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阿姨是个热心的人，即便秋眠才搬过来几个月，俩人见面次数根本不算多，也不妨碍她拉着秋眠说话。
聊了好一会儿，秋眠才得以脱身回家。
打开灯往沙发上一倒，脑子里顿时冒出刚刚半路在车里巧遇周引弦的画面。
一切都好巧。
在实验大楼的转角撞上他，要见的人是他，堵车也恰好停在他旁边。
过分离奇的偶遇，以至于被他误会自己特意打车去追他也不知从何解释。
钝钝的脑子飞速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好说辞，刚要开口，堵车结束，黑色宾利的车窗随之升上去。
隔绝她的视线，也隔绝她的声音：“您误会了——”
“……”
吃一嘴车尾气。
想到这儿，秋眠条件反射地擦擦嘴，爬起来点个外卖去洗澡。
明天还得去趟南塔寺，今晚吃素好了。
-
南塔寺在南塔市西边城郊的南塔山山顶，占地广，历史悠久，从几百年前就香火旺盛至今，远近闻名。
因为熬过夜又奔忙的缘故，周六秋眠睡到快中午才起，赶到南塔寺已经过了午斋时间。
实在不太心诚，咸鱼本质暴露无遗。
连日绵长的雨今早停了，到半中午出了太阳，上山的石阶被晒得半干。
秋眠一步步爬完上山的石阶，大多香客已经结束今日的活动开始下山。
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出国前秋眠也算得上是个常来的香客，轻车熟路地去前殿供完香火，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去了后院。
掌管菩提手串的主持通常待在后院的佛殿，有人需要答疑解惑会到这里找他。
秋眠鲜少有烦扰，从前也只是看见有人满脸困顿地坐在主持对面寻求解救。
转过廊檐下，隔着三五步，下午时分，斜阳晚照，古旧木制殿门打开，秋眠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眼。
宽阔雄伟大殿内，慈悲怜悯佛像下，盘腿坐在蒲垫上与主持对话那人，好巧好巧，怎么会是周引弦。
前殿山巅鞭炮声不绝于耳，热闹人声此起彼伏，红尘俗世的喧嚣里，秋眠却清晰听见他的声音——
“昨夜梦见她，失眠一整晚。”
啊？
一来就听见惊天八卦。
秋眠正对着佛殿大门，立在斜阳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在这左右为难时刻，周引弦不知怎的发现她，转头望来一眼。
想起昨日堵车偶遇的误会，秋眠惊慌失措地摆手解释：“我不是来找你的！”
主持循声望来，又看一眼周引弦反应，忽地笑了：“断了就是破了，接下来你得自己找办法，求渡不如自渡。”
说完这话，主持起身走至佛殿门前，露出慈祥的笑问秋眠：“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啊？”
秋眠心虚地看了眼周引弦，见他冷着一张脸，那种害怕的感觉莫名又出现。
但还是鼓起勇气朝主持走过去，双手比划：“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还有没有那种菩提珠，我想要一颗可以吗？”
“要一颗？”
“其实我是来捐功德的。”
秋眠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现金绕过主持走进殿内，双手捧着现金朝佛像拜了拜，虔诚地放进功德箱里，这才转身回来找主持。
“然后顺便要一颗菩提珠。”
她这动作太可爱，主持哈哈大笑起来：“你要一颗菩提珠做什么？”
“我……”秋眠悄悄偷看一眼周引弦，伸出食指隔空指了指他，“我昨天弄断了他的菩提手串，有一颗菩提珠找不到了，所以——”
“所以你来问我要一颗赔给他？”主持脸上笑意愈甚，“这么巧，可惜他不见的那颗不是菩提珠。”
“啊？”
-
他不见的，是一颗印着“引”字的玉珠。
秋眠愧疚又尴尬地跟在周引弦身后下山，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周老师，要不我等会儿再去学校帮您找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刚刚突兀的出现打断，周引弦没再跟主持求解任何问题，捐了功德后便告辞离开。
秋眠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段路，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即便是听见她这句话。
秋眠闭嘴，不敢惹他。
回想起刚刚他在佛殿说失眠的话，也不知他口中梦见的那个“ta”是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一定很重要。
也许跟那串断掉的手串有关。
秋眠暗自决定，等会儿再去一趟学校。
如果没有被保洁阿姨扫走的话，仔细找找，也许能找到。
心里想着事，秋眠没太看路，脚下兀地踩空一级台阶，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前摔。
