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二分之一甜/迟夏——菜紫【完结】
时间:2023-06-06 14:53:34

  她泪眼朦胧凝望他的眼,语气孱弱又小心,她张了张嘴,脸颊漫过青涩的红,声音细微如蚊呐……
  “我今晚,想和你睡,可以吗。”
  少年紧握手机的指骨隐隐泛白。
  可以吗。
  可以吗。
  他居高临下望她,没有立刻回她,只是眉心紧蹙,喉咙发干,看似不动声色,胸口却在暴沸。
  可以。
  可以。
  当然他妈的可以。
  他忽然蹲下,一手按着她后颈,紧紧贴向他额头。
  “傻子,全世界不要你老子也要你。”他闭眼笑,呼吸急促,隐忍发抖,“我也想和你睡。”
  他笑的无奈又委屈。
  片刻后,他睁开眼,扭正她下巴,猩红的目光直视,无法再严肃的神色。
  江愿对陶知晚说:“可不是现在,你懂么。”
  “陶枝枝……你才十七岁啊,你懂不懂。”
  那晚,陶知晚被江愿送回了家,和从派出所匆匆赶回家来的陶大勇在楼道口相遇。
  他脸色惨白,早已失了血色,见到陶知晚的瞬间,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般地软了下去。
  “爸爸错了,爸爸错了,枝枝……你不要离开爸爸了,爸爸真的错了……”
  那是陶知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力又无助的陶大勇。
  不是六岁时将她举在肩头一口气从一楼爬到六楼的大力水手。
  不是即使辛苦辗转各个城市工作也要时刻将她带在身边的空中超人。
  他只是一个被原配妻子无情抛弃的可怜男人,又仅仅只是因为想要重新生活而差一点被女儿再次丢下的可怜父亲。
  他想要拥有新的生活有错吗。
  不,他没错。
  这一刻,陶知晚有多么感谢江愿,没有像她一样,头脑一热到收留一个想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任性报复父亲的女孩。
  ……
  陶知晚立志考上淮大,这样也可以早点从家里搬出去。
  为此她开始夜夜苦读。
  高三上半学期,很快分了快慢班,陶知晚如愿进了快班,江愿也“如愿”进了慢班。
  分班那天,他把他身上的棒球衫脱了下来,让全班同学在上面一一签了名字,送给了她。
  那件衣服,尤以他的名字最大,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胸口。
  她抱着他的棒球衫,笑着对他说你真幼稚。
  他手指懒洋洋地蹭她发尾,痞笑承认自己就是幼稚。
  他说昂,老子就是要霸占你心口。
  江愿成功考上“慢班”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汇报给了大洋彼岸的齐雪娇。
  他问她,你开心吗。
  “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忌惮你有一个聪明的儿子,他们怕我考上名校,怕我出人头地,怕我过去和他们争家产,可是他们全都错了,我他妈的根本不稀罕。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自己,我一定会不惜代价,用尽各种方式,将我厌恶的人踩在脚下。
  可是妈妈,还有你啊。
  虽然你在江北海入狱那年无情抛弃了他,虽然我讨厌你、恨你、愿你,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不管你。
  我知道,没有那个人护着,你就得跟江北海一起进去吃牢饭,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么甘愿?
  在你眼里,什么感情都是狗屁,什么都没有你身上的珠宝,银行卡里的数字重要。
  可我不怪你,真的,没有你,我当年早就被江北海的仇家抓去地下黑市卖给人贩子了。
  你让我今后收敛锋芒,我听你话。
  妈妈,有时我总在想,是不是我越无能,越废物,你在那个家,才能过的越好。”
  挂了电话,江愿扭头跑向操场。
  迎着寒冬腊月的冷风,他一边奔跑,一边愤怒地吼出了声。
  #
  对于陶知晚来说,她的高三和大部分人的高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枯燥疲惫的。
  但因为有了江愿,她那犹如一滩死水一般的高三,偶尔还会时不时地掀起一小片水花。
  陶知晚记得,刚刚升入实验班时候,有一阵儿高三年级的女生特别流行去教学楼后面的草丛里寻找四叶草。
  都说四叶草代表着幸运,对着四叶草许愿特别特别灵验。
  一到大课间,每个班的女生们都会成群结队地跑到教学楼下的草丛里寻找四叶草。
  可是四叶草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三叶的。
  寇一心每次都拉着陶知晚第一个冲出去,但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空手而归。
  “气死了!”偏她最讨厌的女生还摘到了两朵,各种在她面前炫耀。
  寇一心死不放弃,再一次去的时候,陶知晚也认认真真地蹲下帮她一起找。
  “烦死了,整个草坪都被她们薅秃了。”
  最后,即使心细如陶知晚,也还是没有找到。
  转天,徐义昭进来,还给陶知晚带来一个塑料袋。
  陶知晚偷偷摸摸收好,不想被人发现。
  徐义昭:“……”
  分班以后,江愿和陶知晚就不太常见到,不过江愿每天都会让徐义昭带一些小零食给陶知晚。
  有时是排旺仔牛奶和一盒拇指饼干,有时是几块威化饼和一盒德芙。
  反正都是陶知晚爱吃的。
  江愿每次递给徐义昭的时候,都会被他嘴欠打趣――“愿哥,你搁这儿养孩子呢?”
