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来还愿,宋瑶生病的时候她来求神佛保她平安,如今宋瑶无事了,她觉得定是佛祖保佑。
宋瑶站在佛殿中,看着十天神佛像,威严不可侵,她第一次愿意相信他们是真实存在的,郑重其事的跪在殿前,许下了能早些回家的心愿。
当人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完成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诉诸神佛,妄图能有奇迹出现。
是无可奈何,也是最后留给自己的一点希望。
拜完出来两人碰到了方丈,国公夫人每年都会给这里捐一大笔香油钱,方丈感激过后,突然目光一转落到了她身边的宋瑶身上。
方丈的目光柔和,并不让人反感,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着宋瑶微微福身:“阿弥陀佛,小施主面相沉和,乾坤在象,命格极为贵重,以后必有大富贵。”
没人听到恭维话会不高兴,国公夫人和宋瑶都对大师友好的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却不料大师话锋一转,严肃到:“只是我观小施主身上似有阴阳失衡之相,小施主最近可是遭遇了一些事情,至今未寻到破解之法?”
“这……”
“大师如何知道?”宋瑶脸上的冷静不在,恨不得上去抓住方丈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师却只是叹息一声,念了一声句佛语:“小施主,既来之则安之,世间万物皆有定律,你如今所见又怎知不是他本就该是的样子呢?”
“本该是……”宋瑶迷茫了:“大师,我不明白。”
方丈慈爱的笑:“小施主不用过多纠结,此间种种皆是缘分,一切谜底到了时间自会揭晓,与其担忧之后事,不如珍惜眼前。”
这句宋瑶听明白了,方丈让她既来之则安之,所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国公夫人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半句也没听明白,疑惑的看着宋瑶:“瑶瑶你何时竟精通佛法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方丈却主动给予了她回应:“施主无须担心,小施主非池中之物,鱼跃龙门,鸾凤呈祥,国公府此后荣辱,或将集于小施主一身矣。”
这话说的就着实有些重了,国公府如今有二子三女,若论有出息必定是世子也就是宋瑶的大哥,他如今在御前行走,深受陛下器重,就算不是他,国公夫人还有一个小儿子,再不济出嫁的大女儿也是嫁的功勋世家,如今已经是宅中话事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宋瑶啊!
国公夫人还想追问,方丈却再不肯多说什么了,只是回她:“天意不可违。”
本来拜佛烧香是为了求安心,谁曾想宋瑶和国公夫人这一趟非但没安心,反而更加惶恐。
回去的路上,宋瑶有些心神不宁,她此前一直觉得上天眷顾,让她即使来到这里仍旧一帆风顺,如今却觉得太顺了,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国公夫人毕竟经历的多些,震惊了当时便慢慢放下心来,想来再如何宋瑶是她教出来的女儿,品性如何她最清楚,她性子柔和,又怎会是那能搅动风云之人呢。
见宋瑶仍旧闷闷不乐,便轻声安慰她:“出家人贯会故弄玄虚,方丈的话听听便也罢了,如今你和相府二公子的婚事再即,相府同咱们家都是忠勇之家,你嫁过去后只管相夫教子过好小日子便好,国公府的事,自有你父亲和哥哥担着,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的身上。”
宋瑶也希望一切能如她们所愿,但方丈的话终究还是在她心中落下个疙瘩。
好在回去后两人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小定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五月初七,也就是说只有五天了,五天以后,两家正式订盟立书,这婚事便成了一半了。
宋瑶放松了许多,特别是在得知唐景轩竟然托人带了东西给她之后,更是喜不自胜,余存的那点愁绪瞬间消失殆尽。
唐景轩托人送来的是一个一掌高的木雕娃娃,娃娃做着舞动的姿势,衣袂翻飞,栩栩如生,是照着她的样子刻的,只是眉眼更加成熟,是真正的她的样子。
这是唐景轩的拿手绝活,也是他在繁重学业之余的空余时间,唯一学会的兴趣,起源于和宋瑶去看的一场展,宋瑶随便的一句“好酷”,他便专程去找了大师请教,学成之后做的每一样东西,都与宋瑶有关。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他们只有彼此。
宋瑶数着日子期待着五月初七的到来。
可能真的是天命不可违,宋瑶的小定礼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
五月初七的前一天,靖国公下朝后将宋瑶叫到了书房,国公夫人和大嫂也在。
她进屋后,靖国公有些无奈的告知她,计划有变,太子原定要五月中旬才到京都,可今日刚得到的消息,太子脚程快,明日晌午便要进京了,陛下刚下了旨,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明日全部要去城门口迎接,靖国公和唐相自然都在这之列,如此一来明日的小定自然没法再办,只能另择吉时了。
靖国公知道女儿有多期待明日,如此一来必定满心失落,可国事大于家事,他身为人臣也无可奈何。
“相府那边得了消息立马便让人重新看了日子,五月初十也是好日子,咱们就改定在那天,也就差了几日而已。”
宋瑶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无理取闹去责怪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老天爷见她太顺了,一定要她经历些坎坷。
好在也就三天,多等几日她还是等得起的,想来这次总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
第二日一大早,城中处处挂上了喜稠,大街上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迎接大军得胜归来。
宋瑶一下子便闲了,被陆文淼拖出了府,也不知道她使了多少银子,竟然在城中最好的倚月楼让人留了位置,还是靠着长街,大军进城必定会从下面经过,可谓是最佳的观赏点。
宋瑶难得的被大街上的热情感染到,起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城外不停地有人传消息进来,半个时辰前就说大军已经在城外了,可一个时辰都过去了,竟还没看见大军的影子。
宋瑶那点好奇心都快被消磨殆尽了,她喜静,四处闹哄哄的,吵的她头疼。
她正准备起身同陆文淼告别,突然听闻大街上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来了!”
