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摇芝拿出那小瓷瓶，仰头喝下那微甜的露水，下一瞬，她的肩膀被穿透，瓷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不会死在这里的。
短短几息，还在飞的剑越来越少，都摇芝撑着剑站立在阵中央，脑袋微垂，满身是血，但就是不倒下去。
“住手！！！”
空中蓦地传来一个清润又震惊的喊声。
都摇芝指尖微动，认出来，那是云淮声。
下一刻，又一道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熟悉的触手。
“死。”兰庭厌抱紧她，银白的瞳看着周围的刑罚司，只说了这一个字。
第31章 卧底魔界三百年
◎“芝芝，我们到家了。”◎
看见兰庭厌, 中年男人脸色大变。
当年五位刑罚司长老死在魔尊手中是他一手策划，他知晓魔尊的恐怖。
他当即就想逃走，别的都是虚的, 唯有保住性命，才会有翻盘的可能。
可惜魔尊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天空中云淮声长剑出鞘, 瞳孔微颤。
地面上，意欲逃走的刑罚司长老被无数条银白触手穿透, 仿若万剑穿心，是魔尊为摇芝的复仇。
其他刑罚司弟子脸上也浮现出震骇和恐惧。
他们中最强的长老被一击必杀！
刑罚司弟子们的斗志几乎完全溃散，而魔尊的杀戮还在持续。
“兰庭厌！”云淮声持剑挡在刑罚司众弟子之前，正要开口说什么, 就见魔尊抬起那骇人的白色眼瞳, 数条触手向他刺去！与触手一同来的，还有万钧般沉重的灵力，压得云淮声连把剑抬起来都十分吃力，更别提阻挡和反抗。
噗嗤！
噗嗤噗嗤噗嗤！
触手穿透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云淮声身受重伤，倒在地上, 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满地刑罚司弟子尸体、被鲜血浸红的土地和魔尊抱起摇芝离去的背影。
……
“我不会死的。”
都摇芝已经神志不清, 但还是喃喃着。
“我不会死。”
“我要回家。”
“我快要回家了……”
“好, ”兰庭厌哑声道，“回家。”
他身上的伤势也不轻, 过完近乎瞬移的术法不能用了，杀那些刑罚司弟子时他吸取了不少血，但离完全恢复还远得很。跌跌撞撞走了一段，靠近海岸后, 兰庭厌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带都摇芝离开了清洲岛。
他在一处山林洞中落脚, 不久, 无数魔物从四面八方涌来，安静地匍匐在他身前。触手伸过去，把魔物们一一吃掉，补充体力，治愈伤势。
都摇芝在他怀中已经昏迷过去，兰庭厌触碰到她身上的伤口时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拔掉她体内的长剑，用触手黏液止住伤口的血，做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对温度的感知错乱了，分不清冰冷和滚烫，在这种错乱中，他身上的伤势没有因食用了魔物而变好，反而加深了。
他坐在洞中半晌，魔物源源不断地来，他身上的伤口愈合又崩裂，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情况才逐渐稳定下来。
身体内重新充盈力量，兰庭厌小心翼翼地把都摇芝抱了起来。
他带她回了玉折宫，轻声说：“芝芝，我们到家了。”
都摇芝没有回应他。
她睡着，呼吸很轻，他必须贴近了才能感知到。
把都摇芝放在偏殿床上，兰庭厌低声说：“芝芝，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他不会再放开她、让她离开他身边了。
再也不会。
……
都摇芝只觉得自己做了漫长的、颠三倒四的梦。
她一直记得原著里琴叹的设定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吸取怨气，他不仅喜欢大面积屠杀，还喜欢折磨人。
琴叹所在的抱琴阁有一座地牢，里面关押着许多人，琴叹心情好或不好时就会下去挑几个人折磨一下。
都摇芝一时梦见她和琴叹对饮笑谈，一时又梦见她在地牢里被琴叹折磨。
一时是那张温润翩翩公子的笑脸，一时又是他神经质时的扭曲狰狞。
还梦见一切都是梦，她大汗淋漓地醒来，抱着妈妈哭。
梦见兰庭厌一遍一遍地喊她，她浸在一池血水里，几乎要溺死时，他跳下来，把她捞了上去。
都摇芝睁开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直到一切记忆清晰地涌上脑海，身体真实的隐痛、酸胀和疲惫，还有她眼前出现的系统文字，让她确信，她醒了。
“芝芝？”兰庭厌喑哑的嗓音响起，“醒了？”
都摇芝张了张嘴，喉咙疼，只勉强发出一声“嗯”。
兰庭厌递给她一杯清泉水。
都摇芝喝下，感觉好了很多。
