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挺害怕麻烦,走哪儿都喜欢轻装简行,所以随身行李能少则少。
回国之前,她确实打包了一些不方便拿也不太常用的东西去邮寄, 可现在她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箱子没拆开。
一直没用上, 应该也没多重要。
不过……
国际邮费不便宜, 既然她能花那个钱特意邮寄回国,肯定也不是能随意丢弃的东西。
今天没什么要紧事, 秋眠想了想,应到:“我也记不清了,下午下班我回家看看。”
忙完下午的工作,恰好到点下班, 秋眠收拾完东西打了下班卡, 驱车回郊区。
孙婉正在准备晚饭, 见她回来,往楼上指了指:“箱子还没拆,就放在地上,你去看看,其他东西都没动你的。”
秋眠应了声好,好奇心驱使下,提着包往楼上跑,看着显得有些急切。
房间门开着,那包裹箱原封不动地堆在她书桌桌角,体积不小。
因为是自建房,并不吝啬建筑面积,她的房间空间很大,这包裹箱比她先回国,孙婉签收后放在她房间角落,她平常不常回家住,所以并没注意。
此刻再次看见,秋眠才隐隐约约想起来,里面好像是一些礼物。
她人缘一直还不错,虽然因为并不太擅长维系感情而并没有太多常年交好的老友,但每到一个地方,相处期间交好的朋友却很多。
在加州留学时,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她总能收到不少礼物。
当时要回国,她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不想浪费别人的心意,全都打包邮寄回来。
秋眠走近书桌,抽了支拆箱刀,蹲下将包裹箱拆开,那些尘封的礼物终于重见天日。
大多数礼物都被混合着放在箱子里,唯独有一个人的礼物,一直被单独收放——
那个人,其实她并不知道是谁。
在加州的那七年,每一年的元旦前夜,她租住的地方,房门外总会出现一份新年礼物。
一开始,她以为是同学朋友给的惊喜,可问遍了当时的朋友圈也无人认领。
有人开玩笑打趣:“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所以才不敢承认。”
她想了想,脑海里并没有这样的人选,只能作罢,将东西收下放好。
后来,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直到她回国,每一年的元旦,那个人的礼物都从未缺席。
她也曾试图寻找他的踪迹,可监控总是像摆设,一次也不曾拍到他。
每次的礼物贺卡,她都认真看过,试图辨认出是否有眼熟的字迹。
但每一次,礼物贺卡上都只有简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字迹也并不眼熟。
至于贺卡的落款——
秋眠回想了下,不知道那算不算落款。
低头在单独的收纳盒里找了找,那些贺卡她居然也没丢,此刻正好拿出来仔细比对。
落款像字母“N”。
可她印象里,没有哪个认识的人,名字落款会是字母“N”。
时至今日,送礼物的人是谁,依旧是个迷。
秋眠再次翻看了一遍收纳盒里的礼物,高跟鞋、演唱会门票、限量专辑……
这些东西看起来似乎都并不算多特别,可它们却都出现得恰到好处。
每当她特别想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很有可能会在元旦前夜出现在她家门口。
这样了解她,这样妥帖。
秋眠本应在受宠若惊的同时感到困扰的。
可是,那个神秘人一年只出现一次,也只会一年送她那一次礼物。
其余的三百多天,他从不出现。
他没出现的日子里,她学习、兼职、娱乐、生活,根本不怎么会想起他。
只有在偶尔,看见他送的礼物时,她才会像现在一样想:他是谁呢?
此刻再看见这些东西,秋眠想起往事,忽然就挺好奇,去年元旦,那个人是否还会去她之前住的地方送她礼物?
应该没有追到国内来送。
毕竟——
秋眠细细回想了下,去年元旦,她就只收到了一份礼物,是周引弦送的那支手表。
还是他不要的奖品。
想起周引弦,秋眠弯了弯唇角,把东西重新收起来,放到房间角落。
无论那些礼物是谁送的,那个人去年还有没有像从前一样去她住的地方放礼物在门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
日历显示,距离5月27日还有一周。
那天是周六休息日,周引弦在实验室加班,秋眠一个人在家学烘焙。
秦弋泽打来电话,说他车就停在楼下,让她下去,一起去吃顿饭。
“干嘛,突然请我吃饭?”
“生日礼物不要了?”
“那不是下周六吗,还早呢。”
“提前送你行不行?”