惊险的瞬间，细细的手腕被紧紧抓住，勉强借力站稳，没有滚下台阶。
不待她反应过来，头顶落下道清冷声音。
“你很执着。”
秋眠循声抬头看，周引弦依旧冷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敛眸看她，语气跟他的眼神一样淡漠：“可你演技太拙劣。”
演技？
是在说，她刚刚要摔倒只是个假象，是她为了吸引他注意，假装要摔倒？
秋眠站在他的角度想了想，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像他这样优秀的人，平常一定有许多女生对他前赴后继，为了引他注意，类似的小心机一定不会少。
误会大了。
秋眠低头看了眼他的手，那样好看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在她的手腕上，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显得更加分明。
“那您为什么还要拉我呢？”
如果认为她在演戏，又何必在她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紧紧抓住她。
话音刚落，手腕蓦地一松。
周引弦收回手，随意地揣进裤兜，侧过脸去，往台阶下走。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只揣进裤兜里的手在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秋眠立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隔着好几米，才终于听见他的回应——
“再好的杂技演员，也有失手的一天。”
秋眠想，他的言外之意，一定是：“想活命就别演了。”
-
那颗玉珠不知是被保洁阿姨扫走还是凭空消失，秋眠从南塔寺下来，特意返回南塔大学去找了一圈。
方圆十米，差点被她掘地三尺，仍旧没有那颗玉珠的痕迹。
夜幕已经降临，秋眠只得放弃，凭着记忆中玉珠的样子跑了好几家玉店，问人家能不能做一颗类似的。
“可以的，您先选料子，再说下直径。”
店员的话术很统一，推出装着玉石料子的托盘让她选，偏偏那玉不知有多高档，怎么选都选不到一样的。
好友岑溪打来电话，问她昨日偷拍战果如何，那位周神是不是很帅。
“别提了。”秋眠坐在玉店门口的台阶上，有气无力，“我快累死了。”
“怎么了这是？”
秋眠一五一十地跟岑溪诉苦，岑溪听完却抓错重点：“你是说他不仅抱了你，还拉了你的手？”
“……？”
秋眠满头问号：“你不去做营销号真是屈才了啊岑岑，内娱要是有你，遍地都是CP。”
岑溪笑个不停：“谬赞了谬赞了。”
又宽慰她：“换个角度想，你俩也挺有缘的嘛，怎么走哪儿都能碰见。这事儿肯定能成，你长那么好看，哪个男人能忍心拒绝你啊？”
说着压低声音：“我都怀疑经理让你去谈这事儿，就是知道对方不好搞，使出了美人计。”
“……”
哪有她这样处处碰壁的美人计。
秋眠起身，拍拍裤子：“先不聊了岑岑，我再去找找。”
“行，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呗，明晚出来玩啊，有家新开的酒吧，我朋友今天去玩了，说还不错，办了张会员卡，明天我找他拿。”
-
那颗玉珠的料子确实罕见，翌日秋眠找了一整个白天，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料子。
日落时分，她靠在湾江大桥的石栏上给周引弦编辑短信，妥协地想要寻求原谅。
中学学理，大学和读研都在国外说英文，秋眠明白自己实在算不得有多么文采斐然。
绞尽脑汁，删删减减，编了五百字短信，确认诚意足够，才按下发送键。
过了大约两分钟，终于收到周引弦的回复——
【……？】
【在哪儿。】
秋眠抬头看了眼映着落日余晖的江面，按下键盘抠了几个字：【湾江大桥。】
周引弦：【……还跳上江了。】
周引弦：【倒也不必。】
“……？”
跳江。
秋眠划了划屏幕，回头看自己刚刚发出去的那条五百字小作文短信。
莫名地，竟看出点寻短见的意思。
“……”
大概又被误会了。
误会自己，以死威胁。
秋眠打字解释。
措辞到一半，忽然全都删掉，将错就错：【那我跳江之前能得到您的原谅吗？】
也许有漫长的一世纪那么久。
周引弦的回复终于跳入眼帘——
【Zz_980123】
【我的微信。】
作者有话说：
秋眠：T^T哼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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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秋天
◎你在紧张什么◎
加微信详聊，在跟人谈合作的过程中是很常见的事。
