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至今都是英武生风,其余几个皇子就更不用说,各个相貌堂堂。唯有二皇子是个大胖子,谁想是应在这里。
筠冉叹息,前世淑妃病重却不知原因,原来是这个缘故?或许前世是私下里解决,没想到这一世阴差阳错将这件事揭露到了台面。
淑妃泪如雨下,二皇子面露惶恐,赶忙带着妻子跪到堂中:“父皇!”
那老旦却凄厉一笑:“我那姐妹命虽贱,人也不是好人,却也是一条实在性命。淑妃娘娘如今后悔了么?”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这些年都在为她报仇,早就搜罗了当时郎中们家人的证词,写了一张纸……”
她还想说完,却忽然像被人卡住了嗓子。
是晏时雍。
他不知何事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一掌掐住了老旦咽喉,不让她发出一句话。
随后淡淡道:“父皇,今日祖母大喜,不知哪里来的婆子闹事,信口雌黄混淆皇家血脉,看在祖母面上就给她个活路如何?”
官家点头。
晏时雍便示意身边侍卫带那老旦下去。
淑妃不傻,擦干了眼泪立刻带着儿子悄悄退下。
一场闹剧尽数消弭,厅中雅乐奏起,大家即使各怀鬼胎都开始宴饮喝酒。
又有人送上七皇子的信笺:说是七皇子就藩楚地还算顺利,不久传来消息,说自己的几位妃嫔都有了身孕。
贤妃松了口气,这回儿子犯了大错,她拼了好大的力气才劝得官家开恩。
如今既然仕途无望,在楚地做个逍遥闲散王爷,这辈子也算是能安闲度过了。
她也顾不上看淑妃的热闹。
不过后面使者又道:七王妃容梦瑶怀孕时跌了一跤,之后便流血虚弱不止。
贤妃吃了一惊。
有这么个事倒让宫宴上的插曲悄然消失。
大家都识趣不再议论此事。
*
容家对此并不关心,自打政治斗争败落那一刻这个女儿就是家门的弃子罢了。还是贤妃叫人送了些药物过去。
晏时雍跟前本就有专门的线人盯着七皇子那里。
他看着这份线报沉吟了片刻,又宣了几位产科的太医进去询问。
太医们都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他问的问题也是“女子怀孕会如何艰辛”“是否会影响生命”之类。
太医们便如实作答。
等太医们走后,殿下便拿出一份药方,吩咐王大海去抓药。
王大海拿着这药方愁眉不振,殿下忽然给了一份药方让他去配药。
这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都能用最上好的药材配药。
可是抓药的大夫欲言又止,半天才问:“这药服用后断子绝孙,过于阴毒……”
他是太子殿下麾下之人,做不出这等阴损之事。
王大海吃了一惊,想了个由头:“这是咱家自己吃的。”
郎中释然,难怪,太监吃了倒也无妨。或许这药材组合起来是能治疗旁的病症呢。
王大海心里盘算了一回,殿下给谁用的呢?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可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就算给他们服用此药也晚了啊?
怀着疑惑,等殿下归来时他便将此药献了上去,
谁知殿下吩咐他:“去熬药。”
王大海越发摸不着头脑,殿下要在宫里服药,那是该给谁喝?
是官家吗?倒也不至于,官家如今十五个儿子,怎么也来不及。
那……是给太子妃么?
王大海想起宫里一些神秘的传闻,忽得打了个哆嗦。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太子妃父兄阵亡,娘家凋敝,人又单纯善良,哪里用得上这么防范?
思来想去熬好了药,端上檀木托盘送上去:“回禀殿下,药熬好了。”
殿下手里正在看书,随口道:“将药放在一边便是。”
王大海依照吩咐将药放在了案几边,随后退了下去。
可等踏出书房后他脑海忽然清醒过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出来:不会是……?
王大海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打了个寒战,赶忙摇了摇头。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一会说不定有个倒霉蛋进来,殿下要用这种法子处置他呢。
可他守在书房门口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第二人来。
再壮起胆子往书房里瞥了瞥,就见殿下端起了那碗药。
“殿下!”
