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决堤一般。
不知哭了多久。
身子突然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怀抱瘦削,浓浓的药草气息下,是再熟悉不过茉莉花香。
小时候她说喜欢茉莉花的味道,当时还是太子的秦逸愣是将皇帝赏赐的龙涎香通通换成茉莉熏香。
还让人建了一座温室,为的就是一年四季都能有新鲜的茉莉香用。
帝后得知将他好生一顿数落,罚跪数日才罢休。
彼时她还同其他人一样嘲笑过秦逸,说他堂堂一个男人,身上味道竟然比女子还好闻。
他却只是笑笑。
温热的手抚过发顶,刹那间,她好像回到小时候。
“晚晚乖,是逸哥哥不好,晚晚要打要骂都没关系。但别哭了好不好,逸哥哥的心好疼。”
滚烫的湿润砸到脸颊上。
林非晚的哭声逐渐变为呜咽。
哭到最后,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翌日。
林非晚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好险,昨晚差点就被逸哥哥误杀了。”
冷静下来,她实在想不通。
为何昨晚明明秦逸不相信自己,却在她骂了一通之后就信了。
蓦地,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起身走出房间,就见院子前方种满了各种颜色的茉莉花。
一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宽大的袖摆挽起,细心地浇着水。
“逸哥哥。”
她轻唤,眼里早已盛满泪花。
男人动作一顿,手中瓜瓢掉在地上,僵硬地转过身。
病态的脸在阳光下更显苍白,殷红的薄唇颤抖着,久久才启开。
“晚……晚晚。”
“嗯,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她擦干眼泪,跑过去,在距离男人半米前站定。
突然吸了吸鼻子,伸手戳男人的胸口,打趣道:“还得多谢逸哥哥手下留情,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在乱葬岗了。”
男人眉眼像盛了一团光,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对不起,昨晚是我太冲动了,幸好,幸好你点醒了我。”
林非晚抬眸,“逸哥哥,你明明没有听我解释,为什么后来会认出我?”
秦逸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你从小一生气就骂我混蛋,哭起来更是一点形象都不顾,还有……”
眼神和声音都冷了几分。
林非晚追问:“还有什么?”
秦逸揽在她身后的手用力握紧,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还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你的死因对外宣称是服毒自尽,除了秦枫那个畜生和慕容薰,只有我知道你受了怎样的折磨。所以当你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已经信了,只是不敢相信你现在竟然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顿了顿,秦逸像是生了闷气。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还有……”
秦逸目光向下,落在她小腹处。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的父亲……”
“我……”
林非晚将自己借尸重生后在北雪国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当然没说她对雪千御的感情。
只说她为了侯府的安定与雪千御契约成亲。
后来侯府情况已稳,又找到了真正的千金,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于是便与雪千御和离,回到了南风。
秦逸目光闪烁不定。
得知林非晚在北雪国收的委屈,心疼地无法呼吸。
听到她腹中孩子父亲去世的消息,心中更是复杂。
不过这些,都不如听她提起雪千御。
曾经他就听林非晚多次提起过对方。
那时她的目光清澈坚定,此刻却处处躲闪,一带而过。
看来她与雪千御之间,除了那份已经结束的契约,应该还有别的事。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能陪林非晚太久。
有他留下的势力,如果她选择安稳,倒是能护她一世。
但她此番回来定是要找秦枫和慕容家报仇。
杀人容易,难的是给林家翻案。
如今慕容刚在朝中一手遮天,秦枫掌控军权。
想给林家翻案,就得先扳倒这些始作俑者。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陪她到那个时候。
如果她和雪千御……
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就算是死,也能安心了。
“逸哥哥,你的身体……”
不等秦逸回过神,手腕已经被玉手捏起。
“嘶……怎么会这样。”
杏眸暗涌,秦逸中毒已深,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逸哥哥,是谁对你下的如此毒手?”
