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晚赶到的时候,小远已经被江愿用膝盖压在了地上,一整个灰头土脸,停止挣扎。
陶知晚喘着粗气走上前,一手扶着墙壁,刚刚跑太急,腿都有点打哆嗦。
“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息了啊,还学会偷了?你咋不去抢呢?!”
“你胡说!我没有!”林远梗着脖子叫嚣两句,估计也是迫于江愿的淫威,嚎了两句后,立马缩进了墙角,也不敢再吱声了。
不过看他嘴巴旁的两道彩,也可能是刚刚被江愿给收拾服了。
江愿按了下他后脑勺,“老实点!”说完便站起身,退到了后面,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大概是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有话要谈,特地留出的空间。
陶知晚一肚子的火,亟待发泄,就没太注意到江愿。
他斜倚在墙上,随意掸掉裤子上的土,发丝里淌下的汗水划过眉尾,他伸手一把擦掉,可指尖却停在了太阳穴处,用力按了按。
头痛。
这还是高三那年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否则太阳穴就会针扎般的痛。
导致上大学这几年,江愿都没怎么参加过校里的体育活动。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像烟盒,但却不是烟盒。
轻轻摇晃,里面空空如也。
江愿又重新将它塞回去。
其实它是个糖盒。
是后来有次,江愿打完篮球之后,无意间发现吃糖能够缓解剧烈运动后的头痛,于是往后的每天,不管他去不去运动,身上都会随身带着个糖盒。
可惜前几天就空了。
最近事儿多,也忘了买新的。
陶知晚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气也喘匀了,也没刚刚那么火大了,她上前拽起小远,“跟我走。”
“去哪?”
“你说呢?当然是派出所。”
“凭……凭什么!”林远吓得一哆嗦,“哗”的一下甩开她。
陶知晚:“就凭你偷东西。”说完又要拽他。
“我……我没偷!我根本没碰到那个人!你凭什么送我去派出所?不去,我不去!”
陶知晚笑了:“这次是因为你看见我所以失手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看你好像还有个小团伙呀,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吧?我有没有冤枉你,跟我去趟派出所就知道了,咱们让警察好好查查你的案底。”
林远吓尿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她说:“陶知晚,你好狠的心,我好歹是你弟弟,你就是这么把你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么!”
“这时候肯认我这个姐姐了?”陶知晚抱着肩膀,“好吧,不去派出所也行,既然你把我当姐姐,那我们就家法处置,我现在就给林姨打电话,让林姨把你领回家,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
林远咬牙切齿地打断她:“你……你敢打!”
陶知晚:“你看我敢不敢?”说着直接掏出电话。
就在这时,林远突然瞪大眼,望着陶知晚背后喊了一声,“……愿哥!”
陶知晚心里咯噔一下。
一扭头,林远爬起来就跑了。
敢情是虚晃一枪。
江愿正打算追,被陶知晚迅速拦住,“算了,不追了。”
追上了也这德行,有什么事儿她回家再审。
何况已经耽误她不少时间。
也是这时,陶知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像触电似的,陶知晚迅速将手弹开。
江愿神色玩味地看着她,倒没什么太大反应。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陶知晚低下头咳了两声。
正好看到他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想起了什么,她抬头说了句谢谢。
江愿看了她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抵在她面前。
“……怎么了?”这个距离,连他睫毛上沾染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因为他的睫毛太长了。
陶知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直接撞到了墙上。
江愿垂眸,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有糖么?”
“什么?”陶知晚一阵莫名,后背被撞的还有点发痛,“没有。”
他哦了声,又后退回去,双手揣兜,继续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儿。”江愿云淡风轻地解释,“想吃甜的了。”
“没有算了。”他说着走出巷子,陶知晚从后面跟上。
走出小巷,公路两旁已是华灯初上。
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
江愿站在街边路灯下,抬手扫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
像是发号施令,“在这儿等我。”
“嗯?”陶知晚脚步一顿。
江愿回头看她,“不是请我吃饭?”
“……”他倒是没忘。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陶知晚本想说跟他一块回去,又一想,走回去怪累的,于是点头说行。
但好像还没等她开口,说完他就扭头走了。
第11章 迟夏
趁着等他的功夫,陶知晚打开了大众点评,看了看最近比较火的餐厅。
最后选了一家网红粤菜馆。
毕竟是晚餐,还是吃清淡一点比较好,粤菜正合适。
二十分钟后,江愿车子开过来,陶知晚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江愿一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几分漫不经心:“你定。”
他换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头发好像也半湿不干的,就像刚刚被水冲过一样……倒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陶知晚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那粤菜行么?”
“行不行的,不得看了才知道。”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在商场二楼,市里最火的商业街对面。
由于过了饭点,所以不用排号,直接就进去了。
两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个二人座,面对面坐好。
坐下后,江愿也没提什么意见,那就证明还算满意。
陶知晚松了一口气,拿过菜单,率先点了瓶可乐,还特地让服务员先上。
“给你点的,多喝点可乐。”
“?”江愿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桌面,眼神玩味地看着她,“专门给男生点、可、乐?”
陶知晚愣了三秒。
不是,这人脑子都在想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陶知晚低声解释,“我是看你刚刚好像低血糖,可乐能快速升糖。”
“奥。”
陶知晚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以前也没见你低血糖过。”
可乐很快就上来了。
江愿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没拿正眼看她,“你话好多。”
“……”
陶知晚干脆闭上了嘴,低头默默翻看手里的菜单。
可还没问他想吃什么菜,毕竟她请客,不问不合适,所以还是得开口。
“你――”
“陶知晚――”
江愿同时喊了她一声。
陶知晚抬起头来看过去。
餐厅格调雅致,暖昧的光束打在头顶,微妙的气氛凝固了两秒。
江愿看着她说:“去给我买糖。”
“?”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这话,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行。”谁让今天她是还债的。
陶知晚问:“有要求吗?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牛奶。”
“那你先点菜。”陶知晚把菜单推给他,起身走出餐厅。
正好商场一楼就有个711。
大概一刻钟后,陶知晚回来,递给他一袋水果口味的小熊软糖。
“没有牛奶的了,只有这个。”
江愿没接,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给陶知晚差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沉默几秒后,他不太高兴地开口:“一整个便利店,找不到一袋牛奶糖,陶知晚,你压根就没用心找吧?”
