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愿把手从她手中抽回,绕到背后,不想给她看。
他语气很淡,并不当回事的样子,“没什么。”
齐雪娇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叹气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呢?妈妈也不指望能抱上孙子孙女了,只要有人能管着你,照顾你,哪怕你跟妈妈说你是同性恋我也不在乎。”
“您放心,我喜欢女人。”江愿靠在桌子旁,给她倒了杯热水,这热水还是陶知晚刚刚烧的。
他头痛,“大晚上的,您干什么来了?”
“还好意思问我?妈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自己看看,你是一个都不接啊!我要是再不过来,你是不是就已经忘了我这个妈妈了?”
齐雪娇说完,又去查看江愿的手伤,“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疼不疼?妈妈把医生喊来给你看看吧?”
“真没事。”江愿有些烦躁地看了眼表,余光扫过卧室方向。
“我要睡了,您没事就回吧。”
“刚来就赶妈妈走?”齐雪娇发现,江愿的余光总是下意识往卧室瞟。
“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行……我走,儿子大了,连妈妈都……”齐雪娇说着一半,突然冲进卧室,把灯打开。
江愿跟上,语气极度不满,“妈,您有事儿么。”
里面什么都没有,看来是齐雪娇多想了。
她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失望,似乎巴不得在里面发现点什么似的。
“行行行,我没事,我这就走。”齐雪娇问他,“钱够用吗?”
“够。”
“你那酒吧还没倒闭?”
江愿直接推她到门口,“您盼我点好。”
“妈最盼的就是你。”
“行了。”江愿准备关门,“有司机么?”
“楼下呢。”齐雪娇伸手理了理他睡袍的褶皱,还纳闷衣服怎么都湿了,“我看呐,就算没有司机你也没打算送我。”
“知道就行。”江愿勾勾唇角,敷衍地抱了她一下,随后把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后,躲在衣柜里的陶知晚终于松了口气。
脚步声靠近,明明知道是谁,可她的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柜门打开,一束光亮照射进来。
陶知晚听到一个闷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走了。”
“好。”她从衣柜探出身,双脚踩在木地板,弯腰将鞋子穿好。
从卧室出来时,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江愿一直靠在门框,抱肩看着她。
“那我也走了。”
“嗯。”
“那洗澡水……”
“我自己放。”
“行。”
陶知晚低着头,也没看他,从他身边快速跃过。
卧室里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江愿扫了眼衣柜,随后跟出来。
走到门口,从玄关衣架上摘下一件棒球衫,扔到她身上。
“别感冒。”
“谢谢,改天洗好还给你。”陶知晚抓住衣服就要走。
看到江愿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陶知晚看向他,“你不是要送我吧?”
“是呢。”江愿面不改色,“你呢也别误会,我只是不放心女孩子――”
“我约了正规出租车,不用了,谢谢。”陶知晚迅速打断他,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垂在脚下。
莫名沉默了几秒钟。
随后江愿轻嗤一声,将钥匙重新扔回玄关柜上,“随你吧。”
“那再见。”陶知晚快速迈了出去。
直到她消失在电梯间。
江愿站在门口愣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儿来,把门关上。
他重新回到卧室。
站在衣柜前,颤颤抬起右手,将柜门拉开,垂眸望着藏在里面的东西。
他知道她看到了。
想到她刚刚落荒而逃时的表情,江愿自嘲般发出一声落寞的嗤笑。
五分钟后,他拿着烟盒走向了阳台。
第18章 迟夏
很快就到蔻一心的婚礼。
作为伴娘, 陶知晚提前请了一天假,陪她住了一晚。
这还是陶知晚认识蔻一心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来她家。
说来也是奇怪, 上学的时候,蔻一心从没怎么提过自己的家事儿,也因此, 当陶知晚得知蔻一心还有个弟弟的时候,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她弟才上小学。
“我竟然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蔻一心摆弄着首饰盒,满不在意地说道:“嗨,你不是挺讨厌弟弟的么?我就没跟你提。”
“我是讨厌我自己的弟弟, 不是讨厌所有弟弟……”那能一样吗?
