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李襄宜抬起头,纷飞的雪花在灯火的映照下从夜空中落下,落在脸上冰冰的。
李彻回过头看她,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跟着她的眼睫微微颤动,她的鼻尖被冻得透出微微的红,他没说话不忍心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喜鹊和兆松站在几丈之外的地方,眼前是一对璧人携手站在雪中,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王爷和殿下好般配啊!”喜鹊双手合十满脸激动。
“若是成婚以后生个小殿下,肯定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喜鹊听到兆松的话立刻回过头,疯狂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我要给我们殿下带小殿下。”
一旁的李襄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咳咳。”
她瞪了一眼喜鹊,示意她住嘴,不准再胡说。
什么成婚,什么小殿下,乱七八糟的说出来惹人心烦。
李彻在一旁倒是很受用,毕竟他也觉得他们的孩子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
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太刺眼,李襄宜咬着唇也瞪了他一眼,李彻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他轻咳一声以作掩饰,“走吧,雪下大了。”
翠微宫离李彻的承明宫并不远,走过长长的宫道再穿过御花园便到了。
一路上李襄宜都不说话,李彻也不勉强她,就这么静静地将她送回了翠微宫。
“到了。”
“九皇叔早些回去吧。”
“终于肯说话了?”
“...”
“给。”李彻从怀中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封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
“过去六年加上今年的红封,襄儿,这几年我每一日都想回来,但是我不敢也不能,我以后都不走了。”
李襄宜鼻子一酸,“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拿红封了。”
“傻气。”
李彻搂过她,“等你哪日嫁给我,就不用再领红封了。”
李襄宜脸蛋埋在他怀中,闻言赌气地推开他,径直跑开了。
“夜深了,九皇叔回吧。”
看着李襄宜跑开的背影李彻久久驻足。
兆松看了看李彻肩头的一片雪开口道:“王爷,天寒了,我们该回吧。”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走吧。”
承明宫中,李彻的寝殿之内,他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潮气。
兆松候在一旁递上刚刚送来的密信,“王爷,探子已经将太子的来历调查清楚,请过目。”
李彻接过信打开看了看,信上说十八年前何记布庄的何氏夫妇的确曾经突然有了一个儿子,只是他们在一次回乡探亲之后许久未归,等回来之时已经换了一家人,虽面相上有些相似但是多年的邻居都能察觉出蹊跷之处,后来槐树胡同的住户怪异地陆陆续续都搬了走,住户换了几茬倒是没人知道何家这一出怪事了。
“重赏。”
“是。”
李彻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很快火舌便吞噬了纸张,只留下一片灰烬。
“你也去休息吧,准你休沐三日。”
“是,谢王爷!”兆松听到自己可以休沐三日,激动地声音都压抑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殿内地龙烧得旺的原因,李彻今夜觉得身子有些燥热,难以入睡,一闭眼就是李襄宜羞怯的眼神和微肿的红唇。
第二日一大早,他是被外面的炮竹声吵醒的,一睁眼他便察觉到那抹湿凉。
李彻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躺在床上平复心情。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反反复复做梦,梦中的李襄宜似乎很怕他,看到他便要缩到床脚不让他碰一下,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禽兽得很将她困在身下疼爱了整整一夜,炮竹声响之前,她正缩在她怀中泣不成声地求他停下。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禽兽,但是他控制不住,尤其当她杏眼含泪,娇着嗓子叫他“既白”。
“兆松,叫水。”
来的是一个小太监,“王爷,兆松大人今日不当值。”
李彻这才反应过来昨夜准了兆松休沐三日。
“去叫水,本王要沐浴。”
“是,王爷。”
浴室之中雾气缭绕,李彻手臂张开坐在汤池之中,双眼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似乎在想事情。
他在回味昨夜的梦境,太过于逼真以至于他都在怀疑这梦的真实性,他了解自己,得不到就要强娶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梦中那无尽的缠绵...
