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直接挂断封翊的电话。
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回到办公室里,拿起桌面上彻底冷了的咖啡,一口气喝完才压在胃里的难受。
旁边的许琪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道:“楹楹,你还好么?身体不舒服么?”
盛楹摇了摇头,抿唇勉强勾了点笑意:“没事,稿子可能得重写,有一点烦。”
许琪没想太多,闻言立刻哀嚎道:“我的也刚刚被打回来,烦死了啦……”
盛楹眼眸温柔明亮,许琪最喜欢对她倾诉了,因为盛楹从来不会觉得烦,每次都会耐心地听她说完。
许琪抱怨完,转头回去工作,盛楹才垂下眼眸,长睫颤了颤,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下去。
―
另一边,张楚月躺在病床上,抬眸看向站在窗户边西装革履的挺拔男人。
他死死地皱着眉,不停地按着手机,神色有一点焦躁。
她喉咙干涩,忍不住咳了一声。
男人立刻抬头,看见她醒过来,顿了顿,手机放进兜里,快步走过来。
封翊扶她起来,轻柔地喂她喝水,拍她的背。
张楚月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垂下眼眸,挡住眼底的情绪,语气低落:“你回去吧,别因为我吵架了。我没想到暖暖会通知你,不通知你,你们就不会吵架,这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封翊现在确实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道盛楹到底知道多少,偏偏现在联系不到她,但是他还不至于将这事怪在张楚月身上。
他低声安慰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其他事不需要你操心,也不要再做傻事。还好这次发现得及时。”
张楚月看着他温柔干净的脸庞,点了点头,又似乎愧疚地问:“那她怎么办?”
封翊沉默了一会儿:“楹楹性格很善良,先让她冷静一下。到时候我说清楚,她肯定不会怪我的。昨天是她生日,我原本准备跟她求婚的,说到底是我的错。”
缓缓说完最后一句,男人孤傲清冷的眼眸勾起了宠溺的笑,格外地吸引人,这是曾经独属她一个人。
张楚月顿了顿,强烈的不甘心涌上来,被子下的拳头握紧,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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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盛楹趴在工位上短暂休息,摸过来手机,语调迷迷糊糊:“喂,您好,我是盛楹。”
“楹楹,你爷爷刚才忽然晕倒了,现在送去医院了。”
她猛地睁开眼眸,脑子瞬间清醒了,立马坐起来,声音焦急:“叔叔,麻烦您先帮忙照顾一下他,我现在马上坐车回去。”
跟公司请假,买车票,盛楹一路上脑袋都是懵的。
赶了大半天的路,盛楹从座位上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跌下去。
边上的大妈及时扶住了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关切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盛楹缓了几秒,眼前黑暗的视线缓缓变得清晰,她勉强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没事,今天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吃东西,有点低血糖。”
大妈表情很不赞同:“再急也不能不吃饭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把身体当回事,跟我家那孩子一样。”
大妈从袋子里翻了翻,掏出几颗糖,塞进盛楹手里:“这是我带给孙子的零嘴,被他吃得不剩几颗了,你先将就一下。”
盛楹知道自己情况不太好,没拒绝:“谢谢您。”
大妈笑呵呵:“没事没事。”
盛楹赶到医院,先去病房看了一眼盛老爷子,再来到医生办公室。
戴着眼镜的医生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个明显着急赶回来的漂亮少女,语气温和道:“请坐,你是盛庆国的家属?”
盛楹因为一路小跑上来,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着,发丝凌乱贴在微潮的白皙额头,她点了点头:“医生,我爷爷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爷爷身体状况很不好,已经是胃癌晚期。不动刀,最多只能活六个月……”
“……动刀,有一定得几率延长几年的寿命,但是老爷子年纪太大,太辛苦了,手术风险也很高,或许不如好好享受剩下的时光……”
也许是考虑到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医生的语气尽量委婉,但是盛楹还是像是忽然挨了一闷棍,脑子发晕,听觉失灵,在半分钟内,几乎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
盛楹唇色尽失,指甲用力掐进手背,才勉强回了点神,喉间干涩:“医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盛楹从办公室里出来,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上,缓了许久,才走进病房里,坐在盛老爷子病床旁边,若无其事地拿起了苹果和刀。
盛老爷子看着盛楹的表情,过了会儿,叹了一口气:“囡囡,医生怎么说。”
盛楹刀尖猛地顿住,长长的苹果皮掉了,她神色自然地捡起来,丢进垃圾袋里,语气轻松:“医生说,您的病需要做点小手术,做完就好了。”
盛老爷子却不吃这招,摇了摇头:“你不用诓我,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说,我活到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盛楹低着头,装作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固执说:“医生就是这么说的。”
盛老爷子直接说:“我还能活多久?”
