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生一样很激动,他最担心的就是冯家嫌弃自己的出身,所以想要赶在冯家父母知晓他们俩谈恋爱之前,最好就把婚结了。到时候等冯家父母从国外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只能认下自己这个女婿了。
他抬头看朝这仲夏夜里明亮皎白的月,璀璨的星空,“这月亮星光替我李彦生作证,此时此生,我只爱冯嘉宜小姐一个人,如有二心,不得好死!”他说完,看着满脸羞红的冯嘉宜,越是得意了,“嘉宜你听,这花园里的蛐蛐,小湖里的青蛙,都在赞同,都在庆祝,它们也见证了这历史一刻!”
但是李彦生不知道,他们爱情的见证者,怎么可能只是星星月亮蛐蛐青蛙呢?还有拿了隐身符,大咧咧坐在不远处墙上的霍沧月和小和尚陈平安。
陈平安嫩嫩的小脸几乎都要皱成一团了,“ 他拿根草不会觉得自己很浪漫吧?再穷也要真金白银呀!那冯小姐不会答应吧?”
“会。”霍沧月笃定。
果然,冯嘉宜这次没拒绝,只将手伸了过去,害羞的声音细弱蚊蚋:“我愿意。”
于是在霍沧月和陈平安的见证下,李彦生将那草茎指环戴在了冯嘉宜的手上,随后起身抱她吻她,所有的一切都一气呵成。
“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陈平安见此,连忙别开头去。
等他再转过头来之时,李彦生已经开始心急地同冯嘉宜商议,“嘉宜,我等不及了,我想和你结婚,立刻马上现在!”他抓着她的手,似马上就要带着她去教堂里。
冯嘉宜也很感动,“那不等我爸妈回来了么?”
“不,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我的女人,我想叔叔阿姨会理解我的。”李彦生是真的心急,这一趟带着同学们回去,天天大吃大喝,余钱没多少了不说,而且他也怕薛凯文再来提祭河神的事情,到时候万一冯嘉宜对自己有意见了呢?
他不是对自己不自信,而是深刻地清楚,这件事情不能出半点岔子,不如现在趁热打铁。
而他的这些话,冯嘉宜很受用,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光里都冒出泪花了,扑进李彦生的怀里,“彦生,我运气真好,遇到你这样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墙头上,陈平安小脸仍旧皱成一团,“我不是很理解,这个冯小姐是传说中的恋爱脑么?”
霍沧月有些诧异地看了陈平安一眼,“你还知道恋爱脑?”不过,他怎么诶看出冯小姐的身份呢?
着急结婚的何止是李彦生,冯小姐也很急的好吧。
第8章
两人从墙头上下来,从一条无人小巷中收起了隐身符。
陈平安一脸忧心忡忡地跟在霍沧月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得霍沧月频频皱眉,忍不住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平安叫她一问,有些担忧地小声说道:“你真的不难过么?”
“我难过什么?”她现在只为没钱发愁,这街上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个把冤大头。
今晚看来又要在野外度过一个晚上了。
“那,那李彦生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你给他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他现在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你真的一点不难过?”陈平安想着以前自己在莲花台的时候,那些女人可不是这样的,嘴上虽然说不在乎男人纳小妾,但转头哭得肝肠寸断的。
所以他很担心霍沧月,其实不过是洋装冷静罢了。
霍沧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样的狗东西给你,你要么?”
陈平安想都没想就态度坚决地摇着头,“不要!”
“既然你都不要,那我为什么还要?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你一个三岁小孩?”霍沧月真想撬开这陈平安的脑壳看看,莫非里面全是水不是?还有他怎么没看出冯小姐的真身?
于是便试探地问道:“你觉得冯小姐怎么样?”
陈平安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有些同情冯小姐,“阿弥陀佛,那位女施主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才遇到李彦生那种小人。”
“那可不见得,说不准是她上辈子修得好呢。”霍沧月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上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快跟上,咱们今晚大概不用露宿街头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平安就这样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霍沧月的身后跑。
等停下来时,发现霍沧月已经将那年轻人给拦住了,“这位先生,近来家中是不是诸事不顺?”
被霍沧月拦住的是晋城郑家的三少爷郑从南。
他抬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拦住的这姑娘,穿着粗布衣裳,踩着草鞋,一头乌黑的长发居然高高地束成了一个马尾。这跟满大街梳着辫子或是剪了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们,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张脸,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洒满了碎月的莱茵河,很是迷人。
又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岁模样的小和尚,倒也没去恼她贸然拦住自己的去路,反而心善地掏出一个大洋递给她,“小姑娘,夜深了不要在外面乱跑,赶紧带你弟弟回去吧。”
然后便走了。
霍沧月看了看手里的大洋,又看看已经走远了的年轻人,“他拿咱当叫花子?”
