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褪去,露出一张鬼斧神工的清冷面庞。
突然剑眉微蹙,往旁边摸了摸,又将手伸到枕下一阵摸索。
看着他奇怪的举动,沈翊「嘶」了声,上次毒发毁了眼睛,这次不会坏了脑子吧。
还是追云忍不住问了句:“主子,您在找什么?”
他扭头轻咳了声,耳尖泛起一抹粉晕:“你们过来时有没有看到可疑的嗯……女人。”
“可疑的,女人?”
追云挠挠头,“没有,属下只看到您一个人。”
清冷的脸顿时阴云密布,这女人竟然不告而别,还真是只把他当解毒工具了。
他堂堂北雪国战神,除了前世被人暗害,就属现在最憋屈。
手指下意识抚上那抹咬痕。
沈翊的手在他手腕停留片刻,没好气地「啧」了声。
“我们担心得一夜没合眼,你倒好,玩得挺激烈啊,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不顾毒发破戒。”
雪千御没理他,上了马车才摊开掌心,“就是这玉佩的主人。”
沈翊接过去,白玉无瑕,一面刻着麒麟踏云,一面刻着个「安」字。
“除了成色不错没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她名字里有个「安」字。”
雪千御摇摇头:“不知道。”
俊逸的脸出现一道裂痕,“你当时都没问人家叫什么,家住哪,就……”
他用手比划了下:“就那样了?”
“当时是意外,她中药了,还说不用我负责。”
雪千御握拳解释,明明脸黑得像锅底,耳尖却红红的,活像个被睡完就抛弃的怨妇。
沈翊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到底是多彪悍的女人,把堂堂禁欲战神睡了就跑。
五大汉粗?肌肉虬结?身高八尺?
正想着就听一道冷冷的声音:“她可能知道怎么解毒,与她一接触,那毒就像熄了火似的。”
沈翊敛了笑意,扯着嘴角干咳两声:“要不……你展开说说?”
“滚!”“诶呦!”
沈翊从马车内翻飞而出,掸掸身上的尘土,白了一眼车里。
“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把温柔都给昨晚的女人,对兄弟只剩下拳脚了。”
追云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大八卦呀,府里要有女人了。
雪千御不近女色,府里别说丫鬟,就连养得狼獒都是公的。
当初太后不信邪,硬塞进来两个美人,晚上就被喂狼獒了。
搞得大家都怀疑主子取向是不是不正常。
见沈翊和主子走得近,王府众人还暗地里猜测过他会不会成为主母。
探究的目光在掌风飞来那一刻戛然而止。
追云缩了缩脖子,接住飞来的玉佩。
差点忘了,主子感知力强得很。
“秘密寻找玉佩的主人,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雪千御黯淡的凤眸里凝出深不见底的冷意。
这毒如今一月一发作,前世若不是毁了双眼和双腿,他也不会遭人暗算,阖府上下尽数被屠。
“另外放出消息,就说本王昨晚毒发,双腿……废了。”
“是。”
沈翊抿唇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沉声道:“老虎没了牙齿再断了爪子,就不怕上头那位按捺不住?”
雪千御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冷意。
“他,还不配。”
他要找的是隐藏最深的那只手。
沈翊没心没肺地笑了,突然沉下脸翻身上马:“我回南边几天,你自己万事小心。”
雪千御头也没抬,“呵,要滚快滚,你想通了不回来更好,以后我还能少个对手。”
“驾!老子要是再关心你就不姓沈!”
远处尘土飞扬,雪千御垂眸片刻,冷淡道:“把沈翊的随行暗卫加一倍,回府。”
车轮滚滚,清晨的街还不太热闹,得闲的摊贩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
“除非当众验身,不然就算有乞丐作证,恐怕也没多少人信。”
“可惜,好好的大家闺秀,就这么毁了。”
“谁说不是呢,林侯还没入土就遇上这事,唉。”
“啪!”
手中茶杯四分五裂,声音惊到了驾车的追云。
“主子,怎么了?”“林密……死了。”
“怎么会,”追云一脸不可思议,“沈公子回来时明明说林侯爷的毒已经解了,不日便可痊愈。”
“派人给本王查!”
雪千御双手攥得咯吱作响,五天前他重生那一刻便着手干预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本以为能保住林密,还他幼时的启蒙之恩,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他的嫡女也如前世一样被凌辱杀害。
既如此,就再帮他庶子庶女一次,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主子,你看那是……”
“吁!”