  江愿想了想,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在草丛里,打开手电继续找四叶草。
  他说昂,就是。
  就是在养孩子。
  这天,陶知晚不仅从袋子里发现了零食,还发现了一个用红绳串起来的琥珀型吊坠。
  一枚很小很小的碧绿色的四叶草,被晶莹剔透的水滴状树脂封存在了里面。
  陶知晚微微一笑,将冰凉的吊坠轻轻握在了手心。
  起初,她以为是江愿知道最近女生们流行寻找四叶草,而特地为她买来的。
  直到徐义昭悠悠地来了句话。
  他说愿哥为了找这根破草,牛仔裤都他妈磨破了两条。
  “三千一条的原牛,愿哥也太他妈烧了。”
  “大点的不行,小点的不行,叶子不匀称的不行,颜色不绿的也不行。”
  陶知晚问他:“是江愿自己找的?”
  “是呗。”徐义昭回忆道――“一开始听说快班女生流行这个的时候,还说谁信谁傻逼……”
  “后来还不是傻逼兮兮去找了。”
  “……”
  陶知晚把吊坠收好,又把事先整理好的笔记本和一包大白兔奶糖递给徐义昭,拜托他道:“帮我给他呀,再帮我跟说声谢谢。”
  徐义昭接过后没多久,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道:“不是,我真他妈真成你俩传话筒了!”
  “。”
  陶知晚把这枚四叶草重新换了根不太显眼的绳子,细心穿好后戴在了脖子上。
  那时其实她还并不相信四叶草真的能有那么神奇。
  可仿佛心理作用一般,只要想到,脖子上这枚代表着幸运的四叶草,是江愿亲手为她寻来的,每每这时,她都会觉得无比幸运和安心。
  很多很多年以后,陶知晚才明白,幸运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多么珍贵。
  那个少年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愿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她想着,他最喜欢打篮球了,所以准备亲手缝制一个护腕送给他。
  江愿生日是在春分,然而就在春天正式来临前的那个晚上,陶知晚从陶大勇的口中,意外知道了一件事情。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的妈妈如今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欲言又止的陶大勇,让陶知晚终于明白,原来那时老陶想要把她送去美国,不是不想要她,而且她妈妈一次次地哀求他,希望能让女儿过去陪陪她。
  她一直以为,她是恨她的。
  可是,听说她马上就要死掉的那一刻,她竟然撕心裂肺到泪流满面。
  “我不去。”她咬牙拒绝。
  可陶大勇又告诉她:“当年你妈妈离开我们去了美国,其实是去治病的,她没有抛弃枝枝,她只是,不想让枝枝知道她生病了,不想让枝枝为她担心,所以才选择隐瞒你。”
  陶知晚听完,擦擦眼泪说她不相信。
  她真的真的不想相信。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不信?