陈平安却十分满足地垫起脚尖,伸手拿过大洋吹了吹,然后放在耳朵边听,“这不挺好,一句话竟然就能得一个大洋。”比自己在莲花池好多了,那些人都只扔铜板。
“目光短浅。”霍沧月瞥了他一眼,“走,追上去,咱也不白拿他这一个大洋。”
不出意外,郑从南又被拒绝了。自打报纸上传来船只被扣押的消息后,家里的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的,父亲病倒,大哥出车祸,二哥受伤,各家都纷纷来催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讨要违约金了。
垂头丧气的他从饭店走出来,打发了围过来的黄包车车夫,刚一抬头就看到那姐弟俩。
显然这姐弟俩是在等他。
“两位,郑家现在的状况,全城都知道,我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们了。”他不想与这姐弟俩多纠缠,放弃了走回去的打算,准备招手叫黄包车。
可霍沧月已经快他一步给拦住了,“你的大洋我不白拿,这一块算是订金。”霍沧月说着,拿出一块张叠好的符纸塞到他的手中,“你家财运无恙,只是家中遭衰鬼,你若信得过,回去后这张符就压倒你家财神底座下,不出意外,八个小时后船就没事了。”
郑从南回到家后,见着满脸疲倦的母亲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就晓得了只怕事情没成,不禁叹了口气,“算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想办法。”
郑从南应着,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符纸,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没有给丢了。
随着他母亲一路走到前厅,一眼就看到了供奉着的财神爷,脑子里又闪过霍沧月的那些话,所以趁着他母亲不备,将那符纸放到了财神底座下。
一个晚上,他都没能睡好。
快天亮的时候,才来了些困意,刚要睡过去,就听得门被拍得啪啪响,随从南瓜的声音从外响起:“三少爷,好消息好消息!刚收到电报,咱们家的船被解禁了,不出意外五天后就到,不用担心违约了!”
郑从南闻言,顾不上洗漱,连忙爬起身来,将电报又从头阅了一遍,当下是欣喜若狂,“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菩萨保佑。”南瓜也是喜极而涕了,“三少爷,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嘴脸了。”
郑家这一次将所有的家底都压在了这艘船上,船要是放不出来,郑家就完了。
但船要是放出来,郑家的资产只增不减!
郑从南高兴坏了,简单梳洗一把,急忙去前厅,他爹因前几天气急攻心,还躺在床上,这会儿前厅里就他母亲和大嫂。
见他来了都高兴不已,连忙迎上来。
只是郑从南忽然看到那供奉着的财神爷,脑子里闪过霍沧月的话,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不知道那霍沧月是真的会什么,还是装神弄鬼,但船的确放出来了。
所以也顾不上和母亲大嫂多说,“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先去办,你们不用等我回来吃饭。”说着,就急匆匆出门去。
可是出了门,他才想起昨晚根本就没有问人住在哪里?最后只能去那饭店门口。
然而霍沧月昨晚拿那一块大洋去买了朱砂黄纸,剩余的和陈平安吃了晚饭,就没了。
两人就在饭店对面巷子里将就了一个晚上。
陈平安这会儿坐在巷口边上,盯着饭店门口,“那人真的会来么?”
“会。”霍沧月对自己的符是有自信的,这郑家虽然是晋城富贾,但并不似那些奸商一般为富不仁,郑老爷更是心善,在城中修建了一处孤儿所。所以他家的气运财运都是稳的,不过是被人陷害,遭了衰鬼入宅而已。
而且现下郑家已经到了走投无路,那郑从南必然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会听自己的话。
所以那符纸守住了财神爷,他家的财运自然就在,船也会放出来。
正想着,就听得陈平安忽然欢喜地指着对面那饭店门口叫道:“他真来了!”
第9章
郑从南才到饭店门口,就见到了那姐弟俩在对面的巷子里,分明就是在等自己。
不管他们俩是不是装神弄鬼,但船的确是放出来了。又见着巷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自己也没吃早饭,就领着两人进了那饭店。
还要了一间包房。
一进去,郑从南就忍不住,“姑娘怎么知道船今天会放出来?”
霍沧月和陈平安已经吃上了,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家的船又没问题,不过是那衰鬼作祟罢了。如今衰鬼没法靠近财神,生意自然无恙,不过你家人现在病的病,伤的伤,而且衰鬼不彻底驱除,那张符纸也撑不了多久。”
她说完,见郑从南满脸怀疑地望着自己,又补了一句:“我没威胁你,也知道你这个留过洋的读书人是无神论,但有的东西,不能因为你不信,就不存在。”
郑从南本来还想探一探霍沧月的话,如何知道船今天会放行,可没有想到她开口闭口都是封建迷信。只是旋即听到她说自家的亲人们,还是赌不起,决定冒险一试,“既然如此,听姑娘的话,是有自信帮我郑家把这所谓的衰鬼驱除?”