“咳咳……”
秦逸一阵猛咳,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别多想,我这是病了,大夫说吃几副药就会好的。”
林非晚急得拍掉他的手,“什么生病,你这分明是中毒了!”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
“哪来的刁妇,在这里信口开河!”
第112章 把生米煮成熟饭
身穿明黄色常服的太后在丫鬟搀扶下怒气冲冲过来。
“杜鹃,给哀家掌她的嘴!”
“且慢!”
秦逸一个侧身,将林非晚挡在身后。
“皇祖母误会了,是孙儿早上偷吃了两只虾子,被她发现了。”
太后一听脸色更加难看,“杜鹃,快传太医。”
秦逸将人拦下,“皇祖母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不用麻烦太医了。”
太后狐疑,拉起他地手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事才松了口气。
“你也真是的,都多大地人了还贪吃,吩咐下去,日后静园地小厨房不许备虾。”
秦逸搀扶着太后:“哎呀皇祖母,你这样下人们都要一起跟着我遭罪了。”
太后宠溺地打趣他:“知道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吃。”
说着,秦逸侧眸使了个眼色,林非晚心领神会赶紧转身开溜。
“等一下!”
苍老威严地声音响起。
林非晚僵着身子站定。
秦逸从小听话孝顺,只有在她的事情上才会叛逆。
是以太后从小就对她不满。
尤其自秦逸为她抗旨被打得奄奄一息,太后更是将她视作眼中钉,下令不许她再踏入皇宫一步。
如今她虽然换了具身体,心里对太后的敬畏却丝毫不减。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以这副样貌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你,转过来头来,让哀家看看。”
太后冷声道。
林非晚急中生智,佯装崴脚往旁边花坛里一摔。
“诶呦,奴婢失礼,请太后恕罪。”
抬头,一张脏兮兮的脸映入眼帘。
太后嫌弃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逸儿,你跟哀家过来一趟。”
将人拉至花厅。
太后开门见山,“说吧,她是谁?”
秦逸眼底一颤,昨晚的事情只有他和身边的两个暗卫知道。
暗卫不会背叛他,他自己也不曾对人说,太后怎么会知道。
莫非,静园中有他不知道的眼线?
“发什么呆,不用不好意思,你能有喜欢的人,哀家高兴还来不及。”
“嗯?”
秦逸一愣,旋即笑道:“我还担心皇祖母生气,不敢和您说,她本是我府中一个不起眼的婢女,这次禁足日久生情,我就……”
太后喜出望外:“你喜欢就好,赶明哀家做主,给她个名分,到底是你第一个女人,不好委屈了她。”
“多谢皇祖母。”
“好,好,好,改日再给你物色一个王妃,哀家可就等着抱重孙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哀家这就回去安排。”
“皇祖母……”
秦逸还想叫住太后,谁知太后根本不理他,径直离开静园。
他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林非晚的房间。
进门就愣了。“你是……晚晚?”
眼前少女穿着和林非晚一模一样的衣服,盘着和她一样的发髻,但容貌却焕然一新。
“怎么样,我的化妆术不错吧。”
看着他惊讶的模样,林非晚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后我就这样出现,就算是北雪国的旧人站在面前,也不会认出来。”
“呃……”
秦逸目光躲闪,低头心虚道:“有件事,我未经商量就做了决定,希望你别生气。”
他始终记得当年林非晚得知与自己的婚约后那一脸决然、气愤的模样。
只是情况特殊,他若不顺着太后往下说,恐怕会横生枝节。
“什么事?”
