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草莓塞进自己嘴里,仿佛毁尸灭迹。
沈京白看着她鼓起的粉脸颊,说:“如果是比的话,不都会说自己的甜吗?”
向芷歪头道:“不哦,当然是别人洗了喂的甜啊,这样对方才会开心并且积极干活。”
这时沈京白放草莓的动作一顿,向芷反应过来也愣了下,这盆草莓都是沈京白洗的,那她夸出口的话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客气,鼓励他干活而已……
“我倒没这么做过。”
他说。
向芷摸了摸脖子:“互相喂草莓都是女生之间的游戏,你们男生肯定不会做。”
说罢,她想了想,又严谨道:“不过也不一定,我见过女生也会给男生喂的。”
话音落下,厨房里忽然出现诡异的安静。
“是吗?”
清和的嗓音像这道流水往外流动:“难怪你刚才给我递了一颗。”
向芷心跳压着,沈京白总是恰到好处地把话题接了过去,绅士又礼貌,她扯唇笑,然后从水果盘里拿出一颗草莓递了过去,说:“我挑的,应该甜。”
这次他自然地接过,送到嘴边,斯文地垂眸细嚼,向芷看到他喉结滑动了下,而后抬眸朝她道:“确实不错。”
向芷心满意足地抱着水果走出厨房,说:“一会面条我来下哦,你先做你的菜吧。”
总得让她帮点忙,走到客厅,向芷目光扫向餐桌旁,问他:“你的餐边柜定了嘛?”
“嗯。”
他应了声,走出客厅给她冲了杯茶,说:“看电视吗?”
向芷刚想说看,然而转念猛地想起上回在她家开电视时看到的尴尬画面,怎么说呢,有时候自己看电视就非常健康,一旦旁边有人了,画面总是开始儿童不宜了起来。
她及时抿住嘴,说:“不看。”
沈京白从茶几底下拿出茶托,向芷原本坐在沙发上,见状忙弯腰去接,说:“我自己来吧,你不用每次都招待我。”
说着便看见那茶托上放了几枚精致的小茶杯,跟上次沈京白给她用的汝瓷不同,而是比茶盏型状要小一点的瓷杯,外沿是渐变的翠绿色,而最亮眼的是杯底的那一汪碧绿,像琉璃一样透明,但又呈现出碧波荡漾的色泽,她惊叹道:“这个杯子好漂亮。”
沈京白顺着她的视线落去,随后将那枚茶盏拿了出来,放到她面前,道:“新的,可以用。”
向芷双手小心地捧了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杯子呀,好惊艳,我同学刚好结婚,我想可以送她一对。”
沈京白说:“高白泥柴烧,所以瓷器表面会因为不同的受火面和温度呈现不一样的窑变。”
向芷转了下杯子,发现杯壁是纯白色的,托在掌中像朵纯洁的山茶花,她指着杯底问:“那这个像琉璃一样的是什么?真的很漂亮,旁边两点红像锦鲤游在里面。”
“烧制过程中窑洞上会有融化的液体滴落,形成窑汗,这个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向芷听明白后,沈京白给她用热水洗过杯子,冲进了热茶,接着起身道:“我先把配菜做了,一会你来下……”
话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道:“煮意面。”
向芷点了点头,还在欣赏杯子,说:“你准备好了叫我。”
沈京白便往厨房里进去了,向芷吃了草莓又喝了口热茶,顿觉胃里惬意,又玩了会手机,忽然想起件事,朝他道:“我喂喂鱼!”
说着便往玄关走了过去,忽然视线往厨房的玻璃门望去,只见男人白衬衫黑西裤地系了身围裙,背对着她微躬着腰,标准的流理台并不适合他这样高大的男人工作,此时挺拔的身躯将厨房挤小,而向芷是第一次见做饭时的沈京白,围裙和西裤突兀地冲撞,竟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性感。
她指尖捏着鱼饵,一点点揉进鱼缸里,看着里面的金波子激动地浮出水面用餐,鱼摆摇啊摇的,她的视线又忍不住往沈京白望去,看到他微躬着上身现出的窄腰和修身西裤下的――翘臀。
致命男人。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忽然转眸看来,向芷浑身寒毛一竖,仿佛被抓了包,赶紧低头继续喂金鱼,却听他道:“可以煮面了。”
她心不在焉强装镇定地拿过意面,跟沈京白同时待在一座屋檐下是很要命的事,尤其这厨房还拐角颇多,她往哪儿转都被堵住了路,只好闷头看着这锅沸腾的水搅弄着硬长的面。
忽然,向芷放在兜里的手里震了下,顿时把出神的她吓了跳,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眉头微微一皱,旁边的沈京白在这时候说:“我来吧,你出去忙。”
向芷摇了摇头,说:“是酒吧的经理打来的电话,我接一下。”
她滑过手机放到耳边,另一只手里的筷子伸进锅里搅着面,说:“喂。”
电流声和沸腾的水声咕嘟在一起,向芷说:“既然别人都看见了,让我包庇是不可能的啊,他们学校要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哦,我干这一行难道还在意什么名声吗?又不能当饭吃。”
说完她阖上了电话,刚要凑到锅前看面,忽然手臂让人握了下,男人将她带离灶台,说:“小心旁边锅嘣油。”
向芷做了道深呼吸,对他说:“是昨晚酒吧的事,在场有其他人看见了,传到学校了吧,好像影响不太好,想让我私了。”
煎锅滋滋地烫着那块平整的牛排,她听沈京白道:“虽然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足以报警,但人有捍卫自己的权利,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可以不做。”
向芷听他在耳边谆谆教诲,忽然抬头朝他扯了道笑,问:“昨晚你说在附近学校工作,是老师吗?”