风荷金玉露的效果还是很强大的，虽然她能感觉到她的伤势还没完全痊愈，但是基本行动已经无碍了。
她缓缓坐起来，偏头看向床边的兰庭厌。
“你还好吗？”都摇芝问。
“好。”兰庭厌说。
“是么，”都摇芝狐疑地拎起他的触手看，一连看了几根，没发现伤口，才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
原著里这段剧情，兰庭厌是受了重伤的，从这里开始，他让魔君开始大肆上贡“人”，通过汲取修士的血液恢复伤势。
魔君以魔尊之名行事，为祸人间，让外界舆论中，魔尊和魔君彻底成为了一体，最后被仙界剿灭。
“我给芝芝准备了东西。”兰庭厌开口。
都摇芝问了句什么，就见兰庭厌的触手把桌子拉了过来，上面摆满瓶瓶罐罐和杯盏碟碗，这里面有治疗伤势的药，有美味的糖水和点心，有祛疤护肤的霜乳，有各种丹药……
“这不会是……你自己去买的吧？”都摇芝看着这没什么章法堆在一起的东西，心想不管是三位魔君中的哪一位，给魔尊办事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兰庭厌点了一下头：“芝芝喜欢么？”
都摇芝笑了起来：“喜欢喜欢。”
她从中挑了一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糖水放到自己面前，又挑了一碗推到兰庭厌面前：“一起吃啊。”
糖水又冰又甜，都摇芝吃得很开心。
开心的另一个原因，还和她眼前的系统文字有关。
【请完成最后的主线任务：搜集琴叹、花犯、南焰与仙界勾结的证据，传送给云淮声。】
“最后的”！
多么美妙的三个字。
和兰庭厌各自吃完一碗糖水，都摇芝觉得自己又精力十足了。
糖分使人振作！
都摇芝看向兰庭厌，说道：“我想去一趟抱琴阁。”
说到抱琴阁三个字，都摇芝脸上吃完糖水的满足消失，闪过厌恶和憎恨。
“是……”兰庭厌顿了一下，说出那个名字，“琴叹。”
瓷白的碗在他手中迸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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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卧底魔界三百年
◎“芝芝向我奔来，抱住了我，很温暖，我觉得很好。”◎
抱琴阁和琴叹这个人一样, 看起来风清月朗，走进去以后都摇芝却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琴叹不在阁中。
在魔界混了这么多年, 都摇芝还是认识些人的，琴叹不在, 但他的几个手下在，都摇芝平静地问他们琴叹去哪儿了, 几人都垂头道不知。
如潮水般的魔物爬上抱琴阁，都摇芝又问了一遍。
琴叹手段残忍，但当年重酒是怎么死的，这些人也知道, 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魔物, 他们都有些流冷汗。
终于，有人回答了。
“君上在地牢。”
抱琴阁下的地牢，那是专属于琴叹的地方。
地牢入口有禁制，兰庭厌将它轰开时，整个地牢都震动了两下。如果琴叹真的在里面, 肯定察觉了这动静。
地牢里没有都摇芝想象的潮湿阴暗, 但血腥味更浓了。穿过狭窄的小道, 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洞穴的环境中, 摆着一桌一椅，琴叹坐在椅子上，半身滂沱血水，发上和脸上也沾染了那猩红色, 半面君子半面恶魔。
他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茶叶, 抿了一口茶后, 抬头微微一笑：“尊上，摇芝姑娘。”
似乎并不意外都摇芝和兰庭厌会来这里。
都摇芝开门见山：“为何要勾结仙界杀我？”
琴叹叹气：“这点摇芝姑娘不应该很清楚么？自有你后，尊上就再也没有出手帮过我们，反而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要我们去办，点心吃食、话本衣裳……转瞬三百年，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自然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都摇芝怒而冷笑：“可惜了，费尽心机，还是没把我这个‘问题’解决掉。”
琴叹放下手中茶盏，看着都摇芝，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这三百年，魔界行事诸多不顺，想必也是摇芝姑娘在暗中搞鬼吧？我费尽心机你何尝不是？你待在魔界、待在魔尊身边虚与委蛇，不过也是利用魔尊。你是仙界的人吧？”
都摇芝：“与其说这些，不如说说你和仙界的关系。”
“我和仙界能有什么关系，互相利用罢了，”琴叹把视线转向兰庭厌，缓缓道，“尊上不知道当年摇芝姑娘入狱幽牢的始末吧？摇芝姑娘爱仙君云淮声爱得发狂，想要杀死云淮声的心上人，这才被打入牢中。”
