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招赘的是个农家子吗?可我刚刚看那人,不像是农家人啊。他举止间没有半点粗俗不堪,反而文质彬彬,看上去倒像是世家公子般温文尔雅的样子。”
“啧啧啧!表面上能看出什么来?有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人不过换了一身行头而已。换做我,绫罗绸缎一上身,保管让人当大爷供起来。”
这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打趣道:“钱老二,你就酸吧,就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钱老二被怼的面红耳赤,讪讪的又不敢反驳,惹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这些人的议论不用去听也已经猜到个大概了,崔七七长期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早就习以为常了,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可是林初一就不一样了,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一副不自在的神情。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场啊,这些人就不能小声一点,或者等他走了之后再议论吗?
掀开马车帘子,一抬眼就见到了崔七七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初一脸红了红,他真是小看了古代人的八卦能力,他可没有崔七七这样大条的神经,能处之泰然。
崔七七伸出手来,林初一想了想,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接着稍微一借力就上了马车。
国公府的马车布置的很豪华,而且里面的空间很大,随便躺两三个人都是没问题的。崔七七靠着车壁半躺着,她的身边放着一盆冰,将马车中的暑热消散了许多。
林初一离着她最远的距离坐了下来,崔七七与他同乘马车,想来也是为了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的。现在在马车里面,隔断了外面人们的视线,自然不用再装模作样的了。
“咳咳……”林初一清了清嗓子,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崔姑娘对于人们的这些议论倒是淡定从容。”
崔七七从马车的小格子中取出几样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茶水,放在固定好的案几上。然后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怎么说我也没办法阻止不是?如果每个人说什么话我都要去在意,那不得把自己给气死了?”
“呃……”说的好有道理,林初一竟然哑口无言。
看他的呆愣样子,崔七七心情愉悦,不禁笑出声来。
林初一回神,手指摸了摸鼻梁,试图解除些许尴尬,“倒是我想多了,崔姑娘果然是性情豁达之人。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半点都不在乎,难怪京城中对于国公府崔七七的传言那是千奇百怪说什么的都有。”
崔七七在京城中的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刚进京那会儿,就已经听过崔七七好几个版本的传言了。然而,实际接触之后才知道那些传言有多离谱。
崔七七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问道:“很多传言吗?关于我的?都说些什么啊?”
林初一也没隐瞒,想了想,挑了些说道:“比如,国公府七姑娘骄纵跋扈,欺压百姓,还强抢民男。因为看中谢三郎,强势逼迫谢三郎不得不从,得手之后又将谢三郎弃之如敝屐……”
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版本,谢三郎如同娇弱小白花,被崔七七这个负心之人说扔就扔,实在是十恶不赦。
崔七七听他说话,一开始还得趣的笑着点头,但是听到谢三郎三个字后,她的脸色沉寂下来。
第31章
林初一注意到了崔七七的神情,立马顿住话头。暗想,崔七七与谢三郎的事情人尽皆知,只是不知为何,崔七七突然放手了,在外人眼中看来,还真像传言的这么回事。
可看崔七七的样子,应该还是在意这个人的吧?
完了啊,一不小心戳到人的痛处了。林初一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嘴快的,“那个,你别往心里去,我也就是听人说说,当不得真的。”
崔七七嘴角一勾,将手中的凉茶一口饮尽,“其实也没错,我崔七七行事,向来都是随性而为。骄纵跋扈是有的,欺压百姓的事倒是没做过,不过见到看不过眼的事,我手中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崔七七坦坦荡荡,自己做过的事她承认得很爽快。不过,有些不实之言她一句带过,仿佛多解释一句都费劲。
“至于谢三郎……”崔七七眼神有些飘忽。这个名字,现在突然听到,倒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曾经蚀心入骨痛苦的名字,现在已经似乎可以淡定面对了。重生这些日子以来,自从端午那日将话说清楚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之后,回来就忙着招亲之事,还有熟悉家中事务,培养感情……额!应该是拉拢一个得力帮手。事情应接不暇,她就很少再去想这个人。
所以,这个名字从崔七七口中说出来,令她怔愣了一瞬,似乎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她好怕如今发生的种种都只是她的幻梦一场。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又释然了,她已经开始在改变前世的轨迹了。只要离谢Z远远的,不再纠缠于他,他应该就不会再恨自己了吧?也没有对崔家下手的理由了吧。
想到这里,崔七七心情轻松了许多,继续说道:“谢三郎已经过去了,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冲动总会淡去。我崔七七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一步都必须自己把握住,否则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
