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蹲在他身侧,凑近了些,轻声向他确认:“你刚刚——”
“是在求我吗?”
穿越现实与梦境交汇的迷雾森林,周引弦几分酒意散尽换清醒。
他睁开眼,看见梦里梦见的人,一如他每一刻有关于她的回忆里那般美好。
如此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年少不可得,困扰他此生。
周引弦静静地看着她,仿若在看他此生都无解的谜题。
良久,闭上眼。
“嗯。”
“我求求你。”
求求你,捡起我这颗心。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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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秋天
◎来我这儿◎
确认周引弦只是求自己帮他倒杯水而不是叫自己秋秋, 秋眠内心蓦地松下来。
正要起身去帮他接杯温水,手腕忽地被抓紧。
秋眠动作一顿,低头看他。
他还闭着眼, 看上去像是酒意还未完全散去,仍旧醉着昏睡, 只是左手却牢牢地抓住了她。
“周老师?”
秋眠轻声叫他。
或许对喝醉了的人应该大声一点,可难得看他这样, 又不太忍心,下意识喊得很温柔。
周引弦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含含糊糊,如呢喃般重复:“秋秋……”
“不用客气的。”以为他还在说求求, 秋眠耐心十足地回应他, “倒杯水而已,你先松开可以吗,我马上去。”
周引弦却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抓着她的手没松开半分。
秋眠真的从没想过,他喝醉后会是这般模样。
平常看着那么冷酷的一个人, 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淡定从容, 情绪稳定到从不起波澜, 却也会在喝醉后露出柔软的一面。
秋眠重新在他身边蹲下,看着灯光下他面朝自己毫无防备的脸, 忽然很想伸手去触碰。
可另只手刚刚抬起来,想要去把他额前垂落的碎发拂开时,却又在他额头上方停了下来。
不应该的。
那样完全超出了他们之间朋友的距离。
秋眠弯了弯手指,像是隔空替他理了理额前碎发, 而后, 克制地收回了那只手。
“不是要喝水吗?”她问, 声音温柔得像在照顾脆弱的病人,“你不松开,我怎么去呢?”
周引弦抓着她的那只手放到自己额头,嗓音沙哑地低喃:“留下来。”
留下来。
秋眠想,他大概是在喝醉后的梦里,见到了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看着他渐渐蹙起来的眉,感受着他额头传来的温热体温,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秋眠感觉心口有些闷。
也许是蹲久了缺氧。
秋眠垂着眼,有些绝情地去掰开周引弦抓着她的那只手,他抓得有些紧,她颇费力气才得到自由。
家里有饮水机,她过去接了杯温水放在他能够得到的茶几上,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转身离开。
-
周引弦什么时候离开的,秋眠并不知情。
洗完澡出来时,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茶几上的那杯水没有动过。
先前拧的热毛巾已经变冷,她没有替他擦脸擦手,回房间拿了被子给他盖上。
这一夜睡得不太安宁,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可早上醒来时竟一个梦也记不起。
天还没亮,闹钟也没响,秋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有挂念才会这么早醒。
醒来第一件事,是穿上拖鞋去客厅查看周引弦的情况。
可当她打着手机电筒走近了才发现,周引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沙发上不见他身影。
卫生间灯关着,显然也是没人。
睡前给他盖上的被子,此刻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茶几上的那杯水也已经喝完。
一切都证明着,他已经醒了,并且离开。
秋眠回到房间,看见静了音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他的未读消息。
一枕:【谢谢照顾,晚安。】
时间是半小时前。
凌晨五点半。
秋眠眨眨眼,说不上心里为什么忽然间有些空落落的,了无睡意。
-
今年的春节相较于前几年似乎来得更早一些,仿佛元旦假期还在昨日,转眼只剩一个星期便要到除夕。
再见到周引弦是一周后的周日晚上。
那天是2023年的1月15日,南方的小年夜。
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在外公外婆家早早吃过小年夜的晚饭之后,秋眠便打车回了橙宜园。
刚出了电梯经过楼道转角,一抬眼看见周引弦家里走出来个看上去极有威严的老人。
秋眠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但他一身精气神很不错,身板挺直,不怒自威,很有王者风范,看上去像六十来岁。
那老人穿着身厚实的黑色大衣,头发微白,身旁跟着个对他毕恭毕敬的中年男人。
