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屋子，边生火边唤着顾程玉进来。
可顾程玉迟迟没有进去，高瑶疑惑，走了出来，“怎的不进来？嫂子热个饼子给你吃。”
“瑶嫂子，我就在外面等着好了。”顾程玉表情有些别扭。
不过，他倒真有些饿了。
高瑶「害」一声，招手让他进来，“嫂子又不关门，你害羞什么。”
这话好像戳中顾程玉某种情绪，那莫名的情绪噌噌往上冒，他抛掉后顾之忧，抬脚走了进去。
他才没有害羞。
高瑶见状，无奈一笑没多说，在一旁放了张小板凳，便开始烧火。
顾程玉高大的身子坐在矮凳上，手上捧着高瑶刚递给他的竹水杯，显得十分乖巧滑稽。
他看着高瑶手脚利索生好了火，表情认真把锅涮了涮，又在锅里加了水，把架子放进去，放上两个白面饼。
见此，顾程玉抿唇一笑。
这白面饼子村里寻常人家想要吃一次可不容易，瑶嫂子过得好，他就很开心，而且，她愿意那出来分享给自己。
把锅盖盖上后，高瑶看向顾程玉，努努嘴，“你不渴？”
他手中的竹杯都没动过。
顾程玉略微尴尬，端起竹杯仰头喝了起来。
竹杯特有的清香就着水缓缓淌进他的喉咙，给他带来如灵露般的甘甜畅快。
若是高瑶知道他内心戏这么多，都快要笑死了。
喝完后，他便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放完后，顾程玉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他想赶紧出去，可这饼子热好还要些时间。
于是他主动道：“瑶嫂子，我帮你挑两桶水吧。”
瑶嫂子一个女子家没办法做这般重活，现下有时间，能帮些就帮些。
高瑶听到他主动请缨，心想缸里的水确实不多了，便点头同意，“这路可滑了你要小心。”
说是挑两桶水，其实是去干净无污染的地方去挑冰。
高瑶住在山脚下，这样的地方在她家附近多得不能再多了，住山脚下的好处这便是其一了。
大路上没有冰面，但那些山脚和山顶多有树草的地方就有层层冰霜。
顾程玉抿唇点头，心里甚是雀跃，又得到嫂子关心了。
他起身来到灶房，这里面虽说有些简陋，但很干净，想来是瑶嫂子经常打扫。
高瑶：我没有，这是被那些人抢光了的杰作。
拿起扁担挑起木桶，拿上一把斧子，顾程玉在高瑶的注视下出门来到院子后侧方，越往里走，越是结冰地面，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他秉持着要给瑶嫂子找最干净的冰块，慢慢探入深处。
来到一处似乎是泉眼的地方，他把扁担放下来，开始用斧子砸，很快变砸出了许多冰块。
这些够用了。
顾程玉一一把它们给装进木桶内，挑起扁担慢慢走出去。
他十分小心看着脚下，因为肩上挑着两桶冰块，不比来时容易。若是摔跤虽然会痛，但他更担心被瑶嫂子瞧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这么一想，顾程玉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
决不能！
思绪婉转间，他没有留意到一处不是磨面，而是滑面的冰面，脚刚放下，一股拉力猛地把他往地上拽。
嘣！顾程玉摔成狗吃屎。
少年仰面朝天，四肢修长呈「大」字，脸上流露出生无可恋之态。
“唉――”
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喉咙涌动，闭上眼再睁开眼，终于接受了这个不堪的事实。
顾程玉坐起来，看着散落在四面的冰块，还有屁股处传来的痛感。
收拾心情，他捡起扁担和木桶，手中动作一顿，眼睛变得更无光了。
一个木桶侧边完全裂开，还破了个洞。
顾程玉全身发抖，闭上眼睛，面部肌肉也抖动厉害。
痛！屁股好痛。
心，夹杂了难堪羞愧无脸见人的种种情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视线搜寻那块碎片，它飞到了不远处的草丛上，很是显眼。
不敢耽搁太久，调整好情绪后，顾程玉又回到那处泉池把冰块装满。
再次出发，他没有发生如此难堪场面。
只是，来到院门口时，他迟迟不想进去。
若是之前就帮瑶嫂子铺上荆棘，自己就可以放下木桶逃走，可现在不行，还没有干完活。
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后，顾程玉推门而入，反手把院门关上。
生怕高瑶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转身的他屁股上的污泥。
高瑶果然走了出来。
“怎的要那么久？”她关切道，视线在顾程玉身上游走，衣衫褶皱不平。
少年脸上带着十分的倔强和狼狈不堪的慌乱。
高瑶「噗嗤」一笑，没想到他真的摔了。
顾程玉听到这道笑声后，嘴巴抿得更紧，装作若无其事走向灶房，把冰块倒入缸中。
高瑶注意到了他手肘和屁股处的湿渍和沾上的泥垢叶片，她收起玩弄心态，招手道：“快过来，小心着凉了。”