迈出去的脚步生生止住,陆文淼激动的拉着她趴到栏杆上,大街上人头攒动,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街头看。
隐隐约约可见旗子在晃动,大军真的进城了!
宋瑶同陆文淼一起靠在栏杆上,只是她还顾忌着女子的体面,只是背靠着栏杆,头微微倾斜,看着不远处。
这条街有好几里长,大军浩浩荡荡进城,从看见人影到出现在她们眼前,用了小半个时辰。
宋瑶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她生在和平的年代,国家兵强力壮,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乱,也不能体会得胜归来是怎样的喜悦,如今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感同身受。
激动过后,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大军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男人身上还穿着沉重的铠甲,称的他身形高大无比,即使坐在马背上背脊也挺的笔直,他没有戴兜鍪,长发高高束在头顶,英姿飒爽。
当人一点点靠近,她才注意到这人的长相,所谓倾城绝色,不过如此,这词形容男子尤其还是位将军实在不应该,可一时她竟想不到更合适的。
男生女相本是妖孽之相,可在他身上不见半点阴柔,他身着铠甲,只觉得是天神下凡,拯救万民于水火,无人敢因长相亵渎,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惊扰了神o。
猜都能猜到就是那位搅了她小定礼的太子殿下了,如此身世,如此长相,竟因为克妻之言吓得京中无女子敢嫁,说来真是荒唐。
宋瑶感叹的同时心中有股怪异升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有些眼熟,但很快又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果然是在此处待久了,竟会觉得和一个古人面熟,实在太可笑了。
第10章 噩梦
“啧啧,三年不见,太子殿下真是越发俊美了,边关风沙那样大,对他竟丝毫没影响。”
陆文淼在一旁感叹,宋瑶听的好笑,不由逗她:“既喜欢,那为何不去争取一下,说不定你就是太子殿下的命定之人呢!”
“我?”陆文淼吓得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抛去太子殿下克妻的命数,我对他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没发现都没人敢靠近他吗?”
“他是太子,身份尊贵,这样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才怪”陆文淼瘪了瘪嘴:“太子殿下自十四岁便去了战场,之后又两次带兵驻守边关,上阵杀敌,百战百胜,听说他在战场上英勇无比,无人能敌。”她凑到她耳边语气夸张的问到:“知道他的铠甲为何是红色的吗?听说那都是人血染的!”
宋瑶嘴角抽动了一下,太夸张了……
在陆文淼的嘴里,这位太子殿下的恐怖指数再次升级,成功的从一个克妻的不祥之人变成了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仪仗正从她们正下方穿过,陆文淼讲故事的本领堪称一绝,隔着这么远的人群,她仿佛真的闻到那位太子身上的血腥味了。
果然流言蜚语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把无形的利刃,连一国太子都能被流言伤的体无完肤,更遑论普通人。
她有些同情的望向那位不似凡人的太子殿下,却不知他为何也正好看向了此处,抬眸间,眼神交汇。
一个淡然无波,一个平静似水,像两条本不相干的河流,在某个节点突然短暂的靠近,但只一瞬便又错身,流向了彼此该去的地方。
等那位太子殿下的视线挪开之后,宋瑶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刚刚的瞬间,她差点以为这里停止了跳动。
她错了,她再也不说陆文淼的形容夸张了,那人真有那样的魔力,仅仅是被他看了一眼,她就觉得浑身僵硬,如同置身常年风沙遍地的战场,四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眼前一片刺目的红,头顶悬挂着一柄利刃,血腥包裹住了她。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她危险,一定要离此人远远的!