应该是察觉到她走路的动静,侧头来看了她一眼,锐利的眼眸像鹰隼,叫人畏惧。
那应该只是寻常的打量,奈何老人本身气场太强,秋眠吓得心尖发颤,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了。
原本随意的站姿,也在这瞬间做出改变,腰背挺直,昂首挺胸,像要站军姿行军礼。
老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门内。
下一瞬,周引弦出现在门口。
看见他的身影,老人千年寒冰般冷峻严肃的脸上也并没有多半分温和。
“你好好考虑一下。”
那老人开了口,声音浑厚有力,语气霸道不容拒绝,一听就是习惯做决定下命令的掌权者。
即便知道他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秋眠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那种恐惧,甚至超过了秋霜和一开始的周引弦给她带来的压迫。
秋眠脚步放得轻之又轻,恨不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为零。
要不是现在调头离开会太明显,她绝不会硬着头皮往前走。
只听周引弦不卑不亢地回应:“您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从不做第二次考虑。”
“那你应该也知道,有的事,并不是你说了算。”那老人语气冷冰冰似铁,隐约带着一丝怒气,“所以,你还是考虑一下。”
撂下这句话,老人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秋眠恰好走到门口,跟他错肩而过,余光里瞥见他似乎多看了自己一眼。
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楼道里安静下来。
秋眠立在门口,偷偷看了周引弦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视线不经意间在空中相撞,她先一步低下头躲开,开门进去。
连招呼也忘记跟他打。
直到将门关上,秋眠背对着门靠着,才发觉自己此次见到周引弦的感受跟从前不一样。
刚刚看见他的第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周六的晚上,他喝醉酒想起他的前女友,一直在她面前低喃。
今夜再相见,她想起那些画面,心里就有些闷闷的,第一反应竟是躲开他。
为什么呢?
秋眠不知道。
只知道,刚刚她的反应过于反常。
上周六挑的那对袖扣还放在茶几上,装在礼盒里,纸袋就那么一直放着,连地方也没挪过。
他半夜离开,她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此时又看见那个白色纸袋,秋眠犹豫了会儿,提起来去敲周引弦的门。
他开门很快,她刚敲完三下,那扇门就被从里面拉开,让她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连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还没想好。
“你——”
秋眠惊了下,大脑一片乱糟糟,胡乱理出个头绪:“你要出去吗?”
周引弦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一身运动休闲的打扮,瞧着的确像是要出门。
他垂眼看下来,冷酷的俊脸上带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温和。
“出去运动。”他说,“有事吗?”
“噢噢。”秋眠终于回过神,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把手里的纸袋往他跟前递了递,“这个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周引弦微低着头瞧了眼那纸袋,视线落到她脸上,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看回她递过来的那个白色纸袋。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此刻当然觉得这纸袋眼熟,那天在四桥城遇见她,她就一直提着。
“谢谢。”
周引弦接过纸袋,秋眠催促他打开看:“你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在她的催促下,纸袋里装着的礼盒被拿出来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对绿宝石袖扣。
周引弦盯着那袖扣看,秋眠自顾自跟他解释起来:“你送我的表实在太贵重了,我不知道选什么回礼给你,希望这对袖扣你会喜欢。”
“以及。”秋眠抬头看他,微微笑着,“虽然礼物有些迟了,仍祝你2023年快乐。”
楼道里的灯光不算很明亮,周引弦就这么盯着那袖扣看着,像在品鉴奇珍异宝。
他也没敢仔细去算,距离上一次秋眠送他礼物,过去了多久。
恍然间竟觉得。
好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谢谢。”周引弦合上礼盒盖子,抬眼看她,克制着内心的汹涌,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一起去夜跑么?”
