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胆小的围观者后知后觉发出一声惊呼,吵闹声顿时乱作一团。
让林非晚诧异的是,从头到尾林冉一个眼神也没给,仿佛早知道会有这出一般。
这种人不是冷漠到极致,就是心死到极致。
林冉的确自私,却并非冷漠到极致。至于心死,她之前的种种状况确实很像。但不至于连亲生母亲死在眼前都不看一眼。
况且,周梅明显是担心周光咬出林冉,才选择与他同归于尽的。
主谋周氏父女已死,没有证据指向林冉,再加上她有个县主的头衔,又占着侯府庶女的名分,孙继成只得在此结案。
人群散尽,余清韵红着眼下了马车,看到林冉时,眼底满是心疼与纠结。
想到上次得知林阳身故时她痛心疾首的模样,林非晚的心软了一下。
“烦请母亲和长姐派人送我去宁慈庵,允我青灯古佛,为姨娘和外公赎罪。”
林冉跪在跟前,余清韵侧眸,见林非晚垂头不语,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读出母亲眼里的不忍,她暗暗叹了口气。
“让谢妈妈和秋霜跟着,我再安排几个护卫,往日二小姐在府里是什么待遇,到庵里照旧。”
闻言,余清韵欣慰地点点头。
一辆马车适时停在跟前,追云跳下来拱手作揖。
“属下见过林夫人,林小姐,主子刚好路过,问是否需要带诸位一程。”
林非晚刚要说不用,林冉已上了侯府的车。
“冉儿拜别母亲,长姐。”
“林夫人,林小姐,请吧。”
追云笑嘻嘻地掀开帘子,林非晚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拉母亲上去。
见到雪千御,余清韵紧张地身子一晃。
“臣妇……”
“夫人不必多礼,我与晚儿已有婚约,日后您就是我的长辈。若非我身有不便,该我向您行礼才是。”
余清韵愣了愣,使劲捏捏自己,直到疼了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所以她的未来女婿不仅没外界传得那么恐怖,还很体贴和善?
第33章 老牛吃嫩草
余清韵余光扫了女儿一眼,见她正低着头,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看来女儿之前安慰自己的话不是假的,她对这门婚事确实很满意。
而且御王对女儿的称呼也很亲切,估计传闻中的不近女色也是假的。
想到这,余清韵一直以来的担忧消散许多,脸色也没了方才的紧张,还和雪千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真有多熟络。
与雪千御接触许久,深知他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
林非晚心里一阵慌乱,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难不成是认为周光的死与自己有关,特意来算账?
心里不上不上,一路上,她都低头抠手指。
好不容易熬到侯府,余清韵不知想起来什么,竟邀他进去用午膳。
那能行?
她一个激灵,不等雪千御开口,匆忙挡在他身前。
“母亲,王爷贵人事忙,咱们就别耽误他了。”
不成想,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肩上,将她硬生生拨开。
“无妨,本王今日无事。”
林非晚暗暗咬牙,转眸瞪着他,“王爷,咱们毕竟还没成婚,万一被御史看到参你一本就不好了。”
“哦。”
那人一副了然的模样,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她咬碎银牙。
“原来晚儿是着急成婚了,本王回去就找人看吉时,争取早日迎你进门。”
“你……”
林非晚气得脸颊通红,他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演戏的,口口声声唤她晚儿,也不怕酸掉老牙。
对,就是老牙,自己配他,可不正是老牛吃嫩草么。
可她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害羞。
雪千御耳尖微动,似是没发现暗处的动静,继续语出惊人:“不知夫人可同意?”
