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前头春雨说的话，花满楼顾不得吃什么烤鱼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头看着春雨，低声问道：
“你可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会儿她真的没有细说的心思，人家报仇要她多说做什么呢？
“吃吧，吃完了我给你吹个曲子。”
吹曲子？花满楼诧异的抬了抬眉，这倒是个惊喜，他从不知道这姑娘还有这本事。
“那自当洗耳恭听。”
碧海潮生曲其实并不适合欣赏，碧玉的洞箫呜咽中，每一次的潮起潮落都那么的惊心动魄。可用在舒缓情绪上却绝对够用。最起码这么一通下来，春雨心里的郁气散去了大半。
“你这是音攻的曲子？”
“自然，怎么样？可还行？”
“怎么不行？难得的好手法。”
他们这里说说笑笑的掀过了一页，而另一头在酒肆楼上的王怜花却满脸震惊的朝这小楼看了过来。
他知道春雨，能和石观音对个平手的女人即使石观音已经落幕，也不妨碍江湖上对春雨的高看。可他从不知道，这人居然还有隐藏，那么这个沙漠中的女掌柜到底有多少底牌是无人得知的呢？他不确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论他想借着这里做什么，都要更加小心了，不然很容易让自己平白多一个难以跨越的阻碍。
第93章 条件
王怜花是个有手段有脑子的, 他确定了春雨不好惹，立马就转换了做事儿的手法。从一开始结交商队为自己提供便利的事儿全盘都丢开了手，也不管是不是白白耗费了心血。一个转头, 去东面的镇子上擦洗了所有的易容痕迹，然后风度翩翩的，光明正大的用洛阳王家的名义, 过来洽谈种树换地基建房子的事儿。
“你也要种树？王家的生意好像没有往西域走商的事儿吧。”
春雨微笑的招待，只是那笑容十分的客气, 眼神也没半点波动, 这让王怜花心里一颤, 垂眸喝茶的间隙，想到了自己前头住的那段时间里这春掌柜看他的眼神，这一想, 背心就是一凛。
“掌柜的其实看出来了吧。”
他的决断在这一可达到了巅峰。
“小子前头其实已经住了好些日子了。”
“呵呵。”
春雨笑而不语，可偏偏就是这样不带一点烟火气的样子，让王怜花对自己这个决断越发的肯定起来, 自己早就露了陷了, 虽然还不明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让这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那坦诚比装糊涂有利。
“早就听说往西域去走商风险大, 却收获颇丰，小子有心想掺和上试试, 却一直没打定主意，直到借着春掌柜这宝地, 才对这些事儿彻底的有了了解。”
话说到这里，王怜花重新镇定了下来，他就是想做生意, 这个基调定下，那怎么都不会出大岔子。
“学着组织商队怕是不能，毕竟没有老手就是想走通这条路都难，这地方可从来不缺半路倒下的白骨。所以就想退一步，借着您这里的便利，建起个收货的商行来。总有那不想多费事儿的愿意就近出手不是。这样一来，哪怕挣得少些，可好歹也算是给了王家一个慢慢熟悉商道的机会，也有利于将来组织起人手来。”
“王公子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这可进可退的确实是个好法子。可我为什么要同意呢？我这地方虽说是放开了种树换地的口子，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王怜花说的这么透彻，还一脸的坦诚，光是凭着这张漂亮的脸蛋，寻常人怕是都无法拒绝。可惜，他遇上的是春雨，颜值高的见识多了，对此免疫力很不错。所以一个反问就将王怜花卡在了杠头上。
“那春掌柜这里的要求是……”
既然脸不能通关，那就用诚意，他一直相信，利益这东西是可以交换的。就像是他那生父，不就是因为利益才丢开了他们母子嘛，连血缘都能拿来交换又有什么不能呢对吧。王怜花的眼神里充满了确定，可这确定的背后却又有几分冷意。他习惯了交换却也最看不上交换，对一切利欲熏心的人都充满了鄙视。
春雨眼睛很好，一眼就看透了王怜花，看着脸上多少还存着几分稚气的人如此，心里多少为他感觉到可惜。这也算得上是个惊才绝艳的人了，若是能有个像是花满楼这样的家庭，那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人生啊。
“条件，这我还真是没想过。”
春雨笑了，带着几分调侃和迟疑。开始想自己该提什么样的条件合适些。对，虽然她没有和王怜花像是和陆小凤他们那样做朋友的意思，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可对于王怜花来开个货栈却并不排斥。
她看过很多有关于王怜花的分析，虽然不一定都赞同，可有一点却不会作假，那就是这个人，虽然和白飞飞一样吃尽了苦楚，可或许是因为身为男子，在这个世界生存比白飞飞容易，或许是他娘对唯一的儿子还算疼爱，生命中不全是黑暗的缘故，所以虽然做事儿心狠手辣，可却并不能说就是个绝对的坏人。