见兰庭厌没说话，琴叹嘲讽一笑：“尊上不会以为摇芝真心爱你吧？没有女人会爱一个怪物的，她心里都是云淮声，所以才会心甘情愿替云淮声办事——”
都摇芝打断他：“你不会以为就凭这些话就能改变你必死的结局吧？”
琴叹的神情微微一变，倏而又道：“看来我低估了你在魔尊心目中的分量。这魔界究竟是魔尊的魔界，还是摇芝姑娘的魔界呢？”
都摇芝：“不一直都是你们魔君的魔界吗？”
琴叹定定地看了都摇芝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毫无预兆地把茶杯扔了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知道，被魔尊盯上的人不可能活下去，”琴叹脸上又浮现出微笑，但那微笑有着说不出的狰狞，说，“所以我才在这里等。我只是没想到魔尊竟然真的任由摇芝姑娘指挥，摇芝姑娘要谁死，魔尊就当真会让死谁死。当年重酒是这样，如今我亦如此……哈哈哈……”
当年在星岚城时，他察觉到不对，想杀了摇芝，一来试探魔尊，二来早除后患，但他谨慎，不想引火上身，便诱导其他人去办，他邀请了花犯，也邀请了重酒，只是花犯没有上当，而重酒莽撞，派人去杀摇芝，可惜没成功，堂堂魔君也就那样死了。
这次让仙界的人出手，他也以为自己能隐匿在幕后，只是没想到仙界的人如此不堪用！
窸窸窣窣。
魔物们爬进了这座地牢。
琴叹收起笑容，做了最后的挣扎，朝都摇芝出手。
若能拉她做垫背，他也算死而无憾！
与此同时，从地牢深处的黑暗里还有十数人冲了出来，他们都是琴叹忠心耿耿的死士！
劲风拂面，都摇芝一步未退，袖中短剑出鞘，猛地扎进琴叹胸口！
噗嗤一声。
琴叹动作僵滞，眸中闪过惊异和不甘。
但都摇芝笑了起来。
万剑穿心的痛苦与愤怒，在此刻终于得到了些许宣泄。
琴叹的死士们实力并不弱，但还是被兰庭厌轻而易举地拦住了。
这甚至没有消耗魔尊太多的力量，他的大部分力量还是压在了琴叹身上，以至于琴叹根本连都摇芝的衣角都没碰到！
不知名的恶心虫子爬到了他的腿上，琴叹却动弹不能……魔尊，终究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琴叹濒死之际，都摇芝及时把前尘往事镜拿了出来。
镜子映照出琴叹的脸，涣散的瞳，随后是他的人生。
从前尘往事镜中，都摇芝知晓了他与仙界勾结的一切，也看到了他的疯狂残忍，再次确认，琴叹死有余辜。
原著里，琴叹一直活到了剧情的最后，现在他提前死了。
就像重酒的死亡一样，琴叹的死似乎没有影响剧情主线，系统并没有弹出什么警告提示。
有一瞬间都摇芝想，那她让兰庭厌把另外两个魔君杀了，是不是能加速仙界剿灭魔界的进程，进而加速剧情完结？
转念间，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一，死一个魔君没关系不代表三个全死了没关系；其二，魔君死完了仙界也不会改变计划的，毕竟魔界还有那么多魔修，还有……魔尊。
至于搜集情报……前尘往事镜要照到人的脸和眼睛才能显示，她不可能堂而皇之拿着镜子去找花犯和南焰，魔君也不可能乖乖给她看。
不过，从琴叹的“前尘往事”中她得到了很多很有用的信息，等她梳理之后，对于获取花犯和南焰那里的情报应该会有帮助。
琴叹死后，都摇芝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玉折宫，她先把从琴叹那里获得的信息重点都记下来，然后才有闲心边吃兰庭厌给她买的点心边挑兰庭厌的触手看。
触手上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但那是来自于琴叹和琴叹的死士们。
都摇芝嘴里含着点心，脸颊鼓鼓，含糊问道：“你……听到琴叹说我在仙界的事，不生气么？”
兰庭厌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
都摇芝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倾身抱住了他。
“芝芝，”兰庭厌正色道，“要休养。”
都摇芝：“……”
“不是抱了就一定要做什么好不好！只是单纯地拥抱不行吗！”都摇芝愤愤，更用力地勒紧了他。
兰庭厌低声笑了起来：“我说给自己听的。”
“好哇，你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狡诈！”都摇芝脸色微红，她把自身的重量全压在了兰庭厌身上，下巴也搁在他肩膀上，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就这么拥着他。
触手缓缓爬到她身上，缠绕住她。
半晌，冰冷变得温柔，兰庭厌的呼吸都渐渐和她同频。
“我……”都摇芝顿了顿，“喜欢你，兰庭厌。”
她终于承认了这点。
她是喜欢他的。
不是以前故作轻松地说“我挺喜欢你的”，是真正的……心动的，情动的，贪恋的，甚至依赖的，喜欢。
“我也喜欢芝芝。”兰庭厌说。
都摇芝抿唇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