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好拉开副驾驶车门,直接坐了进去,声音比平时还要甜两度:“鸣湖湾,麻烦啦。”
沈砚舟坐上驾驶位,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车子在夜色中往前行驶,树木的影子打进来,气氛静谧,方好好原本表情矜持,过了会儿却忍不住扭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沈砚舟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游刃有余地驾驶,劲瘦的手臂抵在车窗上,支着脑袋,领口解开两颗口子,样子懒散又随性。
她抛开矜持,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她清楚他知道她在看他,但是他始终直视着前方,冷白修长的手偶尔打一下方向盘,对她的目光熟视无睹,也坦然自若。
方好好很快感觉到了挫败,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男人单独相处,自认为魅力不差,追她的人也不少,却是第一次被无视得这么彻底。
她不甘心,却又难以自控地被吸引,征服欲比之前更强了。
方好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不想错过这难得独处的时间,既然沈砚舟不主动,她可以主动,他都愿意送她回家了,她还怕撩不到这个男人么?
方好好找了个话头:“平时工作忙,难得放纵一次,今晚玩得还挺开心。你觉得呢?”
沈砚舟指尖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神情散漫,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方好好又道:“后天科技展就在会展中心举办,在你公司附近,我不是很了解,你那天可不可以带带我啊?”
沈砚舟神情寡淡,懒洋洋道:“抱歉,那天没空。”
嘴里道着歉,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歉意,游刃有余地应对她撩拨。这种天之骄子,被女孩子宠惯了,连拒绝都这么心不在焉。
好在方好好早有心理准备,听见这话也不意外,聪明的女孩不会过多纠缠,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周瑞和苏苏的感情真不错,周瑞有没有跟你说过结婚的打算啊?”
“没。”
“应该也快了吧。”方好好点了点头,“毕竟另一对准备了。”
红灯亮了,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来。
沈砚舟转头,从上车后第一次看向她,黑眸看不出情绪:“另一对?”
方好好心想难得挑起了沈砚舟的好奇心,于是也不藏着:“是啊,就是封翊和盛楹啊,我听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吧。刚才我们下楼,刚好听见封翊跟周瑞说,他打算在盛楹生日那天跟她求婚。”
说到这里,方好好看着他,语气暗示道:“他们感情看起来好好,盛楹应该很开心吧。我也很羡慕这样的爱情呢,很想要试一试。”
沈砚舟一顿,慢腾腾地转头,看着黄灯转绿。
方好好说完,静静地等着沈砚舟回应,从今晚的相处她知道,虽然他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但是始终有礼克制,教养极好,或多或少都会给回应,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把她放下车,他始终一言不发,下颌紧绷,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第3章
封翊将盛楹送回西子畔,她低头正解开安全带。
封翊微侧过身,黑眸注视着她,忽然开口:“楹楹,离沈砚舟远一点。”
盛楹愣住,眨了眨眼,奇怪道:“为什么啊?”
封翊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抬手将她的发丝拨到脑后,温热的手指触到她的耳背:“我看他脾气可能不大好,不好相处,你性格这么软,我不想你受伤。”
耳朵有一点痒痒的,她缩了下小脖子,抬手揉了下耳朵,然后被封翊握住手,交握在一起。
他笑:“离他远点,好不好?”
盛楹其实觉得那话实在是太夸张了,沈砚舟的脾气应该不至于太差,但是看着封翊的表情挺认真的,而且他又笑哄着,看得人心口发软。
她心想着顺着他也不是不可以啊,毕竟她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跟沈砚舟接触。
她乖乖地点头,眼眸干净满满信任,看着很惹人怜爱。
封翊嘴角勾起,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晚了,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盛楹弯着眸子。
封翊看着小姑娘走进了单元楼,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变得冷漠,或许是因为男人的直觉,又或许是因为当初无意间窥探到的那个秘密,让他下意识对沈砚舟戒备。
总之,他绝对不会让沈砚舟接近盛楹。
-
夜已经深了,到家已经超过十点半。
累了一天,盛楹回到家立马洗澡,从热腾腾的浴室里出来,她白皙的脸蛋被蒸得红扑扑的,她擦拭着潮湿的头发,坐到沙发上。
脑海里还是感觉到迷惑,不知道沈砚舟给她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但是想到封翊的话,她也没继续深思,直接抛到了脑后。
她侧身拿来手机,打算刷点新闻,手指不小心一滑,点开了爷爷家的摄像头。
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现在是独居,又固执不愿意来这里让盛楹照顾,她并不放心。
在听说隔壁奶奶摔了一跤,却因为没有及时送去医院而去世,她便特意回去一趟,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就是为了防止哪天出现意外的情况。
以往这个时间,爷爷早就睡了,这会儿客厅的灯却是大亮着。
盛楹擦拭的动作顿住,放下毛巾,黑色的发丝落在细瘦的肩膀,直起了身,点开小屏幕放大,看见爷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中的椅子上。
到底不大放心,她直接将电话打过去。
爷爷很快接了电话。
盛楹双腿缩到沙发上,抱着膝盖,弯着眼眸,声音甜软:“爷爷!”