可惜的是,她上辈子,用血的教训才明白过来这点,十余年来在一日日的消磨中心死绝望。如果能早点……可惜没有如果。
好在老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新来过,如果还像上辈子那样糊涂,她如何对得起崔家人。
马车中沉寂良久,林初一不好在她个人私事上发表看法,只能转移话题,“对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掀开帘子一角,看到路上倒退的景物,大有新奇之感。说实话,他带着三弟来到京城还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京城的景色。当初匆忙进京,之后便为了买卖生计奔波,又哪里有心思去欣赏。
想到三弟,林初一也不知道去林家接人是否已经办妥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崔七七。当初崔七七安排老三带领护卫去凤溪村之后,便再没有听她说起过此事的后续进展。他也不好当面相询,只安慰自己,这事儿也不急,有崔七七安排妥当,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崔七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林初一便不再多问,只看着外面的景色,而崔七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盯着一处发呆。两人都静默着,多少有些若即若离的意味,半点也没有了刚刚在人前做出来的默契情投意合之态。
此时的侍郎府谢家,齐尚带着三五人一起过来,说是邀请谢三郎相聚赴宴。
谢Z这些日子也不敢出门,怕一出门就听到人们的嘲笑议论,更怕听到有关崔七七的半点消息。他恨崔七七,无论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从来不管别人的处境。以前她一厢情愿纠缠自己如是,现在决绝然挥袖离开亦如是。
齐尚见到谢Z时,就见他一袭白衣,脸色有些苍白,独自坐在凉亭中。眼睛也不知看向何处,手中虽然捏着一卷书册,可心神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莫不是真病了?齐尚暗地里揣测,他们以前经常混一起,不管是吟诗作对的文会,还是友人畅谈的酒会都少不了谢三公子的身影。
可最近,他约了好几回,谢Z都推托不出,只说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之类的话。他还以为是借口来着,毕竟崔七七的事情,对谢Z来说打击也是挺大的。
自从崔七七招亲入赘之后,谢三郎也站在风口浪尖,成了京城人们口中的话题中心人物。这些话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换做是他,遇到这种事情,也是能避就避吧。
不过谢Z不是对崔七七厌烦至极吗?崔七七如今另捡他人的高枝飞了,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今日看他反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怪哉!
“谢兄!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静,倒叫兄弟我好找!”齐尚捉摸不透谢Z的心思,索性便将心底的疑惑放下了。今日来找谢Z是约他出门子喝酒耍乐的,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谢Z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见到齐尚以及他身后几个熟人,勉强打起精神来,“你们怎么来了?”
齐尚已经进了亭子,一来就开始指责起来,“谢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约你好几次,每次都推托,你还拿不拿我们当兄弟?”
谢Z苦笑一声,“我也不想,不过,这些日子我确实不想出门。”
齐尚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的安慰道:“我说谢兄,多大点事,你至于这样?要是换做不知情的来,还以为是你心上人跟人跑了呢。”
谢Z一愣,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心上人跟人跑了?我心中的人,只有檀儿一人,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从小跟谢Z一起玩到大的齐尚自然是知根知底的,苏玉檀是谢Z表妹。当年他母亲的妹妹寻死觅活的要嫁给一个商户子,家里人自然不同意,结果她心一横,与家里人断绝关系跟着人私奔了。
他母亲与妹妹自幼感情甚笃,虽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书信来往的。然而妹妹在生下苏玉檀之后没几年,便因病去世,因为不放心女儿,便请求姐姐将苏玉檀接到谢家抚养。
这么些年过去了,谢Z与苏玉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算是有了感情了。谢Z虽然喜欢苏玉檀,只是苏玉檀始终是商户女,上不得台面,配不上进谢家门。即便是谢夫人,也要为自己儿子的前途着想,不可能同意谢Z迎娶苏玉檀的。
谢Z,崔七七,苏玉檀,三人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倒是认为,如果没有苏玉檀,谢Z与崔七七倒是挺相配的,唉!天意弄人啊。
“是是是,你说的是。”齐尚附和谢Z的话,“既然是无关紧要之人,你又何必因她伤神来着?今儿个一起去醉仙楼,咱们大家伙儿不醉不归。”
谢Z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被齐尚软磨硬泡给说动了。
第32章
马车停下,崔七七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到达目的地了,便下了马车。
林初一跟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胡同口的一座两进的宅院。
崔七七已经上前去,示意跟着的下人去敲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四下里望了望,见到这群陌生人似乎有些害怕。然而,当他眼睛扫过林初一身上时,他揉了揉眼睛,然后高兴的喊了一声,“大哥!大哥你回来啦!”说完又转头朝里大声喊,“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林初一听到声音,也是呆了一下,才欣喜的道:“是小四儿?”