盛楹用力咬着唇不吭声,眼眶却慢慢红了,“您跟我还回惠江,那里的医疗水平好,肯定可以把您治好。”
盛老爷子大概也猜到了:“治什么治?我活这么大年纪也够了,还浪费这钱做什么。”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盛楹继续削苹果,语气平静:“你不去我就待在这里,待会我就写辞职报告。”
盛老爷子瞪大眼睛:“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做到现在容易么?”
“我现在就写。”盛楹马上放下苹果,打开手机。
盛老爷子拽着她的手,气道:“你想现在就气死我啊?”
盛老爷子固执,盛楹也不遑多让,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没了您我还要什么破工作!直接饿死得了!”
盛老爷子看着她,嘴巴动了动,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盛老爷子妥协了,同意跟她到惠江看看,并且不同意避开医生,非要同盛楹一起听。
只是惠江三甲医院给出的结论基本与之前的相同。
盛楹坚持做手术,盛老爷子死活不同意,甚至直接当着医生的面说不要听她的,他是绝对不会做手术的。
盛楹被逼狠了,也不顾周围一群医生护士,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啪啪啪地掉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为什么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爷爷你不要我了么?”
盛老爷子偏开视线,到底是心疼她,嘴唇颤了颤:“以前那个经常跟我下棋容老头你还记得么?得的喉癌,做完手术没几天就没了,连亲闺女的婚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喜事变丧事,大家都说不该做手术。我得留着这条命看着你嫁人,你必须得有个家,要不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盛楹咬着牙发抖:“有爷爷在才是我的家。”
盛老爷子侧头,无声地抹了抹眼泪,但是始终没有妥协。
僵持了一阵子,盛楹沉默下来,扶着老爷子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盛老爷子坐在病床上,问:“你那个男朋友呢,你之前不是说要来看我么?现在他在哪儿?”
盛楹侧身倒水,闻言身体微僵,心里酸胀难受:“他最近刚好忙。”
盛老爷子有些失望:“你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见见我。爷爷也好帮你相看相看,我们囡囡得嫁个好人家,爷爷才能放心。”
盛楹闭了闭眼眸,内心茫然,机械地说了一句好。
过了半个时辰,盛伟也赶来了,他的现任老婆廖燕也来了。
见盛老爷子似乎有话跟盛伟说,盛楹起身,借着到医院食堂给爷爷打饭出去了。
出去之前给盛伟使了一个眼色。
热腾腾的饭放在小桌子上,抬眸看见盛伟跟她抬了一下下巴。
盛楹顿了顿,打开饭盒,叮嘱爷爷慢点吃,跟了出去,廖燕也出来了。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
盛楹没管廖燕,迫不及待问:“爷爷同意做手术了么?”
盛伟说:“做什么手术,医生都说了做没用,不如别浪费这钱了。这事我跟你爷爷说了,他自己也清楚。”
盛楹愣住,手指颤抖,不可思议道:“我让你劝爷爷做手术,你就是这样劝的?”
盛伟皱起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医生的诊断。到时候得花多少钱?我们得实际点。”
“我有钱,也从来没想过让你出钱!”盛楹眼眶忍不住又开始红了,一字一顿道。
廖燕笑道:“你爸爸也不是不关心你爷爷,只是人总得实际一点,别到时候人财两空。”
盛楹几乎条件反射扭头,语气很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开口说话么?”
廖燕嘴角一僵。
盛伟拧着眉:“你有这钱,不如留给你弟弟买房。你知道现在的男人没房子很难娶到老婆,你作为他姐姐,得为他想想,这是咱们老盛家的根。”
“为他着想?”盛楹自觉得讽刺,拳头无意识握紧,声音变得尖锐,“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从来没有一个从小三肚子里出来的弟弟,我恨不得他去死!”
“啪!”
盛楹被打得头一偏,脸火辣辣地疼。
盛伟畜牲心肠,却长得一表人才,人高马壮,要不也不会骗她妈妈爱上他。
这一巴掌,他没有留半点力气,盛楹甚至尝到了嘴巴里苦涩的血腥味。
他怒喝道:“你说的什么话?你这个贱胚子!当初就该在你出生时掐死你!省得你现在德行亏损不尊长辈污忤逆亲爹!”