王大海这时候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连滚带爬就往里冲,一把将殿下的药碗夺来:“殿下,不可啊!”
药汁横流,浓重的气息散得到处都是,王大海一横心,将药一饮而尽。
随后跪下:“殿下,您要为娘娘考虑啊!”
娘娘,当然不是王皇后,是指太子生母。
晏时雍罕见得沉默了。
他摆摆手,也没怪罪王大海:“你下去吧。”
他声音沉沉,带着夜色一般的凝重,王大海不敢忤逆,忙膝行退下。
可出去后他还是不放心,索性叫自己徒弟守着门,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给殿下熬药。
自己则急匆匆去寻太子妃。
筠冉正在灯下玩叶子牌,就听王大海求见。
让他进来之后王大海满脸泪痕,跪下就磕头:“太子妃,求求您劝劝殿下吧!”
筠冉一头雾水,叫人扶起他:“殿下不是好好儿在处理政事么?”
她屏退左右,听王大海细说。
王大海只才站起来,压低声音道:“殿下,殿下要喝一副汤药……”
他才起了个头,太子妃脸色猛然变了,急冲冲就往外冲。
王大海跟在身后,更加疑惑:怎么太子妃一脸了然的样子,莫非这事情她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太子想服药?让太子妃都大惊失色。
他想不明白,只看着太子妃拔腿进殿:“殿下!”
筠冉进殿后就看到一个空空的药碗,边沿还沾染着黑色的药迹,她一下天旋地转:“殿下!”
晏时雍忙迎上来扶住她胳膊,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后忙安抚她:“那是王大海喝过的。”
筠冉松了口气,这才觉后背一身冷汗,她软软跌到晏时雍怀里:“殿下这是何苦?我姐夫胡闹,您怎么就听信了呢?”
晏时雍摸了摸她的额头,没说话。
筠冉知道殿下生性刚毅,看着温和,决定了的事却一定会做到,因此抓住他的衣襟哀求他:“殿下不可胡来。我会伤心的。”
晏时雍是有大志向的人,岂能断子绝孙?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余几位王爷么?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不生孩子。
晏时雍抱住她,嗯了一声,其余没有多说。
筠冉还是不放心,换了个计策求他:“殿下难道要我膝下空虚才好?”
晏时雍这才缓了神色,摇头:“筠冉想要孩子?”
筠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想那么远,但我不想到时再后悔。”
晏时雍好好应了她:“那孤不喝药便是。”
“我姐夫发癫,再说了他已经有个女儿,您别跟着他学坏。”筠冉在晏时雍怀里,狠狠道。
晏时雍笑,揉了揉她因为着急而发红的鼻头:“姐夫也是为了筠冉着想。”
“是这么回事没错。”筠冉这时才找回正常呼吸的频率,“可我的选择要握在我手里,不许殿下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自作主张。”
这回晏时雍认认真真答应了下来。
“若是我不想要孩子,那我一定不拦着殿下,可我自己也没想好,殿下就这么替我着想,万一几年后我想要孩子怎么办?”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发,没说话。
筠冉一下就明白了:“好啊,殿下的意思我可以去跟别人生是不是?”
“我们筠冉越来越聪明了。”晏时雍没正面回答。
筠冉撇撇嘴:“殿下别说的好听,到时候反怪我给殿下带帽子害得殿下养野孩子。”
“那有什么?”晏时雍不以为然,“是子凭母贵,不是母凭子贵。”
筠冉想起给淑妃养二皇子的官家,不由得哑然。
不过她嘟着嘴:“那时我与殿下是夫妻,难道要我为了借种光明正大偷汉子?那岂不是坏了伦常。”
她生气扯上晏时雍的衣襟:“殿下若如此我就光明正大带着他来东宫,用殿下的床榻,叫殿下隔着帘子听见,看殿下后悔不后悔。”
晏时雍不由得好笑,将她抱到桌案上,一抬手就将案几上的东西扫落一地,随后亲了过去:“听见什么?”