沈京白“嗯”了声,末了说:“仁和大学。”
“哇,是个很好的大学耶。”
她扬声道:“你是个好老师。”
男人转眸看她:“今天还被学生骂了。”
向芷轻“啊”了声,而后愤愤不平道:“他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京白似乎让她的话逗笑了,心情好了些,“我工作起来确实有些不顾情面,牛肉好了,你的面我来捞吧,别烫到手。”
沈京白照顾人细腻入微,连油嘣都怕她烫到了,向芷拿过盘子说:“学生为什么骂你呀。”
她心里有些好奇,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讨厌。
然而他落了句:“昨晚闹事的那几个学生就是仁和的,想来也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向芷蓦地睁大眼睛,愣愣地看他,男人则气定神闲地扯下围裙,露出修身的白衬衫来,说:“好大学不代表都是好学生,仗义每多屠狗辈,你不要被我们这些表象迷惑了。”
一字一句落进她心里,向芷下意识脱口道:“难道你不是看起来这样吗?”
她承认自己有一点目眩神迷,但他说不要被他迷惑。
沈京白放围裙的动作一顿,闻言莞尔道:“除非尝到这口意面,不然无法判断它的美味。”
向芷坐到餐椅上,拿着叉子说:“你的意思是也要尝到你,才能判断是什么人吗?”
话音落下,向芷觉得这个表述有点问题,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他目光忽然看向她。
向芷微张了张唇,说:“好人啊。”
这时沈京白笑了,垂着眼睫拿过一杯水,说:“但愿你能一直这么认为。”
向芷其实是个心大的人,和人相处间并不会太计较,但有些细节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例如吃完饭后,沈京白就把她刚才喝过的茶盏送给她了。
向芷说已经拿过一个了,然后他动作顿了顿,以为他终于想起来了,没想到他是去给自己拿茶叶。
抱着杯子回来后,她叹了声,怎么他们家的茶具都是一次性的吗,她喝过就不能用了?
她把从沈京白那儿收来的杯子摆在一起,尤其这枚柴烧高白泥杯,因为是天然烧制,而不是人为加工手绘的,一切渐变纹理都是妙手天成,于是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上网搜同款,刚好可以给同学看看礼物。
然而冒出来的搜索结果让她眼睛瞪大――
“我靠,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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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白是高校人才引进政策下回国的研究员,在学校里担任教授的同时还要带校企合作项目,也就是后者让他总是有推不完的酒局。
“京白,很多项目都是在酒桌上谈的,你现在又没家庭要照顾,有那么忙吗?”
前辈说着,恍然大悟,朝他道:“对了,要谈对象。”
沈京白继续看论文,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只是认为非必要做的事就不要浪费精力,之前蓝泉的项目我也没坐上酒桌,显然人情维护并不是决定项目落地的关键。”
“京白……”
忽然,放在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前辈收声,让他先接个电话,而后自顾自在办公室里踱步,忽然听身后的沈京白沉声道:“纪检?”
柳子儒背手转身,目光里带了些殷切看他,等听筒阖上,这才问:“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院里说。”
他是个对晚辈提携颇多的老派知识分子,沈京白刚回国,确实很多事都需要请教,对柳子儒也是敬重,只是这件事却不是工作问题,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有人举报我作风不正。”
柳子儒瞳仁扩大,惊讶道:“你连校企合作的局都不去,能有什么作风问题。”
说着,他话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说:“是不是你谈的那个对象,让学校看见了?”
沈京白眉头凝起,注意力才从研究报告里抽出,问他:“什么对象?”
柳子儒背在身后的双手拢了拢,似乎有些踟蹰该如何委婉地开口:“我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也知道你们在国外的生活习惯跟国内不同,但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场合,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和酒吧女郎在一起,确实会引人议论。”
“哗”地一声。
办公椅被人推开,柳子儒被忽然站起身的沈京白吓了跳,见他要出门,忙说了句:“京白,纪检那边说话要注意一点,别有情绪让他们带进坑了!”