“……”
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陶知晚几分羞愧,以至于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确实没好好找。
主要是因为便利店里人太多了,又赶时间,正好在柜台前的架子上看到了水果软糖,于是就拿了这个。
想着反正糖果都是一样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在乎这个。
被戳穿后到底有些过意不去,陶知晚默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软糖。
“我确实没看到牛奶味儿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落了,我再去看看……”
“算了。”江愿从她手里将软糖扯了过来,也没撕开吃,而是直接塞进了裤子口袋。
“就它吧。”
陶知晚顿了一下,“……那委屈你了。”
“嗯。”
虽然他也没再说什么,但陶知晚总是感觉,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听起来,怎么就像她欠他的似的?
收回莫名其妙的情绪,陶知晚重新坐好,准备抓紧时间推进这顿晚餐的进度,“那点菜吧,你刚刚点好了吗?”
“没。”江愿拿着铅笔,继续在菜单上划着,也没征寻她的意见。
他低头的时候,有些凌乱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看起来倒显得几分认真。
“行,那你点吧,点你爱吃的。”陶知晚把手里的铅笔放下。
“嗯。”
“……”陶知晚也不指望他能客气,但又是这个“嗯”字,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欠扁呢?
她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划开了手机。
正好有条微信进来。
昵称有些陌生,上来就问她「在干什么」
陶知晚点开这人的头像,正好他的头像就是自己的一寸照片,她看了有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是那次在酒吧遇到的眼镜男。
只不过当时离开的太匆忙,忘了给他备注。
加了好友以后一直也没聊过,现在突然给她发信息,陶知晚感觉挺奇怪的。
正在思考要不要回复,怎么回复,就听某人突然开口――
“这么忙呢?”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陶知晚抬头看过去,发现江愿也在看她,感觉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又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
也是,请人吃饭的时候还在玩手机,确实不太礼貌,就当她错了吧。
陶知晚赶紧关灭屏幕。
正好看到他手里的菜单停留在甜品那页。
看他还没怎么选甜品,陶知晚好心建议:“菠萝包吃吗?”
江愿懒洋洋地撂下菜单,身子向后一靠,半边身子隐在吊灯的光线里。
他没说话,手指匀速轻点着桌面。
陶知晚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总感觉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好像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实在受不了了,跟他吃顿饭咋就这么费劲呢,“怎么了?”
他好心提醒,“眼镜男。”
不是在说菠萝包,怎么又扯到眼镜男了?
陶知晚疑惑地问:“人家怎么了?”
“还人家……看来聊得挺火热。”
陶知晚感觉他莫名其妙,她聊没聊,跟他有毛线关系。
“没怎么聊。”但她还是实话实说。
不过,他怎么知道发信息的是眼镜男?而且他怎么知道眼镜男加她微信了?
陶知晚匪夷所思地看过去。
正听到江愿又来了一句,“不满意?”
“?”
“不满意你加人微信?”
“……”
感觉到对方在故意埋汰自己,陶知晚也不想再忍下去了,就算她是欠债的,可欠债的也是有人格尊严的。
陶知晚突然想起孟慕洋的话,说每次来「悬想」举办活动,结束后都有不少女嘉宾要加老板微信。
“听说还有女嘉宾加了你微信?”
江愿微挑了下眉,“嗯呢。”
“聊怎么样?”
“没怎么聊。”
“……也不满意?”
“都挺满意。”
“?”
江愿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非常N瑟地撂下一句――
“加我的实在太多了,聊不过来。”
“……”
陶知晚拿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话聊死了,不知道再接什么,唯有祝福,“慢慢聊,总会聊到合适的。”
这话题也太没意思了,陶知晚只想赶紧结束这顿饭局。
“菠萝包到底吃不吃?”
“那就吃吧。”
这语气,怎么像是她强迫他吃的一样……
无所谓了,陶知晚赶紧把菠萝包划上,“那就来一个。”
江愿突然勾唇,“来、一个?”
“……”陶知晚耐心解释,“因为这个菠萝包是他们家的特色,它很大,所以两个人吃正好,一个人吃不下。”
“哦,有多大?”
陶知晚心很累,“就是,两个人吃不下的那种。”
她真诚地看着他,“所以咱俩只能吃一个。”
江愿歪头看向隔壁桌,隔壁正好有个新上的菠萝包。
“也没多大嘛。”
……陶知晚刚想解释,她吃不了多少,江愿又挑唇来了一句――
“这么想和我吃一个?”
“?”
“行吧,满足你。”
江愿把菜单从她手里扯过来,唇角微挑,勾起一抹所有似无的浅笑,“那就来一个。”
……
点完餐,满足了他所有事儿逼挑剔的口味后,陶知晚感觉自己已经气饱了。
主要是心累。
等餐的功夫,江愿从口袋里掏出那袋软糖,撕开包装,拿出一颗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盯着她看。
这下真给陶知晚看发毛了。
“你总看我干什么?”
“想不到。”
“?”
江愿嘴里含着糖,语调显得瓮声瓮气的,“你这样的一张脸,酒醉后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陶知晚:“……”
不是,她怎么样的一张脸?
等等……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