……
王大海一开始还怕两人吵架,再听了半天,里面传来太子妃气恼的指责声,再之后声音柔和了许多。
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王大海还是安心下来,太子妃看着小巧娇弱,可是殿下就听她的话。
有她出面劝,只怕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王大海不由得对着虚空祷念了一句:娘娘保佑,奴婢这回是护住殿下了。
可他再听下去,里面却传来呢喃声和啧啧缠吻声。
王大海面红耳赤,忙一甩拂尘,退出了二门,再驱逐一堆门口守着的小内侍:“走走走。”
第105章
筠冉一丝力气都无, 软塌塌伏在案几上,身下垫着殿下脱下的外裳。最后还是晏时雍抱着她去清理。
等回到床榻上懒洋洋趴在被窝里时筠冉这才想起琢磨今天发生之事。
淑妃娘娘也是个臂能跑马的英豪人物。敌人率兵攻打,眼看兵临城下她毅然决然选择投诚
这么多年官家都极为感念她的投靠之恩,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识于微时的红拂女呢?那种慧眼识英雄的得意会在岁月里演化为“她懂我”的知己感和“她待贫困的我才是真心”的感动。
淑妃这些年的日子过得舒坦应当与这个脱不开关系。
可万一这些从开始就是假的呢?
淑妃倒了,二皇子自然再也做不了皇储,殿下就再少一个对手。
那么, 殿下为什么要帮淑妃呢?
“殿下。”筠冉慢慢蹙起眉头,“您今天为何要拦住那老旦呢?”
这件事是贵妃指使,从头到脚都与东宫无关,殿下冷眼旁观不就能坐收渔利么?
晏时雍搭在她后背的手臂一停。
“我是不是逾矩了?”筠冉后知后觉咬唇,“殿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都说过了你可以过问任何事。”晏时雍眼神微动, 拿来干净巾帕, 开始给她干发,“老旦有证据,坐实了反倒不美。”
坐实了反倒不美?
筠冉歪着脑袋任由晏时雍拢过湿发, 脑海里却不住思索:
二皇子不是官家的儿子。那么民间都会议论这件事,甚至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哪个君王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呢?
再者淑妃被逼到绝路,未必不会以死谢罪,这是一条人命。
还有就是淑妃不认呢?只要她和二皇子有了事后反应的机会一定会想法子将这件事圆得圆圆满满。
可殿下这么来了个釜底抽薪。
“有时候, 谣言比事实更可怕。”晏时雍两手摊开将帕巾裹住了筠冉的头发,慢条斯理拧得更紧。
筠冉捋开了一根碎发,今日看似给淑妃解围,实际是将二皇子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要领太子解围的情。
至少明面上要领。
而老旦最后也是被太子带走, 她手里的证据也留在了太子手里。
想明白了这一遭,筠冉不由得佩服殿下。
淑妃宫里此时正灯火通明。
贴身婢女正跪在地上规劝淑妃:“娘娘为何要自戕?”她泪流满面, 手里紧紧攥着适才闯进门看到的白绫。
淑妃苦笑,原本花容月貌的面容上颓像毕露:“只有本宫死了, 这件事才算结束。”
婢女不解:“今日有太子解围,官家也没有再说什么,娘娘大不了就深入简出一段时间。”
她还拿王皇后举例:“皇后闹出许多事,还不是每次都躲几天就能出来见人?”
淑妃凄然扯动嘴角:“本宫不死留着让官家扎心么?”
今天之事虽然被太子拦住了,斥责那人为妖言惑众,可在座的人都看明白了她说得是真话。
有了这样的谣言,只怕二皇子再也无法荣登大宝,说不定性命都无法保全。
也就是她死了才能盼着官家留儿子一条命。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黄门通禀声:“官家驾到。”
宫女忙乱擦擦脸上的眼泪,淑妃也茫然站起来恭迎圣驾,官家是来质问还是亲手结果她的?
可是她猜错了,官家进门后就笑:“怎么还在为那等妖言惑众之人烦恼?”
淑妃大惊,脸上泪痕斑斑。
宫女反而心底狂喜:官家这是要原谅淑妃?
等屏退左右后官家亲手将淑妃扶起来,替她拭泪:“盟儿当初生产时你难产,朕来助你生产,你还记得朕说过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