沈翊下马钻进车里,气呼呼坐在雪千御对面。
“我该叫你什么,萧公子?”
“你……没良心,哼!”
“不是走了吗?”
雪千御推过去一杯茶,好整以暇地靠在软垫上。
沈翊端茶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林密死了。”
“我也是刚知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我想亲自查。”“你是怀疑……”
黯淡的凤眸微眯,车里气氛冷到极点。
夜黑风高,灵堂中灯火昏暗,不时有蜡烛被吹灭,很快就有丫鬟上前点上。
白天的闹剧后,周梅母子三人就收敛很多,此刻只留林非晚和四个贴身丫鬟守在这。
这些年偌大的侯府都是周梅在管,大到管家,小到洒扫丫鬟哪个不是把她当真主子。
更别提被安排在林非晚和余清韵身边的人,更是她周梅的心腹。
林非晚冷笑了声,自动忽略那些监视的目光,边烧纸边回想白天无人时张统领说的话。
当时神医沈翊暗中出手帮父亲解了毒,回京路上他却突然毒发暴毙。
沈翊解毒一事有军医为证,排除有人假装的可能,那么便是有人再度投毒,而凶手……应该就在父亲身边。
因为父亲解毒一事只有身边亲近人知道。
蓦地,林非晚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眸光闪了闪。
“咦,我怎么好像听到外面有猫叫声,你们去把门关上,那边的窗户留着。”
不到一盏茶功夫,屋里响起阵阵轻微的鼾声。
林非晚早已隐在暗处,很快从窗户翻进一道黑色身影。
棺盖被推开,随着黑色身影一阵翻动,林非晚杏眸微眯,那人分明是在验尸,还有人和她一样关心林密的死因,只是这人是敌是友她还摸不透。
“见血封喉。”
看着隐秘处那道极具辨识度的紫色伤口,林非晚心底泛起一抹冷笑,她有办法让凶手主动现身了。
那黑影似乎也得到答案,盖好棺盖又躬身施了一礼才翻窗离开。
“看来不是敌人。”
林非晚从暗处走出来,拿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
哗啦!
“在灵堂睡觉,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父亲!”
四个丫鬟揉了揉眼,领头的春桃打着哈欠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您要是累了,要不也回去歇歇?”
“放肆!”一声厉喝,四个丫鬟浑身一震,彻底清醒了,对上林非晚冰冷的视线,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几人面面相觑,都诧异林非晚怎么像变了个人,她们平日就散漫,从没见她发过火。
“呵,既然如此没规矩,明天我便回了母亲,把你们全都送到庄子上!”
春桃不服气,嘟囔道:“奴婢是周姨娘千挑万选送来的,大小姐这么说让姨娘的面子往哪搁。”
“原来姨娘眼光如此差,以后这个家她也不必当了!”
林非晚一脚把春桃踹晕过去,冷冷地扫了眼剩下的三人,一字一顿:“记住了,我和母亲才是侯府的主子!”
“大小姐恕罪,奴婢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
“好,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两个,把春桃堵嘴绑了扔清荷院门口,你过来,我有事交代。”
“是。”
那两丫鬟平日估计没少受春桃的气,动起手来是一点不手软,一会就把人捆成粽子。
此时的清荷院仍亮着灯火,细听里面还有摔砸东西的动静。
“姨娘,小贱人是吃错药了吗,让我们在宾客面前那么丢脸,我忍不下这口气。”
“好女儿消消气,她名节已毁,又没几天好活,你当嫡女是迟早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忍,千万不能在余清韵那失了宠。”
“忍忍忍,我已经忍了十五年了,一直被那个病秧子压一头,我真的忍不下去了,不如让张妈妈加大药量吧。”
“住口!”
第4章 怀璧其罪
周梅看了看左右,不争气地戳了她脑门一下,“小心隔墙有耳。”
林冉满不在乎地「哼」了声,“怕什么,侯府早已是咱们囊中物,只要阳弟当上世子,咱们就名正言顺了。到时候,余清韵都得仰您的鼻息过活。”
“我已经差人去请你外祖父,有他出面余清韵不敢不听,只要她当众宣布阳儿当世子,那老匹夫就没辙了。”
“姨娘,到时候我和三皇子的事……”
屋里母女得意的畅想未来,丝毫没注意外面窗户根旁,一道娇小身影迅速离开。
翌日一声尖叫把人都引到了清荷院门口。
解了绑的春桃万分委屈的把事说了一遍,末了还揪着周梅的裙角哭喊:“姨娘,奴婢是您的人,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
这是可以明说的吗,周梅怒极反笑,还没开口就听一道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好你个周氏,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你掌家才出了这等欺主的恶奴,来人,周氏掌嘴二十,这恶奴乱棍打死!”
