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晃眼一瞥,视线里掠过一道熟悉——
不止一道,还有那个男人。
俩人看上去像是起了什么争执,有了没解决的矛盾,正在拉扯。
秋眠愣了下,也没顾得上多想,朝着楼下的楼下对角走廊的方向扬声喊:“妈妈!”
可四桥城太大,即便只隔着两层楼,但她们一个在对角的两端,秋霜又在跟男人争论,自然没听见她的喊声。
“放开,林至骁!”秋霜常年清冷的眉目间溢出明显的怒气,“请你自重!”
“别跟我提自重那玩意儿,你知道我没有。”
“你还要不要脸?”
“跟你要脸有用吗?”
“你让我觉得恶心。”
“呵,”林至骁冷笑了声,表情冷厉,“你觉得这么说会气到我?”
“你有点可笑。”秋霜没再使劲挣扎,只是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当年分开那么干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又来纠缠,是因为现在老了你老婆瞧不上你,到我这儿来找存在感来了?”
“抱歉,我没兴趣做已婚老男人的小三。”
林至骁被秋霜这话气乐了:“你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张嘴跟年轻那会儿一样不饶人,我像是被人瞧不上的?骂老男人这么顺嘴,你觉得你还年轻?”
“比你年轻三岁,而且我瞧不上你,看你一眼都犯恶心,懂吗?”
林至骁气得压根都在痒:“那你多牛啊。”
“是啊。”秋霜也跟着冷笑了声,看着他的表情充满鄙夷和恨意,“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有家室还去纠缠前任,这行为真是令人作呕,跟你本人一样恶心。”
“骂这么凶,手机不要了是么?”
“你随时可以摔碎它,我会报警。”
“别搞那一套,吓唬谁。”
……
俩人在说些什么,秋眠完全听不清,只知道秋霜答应了今天要跟她一起看电影,而现在电影即将开场,她却转身跟那个男人离开。
秋眠忙重新拨打秋霜的电话,响了才不过一声就被挂断。
再次拨打过去,已经关机。
秋眠握紧手机,难以形容那一刻内心的感受,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捆了起来,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心口紧紧地发闷,大脑甚至一片空白。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慌忙朝电梯口的方向跑过去,试图追上他们。
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秋霜竟完全不在意她们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约会,在已经答应她的情况下,爽了她的约,拒绝接听她的电话,跟一个男人离开。
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电梯好慢,刚到了一楼,秋眠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左右四顾,远远瞧见秋霜跟那个男人的背影,立即追上去。
可离得好远,她叫了妈妈秋霜也没听见,甚至周围的人都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秋眠也不知道自己追上去到底想做什么。
想当面告诉秋霜,那个男人对她并非真心吗?
还是质问秋霜,到底为什么要爽约?
秋霜答应跟她一起看电影,她忐忑,怕秋霜觉得她选的电影无聊,可又觉得开心,秋霜终于愿意跟她有一些母女间的互动。
她期待着,不敢有丝毫怠慢,提前出发,以为会有一个和谐美好的夜晚。
可到最后,竟是这种结局。
秋眠奔跑着追逐着,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秋霜以后抛弃她跟那个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幻想着他们儿女双全,自己成为弃子。
越是这么想,秋眠就越想跑到他们面前。
无论做什么,她要证明自己也存在。
秋眠不管不顾地跑着,被路边石头绊了一下崴了脚。
那一瞬间的疼痛钻心,但她强忍着继续往前。
终于,终于她也追到了秋霜跟那男人进入的会所门口,可却被拦在外面:“抱歉女士,我们这里只接待会员。”
“我来找我妈妈,她在里面,报她的名字可以吗?”
“您可以打她的电话,让她联系前台。”
怎么可能打得通她的电话呢?
