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摸出那枚打火机，说：“送货上门。”
徐蕾娅眉梢一挑：“是送你还是送打火机啊？”
向芷挑开金属盖，打火匝噌地一声烧起了火，她说：“送个人情。”
春堂茶室离她不远，向芷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逋进门口，穿着白色新中式服饰的侍应生便迎了过来，向芷报了桌号，视线正要往走廊尽头看，就听侍应生说：“在二楼包厢。”
向芷踩上楼梯，木质嘎吱一声，僻静的二楼里，侍应生引着她走进了一间装潢淡雅的茶室，而沈京白正坐在临近阳台的太师椅上喝茶。
一双黑色西裤裹着的长腿敞开，闲散又优雅，通身的气质把向芷看得愣神，直到身后的房门阖上，向芷才如梦初醒，连忙站在原地从帆布包里掏出打火机。
彼此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沈京白把手里的陶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起身往阳台外的水榭上走，黑色衣袖挽在精瘦的手臂上，他手腕搭在竹木围成的扶手上，等着她上来。
向芷迈上台阶，手里的火机被她握得生了热，她试着转动打火匝，光猝起的瞬间，感觉要烧上她。
“东西放边上吧。”
他说。
向芷肩上挎的帆布袋实在与这个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更与气质矜贵的沈京白大相径庭，她今天又穿了白衬衫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是干净，但也很普通。
放下包包后，她走了过去，像是做好了准备，在沈京白唇边携了根长香烟时，她把火苗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男人如画的眉眼微垂，目光落在香烟上，丝毫不在意谁在递火，忽然，阳台上吹来一道午后热风，火苗因风翻滚，向芷吓了跳，手往后缩，怕烫到了人，这时却见沈京白携着香烟的唇勾了下，而后抬起手，修长的指节挡住了风，在她往后退时弯下腰，凑近她的火源。
向芷第一次发现，黑色衬衫与火的相衬，宛如夜里划过的光，一下在她眼前亮了起来。
沈京白那道骨节微微泛粉的手指夹下香烟，对她说：“进去喝茶吧。”
向芷愣了刹那的神，听他微微侧眸说：“给你泡了。”
她心神飘飘荡荡的，沈京白真是客气。
茶室幽静，一根线檀香自炉鼎上袅娜起极细的白烟。
茶托上有一盅白玉兰瓷壶，旁边的杯子干净无水，向芷确实口渴了，倒下第一杯后送到唇边，茶香恰到好处地散开，她靠在桌沿边轻吹热气，浅灼了一小口，刚刚好泡出了味道。
目光下意识往外望，临着园林的二层阳台上，男人双手搭在栏杆边，给了她一个背影，黑色衬衫更显得宽肩窄腰了。
这时敲门声把她的目光拉回，向芷连忙避开自己在他身上往下走的眼神，说：“我去开门。”
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丫鬟。
敲门的是送茶点的女服务员，向芷从刚才进门就注意到他们的衣服了，此时忍不住问：“你们的衣服在哪里买的？”
“这是定制，不过有设计室，网上也可以看到他们家的成衣，小姐是看上了衣服还是裙子？”
女服务员穿的是白色的新中式上衣，但裙子百褶，走起路来裙裾翩翩，黑色料子下压着熠熠生辉。
“裙子。”
女服务员笑道：“原来是中意上了马面裙。”
向芷跟服务员聊了几句，折身去包包那儿拿手机，帆布袋柔软，她着急下便随意放到贵妃榻上，转身去跟服务员要链接了。
沈京白抽烟的习惯并不是烧到底，兴致来了吸两口尼古丁，并不沉迷，此间烟蒂让他灭在烟灰缸里，视线微抬，看到贵妃榻上散开的帆布包袋口，里面零散地堆着本文件，他伸手替她把包放好，忽然目光微凝，看到上面笔迹文秀地写了行字：如何勾引守旧古板男教授。
指腹顿在了半空。
“谢谢啊，我看看。”
向芷站在门边跟服务员聊天，一边滑动手机一边说：“还有改良款的啊，但是这个前褶好像是可以掀起来的，会不会容易走光啊？”
“这些是春秋款，需要在里面穿丝袜，也挺方便的。”
向芷听罢点了点头，笑：“好奇怪哦，古风裙配黑丝袜。”
聊完便不占用人家的时间了，向芷转身见沈京白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她走上前道：“我把打火机放在桌上了，本次服务到此结束了哦。”
说罢她便去贵妃榻上拿她的帆布袋，听沈京白落了声：“赶时间吗？”
向芷拎包的动作一顿，见他目光落在茶点上，说：“给你叫的。”
精致瓷碟上托着几枚茶果糕点，翠粉欲滴，卖相实在令人食指一动，她说：“你不吃吗？”