他有义气重情的一面，也会为一些事儿感动，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春雨还挺喜欢。不快意恩仇还能说是江湖？有这么一个人在想来这日子应该能更有趣些。反正她在这里无敌，怕什么是吧。
不过即便有心放水，可该有的条件却不能少，不然怎么能显出花家和姬家和她关系更亲近？朋友之间相处其实也是需要一定的等级的，不然对好朋友岂不是不公平？
“说来，当初植树五亩换一亩宅基地，也是说笑间定下的，这个是友情价，朋友间不好多算计的结果。可现在……要是重新定，这多了感觉太过分，沙漠地方的能值几个钱。可少了……若是对着你这样没打过交道的也一样对待……我对着朋友那可就没法子交代了。”
对，我从没想过将这地方让不熟悉的人过来占用，所以你该知道我为难了吧。就是我再提出什么，你也不好生气了吧。
王怜花听到她这么说，眼睛不由的就往坐在边上那一桌喝着茶的花满楼身上扫。朋友，这就是春掌柜说的朋友吧，花家的人啊，这朋友可真是够分量的。
“您说的是，朋友总是不一样的。特别是想花家七少爷这样的朋友，那该有的尊重更是不能少。毕竟花家也给了您一样的尊重，小子去询问的时候，可是差点没被打出来。”
既然坦诚，他自然该坦诚到底，他认识花满楼，也去花家的地方询问过，所以直接就自己说了出来。也让你看看我有多想在这里落脚，看你这价怎么开。
“所以啊，我得对朋友有交代。这样，你若是真想要，最少植树二十亩，再帮我建两个牌楼，我就允了你四亩宅基地的事儿，当然了，这地方我也先说好了啊，只能在我这小长街的最西面，你看这可行？”
怎么开？再怎么开，春雨心里也有数，绝对不会让人太为难的。她又没想和人结仇是吧。
确实不可能结仇，听到这么一个条件，王怜花甚至可以说是诧异的。
太简单了，就比别人多两个牌坊？莫非想结交他？不会吧，他虽然自傲，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尚且年幼，江湖名声不显，和花家这七少爷可没法子比。那难道是洛阳王家的名声就这样好，这样广了？怎么感觉不对呢？
王怜花性子里多疑的一面突然就冒了出来，看着春雨的眼神都带上了狐疑，心里也升上了一股子戒备。
“就这样？”
“对就这样，怎么觉得简单？哈哈哈，王公子，或许你该问问泥瓦匠，这沙漠里建牌楼的难度。那银子和不会少花了去的。”
沙漠里建牌楼的难度？呵呵，就是再难，又能难到哪儿去，他虽然不懂什么营造，可只要是银子就能做到的事儿，那就算不得什么难度。
看看春雨那爽朗的笑脸，王怜花也跟着笑了。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怀疑失笑。既然是旧日无往来的人，那么自然也就是没仇怨的。没仇没怨，人家又有什么必要来算计自己？
“春掌柜说的我都应下了，只是这会儿已经过了种树的时节，不知道能不能允了我们先建了房子和其他的，种树明年开春再来？”
“若是如此，那我可是要算利息的。毕竟这绿洲不大，房子一多，对绿植伤害也大。而人一多，用水也多。”
这还真是在商言商了，不过这样更好，王怜花觉得，和这样痛快的人说条件，虽然依旧是利益交换，却好像感觉并不差。
“算吧，最多明年开春种上二十五亩。”
“若是如此，我自然是愿意的，人多力量大，许是不用多久，我这小镜湖绿洲就能变成大绿洲了。”
带着加快变成大绿洲的期盼，春雨和王怜花三击掌敲定了事项。看着他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召集人手，春雨笑眯眯的重新坐到了花满楼的边上，
“我这借鸡生蛋的法子怎么样？引出大动静了吧。”
“确实是大动静，而且还是能让你就近看戏的大动静。”
别看从头到尾花满楼一句话都没说，可他心里却将什么都看透了，明白春雨为什么会同意王家在这里落脚。
“说来那快活王也没惹着你，你也不是那爱打抱不平的，怎么这次这么积极？”
西域三家势力石观音就不说了，那是她自找的，所以春雨不待见她。可其他两家春雨向来不沾染，也从不因江湖传言而显出好恶来。甚至往来住宿什么的，还挺热情。像是西方魔教的那几个，年前还一起对付草原人呢。
这样一个不沾是非的突然对王怜花这样要报仇的提供方便，花满楼自然觉得奇怪，朋友之间有疑惑就问，花满楼毫不客气。而春雨也答的十分痛快随意。
“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有时候有花满楼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很让人舒心的一件事儿。她这里只说了一句，那头花满楼就立马理解的点了点头。
“确实可惜。”
看，这就是默契。因为这份默契，春雨愿意说的更多些。
“不就是想对付快活王嘛，这又怎么了？我是和他没仇，可也没恩啊！那我干嘛为了他让自己吃亏？二十五亩唉，这要是我自己种，要耗费多少银钱精力？能偷懒就偷懒吧。再说了，沈浪不一样是这样？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一样。”