这问题又突然又傻。
哪有人上一秒刚接受了人家女孩子送的礼物,下一秒就邀请人家去夜跑的。
秋眠也听得愣了一下。
而后,也不知是哪根脑神经短了路,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啊。”
话说出口才想后悔,可又太没礼貌,也有点太丢脸。
秋眠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我换下衣服和鞋子。”
“我等你。”
-
附近一公里就是一处公共的露天足球场,这时间算不上晚,秋眠跟在周引弦身后从小区一直跑过去还不到九点。
可能是因为天冷,偌大的足球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剩下零星的几盏路灯还亮着光。
秋眠跟在周引弦身后绕着足球场跑了几圈,实在体力不支,撤了下来。
周围是逐渐往上的阶梯看台,她往上爬到顶坐着,一边吹风一边看着周引弦在下面的橡胶跑道上一圈圈地跑。
整个足球场是地陷式,路灯在橡胶跑道边缘间隔错落地亮着昏黄的光。
他好像不会感觉到累,冬夜寒风中那道黑色的身影一圈又一圈仿佛永远不会停。
秋眠因跑步带来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经过休息已经逐渐平缓,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也已经被风吹干。
她感觉自己已经坐了好久,而周引弦仍旧在下面不知疲倦地跑着。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出来运动,而像是在下面发泄着什么。
秋眠蓦地想起刚刚回家时在门口撞见的那位老人,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
她猜想,他的困扰和烦闷,应该是那位老人带来的。
可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行。
秋眠起身,双手放在嘴边当喇叭,冲着下面的橡胶跑道大声喊:“周老师!”
朦胧的夜色里,好像看见他抬头朝自己的方向抬头看了过来,脚步却依旧没停。
“上来休息啊!”秋眠继续大声喊,怕他看不清,还跳起来冲他挥了挥手,“来我这儿!”
周引弦奔跑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下来,而后由跑变成走。
走完剩下的半圈,他踏着茫茫夜色朝看台上走了过来。
秋眠从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掏出纸巾,未等周引弦走近,手已经伸了出去。
可看台上并没有路灯,顶端尤其昏暗,如此夜色茫茫,叫人不能完全看清。
周引弦一步步朝她靠近,至她跟前,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伸出去递纸巾的那只手。
秋眠一愣,手指一松,纸巾飞落。
下一秒,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忽地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重心变化,差点跌进他怀里。
勉强站稳,却跟他近在咫尺地立着,仿佛一动就要贴上。
秋眠呼吸都变缓,手还被周引弦握着,脑子有些发懵。
能感觉到他刚运动完的身体还散发着热气,贴着她的那只手掌心温暖,甚至有些发烫。
他长得如此高大,站在她面前,完全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和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天色昏暗,离得这么近视野也并不开阔,所以听觉和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秋眠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柑橘香,运动过后似乎变得更明显,一层一层地荡进她鼻间。
她听到他比平时稍快的呼吸声,勾着她早已缓下来的平稳呼吸不知不觉间乱了频率。
秋眠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借着夜色苍茫大着胆子抬头看:“周老师……”
为什么,要抓她手呢?
却在她叫过他之后,他松开了她的手。
“起不来吗,要叫我拉你。”
“……?”
秋眠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误会了自己伸出去那只手的意思——
她是给他递纸,而他却误以为自己叫他拉她起来。
“不是不是。”秋眠重新掏了张纸递过去,“我是要给你纸擦汗,你误会了。”
周引弦神色自如地接过纸:“谢谢。”
秋眠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那张纸捡起来放进外套口袋里,冲他笑笑:“不用客气,你快坐着休息会儿吧。”
周引弦转身在她旁边坐下,拿着她给的纸擦了擦汗,将用过的纸揣进了冲锋衣外套的口袋里。
秋眠早知道他出身不凡,肯定十足富贵极有教养,只是没想到他连擦汗的动作也都能透出矜贵的气质,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俩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并无好月色可看。
今夜是下弦月,此刻天上并无月亮,要等下半夜才能见到。
秋眠其实很好奇周引弦跟那位老人之间的事,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打探他的隐私,因此只是默默陪他坐着。
俩人之间没人先开口说一句话,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耳旁穿过的风声。
良久。
周引弦起身朝她伸手:“走吧,回家。”
秋眠看着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犹豫着还是搭了上去:“谢谢。”
她当然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可也许是周引弦良好的教养使得他本能地做出了这样绅士的举动,所以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废话。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周引弦竟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头也没回地朝出口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