沈京白眉眼有抹淡淡的笑，说：“不能让你白送一趟。”
他倒是客气，向芷捏起一枚晶莹茶果送到唇边，说：“客气啦，说好的还你人情，你这样会让我又欠上的，我可不想再给你送打火机了。”
他眉眼转向她，却见向芷嘴巴鼓鼓的，粉唇边上沾了点糖粉，红润的舌尖伸出，舔了下，最后全都咽了进去，一点没浪费。
他问：“好吃吗？”
向芷端着托盘送到他面前，低下头，就放在他腰侧的矮几上，垂着眼帘说：“沈教授的东西，哪里有不好吃的啊。”
说完逋要站直身，就听他道：“是吗，还喜欢吃我什么东西？”
第23章
沈京白有很好的品味, 这是向芷跟他接触下来后发现的，品的茶是上等的龙井，用的杯是收藏级的艺术品, 就连她刚才吃到的一块水晶茶@，都透着清雅的花香。
她抿了下唇，说：“你好像没有给过我不好吃的东西。”
沈京白靠在椅背上, 西式的衬衫西裤和中式的格调融合，像位留洋归来的民国公子，手里捧着茶盏，道：“不忙吗，其实可以晚点送过来。”
向芷指尖刮了下鼻尖, 他的问题好像自己急着过来见他一样, 解释说：“刚好忙完了工作，我的职业相对自由一点，你也知道。”
沈京白听罢, 视线往旁边的贵妃榻上落，那儿还随意地放着她的帆布袋，向芷看见他的眼神，连忙过去拿回来, 却听他道：“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怎么不坐？”
向芷被他的反问愣了下，又听他道：“不是说刚忙完工作吗？”
借口被堵住。
向芷不敢看他沉静又穿透人心的眼神, 双手不自在地叠在身前，说：“你就像什么都不缺的人, 请你吃饭恐怕还嫌不干净，送点贵的东西又没有你这样的眼光, 所以我想，你唯一缺的可能是――服务。”
沈京白听到这话，眉梢微微一挑，含笑地看她：“恐怕我以后点烟，都会想起向小姐。”
向芷心头猛地一震，像被人轻巧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她坐在贵妃榻上紧张地纠着手，说：“我只是不太会做饭，也没什么值得你看上的东西，而且我来给你送打火机，还能蹭到一顿好茶，不亏。”
“向小姐凭本事吃饭，怎么能说没什么值得被人看上的地方，妄自菲薄的话，我跟你做邻居岂不是也得跟着自我贬低了？”
所谓择邻而居，向芷能跟沈京白当上邻居，虽然他的房子比她大了不少，但也说明，她有那么一点值得肯定的吧。
而且被他这么说，向芷仿佛感受到了认真的夸耀，沈京白身上有一种气度，很微妙，温沉的，但是忍不住跟他走的引领感。
“那我尽量让自己值钱起来，不拉你的面子？”
她话出口，沈京白便笑了，“看来我还能让向小姐有动力了。”
“别叫我向小姐，叫我小芷吧，不然我感觉自己真的挺贵的。”
被他那道天然玉石般的嗓音称呼“向小姐”，她瞬间飘飘忽忽地涨了身价，有点顶不住。
“小芷。”
他从善如流地说：“那你可以叫我京白，沈京白，或者，沈老师，随你开心。”
他一下子像是给她提供了特权，任君选择。
向芷选不过来，最后还是紧张地称呼他作：“沈教授，你一会几点走啊？”
“茶室包到晚上六点，不过在你来之前我临时被通知要处理公务，只能提前走了。”
她轻“啊”了声，刚要站起身准备走，就听他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在这里一直待到晚上，适合一个人养心静气。”
向芷见沈京白放下手里的茶盏，垂眸看腕上的时间，忽然明白一个男人三十岁了还单身，除了自己有问题或者不喜欢女人这种理由外，就是他擅长独居并且不愿被打扰，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的生活有条不紊又意义非凡，根本不必将爱情当作必需品。
而这样的男人，能符合他要求的异性和同性都很少。
沈京白极偶尔的时候没有给她选择和拒绝的余地，已经拿上外套准备出门了，向芷看到桌上落下的打火机，提醒他带上，沈京白莞尔道：“桌上有线香，有打火机就不用麻烦服务员进来点了。”
向芷手里握着那枚金属zippo，所以他是把打火机留给她吗，于是向芷下意识脱口道：“那你一会回来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把打火机给你带回去。”
他又说了句：“带着吧。”
等他走后，茶室里有极浅的白山茶暗香在浮动，向芷坐到贵妃榻上，这里环境清幽，实在是个养心的好地方，尤其是在向芷看到一个小时的费用后，她含泪躺下，干脆拿剧本出来看。
线香令人安神，加上昨晚她在酒吧兼职回来得晚，剧本看了会便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服务员在门外敲了两声，没听见回应，茶室的灯幽静昏暗，她推门进去，看见女客人在贵妃榻上入眠，于是转身把房门阖上，给订茶室的沈先生打了个电话。