要谈生意了,霍沧月连忙放下手里的汤匙,“我包驱逐衰鬼,另送一张平安符,一口价三百大洋。”
三百大洋?郑从南心说这真是骗子,狮子大开口。
只是还没等他反驳,霍沧月已经掏出了昨天画符时顺手写下的合同,“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所以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平易近人了,你想想爹你大哥二哥,难道他们的性命,还不值这三百大洋么?”
郑从南自来尊敬他父亲和两位兄长,如今他们都卧病在床,他的确是愿意花这三百大洋赌一赌的。
只是这合约,竟然如此正式?自家商行是不是可以效仿一二?又见到对方已经签了名:霍沧月。犹豫了一下,拿出钢笔,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郑从南。
霍沧月见此,将合约收了,“既然如此,吃完饭直接过去。”她可不想再继续露宿街头了,早办完事早拿到大洋,安安逸逸地找个地方住着,顺便去看看李彦生死了没。
带着霍沧月两人回郑家的路上,郑从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自己一个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居然相信了她的鬼话。
可是转头想起病重的父亲和受伤的兄长们,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冒险赌一把。
只是他忽然领着这么一大一小回家,又因为霍沧月二人身份特殊,他解释得含含糊糊的,加上霍沧月的确生得很漂亮,所以竟然叫下人觉得,这是他在外的女朋友和儿子。
这就很尴尬了。
他忙着去准备霍沧月吩咐的东西,匆忙把霍沧月二人交给他大嫂,“麻烦大嫂安排一下霍小姐他们。”
郑大嫂明显也是误会了,把霍沧月当作弟媳妇,只叫人打水给他们洗澡,又找来了自己还没穿过的新旗袍给霍沧月。
霍沧月觉得这旗袍不能白拿,所以跟郑大嫂道谢,“大少夫人心善,过一阵子必然心想事成。”
郑大嫂觉得这个三弟妹说话真有意思。不过若真心想事成就好了,她嫁到郑家也几年了,肚子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陈平安也换了一身新衣裳,见了霍沧月连忙跑过来,忍不住朝她小声问,“你怎么还要那些东西呀?你不是吹牛鬼王你都能弹死么?”
霍沧月马上就给了他的小光头一个脑瓜崩,“你傻了啊,我才收他三百大洋,当然要多坑他一些,一会儿他把东西买来了,你收好,往后省得咱们自己花钱买。”
陈平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最后咧着嘴夸了霍沧月一句,“你真聪明。”
正说着,郑夫人来了。
霍沧月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幸好这时候郑从南回来了,将这份尴尬给打破。“东西都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霍沧月瞥了外面一眼,果然见着好几大包,便朝陈平安使了个眼神,顺道吩咐郑从南道:“去你家祠堂,周边插一圈香。”
想了想,既然拿钱办事,那肯定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真才实学,反正现在不是建国后,有什么看不得的?于是又补了一句:“把你家人都带去祠堂,床上躺着的也要去。”到时候也省得自己满院子跑。
说完,霍沧月就和陈平安先去郑家祠堂做准备了。
郑夫人一直在,却一句话都没插上,现在见着光景,有些莫名其妙,只抓住郑从南问。
郑从南只得将船的事情说了,又怕他母亲反对,毕竟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于是劝道:“妈,这些天,该求的我们都求遍了,如今也是没办……”
但没想到郑夫人接受得倒是快,不等他说完就猛地一拍手,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我就说了,咱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接二连三遭横祸,原来竟是撞了邪。”
然后在郑从南的诧异中,招呼着同样一脸震惊的郑大嫂,急忙将丈夫儿子都送到祠堂去。
不得不说,郑家人这速度很快,霍沧月才在祠堂里布了阵法,人就齐全了。
一个个都神色紧张。
他们相信郑家遭了邪祟,但却不大相信霍沧月的能力。
毕竟她太年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而已。
可是霍沧月二话不说,见他们人齐了,直接掐诀,与此同时身上的派⒖,与早布下的阵眼相互连接,随后郑家人只觉得一阵刺骨阴风凭空卷起,郑大嫂率先吓得惊叫起来。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色苍白。
只见那祠堂中间摆放着的炉上方,钻出来一黑不溜秋的鬼影,只是还没等他龇牙咧嘴朝霍沧月这个强行把他抓来的始作俑者扑去,一张金网就落在了他头上,瞬间把他包得跟粽子一般。
与此同时,肉眼可见,如今郑老爷和两个受伤的儿子身上,都散发出许多黑气,朝着金网里的衰鬼聚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