“同意,就算您说明日成亲,臣妇都没意见。”
余清韵巴不得女儿早日找到好归宿,见二人如此情投意合,自然不会拦着,枉做小人。
“那夫人可要早些准备。”
“那是自然,王爷这边请,府上厨娘是新换的,会做的菜式可多了……”
她热情地将人招呼进去,林非晚只得跟在后面仰天叹气,造孽啊。
行至前厅,余清韵特意将丫鬟带走,只留二人独处。
“王爷,请喝茶。”
林非晚带着三分气将茶盏放到桌上,怏怏地坐到一旁等着审问来临。
雪千御突然嗤笑出声,“你胆子不是大得很吗,第一次去王府找本王时,还……”
突然,门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她连忙去捂男人的嘴,不料脚被绊了下,身子一歪,径直倒在他怀里。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蓦地,四片柔软相贴,一个冰凉,一个温热。
林非晚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无数片段疯狂闪过。
天呐,为什么她对此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那个奴婢……奴婢是来送热水的。”
冬青放下水壶,红着脸跑开,没想到小姐真把冷冰冰的御王拿下,还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作为贴身丫鬟她对此竟一无所知,真是失败啊。
林非晚用脚指头也知道冬青肯定想歪了,赶紧推开他跳下来。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脸颊滚烫,下意识拿起手帕给他擦拭,却被冷冷推开。
雪千御脸沉得像冰,袖中双手泛白,耳尖却烧得厉害,这女人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更可气的是,女人离开的一瞬,他竟生出一丝不舍。
他一定是疯了。
林非晚委屈地撇嘴,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雪千御一副失了贞洁的模样。
花厅内一时静极,平静下来的雪千御移动轮椅来到厅外。
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似是要驱散些许冷意。
他抬手从地上掠过,“过来。”
她很不喜欢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定在原地一动未动。
“过来!”
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薄怒,她这才跺了下脚走过去。
“干嘛?”
雪千御张开手,一株碧绿的小草躺在手心。
“这就是斩草不除根的后果,懂?”
林非晚定定地看着那株小草,眸底情绪翻涌。
她何尝不知斩草该除根,只是余清韵那里……她只能派人先看住林冉,若是对方够安分,她不介意放过。若是不安分,宁慈庵就是林冉的葬身之地。
“王爷放心,臣女懂。”
“呵,”他冷笑一声,知道她心软了,“随你。”
突然想起来什么,林非晚摁住轮椅扶手,拦住他前行的动作,鼓足勇气道:“周光的死与我无关。”
出乎意料的,雪千御没生气,却也没解释,只丢下一句:“本王知道。”
“你知道?”
这下轮到她纳闷了,这人又是演戏又是追到府里,不是来算账的。难不成是特意告诫自己斩草要除根?他会有如此好心?
“对了,本王方才说的话没开玩笑。”
“什么话?”
“王爷,小姐,午膳好了。”
冬青低头红着脸进来,林非晚懒得解释,见追云不在,只得充当起他的角色,帮雪千御推轮椅。
“主子,里面请,呵呵。”
膳厅门口,追云哭笑不得地打招呼,他也不想在这等着,实在是身不由己。
雪千御淡淡地「嗯」了声,表示自己没生气,追云不上不下的心才踏实下来。
“王爷,快请上座。”
余清韵热情地招呼着,显然是把对方当成自己亲女婿了。
林非晚扶额,她与雪千御之间只是一场契约,母亲一番「痴心」注定错付。
突然,门口一道小小身影朝她招手。
她起身出门,立马被拽到一旁。
璎珞一脸乞求,“晚姐姐,能不能让厨房给我另做一份午膳?”
林非晚瞄了眼膳厅内的雪千御,立马明了。
“好,你去婉园等着,我这就让陈姐姐再给你做一份。”
“木嘛,晚姐姐你太好了。”
说完,又悄悄加了句:“比大冰块强多了。”
“大冰块,这称呼倒是贴切。”
林非晚掩唇轻笑,回到膳厅时就见雪千御碟子里的食物已经快堆成小山。
追云在旁局促地搓着手,而当事人本尊正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一举一动优雅矜贵得紧,丝毫没有因眼盲而局措。
眼见余清韵又要热情,她赶忙拉住。
“母亲,咱们不知御王的口味,还是让追云来吧。”
“对,还是属下来吧。”
追云终于抓到机会,麻利地从旁端来一个空碟,将堆满的食物一点点分开,方便他夹取。
蓦地,林非晚眼神一顿,夹起一口糖醋里脊放入口中。
“外酥里软,酸甜可口,不愧是陈姐姐的手艺,一会去我房里领赏。”
她笑着看过去,陈兰茵明显僵了一瞬,才笑着谢恩。
“咦?怎么没有你最拿手的甜汤?”