为了不接她的电话,秋霜甚至将手机关机。
秋眠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放弃。
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到此时才让她觉得难以忽视,每走一步,疼痛就加剧一分。
秋眠缓了缓,艰难地挪到门口,扶着会所外墙慢慢走了一段路,实在坚持不下去,顺着墙滑坐在地,查看伤势。
好像有肿起来的迹象,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暴雨在此时将落,像在一瞬间倾盆而至,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地响。
一些冰凉的雨水溅到身上,秋眠才发现自己被这场雨困住。
也许,困住她的,不止是这场雨。
可该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的。
秋眠试着扶着墙站起来,但脚踝处的疼痛难忍,她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有些狼狈。
秋眠想。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秋眠眼睛一酸,察觉到这种要流泪的冲动,她倔强地仰起头,试图抑制住。
恰在抬头这瞬间,远远走来一道高大的人影。
秋眠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周引弦。
在她狼狈不堪,被大雨困住的这个夜晚,她今天第三次遇见他。
明明四处灯火阑珊,可她抬头这瞬间,却清晰地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
他撑着伞,走到她跟前。
定眼看她良久,轻声问:“你也被抛弃了吗?”
秋眠不知道,为什么是“也”。
“我只是崴了脚走不了。”秋眠倔强得不肯承认,“能麻烦周老师送我去医院吗?”
周引弦不置可否,只是将伞交到她手里,转身背对着她蹲下去:“上来。”
趴到周引弦宽阔的后背上那一刻,秋眠内心没有任何旖旎,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流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很快消失不见。
周引弦将她背到车上,送她去最近的医院。
拍片,等候,拿药。
他并不多言语,却一直陪在她身边。
医院的灯光冷白又晃眼,一切都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医生说着关于伤处的注意事项,秋眠等到结束才反应过来:“抱歉,能再说一遍吗……”
“不用,我记下了。”周引弦赶在医生开口之前应声,“走吧。”
秋眠点点头,对医生道歉:“对不起。”
在医院里耗费了太多时间,出来时已经快零点。
周引弦背着秋眠,附近不好停车,他的车停得有些远,可他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
即便背着她,要走这么远的路,他依旧肩背挺直,搂着她两条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雨还没停,落在伞面上“砰砰砰”地响。
秋眠趴在周引弦背上,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柑橘香。
冰凉的雨水滴落到她晃动的脚踝,一片潮湿。
就像她的心,不知为什么也变得湿漉漉的。
秋眠有些难过地想——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可是应该怎么办呢,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路过的人群中不知有谁在喊:“好像下雪了!雨夹雪!”
秋眠感觉到周引弦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稍稍举高伞抬头看。
南塔市今冬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
在那个瞬间,秋眠想起周引弦朋友圈那句“秋天会回来”,也想起刚刚听见别人说下雪时他脚步一顿的动作。
她想起他曾几次问她:“秋天结束了吗?”
那时她总是不忍心,安慰他说:“要等南塔的第一场雪落下,秋天才会结束。”
如今,南塔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临,她再没有任何借口去安慰他。
那是2023年1月23日的零点。
周引弦二十五岁生日来临的第一分钟。
秋眠终于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在那一刻她离他很近,可却又隔着天涯一般远。
她心里酸涩潮湿,但全然没有办法。
“周老师。”她轻声喊,“下雪了。”
“嗯。”
“秋天——”
秋眠眼眶发热,视线模糊。
“秋天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嗯,结束了。
沂沂来啦,刚刚偷跑了T^T
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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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来
◎情书◎
南塔市在南方, 虽然并不像北方城市一样有漫长的雪季,可每个冬天的雪从未缺席过。
对于一直生长在南塔市的人而言,不下雪的冬季称不上冬季, 一定得等一场雪落下,大家才肯承认冬天的来临。
没有人想到, 今冬的雪下得这样迟。
像是季节的某种交替,雨势渐小渐无, 取而代之的是越落越大的雪。
凌晨午夜的街,原本行人脚步匆匆,忙着躲避这场雨,直到这场雪也开始落下, 大家都默契地慢下来, 欢欣鼓舞地掏出手机拍摄照片和视频分享到各大社交平台。
不知是不是因为路面湿滑的关系,周引弦走得不算快,秋眠趴在他背上,手里还撑着那把伞。
自从她刚刚说完那句“秋天结束了”之后,周引弦就没再应声。
她懂得他的沉默, 因此也跟着闭口不言。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秋眠在伞下抬头看。
这场雪忽然下得好大, 像要用厚厚的积雪来掩埋一整个早已结束的秋天。
好长的一条路,可周引弦的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 秋眠没听他发出任何动静。
他将她放到车里副驾驶坐好,她说谢谢,他也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应声。
直至回到小区里, 他将她从车里背回家, 把她放到沙发上, 才终于开口:“别用热水泡脚,刚刚已经上了药,睡前不用再管。”
秋眠乖巧点头:“嗯嗯,谢谢周老师。”
他却并没离开,立在原地看看洗手间的方向,又转头问她:“送你过去洗漱?”