盛老爷子听出是盛楹就乐了,心里高兴得不行,嘴里却还是嗔骂道:“都多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要没精神了!”
“您不也一样?”盛楹听见这还算精神的声音,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理直气壮地撒娇,“我可是看见了,您也还没睡呢。是谁总是说要早睡早起的!”
盛老爷子笑吟吟道:“爷爷今天午睡睡多了点,还不困。”
听见这话,盛楹彻底放下了心,岔开了话题,聊了其他的,工作上或者生活上的事情,逗爷爷开心。
在挂电话之前,盛老爷子像是无意:“你最近有跟你爸联系么?”
盛楹一顿,无意识地抿了下唇,但是语气还是轻快的:“没有啊,怎么啦?”
盛爷爷已经开始念叨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这样哪里算得上是个父亲,在同一个城市,对女儿不闻不问……”
盛楹听着爷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原本应该挂的电话吗,念了十分钟,才挂的。
她低头看向黑了的屏幕,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闷在胸口。
烦躁得将手机扔到一边,往后倒在沙发上,她其实不是听不出来,虽然话里对盛伟有诸多埋怨和不满,但是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者单独是曾经千般疼爱的独生子,可能老爷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态度其实并不似以前强硬。
今晚算是少有的示弱了。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更加心疼爷爷。
她看了一眼时间,认命地拿起扔到一边的手机,找到那个上一次发信息还是在半年前的对话框。
盛楹:爸,你跟爷爷联系一下吧。爷爷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了。
那头倒是没睡,很快回了信息。
爸:【知道了】
即使是关系僵硬尴尬的父女,但是这点微薄可怜的默契还是有的。
盛楹看见这条信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点开了家里的监控。
等了近十五分钟,看着独自坐在客厅的身影,像是一座瘦弱孤寂的灯塔,她的火气一点一点上来,飞快退出来,翻到通讯录,翻找出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第一次,对面没有接,第二次,对面还是没有接,盛楹没有停,在第二次挂断后,直接按了第三次。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执拗,第三次快要结束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接了。
盛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做什么?你廖阿姨都要睡了,这不是打扰人休息么?”
盛楹压着火气道:“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你做到了我就不会打给你。”
盛伟听见这责备也丝毫不在意,理所应当道:“现在不是很晚了么?打什么电话。”
即使清楚盛伟就是在敷衍她,盛楹仍旧耐心解释:“爷爷还没睡。你现在可以打。”
盛伟不以为然:“我这有事,现在不方便。”
盛楹气恼道:“你能有什么事忙?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盛伟听出了盛楹的不满,语气顿时恶劣起来:“盛楹,这是你应该对你爹的态度么?我怎么做事什么轮得到你教我么?我都说我会打了,上了这么多年学,这就是老师交给你的礼义廉耻……”
盛楹默不作声地听完他的一通谩骂,闭了闭眼,抠着衣角的指尖泛出苍白色,最后忍耐道:“我只是让你跟爷爷打个电话。”
盛伟大概也烦了,也不想盛楹打扰他的生活:“行了,我会打的。”
结束了这通算不上愉快的通话,又看到盛伟确实给爷爷打了电话,爷爷挂了电话回到屋子里睡了。
盛楹眼眶微红,那点委屈又恼火的情绪,才稍稍散去。
只要爷爷开心,她那点委屈,又算得上什么呢。
-
另一边,盛伟不耐烦地挂断了跟自己爹的电话,到床上躺了下来。
廖燕趴在枕头上,观察他的表情:“你爸跟你说了什么?”
盛伟没好气道:“能有什么?还不是那些话,不就是让我多照顾着盛楹?没完没了的。”
廖燕皱起眉,说道:“你女儿这么大了,都出来工作了,哪里还有让父亲照顾她的道理,你看隔壁的张婶家,她女儿给她买了多少好东西?”
