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夫人说到最后，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她实在是不想用最肮脏的心思，去想自己养了近十年的外孙女。
许氏一听很担心老夫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立即装作不经意地说：
“说起来我们府中小姐定亲的年纪都不小，已经及笄的芷儿和愫儿更是一直没中意的。”
宋婉则是在这段沉默当中灵光一闪，努力瞪大双眼，直至酸胀流泪。
赶紧截断许氏的话，要真是这样越描越黑，她出嫁前的这段日子可不好受。
哭腔适时响起，“婉儿自知过错，不敢请求外祖母的原谅。
只是婉儿自小就鲜少见到爹娘，只在奴仆嘴中听过一两句爹娘颇为恩爱，一直期待婉儿往后也能如此。
看这些话本子也是想从中窥探一二，不曾想让二表妹如此误会，都是婉儿的过错。”
说到情深处，更是哭出声。
厅内也因为她的哭声和话语而重归寂静，没有一个人敢打破这种氛围。
众人不禁回忆起话本子的常见内容，大多都是寒门书生得到贵女高看，不顾家中劝阻嫁入寒门，一遭书生科举入仕，两人过上圆满的生活。
再和宋婉的话一对比，其中大部分都可以对上。
毕竟宋婉的娘是永昌伯爵府的嫡小姐，爹是贞元十年进士，家中乃耕读之家，与永昌伯爵府一对比，可不就是寒门书生。
两人的结合在现在看来也是不合时宜的，可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
就算是许氏也说不出什么污蔑的话，徐琼芷也被这个理由所震撼。
安老夫人更是不可能讨厌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又不经回想起宋婉被送到永昌伯爵府的瘦弱模样，一颗心顿时软了。
恍惚之中，她似乎回到了那日，女儿向自己诉说看上一个书生，助她榜下捉婿的画面。
之后宋婉和宋皓的出生，女婿也一直在外任职，升任冀州刺史，骨肉分离。
对宋婉所说的理由信了八分，之前所想的责罚也在瞬间消失。
此时的安老夫人已经在回忆往昔，与女儿在一起的日子，顿时不想再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一手捂住还在恍惚的脑袋，低声道：“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们一个人也不能往外说。至于芷儿和婉儿院子里的杂书，通通都给我收拾出来，往后再不能沾染一点。
这件事青黛你去盯着看，至于婉儿和芷儿你俩，就在院子里禁足一个月，抄写《女则》《女训》三十遍。”
说完，整个人仿佛被抽走所有的力气，斜倚在青黛身上。
宋婉自知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的，要是刚刚脑子不灵光，跪祠堂都有可能。
于是顺势接受，第一次亮出哭红的双眼，回道：“婉儿自当听从。”
徐琼芷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受害者，居然还要受到责罚？
而且宋婉那个贱人就这样被轻轻放过，不由得怒目圆睁，气急到想直接站起来，诉说祖母的偏心。
第27章 酸菜鱼
许氏意识到老夫人不站在自己这一方，立即握紧徐琼芷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暂时忍耐。
这件事说起来大，那是因为它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但现在被及时发现，落了一个禁足的处罚比起以往不知好了多少，但是对于自己女儿和宋婉受到一样的处罚，她自然是不服的。
这种话自然是她开口比较好，装作看不懂老夫人想让大家散去的眼神。
“说起来看此等闺阁禁书，都是婉儿引起的，芷儿不过是受人蛊惑，之前就已经被儿媳教训过一顿。
而且马上就是佳悦的大喜日子，芷儿作为亲族姊妹，不出席，外人还当我们永昌伯爵府出了什么大事。”
配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未尽之言在场之人皆明。
安老夫人更是头疼，她没想到连着两桩喜事，人都快忙昏头，临了还出了这种事，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尤其是出事的还是一向最懂事的外孙女，心里更是烦躁。
想起徐琼芷来时的模样，又或许是许氏说的话有道理，最终无奈点头道：
“那就依你所言，婉儿就禁足一个月，正好准备婚事。芷儿减至半月，但罚抄不能减少，要把两书的内容给我一字一句记下。
算了，我也累了，你们都走吧。”
说完，就对着三人摆手，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见形势在自己这一方，徐琼芷总算是舒心不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宋婉身上占到便宜。
