割裂,在向晚与暮远口中,像是两个人,也许得再找机会问问向晚。
朝辞又道:“我一直想问,为何想起过去的事儿会入魔?”
暮远思索片刻,才道:“似乎有人在阻止我想起过去。”
朝辞惊讶:“谁?”
暮远看向她,缓缓道:“似乎是……我自己。”
朝辞愣住。
他解释道:“过去的自己不想我记起从前,所以极力抗拒。”
朝辞疑惑,什么样的过去,连自己都要拼命阻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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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支离破碎又重逢◎
什么样的过去, 会连自己都抗拒?
暮远低垂着视线,轻声道:“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
朝辞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什么?”
暮远:“我入魔杀人。”
朝辞便道:“你听花未名说的?他古里古怪, 不可信。”
暮远道:“我搜魂了。”
朝辞:“搜魂也只能搜到最浅显的,不全面。”
暮远恍惚间望向她:“你信我?”
朝辞毫不犹豫:“我不是一直都信你么?”
暮远心尖一软, 姑娘温和的看着他,像是说了再寻常不过的话。
她温热的小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担忧道:“别胡思乱想,睡一会儿。”
他点头:“好。”
困倦袭来,他很快沉沉睡去。
朝辞见暮远已经睡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刚动, 他便有苏醒的迹象,朝辞便从储物袋里,摸出那只丑兔子哄他,他没察觉,抱着兔子喜滋滋蜷缩成一团, 睡梦中使劲贴贴。
睡颜很是讨人喜欢。
朝辞在床沿前守了会儿, 见他无大碍, 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因着暮远待她的态度,她一出门, 众人都纷纷避开,丝毫不敢招惹。
朝辞想,花未名那里应当问不出有用的线索了,从他那里入手只是徒劳, 只能再去问问向晚。
她随手拽住一个欲跑的童子, 问:“可知医修在何处?”
童子惊慌指指东侧便立即跑开, 朝辞顺着他所指方向行去,临近时瞧见一大片灵田,有不少弟子正在劳作。
朝辞瞧见不远处的高大建筑刻着丹房二字,便往内里去,刚走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姑娘,那姑娘急忙停下,歉疚道:“你没事吧?”
朝辞同她一打照面,愣住:“阿尤?”
面前的小姑娘正是在神灵谷照顾她的阿尤,阿尤见是她,知道她身子骨弱,更担忧,上下检查:“你还好么?”
朝辞笑:“没事儿。”
阿尤松了一口气,道:“我是今年神灵谷的进修生,你同暮远离开没多久,我便也启程来到凌天学府,百草仙君与我家宗主乃旧识,便收了我,你来的正好,我正承了仙君的令,要去给你送药。”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只白玉瓶,这就递给朝辞。
朝辞接过,正好问她:“你知道向晚在何处么?”
听到向晚的名字,阿尤立刻道:“向晚师兄今日真是疯癫,我们都快吓死了,他回来就昏迷不醒,百草医仙正在替他诊治。”
昏睡不醒,便不好再打扰。
阿尤任务完成,同她道:“朝姑娘,我要去陵阳渡采药,先告辞。”
朝辞点头,阿尤转身欲走,忽而又回头,叮嘱道:“朝姑娘莫一个人去陵阳渡,陵阳渡西郊不太平 ,闹鬼。”
朝辞失笑:“你一个修士,还怕鬼么 。”
阿尤小脸一白:“怕哦,那鬼怨气重 ,修为高,不知不觉便会被抓走,得找几个师兄陪我去。”
朝辞忽而一怔,想起他们来时便到的陵阳渡,那里通陆路亦通水路,如果暮远多年前离开凌天学府,八成要从凌云渡走,兴许那里有什么线索。
于是她拦住阿尤:“我同你一道去。”
阿尤一惊,脸色发白:“我怕照顾不好你,你要是有丝毫闪失,我们都完了。”
朝辞道:“放心,我储物袋里都是他给的宝贝。”
阿尤真怕,还想拒绝,朝辞却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前去:“快走吧,再不走他要醒了。”
阿尤别无他法,赶紧拿出传令牌,给几位修为高的师兄传讯。
·
两人到凌天学府入口的时候,已有十几位人高马大,年轻英俊的男修在等了。
朝辞走过去,他们齐刷刷的行礼,年轻热血:“朝姑娘好,我们誓死守护你的安全。”
朝辞:……
阿尤松了一口气:“这下安全了。”
朝辞想起小醋坛子,再看看各个八块腹肌的年轻男修,心道,那可不见得。
