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被大家嘘声一片赶到了角落。
“当年欺负人家三娘子孤身一人,如今又厚着脸皮来套近乎,你们可真是能耐!”
“厚脸皮,别在我们巷子里招惹晦气!”
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顾家二房被赶到了巷子外。
出了巷子才看见,聘礼队伍还老长呢,后面长街上看不见队尾。
先是五十□□羊,二十匹悍马,各个脖颈上都系着大红花。
马匹悄无声息,不闻马嘶,就连活羊都规规矩矩,按照队列走。
惹得百姓们纷纷称奇。
顾家族亲都是乡下出身,此时也忍不住称奇:“奇了怪了,我们在渔阳种了一辈子地,都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羊。”
“这是官羊呢,皇家养出来的,当然与我们乡下羊不一样。”顾家一位胖婶子开玩笑。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有位年纪大些的白胡子顾叔公满意点点头:“等我回乡下也跟他们讲讲这皇家的羊!”
而后是一担担绫、绢锦、绣、罗,各个都堆得满山高耸,几乎难以统计到底有多少匹。
宫里的料子与集市上买到的不同,各有特色。
好比那种轻影纱,就薄如蝉翼。
大家盯着看了好久才确认透过整整一捆轻影纱能看见最底下箩筐花纹。
还有一种布料在太阳光线下闪闪发光,一晃一晃看得人眼睛花。
“那是混合了金线呢!”
“啧啧,真了不得,居然将金子穿到了身上。”有位街坊感慨。
还有一种布料随着太阳光线变化图案,这么看是百鸟朝凤,那么一看又是牡丹锦绣。
“听说里头掺杂了孔雀和山鸡的羽毛。还根据不同部位毛色设计了图案。”
诸人一想就明白了,孔雀每个部位发射的色彩不同,能将它们做成两种图案,那便要观察挑选很久,才能确保两种光线下是两种花样。
“那得费多久力气啊!”
再后面便是璎珞钗钏、条脱、珍珠琥珀、点翠、玉钗等首饰钗环。
这些首饰上面镶嵌的宝石就让见多识广的汴京人都惊讶了:
“就是最好的银楼里都没有这样成色的宝石。”
个头饱满,色泽鲜明,就像一汪凝结了的水珠。
样式就更不用说了,或百鸟朝凤,或凤穿牡丹,或亭台楼阁,各个都是外面看不到的样式。
“果然最好的匠人在皇家啊。”
顾家二房挤到了巷口,看着一担担流水一样的首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半天顾二夫人才喃喃自语:“一会无论如何要托人给老太太捎话。”只要她能进府,就能想法子顺走一两件珍宝。
顾诗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恨自己不能是女儿身,要不他一定能施展手段傍上贵胄。
顾诗意则狠狠攥起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这么好的事,为何轮不到她?
国公府世子来下聘礼时不过是寻常布匹十匹。
顾二夫人想拿两件给儿子做衣裳,结果一看上头落满了灰,还被老鼠咬了洞,一看就是库房里堆积多年连送人都送不出去的破烂货。
顾二夫人气得破口大骂,管事也很硬气:“不过是个使手段进去的平妻,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连街坊都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让顾诗意原本就没有的面子所剩无几。
再之后便是销金生色衣、销金绣画衣裳,以及各色果盘、花粉、眠羊卧鹿花饼等日用之物。
顾诗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怪不得先前她想勾搭容子衿时顾筠冉不慌不忙,原来她早就有意染指太子!
有了太子这么个金大腿,其他权贵都是过眼云烟。
今日下聘就已经这么风光,以后的好日子只怕也是金尊玉贵。
可想了想顾诗意又安慰自己: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太子后宫佳丽无数,顾筠冉那个笨脑瓜病秧子说不定早被别人斗死了。
就算侥幸活下来,每日看着自己夫君寻不同美人,她还要顾及贤惠的名声,不管哪个女人一定都不好受。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世子虽然早有妻子,但是他向自己讲过与妻子不过是媒妁之言,只不过为了孩子强撑着体面罢了,他已经很久不去妻子房里了。
而且世子也跟自己承诺过,以后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想到这里顾诗意的脸色才好转些。
此时聘礼长队已经到了银胜、罗胜、小色金银钱等物。
“怎么还有钱啊?”