不过, 陶知晚没再继续说,因为她看到了摆在寇一心书桌上的合照,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全家福, 因为合照里谁都有,就是没有蔻一心。
她想到刚刚在客厅和寇一心爸妈寒暄的时候,她弟就一直在旁边闹着拆喜糖,好不容易包好的糖盒, 又被拆了一地,糖纸玩得到处飞,不仅如此,她弟还把所有巧克力挑了出去。
寇一心因此说了他两句, 反倒挨了她妈妈两句骂,说她都快成家的人了还不知道让着弟弟, 几块破糖也斤斤计较。
她妈对她弟纯粹是一副供祖宗的态度。
而且她还留意到,蔻一心的房间很小, 勉强只够塞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连衣柜都是几个箱子码在床上,可她弟弟的房间却很大,非常大。
蔻一心没说什么,继续摆弄首饰盒。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
陶知晚觉得鼻子有点酸,她偏过头去,没一会儿,蔻一心从背后抱住了她。
“枝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高二那年,你刚转学到班里的时候,我跟你做自我介绍,说我叫蔻一心,是因为我爸妈希望我将来学习做事能够一心一意……其实我骗了你,他们不是这么想的,之所以给我取名叫一心,是因为他们一心想要个儿子。”
蔻一心抬头看了眼书桌上的合照,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摆在床头吗?因为我想让它时刻提醒我,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这个家并不值得我付出丝毫感情,现在,我终于能够摆脱掉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我跟老徐说我是个火坑,可老徐偏跳,我说我没嫁妆,他说他不在乎,因为嫁了个金龟婿,我爸妈对我态度都好了不少,连我考上编制时他们都没这么开心过。”
蔻一心擦了擦眼角,拿过手旁的一枚水钻发夹,问陶知晚好看吗。
刚刚那个话题,好像就那么自然地略过了。
陶知晚说好看,就是样式有点过时。
“是不,好几年了,可不过时,这还是你高中送我的生日礼物。”
陶知晚故意逗她,“嗯?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果然,气的蔻一心点了点她的胸口,“没良心。”
两个人抱着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一直到一点多才睡。
也就睡了三个多小时,四点一过,化妆师就来了。
蔻一心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开始上妆,做造型,陶知晚就在客厅帮着她家亲戚准备出门子的东西。
六点多一点,又来了几个事业单位的同事,还有两个大学同学,她们都和蔻一心的关系不错,这次也作为娘家人跟着一块去徐州。
陶知晚帮忙招待。
八点一到,新郎派来接亲的车队准时停在了楼下。
车都是奔驰,而且很富裕,蔻一心和陶知晚坐一辆,就没再坐别人。
蔻一心困得要死,一上车就眯眼补觉,看着一点都不紧张,比春游都不当回事儿似的,相比较下,陶知晚反而激动到神经紧绷,明明很困,但怎么也睡不着,就只能刷手机打发时间。
车子过了高速收费站,她收到江愿发来的信息,问她们到哪了。
陶知晚发了个定位过去,回了俩字【路上】
江愿是昨晚陪着徐义昭提前过去的,这会儿在酒店帮忙布置会场。
老家酒店没有那么洋气。
他拍了张布景发了过去,陶知晚点开图片,看到金灿灿的大堂张贴着的大红喜字,连椅子都是镶金边的,无不透露着“土豪”两个大字。
【给蔻一心个惊喜】
陶知晚发了个大拇指。
接着江愿又发过来一张酒席的菜单。
【偏辣,吃的惯吗?】
陶知晚问:【吃不惯怎样】
【给你开小灶啊】
陶知晚顿了顿,琢磨这句到底是不是个玩笑,这时蔻一心突然凑了过来,“干什么呢?”
陶知晚一慌,手机向后躲了躲。
“谁啊?”蔻一心立刻发现猫腻儿,跟着醒了神儿。
“跟我还藏着掖着?”陶知晚的手机被抢了过去,正好她大拇指不小心划了一下屏幕,于是蔻一心看到的就正好是江愿发来的那张现场布景图。
“我靠……这也太他妈土了吧。”
“嗯我说了不能给你看的,惊喜没了吧?”
陶知晚把手机抢了回来,偷偷笑了笑。
蔻一心:“得了吧,不是惊吓就行。”
“好了。”陶知晚假装安慰她,“明天回来不是还有场高级的?五星酒店,二十八桌……”
蔻一心赶紧让她打住,“什么二十八桌,老徐嘴贫的你也信。”
但其实她知道,徐义昭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到了酒店,远远看到外面围着一群人。
几个年轻小伙手里端着礼花在两旁开路,车子刚一开过去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气氛热烈,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这些大都是徐义昭老家这边的亲戚,好多都是乡下人,不过看着都挺朴实的,人也很热情。
陶知晚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间的徐义昭,穿着藏蓝色的中式马褂,手里捧着朵大红花,还戴着顶圆顶的瓜皮小帽,乍一看哪像是新郎官呀,简直是个状元郎!
