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快速将目光移开,往上看,便看见一截系着飘带的腰,染着血的肩膀,白皙的颈,和带着泪的脸庞。
“我、我不是坏人。”
她像是有点害怕,见他过来了,连忙求饶:“大人,你放过我吧。”
在她身上,里梅闻到了处子的香气。
看着她即使在夜晚,也这般白皙细腻的肌肤,里梅思索片刻,将她放了下来。
这只猎物十分符合宿傩大人的胃口。他想。
“大人……”她被捆住双手,满脸困惑,一边挣扎,一边问他:“您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语,只是用力攥住她的手,扯着她往前,像是在扯一只牛羊。
少女被扯得踉跄了一下,脸上也浮现一些屈辱和怒意,但见他神色淡漠如冰,只得暗自攥紧了拳头。
他是人类,身上没有妖怪的气息,长得又这样好看,在葵的世界观里,这样的人,不大可能是坏人,更何况她现在是鬼,这位公子没有立即祓除她,就已经是很仁慈了。
想到这里,她便再没了怒意,再次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害过人,你不要捉我好不好?”
里梅:“闭嘴。”
嚯,真难搞啊。
羽生葵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看他,露出吃痛又委屈的神色:“您把我的鞋子弄丢了,就算要捉我,也让我先回去找我的……唔!”
少年拦腰把她了抱起来。
好耶!
见他这么上道,羽生葵很是满意:【好乖的新狗狗。】
【……】
系统沉默,来之前,羽生葵说在叶王那里憋了太久,她要放飞的时候,它还不懂放飞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它好像有点明白了。
一上来就抱,不愧是您。
……
这是宿傩大人未来的食物,弄得血肉模糊,兴许会降低口感,再加上她实在聒噪,里梅只想快点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好让自己的耳朵清净,怎么会带她回去找什么鞋子。
见她还想说话,少年抬手召唤出冰锥,抵在她的脖颈处:“闭嘴。”
她睫毛颤了颤,果然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唇伸手推他。
里梅低头看,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有些白得过分了,就好像从未见过天光。
他从前没发现,原来女人的手这么小,这么细,看起来无需用力便可以捏碎。
她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闻着她身上的梨香,里梅第一次对人类产生了食欲,也逐渐理解了宿傩大人为什么要吃女人和小孩。
比之牛羊,应该可口数倍吧。
在他的眼神下,少女颤了颤,立即乖巧起来:“你、你要抱便抱吧,我还不想死……”
里梅抿唇,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虽然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但他实际上已经活了许多年了,拥有强大的咒力,即使现在怀里抱着人,他的速度也并没有减慢,只用了一刻钟,就抵达了山巅。
放眼看,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野花,花海中央坐落着一个院子,在院子一旁,还有一个天然的竹林,此刻已经是夜晚,灯光也昏暗,但却丝毫不减美景分毫,只一眼便叫人心旷神怡,沉醉不已。
以嗜血残暴闻名于世的两面宿傩,居所竟然如此烂漫,恍若仙境。
她此时尚且不知道这是哪里,更无法想象,那种可怖的妖怪,会住在这样美好的地方,因为她自己变成了鬼,所以她对于人类,总带着几分心虚,和自惭形秽。
她从美景中回神,再次解释:“我真的没有做坏事……”
‘啪’的一声,少年将她关进了房间里。
羽生葵挑眉,打量着这个房间,看见其中的陈设,顿时了然。
这是他的房间吧。
擅自把陌生女人放进房间,这可是很危险的举动,她得给他上一上安全课。
……
两个时辰以后,砍完柴,练完咒术的少年回来,就看见她缩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从来没有女人敢睡在他的床上。
他走到床边,将她扯起来。
她睡眼朦胧地望过来,像是被打搅了好梦的猫。
“大人?”