“老丈,这你就不懂了,前头是花的钱,这是看的钱,放着讨吉利,只有逢年过节才当时赏钱送出去的。”
“这么多花头?啧啧啧,这一趟不白来呢!”有的族亲一开始还担心来京城参加婚宴耽误了农收,此时觉得这一趟太值了!
“这辈子也是活够本了,该开的眼界都开了!”
顾家二房三人看得眼红心热,一个个都恨自己不是顾筠冉。
可是再怎么嫉妒也改变不了事实,一会功夫他们又被热心的顾家族亲看见了,挥舞着拂蝇将他们赶了出去。
聘礼队伍浩浩荡荡绵延长街,看热闹的百姓从街头一直到街尾。
筠冉坐在自己房里,听着丫鬟们来汇报外面的盛况,心早就飞出去了。
不过这样的场合待嫁女儿为了矜持都不会出面,因此筠冉最多也只能偷偷跑到正堂的花墙那里,踮起脚隔着花墙想偷看晏时雍一眼。
可是正堂里熙熙攘攘都是人,院里也挤挤攘攘,堆满了一担担聘礼,还有各种来看热闹的族亲,来拜访的贵胄。
筠冉在那里站得脚都要麻了才等到晏时雍从正堂出来。
晏时雍似乎感觉到她在那里,立刻就扫视过来。
四目相对,他冲这边笑了笑。
筠冉唇角跟着扬了起来,刚才的辛苦一扫而空。
不过她怕人看见,不敢在花墙后面久候,见有官员过来寻晏时雍,便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晏时雍微微颔首。
筠冉这才心满意足往蒹葭院走。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从都笑意盎然冲筠冉道喜。
他们都很恭顺,一半是因为筠冉如今成为了太子妃,另一半是因为筠冉前段日子整顿了侯府,将害群之马都逐了出去。
筠冉也大方,吩咐身后的甘草将早就备好的红包送出去,讨个好彩头。
等她回到自己房里,甘草就拿出便鞋出来:“女娘快换鞋,适才站得脚都麻了吧?”
筠冉点点头。
甘草心疼得打了盆热水给她泡脚:“那聘礼反正放在咱家,怎么也收不走,女娘可以趁没客人了再出去看,何必站得脚累。”
她以为筠冉是出去看聘礼。
筠冉也不解释自己是想去看看晏时雍,便含糊了过去:“好看啊。”
晏时雍今日穿着吉服,丰神俊秀,熙熙攘攘人群都遮不住他光彩,怪不得是汴京城第一美男子。
“是挺好看。”甘草点头赞许,“那首饰、那布料,个顶个的皇家贡品。”
得,一个说的城门楼子,一个说的胯骨轴子。
筠冉还想再等一会趁宾客散了再见见晏时雍。等啊等,等到吃完午膳,吃完晚膳,最后日头都落了。
可她很快收到一个消息:太子随着礼部的官员走了。还叫人捎话叫筠冉不要担心。
筠冉虽然不高兴却也明白:今天这么多人都盯着侯府,太子要是当众跟她见面再依依惜别,只怕明天唾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
因此她没有太流露出郁闷。
只不过另外一个消息就让她真正难受起来:今日押送聘礼的那些官员和侍卫都会住在聘礼旁边,直到成婚之日押送进东宫。
“这敢情好。”甘草不明白娘子为什么垂头丧气,“那么多好东西,咱们自己的护院我还真不放心呢。”
好什么好啊。这回别说今天见不到晏时雍,就连今后要见他都不方便了。
难道堂堂太子要当着那么多宫闱侍卫经常出入侯府吗?
传出去成何体统?