沈京白刚回国,对人际关系生疏,更不知道一位高校教授还要接受纪律检查,而他只想有个安静的环境来做研究,杂冗的事偏偏一件接一件。
“叮~”
电梯铃响。
沈京白推开防火门,往入户花园进去,指腹划开密码锁,机械的电子音响起,按下最后一个键,视线却忽然落向了隔壁的房门,上面挂着跟他一样的门牌。
就在这时,那道门被从内打开,沈京白视线收回的刹那,听见一抹清越的声音传来:“沈教授,您的衣服晾干了。”
沈京白敛了下眉眼,转而覆上一道温和的笑,说:“谢谢。”
姑娘穿着一身白兔似的家居服,帽子后面垂着两根粉耳朵,把衣服递给他,说:“还有,谢谢你上次给我的杯子,太贵重了,给你点一个月外卖都不够还的。”
向芷有些过意不去地指尖划了划脖子,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您随时开口哦,虽然修水电这些我不在行,装柜子拧螺丝也不太行,做饭的手艺更不如你,不过拿快递我可以的。”
看着她在身旁仰头张着小嘴巴拉巴拉地说话,沈京白皱了一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开口道:“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向芷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一样:“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忙一定会尽力的。”
男人嗓音低沉:“之前和你在酒吧的事,学校认为我私生活不检点。”
向芷瞳孔瞪大,等反应过来顿时义愤填膺道:“什么嘛,他们这不是冤枉好人吗,是需要我去澄清吗,你放心哦,我一定会让你跟我撇清关系的,就说我们不认识这样。”
沈京白气息顿了顿,镜片下的雾色瞳仁微转,目光仿佛要洞穿她,说:“不是撇清关系,是确定关系,毕竟,我确实牵着你的手在夜里走出了酒吧。”
第18章
向芷整个人懵在原地, 手里还抓着沈京白的外套,确、确定关系?
她耳尖因为这声低落的电流而泛热,心湖涟漪震震, 忍不住低头挽了下头发,说:“什么关系?”
沈京白说:“如果我跟你没关系,却深夜从酒吧把你带出去, 确实会让人以为我是买色,但如果说你是我邻居,那事情就好办了。”
向芷眉头一蹙,邻居关系?!
她要是再想歪就去撞墙好吧。
“可以啊,那我具体要怎么做?”
她把外套双手递了过去, 脸上毫不留情。
“如果有空的话, 方便来一趟学校吗?”
沈京白说:“这比任何证据都有力。”
向芷点了点头,“好呀,反正我也欠你人情, 这次全部还清好了。”
沈京白看她撇过去的脑袋,气息沉吟片刻,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电话或者书面。”
“不用啦, 我周五下午有空,是直接到学校找你么?”
沈京白略微颔首,“是,麻烦你了。”
她摆了摆手:“本来就是因为我你才被举报的, 这没什么,那我先回去啦。”
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门一阖,有点心灰意冷。
朋友关系也好嘛, 为什么要说是邻居关系,那她是不是还得带个房本过去?
这么想,向芷又去房间里翻了起来,把资料揣进帆布袋。
跟沈京白约了周五下午,她吃完午饭直接从工作室过去,到了仁和大学门口时还早,毕竟国家公职人员都有上下班和午休时间,向芷于是就给他发了条微信,这样一点多也不算打扰人家午睡了。
正好趁这个空档往学校里逛,仁和大学作为苏洲双一流的大学,门楹却做得很古典,春季来临,紫藤花挂在风雨长廊上,她抬头眯了眯眼,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而后发给沈京白:【我在这里!】
“喵~”
忽然,头顶落来一声猫叫,把向芷注意力引了过去。
“喵~”
又一声猫叫,向芷抬头往紫藤花架上寻,蓦地在密密麻麻的藤蔓里找到了一只奶白色的小猫。
声音奶奶又弱小地响在中午空寂的校园里,向芷抬头回了它一声:“喵~”
“喵~”
一人一猫在花架下对话,向芷说:“你怎么啦,爬这么高,快下来。”
“喵喵~”
猫咪动了动,突然头顶的紫藤花簌簌落下花瓣,她愣了下,发现藤蔓缠上了猫咪的小腿了,它一动,那藤蔓就会被牵扯,而后落下一片花瓣雨。
“别动呀,我抱你下来。”
向芷边说,视线边往四周望,风雨长廊边上有供休息的石台,她踩了上去,一手扶着石柱,一手朝花架顶上探,整个人斜着拉伸,指尖碰了碰藤蔓,那只猫咪就“喵”地一声,向芷忙道:“站稳了,我给你解开,你别摔下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