“滚下去。”他说。
她抿抿唇,沉默地爬下来,然后抱着他的被子跑到了一旁的塌上,团起来继续睡。
“……”里梅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她弄乱的床,冷下脸,在外面站了一夜,不曾入眠。
宿傩大人十分自由散漫,从来没有家的概念,此处虽然是他的据点,但他也鲜少回来,他把大江山打下来,并不是想要做什么妖王,只因为在此处赏月最是惬意罢了。
只有在懒得狩猎,或者想要赏月的时候,他才会回到大江山,里梅要做的,就是在每一次他回来之前,将他的食物准备好。
一连半个月,宿傩大人都没有回来,里梅不着急,她倒也乖觉,除了偶尔会在夜晚试图偷偷跑出去,白日里从来不闹,也不哭,给什么就吃什么。
里梅觉得她很省心。
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女人这么顺眼过。
――她没有剃眉毛,牙齿也没有染黑,身上的衣服轻薄,不抹厚厚的铅粉,也不逃跑,到时候料理起来,应该会很省心。
他把看她愈发顺眼的理由归咎为这个,没有发现自己的床变成了她的专属,没有察觉到他珍藏的物件正被她一件一件拿出来把玩,没有发现自己一点一点被侵占的空间,他只是觉得每天早晨起来,期待的事情多了几件。
盛夏到了,除了漫山遍野的花,还有灼热的烈阳,她贪凉,里梅便用术式装了许多冰给她,但她还是每天都喊疼。
【好痛。】羽生葵好奇心旺盛地感受了一秒被灼烧的痛楚,就立即把痛觉屏蔽拉到了最高:【无惨在哪?还躲着呢?】
系统看了一眼:【是的。】
【……看来他是打算把我延后处置了。】
羽生葵看了看自己被晒得通红的手指,思索道:【给我和无惨开感官共享。】
系统:【啊?】
【让你开就开。】想到这个笨蛋系统还要跟自己去下面的副本,羽生葵又放轻了语气:【放心吧,不会被无惨怀疑的。】
无惨这么久不来找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心理学实验中,人们发现,沉浸在爱意中的人,如果被迫离开了伴侣,那么,哪怕在最初的几天,这个人十分痛苦,但是熬过那几天以后,在完全陌生的,和爱人毫无关联的环境里,这个人的爱意就会被尘封起来,使他的大脑重新回到冷静的状态。
简称脱离暧昧包围网,治疗恋爱脑。
无惨那家伙这么自私,现在离开了她精心制造的舞台,脱离了她的掌控和暗示,极有可能已经从情情爱爱里清醒了过来,准备专心搞事业了。
就像她离开学校,就再也不想学习,看见烛光晚餐的餐厅,下意识会想到约会一样,人的行为和心情往往会被环境影响。
无惨现在的决定,羽生葵十分理解。
但是她不同意。
……
昨天早晨,她第一次在白日里闹着要离开,里梅有点生气。
他觉得她不该这样和他说话,宿傩大人说过,做错事就该给予惩罚,于是他一整天都没有去看她。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她正躲在被子里,难受极了。
这是被大阴阳师豢养了两个月的鬼,哪里晒过太阳,此时此刻又是盛夏,哪怕关着窗户,盖着被子,她还是感觉太阳的热度在透着被子钻进来,烫得她满身难受,她感觉自己快要熟了。
少年冷着脸走过去,掀开她的被子,见她哭得满脸通红,眉头一皱,把她扯起来:“你怎么了?”
“好痛……”
少年身上满载冷香,她被太阳折磨得虚弱不堪,急需能量补充,饥饿感让她渐渐迷离,里梅刚想捉住她问个究竟,就看见她低下头,叼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牙齿刺进来,她眯起眼睛,吸食着他的血液,少年晃了晃神,竟然感受到了诡异的快.感,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接着,他抬起手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嘴:“你不是人?”
少女像是接近崩溃,含着眼泪看他,满脸渴求,皮肤通红,几乎快要蜕皮,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一顿,下意识把窗户关上,又在一瞬间为她凝了满室的冰。
房间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阳光也被尽数阻隔,他抱着她来到桌子前,点亮蜡烛,看着她,又问一遍:“你不是人。”
“我、我不是。”没了太阳的折磨,她慢慢清醒过来,满心羞愧地低下脑袋,攥着自己的衣角。
她没有换洗的衣裳,这半个月,她穿得都是他的衣服。
这让她又安心了一些,他虽然冷漠,但却也没有害她。
“我是鬼。”察觉到他目光的停顿,少女往后躲了躲,胆怯地解释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害过人,我来大江山,是想报仇的。”
虽然出师未捷先被捉,但她真的是来报仇的。
“……”里梅对她话里的报仇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是想,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人类,岂不是就不能作为宿傩大人的食物了吗?
那他这一段时间的喂养和关押,好像都再没了意义。
他要怎么做?
杀了她吗?
察觉到他眼里的杀意,少女一愣,立即扯起他的袖子,祈求道:“大人,我变了鬼,本来也不想再活着,可是我的父母被妖怪杀死了,我、我想试着去报仇,若是死在那个妖怪的手下,也算是圆满,不至于死后无颜面对父母了。”
里梅没说话,思索许久以后,又低头看她,问:“你不能见太阳?”