宋婉对这样的处理也不无不可，正好禁足也能躲避下一次的宅斗可能性，她的脑细胞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反应。
等嫁出去之后，就不会一直有个人在背后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生怕行差踏错。
自觉占了上风的许氏母女俩，行礼之后果断离去，气势傲然，生怕外人不知晓刚刚屋内发生的事情。
宋婉则是莲步轻移，勾着身体慢慢往屋外走去，同时努力把肿胀的眼睛恢复正常，努力瞪大眼睛后的酸疼可不是好受的。
身影一出现在院内，等候已久的绵心赶紧迎上，连忙扶住宋婉的手臂。
只一个碰面的刹那，绵心就已经发现宋婉的不正常，发红的眼眶，带有泪痕的手帕，忧伤的氛围更是在最近的小姐身上少见。
很是担忧地问：“小姐身子可还行？绵心这就扶您回去。”
她直接把宋婉的整个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生怕宋婉受一点累。
至于屋内发生的事情，她不敢打探半分，这也不是奴婢应该知晓的。
宋婉也是顺势而为，等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松鹤院的视野里，她才果断从绵心的身上离开，挺直身子，长吐一口气，轻拍受惊的小心脏。
对着愕然的绵心说：“放心，你家小姐身体无碍，吹吹风就好了。
就是被禁足一个月，估计婚前都不能出院子，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宋婉自觉她说话的口气已经够轻松愉悦，可在绵心听来，就是她为了让自己放心的违心之言，心中更是心疼。
就连之前一直管束宋婉饮食，现在也愿意放开限制。
“不知小姐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绵心都去库房或冰窖给您要来。”
“冰酥酪！”
宋婉立即回答，连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由于体弱，就算是夏日润雪轩也严格用冰，其中管束最严的当属绵心这个大管家。
现在她一松口，宋婉自然是要把自己想吃的都吃到。
之前她还认为古代夏日的清凉甜品匮乏，可当听到李婆子说自己擅长做冰酥酪时，她立马要来一碗尝尝。
自此，气温上升之后，偶尔几天总是要来上一碗解解馋。
并且昨日她才吃了一碗，要是以前绵心肯定不会允许，但面对眼眶发红的宋婉，绵心说出去拒绝的话，就当是偶尔的放纵。
说服自己之后，绵心微笑着点点头。
庆祝的声音被宋婉压在喉咙里，但是欢呼雀跃的步伐瞒不过绵心。
两人算是各得其乐，一起开心的回了润雪轩。。
这一段路足够宋婉脸上的痕迹消失，一进院子，她赶紧走到屋内冰鉴旁歇凉，扇开热气，对着粟玉高兴地说：
“粟玉，你快去叫李婆子备上两份冰酥酪，我那份要桂花蜜味道的，阿弟那份核桃碎的。”
现在做冰酥酪要的时间长，中午做，估计她也要晚膳才能吃到。
给宋皓一同要上一份，两人一起用晚膳时当做饭后甜点正正好。
粟玉听到吩咐立马抬头看了绵心一眼，见她不出言阻拦，就知道宋婉今天那份冰酥酪是被允许的，揪着的心暂时松开。
赶紧跑到小厨房同李婆子说，提早安排好，晚膳别遗漏了。
回来之后，一双手交缠在一起，像是几根麻花似的，面色忧愁地说：
“今儿早上，小姐你离开不久，商枝姑娘又回来了，说是有老夫人的吩咐，在您的小书房里好是翻找了一会儿，奴婢不敢阻拦。
离开时，怀里抱了好几本书籍。奴婢待她离开后，去书房看了几眼，好似您的书都被弄乱了。而且您昨日放在木榻那本书也没了，请小姐责罚！”
说着，粟玉就瞬间双膝跪地，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响清脆响亮。
就连一心纳凉的宋婉都被惊到，赶紧跑到粟玉身前，把人拉起来。
“这件事小姐我心里有数，此事与你无关，那些书没了就没了，往后还能再买。”
她从外祖母嘴里听到这件事之后，就没想过自己的私藏还能保住，仅仅是商枝一人来找，就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粟玉起身之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别开脸，不敢让宋婉看见自己快哭的表情。
宋婉也是连连安慰，不停抚摸粟玉的后背，安慰道：
“好了好了，你家小姐我都没在意，你也别记在心里。要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弥补，有空就去催催铁铺，一定要在一月之内办好我要求的事。”
“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敦促。”
或许是觉得自己还有用，整个人风风火火地行动，顿时在宋婉眼前消失。
宋婉习惯性地伸手又放下，回到冰鉴旁边 ，散去燥热之后，用过午膳继续午睡。
等到她醒来时，天边的白云早已染上一层粉意，似乎是在回忆今天的好天气。
刚把手伸出床幔，外面就立即有人把它收在两侧，绵心也适时递上一杯蜂蜜水，这也是她近些年形成的习惯。