“……等下,我换衣服。”
秋眠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快到饭点,烤箱里的东西也刚烤好,简单收拾一下就能走。
秦弋泽照常说话没顾忌:“干嘛,见我还得特意换衣服,看上哥了?”
“……没看上。”秋眠实话实说,“只是这衣服刚刚烤饼干弄脏了,不适合穿出门。”
“切,赶紧下来。”
“知道了。”
秋眠随便换了身衣服,提了包出门,顺便给周引弦发消息,提醒他早点吃午饭。
大概他在忙,一小时后才看见消息回过来:【刚忙完,现在去吃,你干嘛呢?】
那会儿秋眠已经跟秦弋泽坐在餐厅里享用午餐,如实回答他:【我在跟秦弋泽吃饭。】
一枕:【?】
一枕:【跟他吃午饭?】
眠眠不觉晓:【他说送我生日礼物,顺便请我吃顿饭,我刚好也没事,就来了。】
一枕:【你生日不是还有一周?】
眠眠不觉晓:【提前送的。】
回完这条消息,秋眠才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跟周引弦说过自己的生日。
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等她问,周引弦的消息又回了过来。
一枕:【什么生日礼物,非得520送。】
秋眠忽地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确实是国内拥有特殊意义的520。
怪不得,昨天朋友圈就有人提前晒花。
这几年在国外,她确实有点忘了。
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秋眠唇角微翘,回消息给他:【可能只是凑巧吧,你下午忙吗?要不要我去陪你?】
见到她这少女怀春般的模样,秦弋泽在对面手指弯曲敲了敲桌面:“能不能好好吃饭?”
“啊?”秋眠抬头看他,嘴角还弯着一抹笑,想着周引弦吃醋的样子,觉得有件事一定要跟秦弋泽说清楚,“我谈恋爱了。”
秦弋泽夹菜的手一顿,轻嗤一声:“谈恋爱就谈呗,多稀奇啊,你没谈过恋爱?”
“只谈过一场网恋啊,你不是知道吗?”
“当然知道。”秦弋泽低头吃菜,忽然间意兴阑珊,“不过就是场网恋,被抓就被抓,分手就分手呗,当时还非要抱着我哭那么伤心。”
“有吗……”
秋眠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当初虽然是她提的分手,说了好多难听的话,但她真的也好难过。
几天后遇见秦弋泽,他问她眼睛怎么是红的。
“犯红眼病啊你?”少年吊儿郎当地问。
刚问完,眼前的少女就“哇”地一下哭了,一边骂他一边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第一次网恋无疾而终半路夭折的经过。
她其实哭得很伤心,整张脸都糊满了眼泪,看着狼狈极了,少年却觉得好笑。
也不是那画面有多搞笑,他就是打心眼儿里莫名开心,忍不住笑,将她搂进怀里假模假样地安慰:“哎好好好,真是太可惜了。”
“我好难过啊秦弋泽呜呜呜……”
“不难过了不难过了,失恋正常的嘛。”
“可是我好喜欢他,怎么办啊……”
“往坏了想呗,他能拐你一个未成年跟他谈恋爱,指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分得好。”
“是我拐的他啊!”
“哎哟,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滚啊……”
“哎,你讲点儿理吧,我是在安慰你哎?”
少年不着调惯了,安慰人也是不着调的,还夹着点儿幸灾乐祸的笑,藏也藏不住。
秋眠回想起当时在他怀里,好像也没哭太久,被他那副样子搞得再也哭不出来。
那好像是……2014年秋天的事了。
九年了啊?
“行了,你男朋友给你发的消息吧?”秦弋泽一副不屑的样子,斜眼看她,“那姓周的?”
秋眠点点头,纠正他:“他叫周引弦,有名字的,又没惹你,干嘛老这样叫他。”
“他还没惹我?”秦弋泽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差点没跳起来,冷笑好几声,“他惹我的多了去了,看见他就烦。”
“哪有……”秋眠蹙眉,不想听他这么说,“反正我跟他已经谈恋爱了,你以后别老针对他,不然我夹在中间很难办的。”
秦弋泽哼哼了几声:“你有什么难办的,你肯定帮他,又不会帮我。”
“不一定啊,如果他过分,我也会说他。”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咱们是朋友嘛。”
“……”
咱们是朋友嘛。
听见这句话,秦弋泽瞬间有些恍惚,一下就想起小时候,秋眠也是这么对他讲。
他从小就皮,当然老是闯祸,有一次跟别的小朋友闹矛盾打了起来。那会儿他发育比较慢,比同龄的小朋友都长得矮,当然打不过。
正被人按在地上捶,忽然就听骑在他身上的那个小胖子一声尖叫,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转头看,邻居家的小妹妹手里拿着路边捡的石头往欺负他的人身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大声呵斥:“你们不准欺负他!我外公马上就来了,把你们都抓去打针!”