她点点脑袋,像是一只被雨打湿的小狗。
“不能见光的鬼,大江山就有许多。”
他问:“你和他们,是一起的?”
听见他的话,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能见光的鬼,这里有许多……?
难道说,产屋敷无惨竟然也在这里吗?
想到无惨,想到他离开之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葵就不自觉发起抖来,她抬眸看向里梅,问道:“那,那鬼王是不是也在这里?”
“我尚不知。”里梅答。
她沉默良久,看了看满室的冰,又看向他,只感觉自己倒霉透了,她才刚刚获得了自由,没两日就被里梅捉了回来,现在竟然又撞上了产屋敷无惨。
“我……大人若是要杀了我,现在便将我杀掉吧。”
她低着头,满心灰暗:“只需要把我放在太阳底下,我便会灰飞烟灭的。”
与其被捉回去,她不如现在死掉。
“我还没有想好。”少年正在犹豫。
按理说,他应该立即杀了她,但是心里,他却对这样的决定十分抗拒。
也许,他不想让她死。
宿傩大人常年不在,他太孤单了。
“你不是要报仇吗?”他看她,见她好像丧失了求生欲,也完全放弃了与敌人搏斗的想法,便猜测道:“那个鬼王,便是你的仇人?”
听见他这么问,她愣了一下,只感觉心头发酸,又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和少主大人,最终的关系,竟然是仇人吗?
她实在不愿意这样想,但是他欺骗她,利用她,对她那样残忍,薄情,他们不是仇人,又能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葵点了点脑袋:“我害怕被他找到,大人,你……”
“我教你。”
他打断她的话,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慢慢说道:“这里是山顶,不会有人敢过来,我教你报仇,杀了他。”
……教她报仇?
她愣住,抬头看,眼前少年的头发是罕见的白色,被剪到了耳后,显得张扬而又特别。
在印象里,她见过的短发男人,只有两面宿傩一个。
那是她的仇人。
现在,有一个同样特立独行的人,他说要教她报仇。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
想起少主大人从前的贬低,她便失落地垂下眸,面露自卑。
与其叫他对她失望,不若提前将自己的笨说出来,摊开给他看,免得叫自己再被厌弃一次。
“我不聪明,从前……我总是被人骗,学什么也都很慢,大人若是来教我,定会被我气坏的。”
“不会。”
他声音依旧这样没有起伏,不比少主大人缱绻,也不似麻仓大人温柔,他只是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扯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我的父母,也是被妖怪杀死的,那时候我也很蠢,但现在,它们都死了。”
少女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手,又看看他,忽然哭了出来:“嗯。”
她像是被毒蛇咬了好几口的孩子,一边期望,一边又露出害怕的表情,哭着说道:“如果、如果大人是真心实意想要教我,我便会拼了命地学的,只期望您不要骗我。”
“我从来不说谎。”他看了看被她咬过的手,又将手腕递到她嘴边:“吃吧。自己的仇要自己报。”
她看了他一会,低下头,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饮用一个人的血。
是和麻仓叶王不一样的味道,但依旧很好喝,像是被冰过的、饱满的水果,咬一口,便能涌出许多丰盈香甜的汁水。
她好喜欢。
“大人。”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里梅。”
……
大江山的夜晚,是很少点灯的,这里都是妖怪,在黑夜里也能视物,火焰和灯,对他们而言是无用之物,但是在山顶,妖王的居所,最近的灯火越来越明亮,常常彻夜不息。
这使得产屋敷无惨的心情愈发躁郁,他最近实在厌恶火光,看见火,他便能想起那一晚的平安京,想起那一只簪子,和他不在身边的妻子。
“大人。”
一只鬼跪在产屋敷无惨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依旧不见踪迹。”
少年掀起血红的双眸看他,面色阴沉,只是一个抬眸,那只鬼的身体便轰然炸裂,死无全尸。
“滚出去。”他话音刚落,室内的所有鬼都一瞬间飞了出去,若是有反应慢的,便当场被他处死,少年并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脸怒意。
那一天,他受了重伤,还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后来伤情一有起色,产屋敷无惨便试着操控她,他本以为,她已然变成了他的鬼,只需要他心念一动,她便会迫不及待地朝他奔来,就像是乳燕投林,骨血相融。
但她没有。
不仅如此,他竟然完全失去了操纵她的能力。
她是他亲自转化的鬼,他的夫人,她理应更加强大,也理应更加无法抗拒他的命令,但是……那一夜,还有麻仓叶王梗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