“那个……是这样的。”
秦逸将方才与太后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本以为林非晚会生气,没想到……
“这个主意不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你身边了,就是逸哥哥你,恐怕要委屈一下。”
她正愁日后肚子大起来该如何是好,这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就是不知道秦逸会不会介意。
秦逸揉了揉她的发顶,“能给我们家晚晚当夫君,我求之不得。”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陪她一辈子。
只可惜……“咳咳……”
秦逸握拳,一阵猛咳。
动作太猛,不小心抻到昨晚的伤口。
暗红的血将衣袖染了一大片。
林非晚眉头紧蹙,看了看四下无人,将他拉到床边坐定。
一脸严肃道:“逸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而且还故意瞒着太后。”
昨晚他手臂中毒,暗卫与他自己却无动于衷,她就该起疑。
除非是体内已经有更厉害的毒存在,才会那样淡定。
秦逸知道自己昨晚露了破绽,见瞒不过,点点头。
“我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不想让太后担心,所以才让太医瞒着她。”
沉默片刻,继续道:“抱歉,我可能无法陪你到最后了。”
秦逸声音自责,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岂料。一只玉手落到肩上。
“逸哥哥,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会医术的人是我,不是慕容薰,当年救下秦枫的也是我,只是被慕容薰冒领了功劳,怕被冠上欺君之罪,我才隐瞒了真相。”
“后来慕容薰帮其他人治病,也是我在幕后出手帮忙。”
“从头到尾,会医术的都是我。”
秦逸抬头,长睫轻颤,“所以呢?”
“所以,”林非晚深呼一口气,“逸哥哥相信我,给我时间,你的毒我可以解。”
“信,我当然信。”
此刻的秦逸心情复杂。
高兴的是体内的剧毒能解了,余生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林非晚。
悲的是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非晚受了如此多的委屈。
他可没忘记众人是怎样抬举慕容薰的。
尤其是秦枫。
因为把慕容薰当作救命恩人,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难怪自从林非晚死后,慕容薰便对外称自己的手受了伤,无法再医治他人。
拳头咯吱作响,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林非晚眉头一紧,双手叉腰道:“逸哥哥,你再不好好养伤,我可生气了!”
秦逸最怕的便是她这招,举手求饶:“林大小姐,我知道错了。”
“哼,这还差不多。”
“噗嗤!”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院外,隐在暗处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
自从违抗婚约起,已经很久听到殿下这样爽朗的笑声了。
可惜这样和谐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
二人叹了口气,内心自责煎熬。
当时但凡他们仔细些,殿下也不会被人下毒。
可另他们不解的,便是殿下不仅从不追究下毒之人是谁,反而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百般遮掩。
除了他们两个、殿下自己和太医,恐怕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下毒之人了。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林非晚。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相信有人会在死后借着别人的尸体复生。
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
此时的北雪国御王府内。
听完暗卫回禀,雪千御将手中茶杯捏得粉碎。
“一群废物!”
追风跪下:“主子息怒,属下猜测王妃可能已经离开京城了,请求扩大搜寻范围。”
雪千御眉头拧成一团,追风的意思便是让他放开对京城的封锁。
可万一人就在京中,一旦开放,很可能就会让她溜走。
“王爷!”
追雨气喘吁吁进来,“黑豹在一家车坊闻到王妃的气味,据车坊的人透露,王妃日前曾租车出城,这会人怕是早就在城外了。”
“砰!”
木桌被内力拍成碎片。
“追风!追雨!”“属下在。”
“带着黑豹出去追,务必把王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
二人离开,雪千御只觉得眼前一花,霎时间血脉蒸腾感袭便全身,这分明是毒发的征兆。
“怎么回事?”
他与林浅雪在茅屋那次后,可是许久都没有发作。
按理说现在不应该……
难道……
雪千御眉心一颤,或许林浅雪没有说实话。
那日他根本就没碰她。
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他没有对不起林非晚。
“来人,快去找沈神医,就说主子又毒发了。”
追云见状,连忙用内力先稳住他的筋脉。
一炷香后,沈翊带着林浅雪赶到。
经历了上次的事件,追云可不敢再自作主张。
“沈神医,你这是……”
沈翊没好气,附耳过去小声道:“放心,她只是备用选项,实在不行再说。”
“那就好,那就好。”
追云松了口气,将门关上。
视线被隔断,林浅雪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她是突然被沈公子带过来的,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雪千御又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