良久,他将手放到水面下,随后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新年伊始,宫中事务繁多,李彻这一忙便已经出了年关,随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今年的春闱。
这一忙就是一两个月不见人影,若不是她隔几日便能见到兆松前来汇报他的行程,她都要以为这个人又一声不吭地跑了。
这些日子李襄宜不是安静地待在翠微宫中读书作画,就是跟长宁一起凑在一起饮茶谈天,日子过得悠闲得很,连清河都不来找她的不痛快了。
出了正月之后淑妃便被升为贵妃,一下子便成了宫里仅次于皇后的最尊贵的女人,母女二人都心情大好,清河也没心思来挖苦李襄宜。
而太子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刘怡月被指为太子妃,还有几个世家小姐被指为良娣良媛,等着秋日天气凉爽之后挑个好日子成婚。
刘府在官场上本就受器重,如今又出了一个贵妃一个未来的太子妃,可谓是一时风光无两。
皇后是个大度的,加上镇远侯府的子孙出息,她并不计较仁丰帝给刘家的恩宠,相反她也一直很感激当年仁丰帝刚登基之时刘相的鼎力相助,才让他们的处境不至于很艰难,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刘家的姑娘做太子妃了。
春闱的日子渐渐近了,李襄宜便想着去见一见纪何。
先前她听兆松说李彻已经为纪何引荐了卢相,卢相不仅在政治上有自己的真知灼见,还写的一手好诗,在文人中颇有地位,他十分欣赏纪何的才华,当即将他招为门生。
春闱这日,李襄宜取了出宫的腰牌乘着马车前往京城贡院,那里是春闱的考场所在,整个大楚学子都在此处等着证明自己。
她衣着简朴,乍一看只当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只是那通身的气度和惊人的美貌还是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负责检查的队伍中有认识李襄宜的人,看到她立刻转身跑向一个方向。
纪何站在队伍中看到李襄宜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直到喜鹊走到他面前,“纪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纪何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向了李襄宜。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纪公子不必多礼,我只是以玄清观中的李姑娘的身份来见你。”
李襄宜对喜鹊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手上的篮子交给纪何,“纪公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干粮和水,进了考场便要待三日,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纪何本想推辞,但是想想自己已经承了襄阳公主那么大的情能得以拜入卢相门下,这一份小小的干粮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必矫情。
他接过篮子对着李襄宜行礼,“小生谢过李姑娘,日后李姑娘若是有需要小生帮忙的地方,小生必竭尽全力。”
李襄宜受了他的礼,微微一笑道:“纪公子,我不需要你回报我,只需要你来日高中能做个好官。”
“小生铭记。”说完纪何便转身回到队伍末尾,等着检验。
喜鹊看着纪何的背影,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在队伍中像一棵坚韧的翠竹,“主子,奴婢怎么觉着纪公子看着很眼熟呢。”
喜鹊的话激起了埋在李襄宜心中许久的想法,“你也觉得他很眼熟是不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只是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来。”
“是不是许久未见记岔了啊?”
李襄宜喃喃道:“不知道呢,许是想多了也说不定。”
“主子,你说纪公子会高中吗?”
“还未走到殿试那一步呢,一切都是未知。”
即便是李襄宜对纪何有十足的欣赏她也不能就这么笃定纪何一定能高中,这考试不仅是拼实力也是拼运气。
看着纪何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口,喜鹊小声地开口,“主子,纪公子已经进去了,我们该走了。”
“走吧,去建安公主府,今日长宁约我一起看戏。”
“是。”
马车载着她缓缓离开,考生们都进了贡院,贡院门口的马车也一一散去。
贡院内的主考官位置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他听到手下禀报说襄阳公主在贡院外送一个考生进考场之时,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此人正是李彻。
他以手支额,“襄儿送的是不是纪何那书生?”
“禀王爷,正是纪何。”
“本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是,小的谢王爷。”
那人走后李彻一直坐着没动,久到一旁的兆松心中都在打鼓。
“王、王爷,那个殿下一直欣赏这纪姓书生,今日还特地来送他,怕不是真的想招这小子做驸马吧?这状元公主的,自古以来就是佳话。”
这话可真是戳了李彻的肺管子了,他瞥了一眼兆松,他立刻凭空打了个哆嗦,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这时负责监考的考官走了过来对李彻行礼,“王爷,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这边请。”
李彻撩起袍子站起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好,本王正好去会会那小子。”
兆松闻言立刻追了上去,“王爷,冷静!冷静!”
考场内,李彻站在纪何的座位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眼中开始酝酿起风暴。
第29章
考官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只能硬挤出一个笑容,“王爷,不知您有何指教?”