可不知为什么，周引弦突如其来地给了他的微信号，秋眠还是有一种，他在大发慈悲的感觉。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秋眠盯着那串微信号看了很久。
980123。
原以为只是年少荒唐一场，有些东西早已遗忘，往后不刻意去想根本不会记起。
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只不过看见一串熟悉的数字，便会条件反射地想到——
好巧，网恋对象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
不过也只剩下这片刻的恍惚。
毕竟这世界上每天不止一个新生儿降临。
秋眠复制了那串微信号，点开微信粘贴搜索，添加好友。
等待周引弦通过好友请求的短暂间隙，秋眠百无聊赖地观察他的微信资料。
他的头像看上去像是他自己拍的照片。
黑漆漆的夜空，月亮和初升朝阳被框在同一画面里，是黑夜和黎明的交汇，月亮和朝阳的交接。
微信名字是“一枕”。
刚看到这里，手机屏幕顶部通知栏显示对方已经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
秋眠便不再去想，“一枕”是什么意思。
第一条消息是秋眠主动：【周老师好。】
一枕：【。】
秋眠继续：【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海盐之旅的秋眠，很抱歉那天的约会迟到，也很抱歉拽断了您的手串。】
一枕：【短信里你说过了。】
秋眠：【我会尽量赔给您那颗玉珠的。】
一枕：【也说过了。】
秋眠：【……】
怎么办，有点紧张。
一枕：【？】
被这问号一激，秋眠一激灵豁出去：【您什么时候有空呢，我想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再聊聊合作。】
一枕：【下周二。】
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严肃，言简意赅。
没有一丝多余。
秋眠乘胜追击：【下周二几点呢？】
一枕：【明天给你答复。】
“！！！”
他答应谈了！
秋眠压着激动在湾江大桥上蹦了两下，头发丝都快乐起来，立即回到：【好的，期待您的回复。】
手机的另一端。
湾江江边的咖啡店，临窗正对湾江大桥的位置，穿花衬衫的锡纸烫卷发帅哥伸手在对面的周引弦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周引弦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手机放一旁，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电脑屏幕转过去对着花衬衫帅哥：“好了。”
“这么快？！”花衬衫帅哥激动得嘴角上翘，扒拉着电脑屏幕细看，“真不愧是我宗勋最好的朋友，就是叼！”
周引弦未置一词，上身后仰，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手肘搭在靠枕上，微微偏头，手指轻轻点着额头。
眼眸半敛，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脑海里清晰地回荡起那年少女动听的声音：“980123，我记住啦，以后我一定看到这串数字就记得这是我们粥粥的生日！”
“不信。”
“真的！”
可是刚刚，她分明并未觉得这串数字有何特别，多问一句也不曾。
显然是早忘了。
也对。
周引弦闭眼，手指轻揉额头。
她那么狠心地抛弃他，又怎么会记得。
-
人绝不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周一下午，周引弦回复秋眠，约好第二天下午六点在K9实验室见面。
秋眠晚上十点就开始睡觉，第二天下午三点就出发去了南塔大学，这次势必要诚意十足地拿下合作。
一切如同想象中顺利，秋眠精神饱满地提前到了地方，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约定时间。
这次不敢再去冷饮店里坐坐，怕坐会儿无聊又开始犯困，干脆到了实验大楼外面等。
周引弦刚指导研究生做完实验，大家开始收拾器具，不知哪个男生忽然吹了个好流氓的哨子，伸着脑袋往窗外楼下瞥，嘴角翘得高高：“哇哦，楼下谁的女朋友，太漂亮了！”
霎时间离窗户近的一群男生一同涌了过去，猴急猴急地问：“哪儿呢哪儿呢？”
“我看看我看看！”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和尖叫，羡慕的声音不断响起：“卧槽，谁的女朋友啊！”
“这他妈也太漂亮了吧？”
“他真该死啊，这种仙女都能拐到手！”
这样夸张的夸赞。
周引弦整理显微镜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冷下来，语调不高不低：“怎么不跳下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