顾程玉把冰块倒完后，表情有些倔强又有一丝生气走向屋子，他的眼睛始终没看着高瑶。
诶害！这少年这么倔。
高瑶上前就一掌拍在顾程玉的背上，语气强硬道：“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说完，她推着顾程玉进入屋子。
她边在柜子里翻找，边说着，“把衣衫脱下来，嫂子给你烘干。”
身后的顾程玉整个人都呆愣了。
同样都是痛，为何痛的感觉却不同。
屁股传来躯体上硬生生的痛。
背上也有躯体的痛，同时还夹着另一种那股莫名的感觉，他，他很喜欢。
这到底是什么？！
他内心既慌张又无措。
高瑶从柜子里翻出之前王猎户穿的棉袄裤袄。虽然破旧还有好些处补丁，但该有的都有，保暖性极强。
她拿起衣服，转身抛向顾程玉，“呐，把这身换上，拉荆棘也不担心把你的衣衫弄坏。”
顾程玉条件反射接过，上面有一股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知为何，一股无法遏制的气从心中涌出，他俊美硬朗的脸皱到了一起。
第38章 邱婶心虚
高瑶看他愣在那里，催促道：“快换啊。”
说完，她心想自己还站在这，幡然醒悟一拍手，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屋内立马暗了下来，就如同顾程玉此刻的心情。
他望着手中的衣服，迟迟不肯穿上。
高瑶双手环抱，望着天空，这个点还算早，待会去邱婶那边，直接前往村口。
她知道村口有卖货郎，还有经常跑各个村送东西的牛夫。
正好可以捎带自己，自己只要每天给他带些吃的就好。
因为村里的人，都有你帮我我帮你的情况，这种顺带的人情许多，只要态度好些都可以。
“好了吗？嫂子待会还要去见个婶子。”高瑶回头问道。
屋门被打开，顾程玉一脸倔强走出来。
高瑶转头看到他身上的衣衫并没有换下，眉头蹙起，这少年真是。
算了，反正衣服坏的也不是她的。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不愿穿丑衣服。
“好吧，不愿穿嫂子也能理解，那你铺荆棘可得小心点，你这衣服看着就不便宜。”高瑶妥协道。
这话让顾程玉神色松动缓和。
瑶嫂子说她能理解，她真的理解吗？我自己都不理解。
总之，因为这句话，顾程玉的心情变得阳光明媚。
吃过白面饼后，顾程玉颇有干劲往外走。虽然屁股手肘有脏污，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把若干根荆棘绑成一条围住围墙，然后再把其余的荆棘按着一圈一圈的形状串起来，围墙上的荆棘围栏就做好了。
紧接着，顾程玉又按着高瑶的想法，用荆棘把围墙外围也绕了一圈。
高瑶看着院子被荆棘包围，心里很踏实。
虽然，她知道这个办法只能防君子。
对于小人，若想闯进来，只需破坏就可进入。
但这荆棘围栏可以给她足够的喘息时间做准备。
顾程玉拍拍手，来到高瑶跟前，“瑶嫂子，这样可否满意？”
“嫂子很满意。”高瑶笑道。
说完，眼神扫向他的衣衫，这布衣衫多处地方都被拉荆棘的尖利拉出丝来，甚至有些地方里面的棉也微微露了出来。
这完全不能看了。
高瑶颇有些心疼，好好的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衫，就被他的任性给糟蹋了。
算了，人家想怎么样自己也管不着，只要不被家人打就好了。
“你这衣衫脱下来，嫂子给你缝一下吧。”高瑶还是心软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自家没有针线。
那王猎户以前也不做衣服，成婚前买的新针线，别人看着好也给抢走了。
“害，嫂子家没有针线。”她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帮自己这般多，她却没能提供些什么。
顾程玉淡淡一笑，“无碍，这衣服我回去给我娘补补。”
高瑶见他说得容易，却也知道回去免不了一顿骂。
她不再多说，毕竟就算缝补也变不回之前的完好无损。
等到春节那会儿要好好捞一笔油水，去买一件好的布衫给他。
这布衫在古代可不便宜，寻常人家哪个不是带点补丁的棉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顾程玉便告别了高瑶。
等他走后，高瑶把拿出来的王猎户衣袄收进柜子，拾掇一下自己，关上院门去找邱婶子了。
按着记忆，她走了三刻钟才找到邱婶的家。
邱婶家与高家差不多，都属于较为贫困之人。但有点不同的是，邱婶家有四个女儿，别无儿子。
因此在男人家族很不受重视。
高瑶这会儿过去，该是他们忙活回来的时候。
这次凑巧，邱婶院子门口大敞，里面似乎有客人，从屋内传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声音。
高瑶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邱婶――”