采药的时辰到了,阿尤一拽她的手,将她拉进了传送阵。
光芒闪动,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到了陵阳渡。
傍晚的陵阳渡格外热闹,行人络绎不绝,海面洒落余晖,波光粼粼,海鸟在上方鸣叫盘旋,几艘大型客船停在渡口,正不断的上下旅者。
阿尤带着她去了渡口最大的杂货铺,铺子挨着他们即将进入的矮山林,她买了些背篮、药锄之类的杂物。
杂货铺前拥挤不堪,大多是准备进入矮山林采集或狩猎的修士。
朝辞站在外围,瞧见一个气质偏冷的姑娘,穿着利落的青衣,安静的候在人后,待前方的人买完,才走上前,询问片刻,最后空手而出。
阿尤买完,带着朝辞往渡口旁侧的矮山林里去。
愈走愈深,光线逐渐褪去,四周暗下来。
朝辞回眸,仍能瞧见陵阳渡那里的万家灯火,而林间却阴冷黑暗。
阿尤净往阴暗潮湿的地儿行去,她要寻的灵植便生长在此,很快,她便发现目标,这般采了两三只,天色便彻底黑下来,林间更暗沉,近处也极难视物。
附近有不少一道进入山林的修士,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交谈着接下来的计划。
朝辞无所事事,四处打量,便瞧见方才那青衣姑娘正一个人在搜寻什么,离她不远。
她便走上前,同她搭话:“我叫朝辞,姑娘怎么称呼?”
青衣姑娘瞧见是个漂亮的妹妹,放下戒备,回道:“苏致。”
朝辞便道:“苏致,你一个人找什么?”
苏致拿着火折子照亮,边找边道:“我妹妹病了,按医师开的方子寻些草药,你呢,一个人来做什么?”
朝辞道:“我不是一个人,我同师妹还有师兄一道来的。”
苏致古怪的看着她:“那……他们呢?”
朝辞蓦然回头,发觉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她眼皮一跳,再回头,便对上苏致惊恐的脸。
苏致看着她,举着火折子小心后退,满是警惕:“你别靠过来,我听说这个地儿近日闹鬼,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单人入山,看着还体弱多病……”
朝辞轻声道:“话是这么说,你怀疑我也正常,但我有一个问题。”
苏致握紧火折子,紧张的道:“什么?”
朝辞指指她光秃秃的脚下:“那个……你影子呢?”
那姑娘一怔,低头瞧自个儿脚下,比朝辞还惊恐:“卧槽,我影子呢?”
·
朝辞与苏致两人面对面坐在枯枝上,心情都很爆、炸。
四周静谧无人,两人像是被隔绝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中间的泥土上插着一个火折子,四周树影飘摇,朝辞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苏致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苏致艰难的开口:“为什么我没有影子?”
朝辞没想到自个儿身处众多师兄的保护圈中,还能遇鬼,不过眼前的鬼稀里糊涂,杀伤力不大的样子,无奈道:“你仔细想想呢。”
苏致朝火折子伸出手,手指轻易穿过火焰,她喃喃道:“没感觉,难道……我是鬼?”
朝辞去抓她的手,也径自穿过,她道:“看样子是。”
苏致颇受打击:“那我死了?可我妹妹还在家等我送药呢。”
朝辞对此一无所知,只能等她自己想起。
苏致慌乱一瞬,很快镇定下来,认同自己鬼身之后,便开始回忆先前的事儿。
朝辞暗暗惊奇,这姑娘心性之坚,倒是极为罕见,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接受自己身死的事儿并且直接开始思考,她不由得有些钦佩。
苏致道:“妹妹一直病重,我四处替妹妹筹钱,请了医师来瞧,医师便给开了方子,我凑不齐钱买药,便上山寻药……”
“可惜我运气不好,始终找不齐药材,缺的主药材极其昂贵,需要一大笔钱,我别无他法,开始接各式各样的活计。”
“有一日,我接了护送出城的活儿,由陵阳渡坐船离开,去往最近的大型城池,时途城。”
“押送完人质回来后我拿了赏钱,给妹妹配齐药材,妹妹终于康复,我很高兴。”
她说完了,看向朝辞,眨眨眼:“没有了,就是如此。”
朝辞道:“那你如何身死?是回来之后么?”
苏致揉揉脑袋,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绪:“妹妹恢复之后,我很高兴,随后我便努力攒钱,一边攒钱一边打听出海的方式,试图找到他。”
“可惜后来我去了几次时途城,也没能找到他的消息,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他却似从未活过一般,到处都消弭了痕迹。”
朝辞抓住关键,问:“【他】是谁?”