待到一杯喝完，人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问道：
“阿弟可是已经放学？”
“小少爷估摸着正在回府的路上，小姐您梳洗后稍等一会儿，估计就能和小少爷一起用晚膳。”
“那正好，扶我起来。”
大夏天她也是睡了一身汗，擦洗之后才穿上薄如蝉翼的冰绡纱制成的褙子，触肤不生汗，乃是难得的料子。
她算是得宠，有老夫人一直护着，才分得一匹。
见五月就如此炎热，才让绵心带人制出来，今日也是第一次上身，感觉还不错。
再简单盘了个发髻，插上一根银钗固定，整个人才算是真正活过来。
就在这时，她也听到了有人闯进院子的脚步声，节奏欢快，一听就知道是宋皓放学回来。
当即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满面通红的宋皓，担忧地说：
“不是说了不用这么着急吗？你看看你，一头的汗，要是吹风受凉可怎么办？你也不想像阿姊一样一直吃苦药吧？”
宋婉一边说话，一边用手里的帕子给宋皓擦汗。
宋皓似乎是想到了喝药的画面，身子下意识地开始颤抖，抬头看向宋婉道：
“阿姊和我都不吃苦药，皓儿定会乖乖听话，再没有下次了。”
“那好，先洁面净手，马上就可以用晚膳。”
宋皓乖巧地连连点头，宋婉也是习惯性地揉上一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候。
今天的菜品算是古今结合，有李婆子她们擅长的麦枣甘草汤、雪霞羹、藕和五味杏酪鹅，还有她拿出来的酸菜鱼和炒合菜。
其中味道最浓就是这道酸菜鱼，酸辣味直冲鼻腔，闻到就令人垂涎欲滴。
宋皓也是动作迅速，刚上到最后一道冰酥酪时正好落座。
两人一起用膳也有了一段时间，宋皓也习惯了宋婉用膳时的习惯，不喜人服侍，随意吃喝。
他也顺水推舟，两人独自用膳的画面更令他欢喜。
抬头看向桌上的吃食，他一眼就看出来哪道是宋婉参与的，筷子立即朝着酸菜鱼伸去。
雪白的鱼片在铺满黄绿色酸菜的碗中格外显眼，筷子目标明确地挑起来一块，刚稍微一用力鱼片就沿着筷子分开两道口子。
这下子宋皓再也不敢太用力，几乎是用筷子“舀”过来。
本就刺激的酸辣味随着鱼片的靠近越发浓烈，让他差点忍不住打喷嚏。
赶紧克制这股冲动，把鱼肉放入口中，酸味立即刺激口腔分泌出更多唾液，辣味则在其中增添独特风味。
鱼片几乎是一抿即化，都还没用上牙齿，甚至舌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鱼片就已经滑进喉咙。
第28章 冰酥酪
只留下一股余味在口腔中飘荡，令人食指大动的酸味消散之后，忽然感觉舌尖像是有什么在跳舞一样。
宋皓之前从未品尝过如此刺激的食物，忍不住吐出小舌头，试图以此让舌尖的刺激感迅速消散。
宋婉看着还以为是他受不了食茱萸的辛辣味，赶紧把准备好的果茶递过去。
“吃不了就别勉强自己，喝口茶水平复一下。”
宋皓赶紧收回吐出的舌头，解释道：“没有没有，很好吃的，这鱼片酸辣嫩滑，很是美味。”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还是选择把宋婉递过来的果茶饮下，清新的果香配着清爽的绿茶，舌尖的辛辣味顿时消去大半。
刚恢复如常，筷子又继续朝着酸菜鱼的碗里伸去，甚至果茶还带给他兜底的底气，吃起来更加没有顾忌。
鱼片沾染上的酸辣味很是开胃，并且有一种越吃越想吃的感觉，宋婉看着他不停伸出的筷子，不像是勉强才安心。
或许是这次的菜品让宋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等到他解决完面前的一碗饭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都快顶到身前的石桌上，担心被宋婉看到笑话，努力吸气收回来，哪曾想，一张脸胀到通红，肚子也没有一点变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信邪地长吐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才算是感觉肚子消下去一点。
就此憋住，生怕瘪下去的肚子再次鼓出来，被人看笑话。
宋婉早就解决完晚餐，吃完后无聊就在看着宋皓吃饭，每每看到有人享受自己所做的美食，那种满足感比自己吃饱还要好。
自然也发现了宋皓的窘状，担心孩子憋气憋坏身体，赶紧出声提醒道：
“来，这里还有阿姊特地叫人准备的冰酥酪，现在吃最合时宜，你也来一碗，撒的是你最喜欢吃的核桃碎。”
说着，就把宋皓面前的空碗，换成一碗细腻白嫩的冰酥酪。
宋皓看着眼前不常吃到的冰酥酪，情不自禁吞咽口水，原本觉得鼓囊囊的肚子仿佛又挤出一点空隙。
之前一直苦苦维持的吸气也在瞬间破功，一个圆鼓鼓的肚子瞬间把腰间的香囊顶出，下面的穗子也适时开始抖动。
这一幕全被宋婉看在眼里，要不是担心宋皓恼怒，她差点笑出声来。
只得努力绷着脸，装作不解地问：
“怎么？不想吃吗？要不留着你待会儿苦读时再吃也行。”
这会儿宋皓是真没辙了，连连摆手，不想错过享用冰酥酪的最佳时机，也不想这么早离开阿姊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