盛伟对这话很认同,自己养大了盛楹,现在工作了该是她孝顺他才对。
完全没想过这些年他到底给过盛楹多少钱,在他看来,老爷子的钱就是他的钱,盛楹自然是他养大的。
廖燕看出了盛伟的意思,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浩子长大了,他以后还要娶媳妇,男人娶媳妇没有房子怎么行啊?我想着怎么也得给他买一套,就是这首付不太够,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年花钱多,这怕是不大够。我寻思要不跟盛楹借点,再写个欠条?”
盛伟不悦道:“写什么欠条?她是姐姐,不就应该给弟弟买房么?”
廖燕嘴角扬起,顿了顿,装模作样道:“这不好吧?”
盛伟死死皱起眉,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好?要不养她有什么用,我找个时间跟她说说,这都工作几年了,我都没拿到她一分钱,这次浩子买房她必须得出大头。”
廖燕心满意足地躺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那丫头确实长得不错,运气也不错,交的男朋友好似也挺有钱,到时候彩礼钱可不能少了。
只是这事,得慢慢盘算,先把房子搞到手再说。
――
翌日。
盛楹来到办公室,打了一杯热水,就接到消息说在常关大道发生了连环车祸。
她顾不上吃刚啃了两个的馒头,马上起身跟着摄影小陈就出去跑任务。
开车太慢,这会儿还是拥堵的上班时间,车子必然会堵在半路中。
他们不得不舍弃了车子,好在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他们轻车熟路地骑着电动车,在各种街头小巷中穿梭,顶着头顶的烈阳,驶向目的地。
这次事故是因为一辆货车闯了红灯,其他司机为了避让躲闪,或是来不及躲闪,进而引发了一系列连环撞车。伤亡惨重,地面残留着不少血迹,还有一些不明身体残骸,救护车来来回回来了好几次,具体事故原因暂时不明。
等到忙完,盛楹才终于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极度饥饿,只是刚看见那些惨状,脑海里残留着印象,她心情异常沉重,喉咙冒着酸水,胃里还一抽一抽的。
她知道自己是太久没吃东西,胃病犯了。
小陈看着盛楹惨白的脸色,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关切道:“楹姐,还好么?”
盛楹无奈道:“没事。”
拧开矿泉水硬灌了几口,喉咙里反胃的酸涩才强行咽了回去。
正打算跟小陈回办公室,只是刚走了两步,忽然看见在花坛树下坐着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
她视线往下,一顿,快步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墩,脸上有擦伤,膝盖上也是一片模糊,伤得不轻,眼睛肿成核桃,怯怯地看着她。
她心一跳,蹲下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放软语调:“小朋友,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伤得这么重?”
小胖墩原本很警惕,尤其是看见块头大扛着摄像机的小陈更胆怯,后来似乎是觉察出盛楹没有恶意,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地说了出来。
盛楹这才知道,原本这是刚才出车祸被牵连的小孩子,他妈妈受伤很重昏迷了被救护车带走了,也不知道当时太急了,还是其他原因,他被留在了原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当即决定带他去医院,她扭头看向小陈:“小陈,你先回去,我带他去医院。”
小陈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膝盖伤得这么重,走路得多疼呀。
盛楹尝试着把小胖墩抱起来,发现他还挺结实的,比她预想得要重得多,但是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由着小胖墩胆怯地环着她的脖子,也尽量不要碰到他身上的伤:“素材还要拿回电视台,别耽搁了工作,我一个人就行了。”
新闻讲究时效性,小陈看盛楹似乎也能应对,点了点头,带着摄影装备先走了。
这里还是很乱,现场尚未完全处理好,盛楹打算找个合适的位置打车。
手臂稍稍提了劲儿,吃力地半条路,边说话边安慰惊慌的小朋友。
车子鸣笛声在她身边响起,刚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往前走。
直到一道低沉懒散的声音传来,尾音无意勾起,像是天生缱绻,以至于随口喊一个名字似乎都带着调情的味道:“盛楹。”
盛楹愣了愣,抱着小胖墩转身,一辆嚣张的法拉利慢慢地停在她身侧。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一张冷淡痞坏的脸露了出来。
她撞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男人懒洋洋靠在椅背,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淡淡打量着她。
沈砚舟漫不经心地点着方向盘,小姑娘脸憋红,发丝凌乱,交握的手腕勒出苍白的颜色,样子并不如她安慰小胖墩时语气表现得那么轻松。
他很快明白现在的情况,并没有犹豫,开口:“上车么?”
盛楹跟他对视了两秒,低头看着小胖墩脸上的伤,红唇无意识抿了抿,小声问:“我们要去医院,你方便么?”
沈砚舟侧了下额头,示意道:“这里不方便停,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