筠冉闷闷不乐坐在桌前。
不过事情还是要做,她吩咐苏嬷嬷和白芷:“白芷熟悉府里的地界,苏嬷嬷熟悉接待侍卫的流程,你们两位先寻地方将他们安置好。”
这么多人,要住宿,要吃喝,是一桩不小的事务,总要安置妥当。
又叫人请陈管事过来:“外面拿我帖子去请父亲旧部陈还君大人,麻烦他照料几位大人。”
顾家虽然如今有一干族亲过来帮忙娶亲,可他们到底是乡下百姓,遇到官员侍卫总能露出胆怯,倒不如让陈大人来应对,其余人打下手便是。
再就是吩咐茯苓:“去各院给丫鬟婆子们集合起来训诫,务必叫他们这些时日恪守指责,不要胡乱走动。”
否则内外院出什么冲撞了的事反倒不美。
想了想又吩咐小苏嬷嬷:“叫他们今后行动两人一组,再开匣子分发赏钱,事成之后再有双倍赏钱。”
再就是吩咐长寿:“去寻府里的侍卫们,叫他们各自操练,加强警惕,若是外头的侍卫要求协助也叫他们应下,回头自有赏钱分发。”
丫鬟婆子们各自听令而去。
筠冉一个人独坐窗前,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她一会摆弄七巧板一会拆解九连环,可平日里喜欢的玩具此时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将玩具胡乱堆到一边,准备给晏时雍绣个荷包之类的小件。
就听得窗外响起轻微的敲击声。
谁啊?筠冉腾一下就站起来。
风林在外面守着,府上还有家丁护院,更有新来护卫聘礼的侍卫,她这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这么想着,可眼睛还不是不由自主瞄向了御赐的白玉如意柄。
拿这玩意儿砸人,能砸晕吧?
正在胡思乱想,窗外咳嗽一声:“是孤。”
是晏时雍的声音!
筠冉不可置信冲到窗前,一把就打开了窗棂。
真的是晏时雍!
他换了身玄色的夜行服,夜色中并不显眼,唇角带着和煦笑意:“可以进来么?”
当然可以。
筠冉腾开身子指了指门,示意他从那边绕进来。
可晏时雍扶住窗台,一跳便进了室内。
筠冉低呼一声,赶紧冲到窗边去看外面,看着四下无人才小声将窗棂合上。
随后压低了声音问晏时雍:“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好了今天再见面。”晏时雍神色淡淡,似乎翻窗入室是什么寻常之事,“外头乱糟糟,孤就越过他们过来了。”
您这是轻描淡写的越过他们吗?
分明就是飞檐走壁爬墙翻窗进来的。
筠冉被他的淡定惊得目瞪口呆,还要留意着不让门外的丫鬟听见,压低了声音:“殿下,见也见了,不如……,您回去?”
开什么玩笑,她可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吓。
晏时雍见她鬼鬼祟祟,两眼像偷肉小猫一样警觉,四下滴溜溜转,声音也压低了,活脱脱一副做贼样子,便觉得好笑。
他没答话,从怀里掏出一瓷盒膏药:“孤看你脖颈有红痕,特意来给你送药。”
啊?
筠冉不自觉摸上了自己脖颈。
昨天晏时雍下手太狠,她的脖颈、耳垂都落下了斑驳红痕。
昨晚还只是一般红,今儿已经变成了大红,她用了许多脂粉才遮住。
就在她发怔当口晏时雍已经拧开了瓷盖,抹了一块在手指肚。
第57章
筠冉今天早起穿衣时挑了半天高领衣裳, 为的就是遮挡这些红痕。
原本筠冉因此有点恼火,不过看到晏时雍还知道拿药膏来,那一点点小恼火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还算有点良心。
她偏过身, 伸手去接药膏。
可落了个空。
晏时雍一本正经:“脖颈上你看不到,怎么抹?”
倒也有点道理。
可是,这于礼不和……
筠冉踯躅, 左右为难。
“明天严重了,万一被人看见……”晏时雍拖长了音调。
今天就已经东躲西藏,好容易才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与丫鬟们朝夕相处,难免不被她们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