  她怨恨过妈妈抛弃了她,也怨恨过爸爸重新组建了家庭,可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他们。
  她才知道,妈妈当年没有抛弃他们,爸爸再婚也不是他的错。
  妈妈当初和爸爸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她有初恋,有挚爱,是个外国商人,偏偏姥姥不让他们在一起,妈妈一气之下才选择和什么条件都没有的陶大勇结了婚。
  赌气,一切只是为了赌气。
  而她的初恋这么多年却一直在等原地等她。
  老陶很爱她,真的很爱她,即使知道一切,也咬牙放她离开,让初恋带着她去医术更发达的地方治病。
  可他的一生却从未被人真正爱过。
  活到了如今这把岁数,他想为自己重新活一次,他错了吗。
  “去吧,最后再去陪陪妈妈。”
  “妈妈也希望你能过去提前……”没说完的话,他不说,陶知晚也明白了。
  她想到了姥姥和小姨去世时候的样子。
  第一次,她无比震惊又错愕地知道了“遗传性癌症”这个可怕的概念。
  她想到了自己。
  她今年才十七岁。
  是否过不了多久,她也即将走向这条同样的绝路。
  #
  陶知晚决定出国之前,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
  如果短暂的痛能够换来一个拥有未来的人生,那么值得,那么她做。
  她默默收拾好了江愿曾经送给过她的所有礼物……最后又摘掉了脖子上的那枚四叶草吊坠……丢进了盒子里。
  她亲手撕掉了那页他写给她的,全篇都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同学录。
  江愿的信息不停地发进来,几乎每一条都是“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发了好多好多个撒泼打滚的表情包。
  到最后,以为她的手机没费了,二百又二百的话费不断地充了进来。
  转天食堂相遇,陶知晚低头吃着泡面,一颗篮球突然滚停她脚下。
  江愿不顾旁人目光,坐在她对面,一脚踩在篮球上,紧绷的脸颊不断有汗滴落。
  “喂。”
  见她不理,又蛮横夺过她的泡面,在她抬头之时,又撒气似的吃了一大口――还是用她的叉子,吃完又给她推了回去。
  “看什么看!”江愿扭头吼了两个男生,回过头时,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点主动讨好的意味,“最近学习这么忙啊?信息都不回的。”
  陶知晚看了眼被他吃过的泡面,起身,端着来到垃圾桶。
  江愿眼睁睁看着她扔掉,之后转身就走。
  第一次,他错愕愣在原地。
  在教学楼后,他追上她并将她拦住,语气也含了几分不爽:“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哪儿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哦我知道了。”不等她说,他便主动坦白,“我班那个陈文也是吧?外面都传我俩有关系,你别信,我跟她屁关系都没有,她是在追我,可我真都没理,上次她来给校队送水,我不知道是她买的才喝的,我要知道绝对碰都不碰!”
  见她还不开口,他急着发誓:“以后老子自己带个水壶挂脖子上行不行?谁他妈给我买的水我都不喝,除了你,以后就只喝你买的……如果你要愿意给我买的话……”
  “江愿。”陶知晚终于看向她。
  “嗯。”他垂眸看她,双手撑在墙壁,将她固定在胸前,他声音轻轻,眼睫还挂着汗珠。
  她微微偏过头去,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接触。”
  他不太明白,笑了笑,声音却在下意识发颤:“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不喜欢你,毕业后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啊?”他笑的更加肆意,可眼睛,明明是受伤。
  陶知晚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就是不知上进、不学无术的混子,将来毕业后只能沦为社会的渣子。”
  “陶知晚。”江愿双眸瞬间冷了下来,他压低嗓音,紧握的拳头用力顶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说:“过分了啊。”
  他喘着气,盯着他,眼尾发红,却又不到一秒,没出息地软了下来,他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很轻很轻,根本没舍得用力,连带着声音也很轻,细听之下仿佛带了颤音――“是不是在快班学习把脑子学傻了,嗯?”
  陶知晚冷漠别开头,“我说真的。”
  “这些天我想了想,你肯定也考不上淮大,而我将来还会有更高的造诣,没有共同追求的人本来就没必要在一起,趁着还没开始早点结束对谁都好的。”
  “就……因为这个?”
  陶知晚沉默几秒,没再回他,弯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陶知晚就很少在学校里的公众场合见到江愿,他好像是消失了一样,平时每天务必会出现的篮球场,也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自然,这些陶知晚并没有注意过,她在准备出国的手续,而她要出国的事情,除了班主任以为,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以后,整个慢班几乎被江愿一个人搞的“鸡飞狗跳”。
  孙明威不满道:“愿哥,你干什么啊,咱又不是实验班,校长又不指望咱班同学给学校争什么光!你有必要把大家逼成这样吗!”
  他嘟嘟囔囔抱怨:“上课不让说话就算了,下了课还要让大家抄笔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带着咱班考清华呢……”
  说实话,岂止是慢班同学哀声载道,连班主任都震惊了。
  江愿埋头写题,笔尖一刻都没有停过,他低着头,声音清冷干脆:“别废话,学习。”
  孙明威挠了挠头,觉得愿哥真的疯了。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在校园里偶然碰到陶知晚的时候,她竟然连看都不看愿哥一眼。
  “晚姐……”孙明威朝前伸了伸手,扭头对愿哥说――“卧槽,愿哥,晚姐怎么不理我……”
  “不是。”孙明威反应过来,震惊地来了一句,“她怎么也不理你啊?”
  江愿没和他废话,余光偷偷看了陶知晚一眼,看她并排和他们班的班长一起走在阳光下,阳光真的好刺眼,刺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他没说什么,提着黑色帆布包扭头去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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