给蔻一心笑得不行。
陶知晚也觉得挺逗,抿着唇瓣轻轻笑了笑,低头的时候,感觉有道余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偏过头,发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江愿。
他个子高挑,外加别人都在笑,只有他板着脸,所以挺显眼的。
江愿手里举着礼花,挺累的,本来有点烦,但一碰触到陶知晚的目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柔和了不少。
甚至还轻微勾了下唇角。
陶知晚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也别再过多停留,帮着蔻一心提着包包进了饭店。
毕竟是男方主场,徐家亲戚们都很热情……还有个大姐非要帮陶知晚提东西,陶知晚忙笑着婉拒。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走在前面,陶知晚比较靠后,江愿本来也在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后到她身边。
“头发怎么剪短了?”
“上次剪一半没剪完,懒得再修理,干脆就剪短了。”
其实也没多短,大概就去掉了半只手的距离,原来是到胸口的长度,现在稍稍过了点锁骨,不过连陶大勇都没看出来,陶知晚有点诧异江愿竟然一眼就发现了。
江愿歪头思考了什么,开口问:“会再留回来吧?”
“不晓得,这样挺凉快。”
陶知晚没再多说,加快速度跟上蔻一心进了化妆间。
仪式就是中式婚礼那种,没什么特别的,倒是中间改口,长辈给红包的时候,让陶知晚震撼了一下。
不是现金,而是一块圆滚滚的大元宝,那厚厚沉沉的大金子……徐义昭爸妈果然财大气粗。
中午的酒席就是新州这边的特色菜。
蔻一心敬酒时有徐义昭的表姐跟着,基本上没陶知晚什么事儿,毕竟都是男方这边的亲戚,女方的亲朋好友主要参加明天淮海那边的西式婚礼,到时候还有好多高中同学要来,陶知晚的活儿主要在明天。
所以她就专心吃饭。
这边的特色菜果然都很辣,陶知晚吃不了辣,没吃多少就吃不动了。
饭桌上,徐家的亲戚们都在用新州话聊天,她也听不懂当地方言,于是只能无聊地看手机。
【出来】
陶知晚忽然收到江愿发来的微信。
她立刻抬头朝其它桌看过去,没发现江愿。
他不在酒席上。
反正也没她什么事儿,陶知晚就拎着包包来到了酒店外。
结果她震惊了。
江愿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辆摩托车,此刻正大咧咧地横在酒店大门口。
他跨坐在摩托上,一脚撑着地面,歪头看她,“上车。”
西服、大长腿、鬼马头盔……
好强烈的西装暴徒即视感。
陶知晚觉得有点可怕,没动,江愿紧接着就朝她怀里扔过来一只粉颜色的小头盔。
不容分说命令她,“上来。”
“哪来的车?”
“租的。”
陶知晚做了几分心理建设,壮着胆子坐了上去,戴好头盔,不过她今天穿的裙子,坐着并不是很方便,而且心里还一直在打鼓,猜不透江愿到底在搞什么。
“去,去哪啊?”
“抓好。”
“啊?”
江愿直接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陶知晚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腾”的一声,摩托车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也就是一瞬间,陶知晚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速度。
新州很小,又是坐海滨城市,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水味。
机车沿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飞驰,陶知晚头顶着迎面扑来的海风,一手紧紧扣着头盔,生怕吹跑了,另一只手则死死搂着他的腰。
速度越来越快,道路两旁的树影一晃而过,陶知晚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崩溃大喊――
“停车!快停车!江愿!”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片观景沙滩的入口处。
陶知晚摘掉头盔,人都炸了,控制不住想暴锤他的情绪,当真给了他一拳,“你疯了吗!”
“爽吗?”江愿笑得特猖狂。
他懒洋洋地靠在摩托车身上,身后就是碧蓝碧蓝的大海。
陶知晚吓都吓死了,还爽个毛线?她一脸不快:“咱们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让蔻蔻――”
江愿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竖在她唇边。
轻轻“嘘”了声。
陶知晚滚烫的鼻息瞬间喷洒在他指尖,她呼吸紧张,仰眸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