苏致停下来,跟朝辞一样迷茫:“他是谁?我提到他了?”
朝辞点头:“你说你要找到他。”
苏致困惑道:“记忆中只有我和妹妹,没有别人。”
朝辞道:“我听闻身死之人不散,凝聚成鬼,多是执念深重,你记忆中明明只有自己和妹妹,却提到不断的寻找他,可能他便是你不散的执念。”
苏致问:“既然他是我的执念,我为何不记得他?”
朝辞摇头:“我亦不知,得你自己想。”
苏致再次陷入沉默与混乱中。
朝辞忽而道:“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徘徊不去的地方,可能跟你生前有关。”
苏致道:“我不单在这儿,我一般在这里搜寻药材,搜寻完之后会回到陵阳渡,回家看望妹妹,然后再去陵阳渡,坐船去往时途城,再回来,最后我去……”
她顿了顿:“没有了。”
朝辞听了个真切,她最后去了一个地方,但她不记得了,最后那个地方可能很关键,她道:“你说的这个路线,不就是你找他的路线么?所以,困住你的执念的确是他,你一直在按照生前的路线找他。”
苏致恍然,做鬼总是执念,忙忙碌碌忘了目的,只剩感情,没有朝辞提醒,她一丝儿也没意
识到。
她同朝辞道:“原来如此,可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呢?”
“我为了给妹妹看病筹钱,接了很多活计,那日,我接了一个护送出城的活儿……”
她一怔:“护送出城?我护送谁来着?”
她闭上眼,忽而想起一双漆黑温柔的眼睛,他们站在船舷上,有风从海上来。
那少年英气挺拔,沉默寡言,手里攥着一枚玉佩,翻来覆去的看。
她心事重重,叫他别看了,他抬眸瞧了她一眼,没生气,意外的好脾气:“这是他送我的。”
她愈加烦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手指轻触玉佩,低声道:“我没遇过太多人,他算是……待我最好的一个。”
她移开视线:“不见得。”
少年将玉佩收起,问:“你有话想同我说?”
这少年便是此行她要护送出城的人,同行护送的还有两人,闻言朝她警告般瞪来。
她咬牙低头,的确有,但不能说,发布任务的人叮嘱过她,护送船上的人到时途城便可,不可生事,不可多言,报酬十分丰厚。她签了契约,不能毁诺,她需要这笔钱买药材,妹妹一天都等不起。
那少年似有隐疾,面色苍白,她不忍心,但还是道:“没有。”
那少年不再多言,安静的坐在船舷边,他偶尔看远方,偶尔看玉佩。
她告诉自己,一切与她无关,她只要将人送到,拿完赏钱就好。
谁知船行一半,忽遇暴雨,船体动荡,竟是海底有水妖化形,她持剑俯身于船舷,瞧见水底伸出无数惨白手臂,藤蔓一般抓着船底,拼命拉扯。
为保船身,她跃下水面,将灵力灌注在灵剑之上,朝那些手臂斩去,可那些手臂却愈斩愈茂密,她只得潜入水中,寻找本体。
海下漆黑,灵力受限,她找到一团巨大的漆黑之物,是一只巨大的人身鱼尾海妖,尖利的齿,青色的皮肤,猩红的眼,在水中移速极快。
她艰难与之搏斗,气力逐渐耗损,惨白的手臂从脚下生长,陡然抱住了她的脚踝,海妖提着青铜色的长戟朝她刺来,避无可避,糟了。
耳边忽闻游水声,紧跟着一点寒芒在眼前炸开,只听“砰”一声闷响,原本要刺入胸口的长戟在她眼前断裂,灵压将她脚踝上的手指撕碎,她又重获自由。
眼前一花,那少年已挡在她身前,正是他方才出手相救。
“小心。”他淡声道。
她握紧灵剑,再次朝海妖冲去,两人一同与海妖缠斗,终于在半刻钟后将海妖斩杀。
她筋疲力尽浮出水面,拽着绳索跃上甲板,回首看水里的少年,他正在她身后警戒,防止那些手臂僵而不死。
她道:“上来吧。”
他提气一跃,轻巧跳上甲板。
两人湿漉漉又伤痕累累,瘫坐在甲板之上,船家送来火盆和毛毯,两人便围着火盆,烘烤湿透的衣物。
面前的少年动用灵力,又被海水泡过,皮肤更加苍白,薄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