陈兰茵连忙应声,“小姐若想喝,奴婢这就回去做。”
知道林非晚并非奢侈之人,她只是顺水推舟说一句,谁知……
“嗯,陈姐姐做快些,不然王爷要吃饱了。”
“是。”
陈佩兰转身,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林非晚不动声色地握紧双手,在她离开后,迅速将雪千御跟前的乌梅粥递给冬青,示意偷偷端下去。
“晚儿你这是……”“母亲,粥凉了。”
余清韵后知后觉,喃喃道:“怪我平时不爱吃酸,竟不知乌梅粥凉得这么快。”
林非晚捏捏眉心,心道:母亲你可以不说话的。
她抬眸偷偷瞄了雪千御一眼,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只是唇角隐隐有些弧度,身后追云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完了,以这主仆二人的心思,怕是早猜到她方才的举动有问题。
很快,甜汤端上来。
见雪千御跟前的碗空着,陈兰茵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得意。
林非晚心更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果然不假。
她不知陈兰茵为什么要害雪千御,但即便有深仇大恨,也不能不顾别人安危。
倘若雪千御在此出了事,林氏一族都得被推上断头台,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人留在府中。
一顿午膳总算在煎熬中用完,林非晚将人送到大门外,却并没有回去,而是跟着上了车。
“臣女替下人向王爷请罪!”
“哦,说来听听。”
雪千御手指敲在扶手上,唇角勾着一抹讥诮。
林非晚垂头,“糖醋里脊和乌梅粥同时食用会中毒,我向您保证,此事我与母亲事先均不知情,您放心,我一定严惩厨娘,给您一个交代。”
“好,本王期待你的交代。”
“就这?”
她眨巴眨巴眼,差点中毒,这人竟一点不生气?
“林小姐,跟本王回府不急于这一时。”
“哈?”
见他脸上讥诮更甚,反应过来的林非晚冷哼一声,红着脸跳下车。
“谁要跟你回府!”
马车驶出几步,一道清冷的声音飘过来。
“快了。”“嗯?”
她蹙眉不解,但那人显然没解释的意思。
马车扬蹄而去,溅起的尘埃呛得她一阵轻咳。
“混蛋!”
林非晚跺了跺脚,转眸就见冬青一脸暧昧的眼神,顿时更气了。
殊不知驾车的追云也是欲哭无泪,方才他想减速来着,谁知车内一道劲风落到马后,这才突然加了速。
他已经无比确定林非晚将会是王府的女主人,刚才那一幕肯定把人给得罪了。
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主子脾气阴晴不定不要紧,别让他们当属下的背锅呀。
第34章 祸水东引
婉园内。
林非晚冷脸坐在太师椅上,身旁桌上摆着一碗乌梅粥,还有半盘吃剩的糖醋里脊。
陈兰茵还以为是叫自己过来领赏,进门瞬间脸上血色尽褪,脚像被粘住了一样,再难移动半分。
“我念你身世可怜才让将你留在府中,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陈兰茵眼神闪躲,“奴婢……奴婢……”
冬青早从林非晚口中知道来龙去脉,这会也是气得不行,见她支支吾吾不敢认,顿时炸了。
“小姐,对待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干脆报官算了!”
“别,别报官,我说,我说。”
陈兰茵哭着跪下,“奴婢本是南风国武将之妻,夫君与公公皆死在雪千御的血衣卫下,奴婢和家人被流放,一路上受尽欺凌,一家老小十几口只有奴婢一人活下来,见他到来才没忍住想报仇。”
林非晚早猜到她身份不简单,却不曾想与雪千御藏着这样的纠葛。
“两军交战伤亡在所难免,依你所说,你公公和夫君难道不曾杀害过北雪人?是不是那些被杀害的北雪人也要去找你和家人报仇?”
她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战争的罪魁该是野心勃勃的当权者,而非浴血奋战的将士。
同为无辜者,她没办法偏颇,只能如此开导对方。
“对了,你夫君和公公唤何名?”
“奴婢家人在南风国官职不高,说出来小姐也不会知道,公公叫冯阳,夫君叫冯勇。”
“冯阳,冯勇。”
她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闪过两副坚毅的面孔。
是了,当年二人被告守城不利,身死后连家眷也被流放。
彼时她的父亲还曾据理力争,奈何南风帝不允,最后只能送出重金,让押送的官吏好生对待他们的家人。
如今看来,那些官吏收了钱却没办事,不然,陈兰茵也不会流落至此。
“念你事出有因,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也要保证日后不再记恨御王。”
陈兰茵虽心有不甘,可她也明白凭自己根本动不了雪千御分毫,好不容易苟活到现在,她不想死。
“奴婢保证。”
“好,买下你时我说过,我对下人的要求是绝对忠诚。如今侯府是不能留你了,冬青,把她的卖身契作废,再去账房支五百两银票,送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