秋眠不太好意思再叫他继续帮自己,到洗手间也就这几步路,她想自己应该单脚跳过去也行。
“不用啦,我应该可以单脚跳过去。”
“然后呢,摔一跤?”周引弦看了眼她受伤的脚,脚踝那里已经肿了起来,“到时候再叫我送你去趟医院?”
“……”
怎么听着像诅咒她呢?
秋眠当然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可他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看自己受伤的脚,又想起家里并没有拐杖可以支撑她走过去,再拒绝下去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秋眠只能厚着脸皮点头:“那就麻烦周老师了,明天我去买拐杖。”
说完,秋眠做了个张开双手的动作——
她以为他要背她过去。
下一刻,却只见周引弦弯腰凑近,一手穿过她膝盖弯,一手穿过她后背,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不用背着那么麻烦。”他说,“就这几步路,抱着更方便。”
秋眠只感觉到一道黑影瞬间往下压过来,带起一阵夹杂着淡淡柑橘香味的轻风。
而后,整个身体腾空,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点什么,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
回过神来,秋眠有些羞赧。
浑身都开始升温,脸颊尤甚。
但是,手却并没收回来。
如此亲密的姿势,她完全依偎在他怀里,一抬眼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轮廓分明的侧脸。
心跳频率错乱,急促得连呼吸都挑拨。
可这路太短,不足以让她有更多遐想。
周引弦将她抱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俩人亲密无间的姿势。
他恍然间表情也有一丝怔愣,可转眼又无处可寻,恢复如常。
“我现在放你下来。”他说,“你用没扭到的那只脚着力。”
秋眠从旖旎的遐想中回过神来,耳朵尖一点红,心虚地小声回应:“好。”
“其他你要做什么,扶着墙慢慢来,我先出去,弄完叫我。”
“好……”
磨砂的玻璃门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看不见人影。
但周引弦就在一墙之隔。
这个认知,叫秋眠脸颊持续发烫。
平常每天都重复,已经习以为常做惯了的洗漱步骤,此刻忽然陌生到顺序都有些错乱。
秋眠洗完脸才想起应该先刷牙,刷完牙又想起还没好好卸妆,一切搞得手忙脚乱。
所幸房东安的是马桶,不至于连上厕所也难堪。
医生建议她今天先别洗澡,好在昨晚半夜回家后总觉得衣服里钻进了烟花落下来的灰烬后又去洗了一次澡才睡觉,这会儿不洗也没什么关系。
秋眠别别扭扭地收拾完自己,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才不太好意思地冲着外面喊:“周老师,我好了。”
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周引弦走至洗手间门口,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停下敲了三次门。
秋眠才想起自己竟然连门都没打开,傻呆呆地靠在洗漱台等他来接。
正要扶着墙挪过去开门,周引弦开了口:“现在进来?”
秋眠停下:“好。”
周引弦应声推开门,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出了洗手间又停下,偏头看她:“去哪儿?”
“啊?”
秋眠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他,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清晰眉眼。
如此近距离,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纠缠,鼻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味。
秋眠屏气,别开脸:“什么……”
“回房间?还是你要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秋眠想了想,也不好一直麻烦他的,没多想地应到:“回房间吧。”
可当周引弦抱着她回到房间时,不知是因为房间突然变小,还是私人空间的特殊性,气氛陡然之间——
于她而言,气氛陡然之间暧昧起来。
当然,秋眠想,应该只是她心术不正才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周引弦心无旁骛,只是出于邻居的热心和绅士的礼仪在帮她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