纪何是个聪明人, 他看到李彻眼色不好顿时便明白过来他知道了方才李襄宜来送她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在宣誓主权呢。
李彻阴着脸瞧着十分吓人,众人都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若不是担心李襄宜日后生气, 他真的会将这书生拖到角落暴打一顿,让他参加不了今日的考试,他想。
“没什么,本王方才想起一件事走神了。王大人,时辰到了, 开始吧。”
“是。”
“时辰到, 考试开始!”
春闱一共三场,每场要考三天,这近十日的考试考下来, 考生们个个蓬头垢面、神情恍惚,简直可以说是没个人样了。
纪何家境贫寒,身边连个书童都没有,也就是后来拜入卢相门下之后卢相给他送了个使唤的小厮, 小厮守在考场外将他接了回去。
李彻在考场内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子,“将纪何的卷子抽出来。”
考官迟疑片刻,“王爷、这?”
随后他便将纪何的卷子找了出来,大楚科举考试卷子不封名字, 找出一份卷子不过是轻而易举。
“王爷,请过目。”
李彻接过考卷迅速看了一遍, 又递还给考官,“放回去吧。”
考官顿时拿捏不透他的意思了, “王爷您这是?”
“本王只是瞧瞧罢了。”
“王大人,科举是为大楚选拔可用之才,一切只凭真才实学。”
王大人这回懂了,靖王这是在敲打他,叫他们一切按照规矩来,“是,下官谨记。”
李彻负手离开,兆松立刻追了上去。
“王爷,方才属下还以为你要将纪何的名次压下呢。”
李彻脚步一顿,“本王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
兆松急忙解释,“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书生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暗中使手段针对他,更何况他是本王亲自引荐给卢相,若是又压了他的成绩叫本王如何与卢相交待。”
“属下就知道王爷光明磊落,不屑于耍这些小手段。”
阅卷之后礼部侍郎将名单呈给左右相看了,卢相看到那个名字满意地摸了摸胡须,笑得脸上褶子都变深了。
名单经过左右相又到了仁丰帝和李彻的手中,得了他们的批准之后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三月初,礼部东墙上张贴了四张黄纸,纪何的名字俨然在第一个。
纪何的小厮看了名次就立刻赶回了客栈,“公子!公子!中了!您中了会元!”
纪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小厮抱在了一起。
许久之后他才从激动之中平复,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碎银子塞进小厮手中,“石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从现在起,所有人一律不见,相爷那边你帮我递一封信。”
石头欢快地接过银子,“是,公子安心温书,一切交给小的。”
果然不出纪何所料,放榜之后来找他的人便络绎不绝,但是无一例外的通通被拒之门外。
殿试的日子很快便到了,纪何站在承天门外等候金吾卫例行搜查时,竟无端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背负灭门之仇,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可是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只能拼命向上爬才有机会调查当年的案子。
百名进士于丹壁前排立,大臣们着朝服分列丹壁内外,纪何是会元,就站在第一个。
“陛下驾到~靖王驾到~”
“臣等拜见陛下~”
“学生拜见陛下~”
仁丰帝走到最前面坐下,李彻就坐在他下首的位置,礼部侍郎将考题放在仁丰帝面前的黄案上。
“开始吧。”
“是。”
礼部的官员将考题一一分发,考生们拿着题纸到殿内试桌上答题。
待考生们都开始答题之后,仁丰帝才悄悄地问李彻,“这方才站在第一个的就是那名为纪何的考生吧?”
李彻有些惊讶,“皇兄知道他?”
“还不是你皇嫂,嘱咐朕仔细看看这考生,回去同她说,问她为什么又不说,神神秘秘的。”
“皇兄觉得他怎么样?”
“能得会元这文采必是不必提,这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的,朕瞧着应该不错。”
李彻状似无意,“那皇兄觉得将他招为驸马如何?”
“驸马?”
仁丰帝有些意外,“若是品行和性情都不错,招为驸马倒是未尝不可。只是你是说襄阳还是清河,这适龄的公主也就她们二人。”
仁丰帝提到了襄阳二字,李彻又不乐意往下说了,“臣弟只是随口一提,这公主出嫁是大事,还得从长计议。即便此人才华出众,也得看是否可堪大用。”
“年前秦彦这个小子求到皇后那里要娶襄阳。”
李彻微微坐直身子,“哦,是吗?”
仁丰帝遗憾地摇摇头,“可惜,那襄阳就在边儿上,她对秦彦没有那个意思,自然是强求不得,不然朕还是很乐见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