那会儿正值换季,感冒频发,附近许多人都到秋家找秋仲景看病拿药。
有时打针,有时打点滴,小孩子怕痛,被她那么一吓,竟真的全都跑了。
他躺在地上,被打得龇牙咧嘴,浑身都痛,还是小朋友的秋眠跑过来扶他,问他是不是要死了。
“……还死不了,就是要痛死了。”
“那不是也要死了吗?”
像在鸡同鸭讲,他只好说好像不痛了。
“那你快回去告状吧,让他们也被家长打一顿,这样下次他们就不敢打你了。”
他说好:“好吧,谢谢你了秋眠。”
秋眠就仰着张小脸冲他笑:“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
当时年纪小,不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听她说他们是朋友,就感觉很开心。
后来她也总是这么说,可渐渐地,他们都长大了,初中时分开读书,再次见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心里怪怪的。
那会儿不懂,后来才明白可能是情窦初开,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所以,再听见她说“我们是朋友嘛”,心里就再也没了从前的欢喜。
那感情不太明朗,大多数时候,他都拿秋眠当妹妹看的,可有时又觉得不像妹妹。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他终于渐渐明白,他好像早就开始喜欢秋眠。
可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
秋眠对于他的感情,从来都没变过。
她一直,都拿他当朋友。
正如此刻,她仍这样说——
“我们是朋友嘛。”
秦弋泽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牵强地笑了下,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拿去吧,送你的生日礼物。”
秋眠看见他拿礼物出来时,悄悄地从礼盒上撕掉了什么东西。
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张粉色的心形便签。
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什么话,不知道被他们之间的谁扼杀了。
秋眠恍然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笑着接过来。
“送了我什么呀,谢谢。”
“还能有什么,就是女生喜欢的东西呗。”
“那我回去再拆。”
“随你。”
后来午餐结束,秋眠要去南塔大学找周引弦,秦弋泽开车送她。
到了校门口,下车后,秋眠想了想,绕到驾驶座那边敲车窗。
秦弋泽降下车窗看她:“干嘛?”
“要不要抱一下?”
“谁要抱——”秦弋泽话音忽地一顿,点头,“行吧,那就抱一下。”
秋眠退开两步,秦弋泽推开车门下来,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
他闭上眼,感受着时隔九年的再次拥抱。
秋眠拍拍他的背,温柔笑着。
“秦弋泽,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认识你,很开心。”
而后,她退出他的怀抱,挥挥手:“快走吧,我要去找周老师了。”
秦弋泽低头看着她,脸上少了那点儿不着调的笑,看上去竟有点儿怅然。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刚刚听见的那两句话。
她对他说了永远。
但那并不是他最想要的永远。
不过她说她很开心。
好吧,那他也会很开心。
“哦。”他说,“我也挺开心的。”
“我们都很开心。”秋眠笑着又挥了挥手,转身,“我先走了,不管你啦!”
话音刚落,一抬眼。
那辆眼熟的黑色宾利就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周引弦一身白衣黑裤随意地靠在车头,投来一道锐利的视线。
秋眠心跳忽地一滞,转身去看秦弋泽。
秦弋泽还没走,见她回头,冲她笑了下:“哎,你没看见他?他一直在那儿。”
秋眠倒吸一口凉气。
秦弋泽又笑:“自己去解释啊,我可不帮你,他要是不要你了,哥重新帮你找一个。”
话落,朝周引弦扬了扬下巴,又恢复成那副不着调的模样:“好久不见,走了哥们儿!”
撂下这句话,秦弋泽当真上车调头离开。
虽然那个拥抱完全没有暧昧的意思,可是被男朋友当场看见,秋眠还是有点惶恐。
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距离周引弦两步之遥停下,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好巧啊周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周引弦半坐在车头,狭长丹凤眼充满冷意,“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