“诶呀你怎么打孩子啊!有话好好说!”廖燕连忙拉住盛伟,脸上带着虚伪的歉意,“你爸就是太急了,小楹你别介意。”
盛楹感觉到恶心得不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廖燕看着少女走远,拧了一下盛伟的手臂,不满道:“你打她做什么?”
盛伟恼火道:“她刚才什么态度啊!我是她爸。”
廖燕听见盛楹的话当然恼火,看见盛伟打她一巴掌心里也暗爽,但是她从来不是被这点小利迷惑心智的人,连忙劝道:“你打她,她就更不肯拿钱出来了。你跟她对着干做什么,小丫头都心软,多哄她两句,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老爷子不同意做手术她就做不成,到时候她不就剩你?她无依无靠,嫁人都没个娘家,还能不认你这个爸?拿到钱才是实事!”
盛伟也有点烦,却也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摆了摆手:“知道了。”
―
盛楹来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橘黄色路灯打在她瘦而白皙的肩膀上,脸颊上阵痛时不时传来,她出神地坐在椅子上。
右边脸全肿了,不适合回去见爷爷,免得他担心。
盛老爷子给她打电话,问她去哪儿了。
盛楹握紧手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轻声说:“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处理好了就回来。”
盛老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的异样,他沉默了会儿,只让她注意安全,他那儿没什么事,便挂了电话。
盛楹慢慢放下手机,眼眶发烫,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余光中,她看见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休闲长裤下的那双长腿笔直。
那人停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抬眸。
男人穿着深绿色的宽松卫衣,单手插兜,垂眸看她,桃花眼眼皮修长内敛,下颌线条利落漂亮,凸起的喉结上下L了L,性感得简直像是人间杀器。
他打量她的表情,那双狭长眼眸里的慵懒笑意慢慢淡去,眉头颦起来。
盛楹飞快低下头。
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盛楹。”
盛楹顿住,垂着眼,点了点头:“好巧。”
话音刚落,眼泪无声地掉了一颗,滴在她的手背上。
狼狈无所遁形。
为什么要那么巧,每次无助的时候都会被他看见。
明明她想藏起来的,最好谁也不会发现。
盛楹希望沈砚舟赶快离开,可是他慢条斯理地在她身侧坐下,带来他身上特有的体温和清冽干净的气息。
她的指尖颤了颤。
沈砚舟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将卫衣帽子拉上来,扣在脑袋上。
宽大的帽子挡住他的脸,只能看见一点高挺的鼻梁。
手肘搭在膝盖上,白皙修长的手握着手机,垂在岔开的双腿.之间。
他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对面的路灯,嗓音比路过的夜风更温柔:
“盛楹,要不要把肩膀借你靠一靠?”
第10章
听沈砚舟这句话,盛楹闷声不吭。
沈砚舟同样安静下来,维持着这个姿势。
一片叶子,从树梢上飘落下来,被风卷起往前L,带着局促的狼狈。
细碎的声响中,盛楹挪动了一下脚。
动作很轻,却不会让身边的人无法察觉。
向着他的方向。
沈砚舟还是没动,保持着原本的节奏,长指漫不经心地转动黑色手机。
下一秒。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放在男人挺阔的肩膀。
两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呼吸的声音。
很快,如同被冰冷雨水溢满的小鱼缸。
盛楹再也克制不住。
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小小的啜泣声,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温热潮湿的液体,慢慢浸透他肩膀的一角。
沈砚舟转动手机的动作猛地一顿,几乎本能要侧头。
下一瞬,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崩出淡青色脉络清晰的血管,黑眸死死盯着对面那盏灯。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放肆哭过一场,盛楹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眼睛红红的,脸颊和耳朵在发烫,微侧过脸。
目光定在男人的肩头。
――她刚刚靠的位置。
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
还挺大一块,一眼看过去,特别的明显。
盛楹刚从难过的情绪中缓过来,铺天盖地的尴尬就袭了上来。
下意识转头,要找自己的包包拿纸巾,却顿住了。
她才想起来,包包放在爷爷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除了一个手机,她什么都没带出来。
沈砚舟偏头看过来,视线在她红肿的眼眶略过,看向明显不正常浮肿的左脸。
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眉,很快恢复了寻常。
盛楹无知无觉,视线和他的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