到底是有经营头脑，又从客人那儿续到了包厢费，服务员阖上电话后，还跟一旁的同事说：“沈先生讲她什么时候醒了，费用就算到什么时候，别去叫醒她，诶，他这道声音真好听。”
这时另一位同事开口：“那位向小姐的声音也好听，跟她讲话我心情都好了一下午。”
“是会不自觉变温柔，难怪沈先生宠着她……”
两人在前台说着话，目光微一侧，便看到此时下了楼的向芷，站在台阶边想开口说话，却不知如何打断。
服务员张了张唇，很快脸上便挂起笑，说：“向小姐醒啦，不多待一会么？”
向芷摇了摇头，说：“结账吧，我刚才不小心睡过了。”
“沈先生已经结过了。”
听到服务员的话，向芷拿手机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说了声谢谢，往门外走时，给沈京白发了条消息，说：【睡过了十分钟。】
有点自首的意思，又补了句：【下回我请你。】
知道沈京白肯定不会要她的钱，向芷便拿出社交礼仪里屡试不爽的方法，礼尚往来。
SHEN：【看来茶室足够安静，连喝了几杯茶的客人都能睡着。】
向小芷：【我喝奶茶就能精神到失眠，但泡出来的茶就不影响。】
她边给对方发了消息，边走到马路边打车，忽然一道车灯朝她照了过来，向芷眼睛微微一眯，看到一辆熟悉的车身。
她蓦地一愣，而后刚转醒的心思漏了半拍，是沈京白的车。
向芷忙走过去，副驾驶的门自动打开，她探头进去，看他：“你怎么来啦？”
沈京白唇边浮着浅笑，被琉璃夜光所染，对她说：“迟到了十分钟，就不用回请我了。”
向芷才反应过来他在应承自己睡过了的十分钟，轻巧地把她的不好意思掀过，她坐进车，问：“那我要是早就走了，你不是扑了个空？”
沈京白转动方向盘，自然地落了句：“你走会跟我说的。”
向芷摸了摸脖子，想不到自己在他心里也是个有礼貌的人，于是说：“那我请你吃饭吧，总是吃你的东西。”
车厢里没有开灯，沈京白的眉眼映在夜里，深邃又沉静，问她：“想吃什么？”
“去环贸中心吗，离这里很近，吃完可以直接回家。”
沈京白点了下头，说：“这里你比较熟。”
向芷想起他刚从国外回来，于是侧着身跟他说：“你喝中式茶，那在国外岂不是很难熬？”
“英国也有下午茶，我并不挑，只是想既然要入口，自然是选最好的。”
向芷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不知怎么地，想起一个人。
那位白鲸先生，现在在伦敦还好吗，已经娶妻了吗？
向芷心情沉下的时候，说：“伦敦那里有一家叫berries的下午茶店，你去过吗？”
沈京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拢，道：“嗯，挺出名的。”
似乎找到了某种连结，向芷回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英式茶了。”
沈京白眼睫微垂，似乎有愕然在眼底滑过，而后朝她落了句：“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
他在国外待久了，待人处事都绅士礼貌，甚至能简单地用一句话就把人安慰好，向芷笑道：“感觉你身上裹了一层糖衣。”
沈京白笑了声：“我并不是说场面话，可能是当了老师的缘故，习惯给别人一些激励，但你说是糖衣，”
说到这，他眼神微微朝她落来，眼角压着余光看她：“难道你认为，我底下是炮弹吗？”
向芷有一瞬间被他暗色的眼神戳中，心跳狂震不已，指尖猝然抓紧安全带，避开目光：“我虽然只看到一些表面，但你是个很好的邻居。”
与表面对应的是内里，沈京白客气道：“谢谢，但你的’虽然’，会让我觉得自己内在恶劣。”
向芷愣了下，“怎么会？我没这么想过。”
沈京白把车开入地下车库，灯光从他棱角立体的脸上滑过，他说：“看来你对我很信任。”
向芷撑在腿上的双手微直，好像是的。
两人从地下车库坐直梯上楼，向芷说：“你想吃西餐还是烤肉？”
沈京白一袭长身走出电梯，温声开口道：“我刚才说了，不挑种类，哪个是最好吃的？”
“当然是烤肉了！”
向芷脱口而出，对面的沈京白眉眼含笑，道：“那就去吃这家。”
她脚步欢快了些，但去到后发现还要等两桌，顿时有些烦躁了，这时身旁的男人落了声：“看来是真的很好吃。”
沈京白的情绪，也太稳定了。
他甚至能两秒钟内说出解决方案：“可以坐在这里玩手机等，或者到旁边的书店看会书。”
面对一位大学教授，向芷当然得说：“那、那去书店看书吧。”
男人唇边浮了道浅笑，似乎发现她的掩饰，但没戳穿。
商场的书店基本是家长用来放养小孩的场所，进门处就散了几本科普读物，向芷顺手捡了起来，忽然看到其中一本的书名写着：《炮弹的射程》。
这时沈京白也注意到向芷的愣神，问她：“你喜欢研究军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