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宋瑶眉头紧锁抓住了陆文淼:“淼淼,我有些不舒服,咱们先回去吧。”
“不舒服?你怎么回事?不会又头疼了吧!”陆文淼着急不已,恰好热闹也看过了,赶忙起身把宋瑶送回去。
欢迎的百姓占满了大街,她们一走便立刻有人填上了她们的位置,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刚刚这里站的是谁。
除了“有心之人”。
贺宴的眼神在二楼的人群中巡视了好一会,确认刚刚那女子不在了才收回了眼神,他身边的近卫看出了他的反常打马上前。
“殿下,可有不妥?”近卫眼神警惕的望向四周,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贺宴沉默半响才淡淡的回了一句无事。
隔了一会却又突然唤了他上前,悄悄吩咐了他一件事。
人群还在继续前行,欢呼声持续不断,无人知这样热闹的大街,一场突然兴起的蓄谋即将拉开帷幕。
宋瑶回到府里,远离了热闹的大街心情才稍稍恢复平静,陆文淼和夏竹着急忙慌的要去请大夫,被她好说歹说才拦住了,让她在房间休息。
宋瑶只当这只是个小插曲,睡了一觉起来便忘的一干二净,倒是当天晚上用晚膳的时候,靖国公提了两句,说太子殿下许久不见越发的沉稳了,还变得谦和了,今日竟还主动同他打了招呼。
说到这明显能听出靖国公有些得意,毕竟太子性格孤僻,从不结交朝臣,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结果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主动同他打招呼,这传出去可是他莫大的面子。
众人恭维了几句,唯有同样在朝为官的宋钰想的更深些,询问太子此举可是想拉拢父亲。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太子如今身份尴尬,储君之位能不能坐稳先另说,国公府在储位一事一直表明态度保持中立,从不参与储位之争,这么多年能一直明哲保身,便是一直都把自己的立场摆的很正,他们只忠于皇帝。
难道太子是有意想把他们也拉下水?
靖国公觉得长子想多了,国公府虽得陛下宠信,但毕竟是文官,手中没有实权,太子就算要拉拢,也不该找上他们。
毕竟是朝堂上的事,父子两也只是随意言语了两句便换了个话题。
宋瑶当天晚上做了个梦,梦中她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四周都是高高的墙耸入云端,她孤零零的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什么都看不见,她大声的呼喊却无人应答,她想跑出去却寻不到出路,却不见路在何方,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点亮光,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还未走近却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她想要挣扎却被那看不清长相的人死死的箍在怀里,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她镶嵌进他的身体里。
她听到那人声音如鬼魅,在她耳边呢喃:“抓到你了……”
她被吓醒了,醒来时时辰尚早,窗外月光如泄,风吹树叶沙沙,一片安静祥和。
她出了一声冷汗,刚刚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这场噩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不由得转头望向枕边的木偶,伸手将木偶拿起来,放在了胸前。
这是她睡前放到床边的,看到它就会想到马上她和唐景轩就要小定了,就会安心许多。
她原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肯定睡不着了,没想到抱着木偶,想着以前的事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次没再做奇奇怪怪的梦,一觉睡醒天已然大亮,她用膳后便去屋外院子里那颗大树下坐着看书,无意间看到夏竹放在角落做嫁衣的红丝,撇了撇嘴心虚的给它偷偷盖了一块白布在上面。
眼不见为净!
这样的日子打发的尤其快,不知不觉便中午了,夏竹又端着什么东西匆忙走了进来,这两日国公夫人和还有她那几个哥哥姐姐,总是时不时的往她房中送东西,从金银首饰到布料香料,什么都有,她往往看过后便让夏竹收起来了。
果然又是收拾,她理所当然也以为又是他们送过来的,让夏竹处理就好,没想到夏竹径直站到她面前,把她从躺椅上拽起来推着便往屋里去。
一边推还一边催促着快些收拾。
她一脸莫名的看着夏竹扯她身上的带子,这小丫头宽衣解带实在太熟练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她衣服脱了下来,就这会功夫,已经有侍女拎着热水进了里间,被夏竹按进浴桶里之前她都是茫然的。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她有些无奈的看着还在碎碎念着快些的夏竹,没好气的问她:“能给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她今早花了一个时辰才弄好的妆容,天知道这有多难,从来了这里之后,她有多少次想要偷偷把这些难缠的头发全部剪掉,若不是……算了,一想到待会这些程序又要全部重新来一遍,她就难免有些烦躁。
夏竹的神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激动的失了智,就颠来倒去的催促快点,还说什么要来不及了绝对不能出错之类的话,看的宋瑶心里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