屋内的邱婶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笑盈盈的脸立马慌了起来。
“怎么了？胖丫娘。”她对面坐着是位苍老的妇人。
这妇人身份很有分量，是莲花村的族老孔氏，村里若是糟了无法调节的事，他们这些族老都会出面。
若是族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依当事人之见，选择报官或退让。
邱婶子完全呆滞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三丫见状，立马开着屋门，看向来人。
“娘，来了位仙女。”三丫对着邱婶子喊道。
三丫人长得胖胖的，见到高瑶这边清冷的女子，眼冒星星。
邱婶子这会儿回过神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三丫。
这小妮子怎么就把门开开了。
孔氏看到院门站着的高瑶，眼睛微眯，想起来了她是高原家的女儿。
她成婚那日的事情孔氏略有耳闻，只是这姑娘也不找宗族，家里人也没个吱声的，所以他们也不好管。
因着三丫把门打开，高瑶也看到了孔氏。
她这运气可真好。
原本她打算连吼带威胁让邱婶把东西还了，没想到主事人居然在场。
高瑶毫不客气走了进来。
“孔老，您也在呢？”她笑噙噙道。
孔氏眼中闪过意外，这丫头她见得不多。但也知道是个沉默寡言、懦弱至极的姑娘。
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虽然男人死了，但这姑娘却开始平步青云，得了钱家工活，人也张扬外放许多。
孔氏点点头，招呼她进来。
高瑶踏进屋子，眼神若有若无瞟着邱婶，这把邱婶看得一阵心虚。
她自身是欺软怕硬，当日那么多人抢，她也跟着抢一些。不过她抢得不厉害，都是些小玩意。
现在有孔老在，还有如今不可一世的高瑶，邱婶子怎么不怕。万一事情闹大，那她怎么见人，家里女儿该怎么办。
邱婶子的恶还没恶到没脸没皮、小人蛆虫。
“瑶妹子过来是找邱婶何事？”孔氏问道。
印象中，邱婶跟高瑶并没有交集到能串门的关系。
高瑶似笑非笑看着邱婶，“我过来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邱婶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慌乱不敢看她。
看到这，见过大风大浪的孔氏哪还不明白。
“胖丫娘！借了人家东西，那就还回去，还得让人跑上门来要，你这年纪白长了？”孔氏故作骂她。
这些族老总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能化小的事情绝不闹大。
这也是高瑶不直接找他们主持公道的原因。
高瑶冷笑看着邱婶。
此时邱婶脸色煞红，她堪堪起来，身子摇晃，把那些属于高瑶的小厨具都捧了过来。
“妹子，当时，我也是鬼迷心窍。”
第39章 识趣蒋大
孔氏上前握住高瑶的手，“瑶妹子，既然邱婶诚心还你，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我知道你在钱家得了见识，是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
她几句话便让高瑶无话可说。
若高瑶真要计较，就显得小心眼了。
可高瑶是谁，可不吃这一套，或许在钱家她做事会有所顾虑。但在这里，她才不会被所谓的礼法集体所桎梏。
她手腕一转，挣脱了孔氏的手。
“孔老，若是你孙女遇着这事你再让她宽宏大量吧！”她美眸一瞪。
这些人就是这般，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要求别人大度。
孔氏没想到高瑶态度会如此坚决，自己的严威受到挑战，她的声音抬高好几度，说教道：“你，我说妹子，这件事你若闹大对你没有好处。”
一个寡妇想再嫁人，可没那么容易，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名声，还在造作。
对于孔氏来说，她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作为莲花村的族老之一，她有责任让村里的名声不受到损害。因为女儿家要嫁人，男儿家要娶妻。
所以村里面发生什么事，他们这些族老都会调和大事化小。
若是受害方觉得还是不解气，那他们族老会从供奉钱中支出合理的数目或物品给受害方。
在村里，一笔额外钱财来之不易，大多数人都会看在钱和族老的面子上息事宁人。因为他们还要在村里生存世世代代。
高瑶冷眼看她，咄咄逼人道：“不闹大好处又在哪？继续被他们当成软柿子捏吗？闹大的坏处又在哪？让自己不再被欺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