林海话落,身后立时走出来几个婆子,一时间,清荷院门口惨叫一片。
与这里相反,余清韵所居的百合院清净得很,屋内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晚儿,我没事,不用躺在床上休息,倒是你守了一夜,才该睡会。”
“母亲,您听我的,一会无论谁来,发生什么,您都不许睁眼。”
“这……好吧。”
余清韵疑惑了下,点点头。
刚说完,外边就传来林冉和林阳撕心裂肺的哭声。
余清韵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林非晚一个眼神「摁」了回去。
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女儿的眼神好吓人啊。
“母亲,您快去救救姨娘吧。”
“妹妹这是干嘛,母亲晨间突然身子不适晕倒了,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唉。”
林非晚抹了抹眼泪。
林冉显然不信,跑到床前又哭了两声,见余清韵没反应气得牙都要咬碎。
心里暗骂了句:真没用,偏偏这会晕。
“阳儿,我们走!”
“小姐,要奴婢跟着吗?”
林非晚看了冬青一眼,这丫头倒是有眼色,“不必,我知道她去哪,你出去帮我办件事,小心点,别留尾巴。”
“是。”
“晚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余清韵不是傻子,原主是她生的,自己的女儿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林非晚并不意外,弯唇笑了笑:“母亲,您信我吗?”
“当然信了。”
“那好,您什么都别问,按我说的做就行,以后您会明白的。”
余清韵看着目光坚定的女儿,红着眼握住了她的手。
“你也答应我,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我,母亲别的本事没有,护着自己女儿还是可以的。”
“嗯。”
林非晚垂眸挡去滚落的泪珠,她自小跟随父亲长大,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母爱。
“不好了,夫人,舅老爷和族长在灵堂里打起来了!”
“母亲晕过去了,夏竹,秋霜,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院子!”
说完一把拽起刘妈妈。
“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前面吵成这样我一个人可没办法解决,您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吧。”
刘妈妈极力挣脱,可拽着胳膊的手就像一把铁钳似的,怎么挣都挣不开,不禁心下骇然,这病秧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走在石板路上,老远就听见前厅炒做一团。
“老不死的,谁不知道你就是看上侯府的财产了,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分明是你的私生子,给小辈戴绿帽子,你好意思当族长吗!”
“你……你胡说八道,要说看上财产,你周家才是无耻,这些年周氏借着管家之权没少给你们家送好处吧,你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吗?”
“阳儿就是庶子也是林密的亲儿子,总比外人强!”
“哼,有我在一天,庶子就休想越过嫡系去!”
“你……”
周光一甩袖子,冷哼着问:“清韵怎么还没来,你们没去请夫人吗?”
见门口飘来一角白色,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待看见来人不是余清韵,脸立马沉下去。
“你母亲呢,我来这么久都不见她出来,是不把我这个舅舅放眼里吗?”
林非晚心里冷哼,面上委屈道:“舅外祖父误会了,娘亲早上晕倒,现在还没醒呢。”
“真没用!”
周光说着就要往后院走,林非晚冷着脸伸手拦住。
“那是后院的方向,舅外祖父过去恐怕不合规矩。”
林海这时也来了劲:“难怪周氏不懂规矩,原来根源在这,老夫把话放这,你要是敢逼余氏,就是和林氏一族为敌。”
周光气得攥紧了拳头,往角落里狠瞪一眼。
哦豁。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林非晚吓了一跳,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林冉边上那鼻青脸肿,状若猪头的女人分明是周氏。
她平日最在乎的便是那张脸,就算穿孝服也要画一层淡妆,这下好了,青紫红三色齐备,就像开了染坊似的。
对上林冉怨毒的目光,林非晚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他们撕得如此不体面,却话里话外不提军权,要么这两只都是老狐狸,知道怀璧其罪。
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怕对方误会自己有野心,才只字不提。
此是僵持不成,下一步恐怕就该把主意打到她的婚事上了,她得早做打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