林四儿已经跑出来,一把抱住了大哥的大腿。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大哥了,想大哥想的紧,家里人又不许他去找大哥,现在终于见到大哥回来了,怎不让他高兴。
林初一抚摸着才到他大腿的小豆丁的脑袋,眼睛却看向崔七七。原来在他不知道到时候,崔七七已经将他的家人都安排妥当了,他心下感动,诚挚的道:“多谢崔姑娘。”
虽然这是他们合作协议中的条件,可是看着这个新宅子,看着小四儿已经长了一点肉的脸蛋,还有身上的新衣。无一不显示着他们被照顾得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也许凭借自己的能力,等几年也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但是,再怎么说也得几年后去了。现在家里人能衣食无忧,被照顾好,也都全靠了崔七七,所以,他在这里替家人道声谢也不为过。
崔七七点点头,“倒也不必客气,这只是我该做的。”
听到小四儿喊声的屋中众人也都惊喜的跑了出来,连林母也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五妹林绣儿也惊喜的围着林初一打转,“大哥,大哥。”
林初一一把将五妹抱起来,走到林母面前,“娘!”
林母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摸摸林初一的脸,又高兴又无奈。老大如今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流泪,“孩子,苦了你了。”
谁都知道赘婿的地位,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像林初一这样,做了赘婿还能安顿好家里人的真是万里无一。
也幸好,那姑娘家是个通情达理的,否则又怎么可能同意帮忙安置林家人?
林初一见林母流泪,有些手足无措。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他当初伤到脑袋又是林家人悉心照料才渐渐好转。林家哪怕再穷,卖地卖家产,将奄奄一息的林初一给救了回来,他们宁愿自己吃树皮草根野菜也要将为数不多的细面省出来给林初一吃。几个弟妹哪怕晚上饿得睡不着,也懂事的从来没有在林初一面前提起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家人对他的关怀是真心的,他能体会得到。虽然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异世灵魂,可他已经将林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这时候崔七七也走上前来,林初一正不知该如何劝慰林母,见到崔七七,连忙道:“娘,崔姑娘也来了,就是国公府七姑娘。”
林母早已经知道国公府七姑娘招亲之事,林初一一提起就明白过来。可惜她眼睛看不清楚,不然一定要好好瞧瞧这个儿媳妇。
崔七七也适时替他解围,“林夫人,不知在这里可住的习惯?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尽可以提出来,我自会让人去准备。”
怎么会有不周到?林家人进京以来,住的吃的穿的,那样不是挺好的?还有人伺候,这样的日子在以前,她们是想都不敢想啊。
林母颤颤巍巍的朝着声音的的方向,就要跪下磕头。“崔姑娘大恩大德,老妇没齿难忘。”
她非常庆幸,庆幸她家老大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老大入赘国公府,也没有让他与林家断绝关系,永不来往。能入赘这么好的人家,想来将来初一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憋屈。
崔七七已经眼疾手快的将林母扶住,“不必如此大礼,再过些时日,便是大婚。您是初一的娘,大婚之后便也是我崔七七的娘,都是一家人了。”漂亮话谁都会说,崔七七更是手到擒来。
林母含着泪不住点头,二妹林凤儿也走过来,劝慰道:“娘,大哥和大嫂一起来了,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都进院里说话吧。”
林凤儿已经十二三岁了,除了林初一,这个家里也是她一手照料着。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凤儿瘦瘦小小的,看着像八九岁的样子,却懂事得紧。林初一不在的日子里,她照顾母亲,弟妹,还每日里上山捡柴火,挖野菜,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不说半句苦累的话。
林初一也很是心疼这个二妹,这么小的孩子,本还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从小就担负起家庭的重任。林初一对他是心疼又歉疚的,以后再好好补偿吧。
听到林凤儿的话,林母这才抹了眼泪,“哎!说的是,老婆子糊涂了,快进屋坐坐。”
崔七七与林初一对视一眼,上前一人搀扶一边,与众人一道朝院中走去。
崔七七安排的宅院不大不小,外表显得朴素无华,内里却处处精致温馨。正适合林家人住。
因为林初一的特殊身份,林家人自然是能低调就低调一点的好。所以林初一只一眼就已经明白了崔七七的用意,对于崔七七如此用心的安排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