这理由可以，花满楼失笑。不过问归问，真说起来他也看不上柴玉关，所以对春雨这决定--花满楼举了举杯子，以茶代酒的敬了一杯。
第94章 镜湖镇
王怜花不缺银子, 也不缺本事，所以当陆小凤听说花满楼来了小镜湖绿洲，寻了过来的时候, 人还没进绿洲, 就看到了那杵在距离绿洲不远沙漠中的大牌楼。对，就是大牌楼, 为了建造不容易被风暴吹倒的牌楼, 王怜花让人掘地三尺，撇开了所有的砂砾, 生生的将地基达到了土地上。然后石头、转头、木头, 三料合一, 建起了两段硕大的、两边各长五米, 厚两米、中间宽三米、高三米的门洞，而这牌楼就嵌在这门洞之中。
“这，这都能和城门楼媲美了吧。”
陆小凤滋滋称奇, 绕着转了三圈，侧头对着出来迎接他的花满楼说到：
“这谁起的，可以啊！这手艺放到别处，都能当个营造大师傅了。”
“洛阳王家的小子。”
“他？”
陆小凤眉头微微一挑，又看了看花满楼，想从他的表情里确认点什么。
“对, 还不只是这里, 西面相对应的位置还有一个。”
花满楼依然在笑，几句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是春雨的主意吧，他来求了什么？”
看, 有些事儿真的不用多说。就陆小凤这样的聪明人有什么猜不到的。
“种树、建货栈。”
对于陆小凤，花满楼从不隐瞒，问什么就说什么。而两人的默契让他们只用短短的几句话，就能相互传递很多消息。
“这是看中了这地方的位置啊，看来他想动手了？”
“未雨绸缪吧。毕竟这会儿对上，可未必能赢。能忍这么多年，性子不可能急躁。”
“也对，那是个聪明人。”
陆小凤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听到这些，连着往里头走的步子都欢快了好些。而等着到了酒肆，和春雨寒暄过之后，更是直接将一样在大堂吃饭休息的王怜花给拉了过去一起吃饭，边吃边热络的说起了见识过的各种城墙规制以及昔日的见闻。
“我去过西域，那地方的城墙啊，那真的，比咱们中原小县城都不如，也难怪动不动就灭国了，从根子上，那防守就不成……”
“那些废弃的古城看着可漂亮了，残垣断壁间虽然都是砂砾，可夕阳西下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有火在燃烧一般，瑰丽的让人震撼……”
“西域就是这点不好，人少地广，若是一时迷了路，想寻个问路的人都难。不过也难怪啊，毕竟得跟着河流和绿洲走是吧，不是这样的地方哪里是能住人的……”
“那边的水是真少啊，除了那些个河流边，打个井都要往下掏十来米。而这样费尽心思弄出来的水还不好喝，总觉得带着一股子沙子味，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够凉快了，毕竟出来的位置够下面……”
“上回咱们去石观音老巢，你猜怎么的，那样一个人，居然住石窟里！可见那边的人哪怕名声在响呢，这日子也都不怎么样……”
这真的是再闲聊？春雨嘴角一抿，没好气的瞪了陆小凤一眼。
他这是当王怜花是傻子吧，明晃晃的将西域的情况说给人家听，你到底想干嘛？揭短也没这么来的。
王怜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可这会儿被陆小凤拉着却怎么都不好问，而在这不断地怀疑中，他逐渐的也算是摸清楚了一些情况，比如他自以为藏得挺好的自家的秘密或许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没人知道。比如江湖上类似陆小凤这样的对沙漠有认知的还有几个。比如他一心要对付的快活王好像对头也不少等等。
有了这样的觉悟，王怜花再回头看向花满楼和春雨的时候，那眼神就复杂了起来。可这人也是个能忍的，愣是连着数日，一直都没问过一句。直到他那货栈的房子建成，这才满脸笑容的告辞。
“我这就先回去了，这里的事儿怎么的也要到秋日才能开始，咸淡的时候留下几个伙计看门也就足够了，我就偷个懒吗，等到忙开了再来也是来得及的。”
是不是到时候真的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这地方他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而留下自己人，那就是表示了对春雨他们的信任。
一个几乎别揭穿了老底的人，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做出这样的决断，真是不能不叫人佩服了。哪怕是为了这份佩服，春雨也愿意给点好脸色。
“放心让他们留着吧，正好我这里也能热闹些。”
“多些春掌柜了，陆大侠，不知你什么时候回去？若是有空，还请来我家做客，让我也尽一份地主之谊。”
不但是信任，居然还有了和陆小凤常联系的意思？春雨觉得这人的脑子正不是一边的好。若是能有陆小凤帮衬，他那报仇的事儿最起码容易了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