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五条悟口中的‘生孩子’是故意吓唬她的,不着调的鬼话, 夏油杰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 于是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羽生葵不常来京都。
现代的平安京还保留着从前的布局和古建筑,是一座十分有厚重感的优雅城市, 但与此同时,这里也残留着一些封建社会的遗留物。
――比如眼前的老人们。
这些家伙是咒术界真正的大人物, 捍卫着咒术界那一套陈旧的规则, 也是一切封建制度的代言人。
在他们的眼里,任何出格、不符合他们认知的行为,都是错误的、需要矫正的。
因此,对于暑假一同回来的六眼神子和他的未婚妻, 他们有许多话想说, 第一时间就把人邀请了过来。
“怎么能不举办订婚宴呢?”
老人们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坐在他们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腐朽枯败的木头。
“况且, 在这个年纪,女子已经成熟,也到了该承担孕育生命之责任的时候了。”
虽然神子的未婚妻是个普通人, 但婚约已经订成, 在她没有犯错的情况下, 自然没有解除的道理。
不过……他们御三家的女人, 从来没有结婚以后还在外面晃荡的, 家庭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羽生葵低着头, 完全没感受到NPC们的压力, 倒是旁边这个白毛又是皱鼻子, 又是翻白眼的,看起来马上就要骂人了。
“再者。”
看见五条悟的脸色,几个老头子对视一眼,带着憧憬,微微笑道:“虽然世界上仅能同时存在一个六眼,但神子大人咒力如此强大,如若多几个继承了您天赋的孩子,咒术师的力量增强,也就可以更好地保护那些普通人了。”
他们这番话说出口,旁边的白毛顿时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头子们笑着又说了一通,像是被他们这套‘大义’击败了,少年眉头紧皱,放在桌子上的手有点焦躁地敲击起台面。
五条悟知道这种话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该怎么反驳,在京都长大,被泡在封建家族里的神子毫无头绪。
他下意识想找糖吃,碰到衣服才想起来今天穿的是和服,繁琐厚重,没有口袋的和服。
什么啊。好想全部杀掉。
真的是人吗?面前这些皱皱巴巴、喋喋不休的家伙。
这家伙看起来快要炸毛了。
好可怜。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整天囔囔着自己是最强、才不在意他人感受的神子大人,其实是可以轻松用语言绑架的笨蛋呢。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想到那些回忆,羽生葵睫毛快速颤了颤,然后把手探到桌子底下,轻轻捉住了五条悟的小指。
五条悟一顿,瘪着嘴看她。
烂橘子的这些鬼话,连他都觉得无法忍受,这家伙的反应不该是生气,像以前那样哭哭啼啼,又或者发脾气吗?
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所谓的样子?
“大人们说的是。”
少女软软的手还牵着他的手指,慢慢又多攥了一根,接着就是中指、食指。
“葵的长辈离开得早,一直以来,我都很希望得到来自长者的、正确的教导。”
在桌子上,她正朝着讨厌的烂橘子们笑:“今天见到大人们,葵感觉很亲切呢,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长辈一样,刚刚没有回应,是因为在好好地吸收、思考你们的教诲。”
而在桌子底下,她正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指。
就像是在安抚小动物
那样,她的力道很轻,但又很细致、缓慢,好似在描摹什么心爱的器具。
这家伙……这家伙、!
苍天之瞳快速地眨动着,五条悟看了面前的老头子们一眼,又看看她,睁大眼睛,想要按住她的手。
她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掌心。
五条悟的呼吸停顿了几秒钟,接着,圆片墨镜后的蓝眸睁大,他像是被第一次摸到敏.感地带的猫那样,绷直脊背,皱着眉咬着牙,几乎快要跳起来了。
但是少女不仅没有松手,两个人的手反而还交握得更加紧密了。
什么啊。
她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深呼吸了一下,低下头,死死盯着桌子上的茶盏,感受着双手传来的触感。
这是一双平时和咒灵战斗,哪怕是正面接住了攻击也不会发颤的手,也是可以一拳打穿墙壁,隔空捏碎易拉罐、投篮时可以顺带把球框掰下来的手。
它的主人用它做了许多或伟大或激烈的事,却从来没有让它感受过这样轻的抚摸。
因为这样的触碰实在是太轻,对于习惯了战斗和厮杀,又拥有敏锐五感的咒术师而言,反而显得太不寻常、无法忽视了。
而这双手的主人,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的六眼神子――经验一片空白的思春期少年。
白发少年耳尖红得滴血,只是被撩拨了三两下,呼吸声就变得急促而又粗重。
……不是吧?
羽生葵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这家伙今天穿着和服,看起来倒是不太明显,但真的有人被勾一勾手心就boki了。
稍微有点夸张。
不能再逗了,钻石男高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就算是羽生葵也不想知道。
“大人们今天的话,葵会好好铭记在心的。”
她又抬头看向老头们,随口说着恭顺敷衍打发人的鬼话,一边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是被捉住了。
五条悟的体温本来就比正常人高,现在更是热得发烫,他的手掌宽大,每一个指节都充满了力量,只是稍微一用力,她的手就全部被包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
她又试着动了动,得到的是更紧的桎梏。
那群老头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站起身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而五条悟始终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起来行礼,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道别。
很快,障子门被拉上,这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五条君?”
少女有点困惑,又有点委屈地看过去:“你把我弄得好痛。”
五条悟没说话,也不看她,他的脸已经不红了,只是耳尖还残留着暧昧的淡绯色,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葵也知道了五条悟是越生气话反而会越少,表现得越是冷静,反而越极端的类型。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但这段时间通常来说不会太久,很快,五条悟就会自己调整好,然后又恢复那副不着调的轻松样子。
于是她低下头,像是黑夜里有点害怕的孩子,乖乖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
可是这一次过了很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沉默的房间像是黑漆漆的大海那样,叫她没有了时间的观念,她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再也忍受不了了,必须要说点什么。
“五条君……唔!”
一开口就被紧紧捂住了嘴巴,然后是大力的拉扯,少年将她拽进怀里,用力攥着她的腰,又按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光看脸不觉得,但是五条悟真的很高、很壮,他们之间有
着明显的体型差,于是少女几乎嵌进了他的怀里。
“五条……”
她刚开口,就又被用力地按了一下。
“闭、嘴。”
鼻尖满是他身上的熏香,黑暗间,他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哑得不像话。
“让老子……抱一会。”
-
被松开的时候已经快要窒息了。
她从来不知道拥抱也会有死亡的风险,一张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五条悟盯着她起伏明显的胸口看了两眼,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移开视线。
“你……不对劲。”他别别扭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
她抬眸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身影:“怎么了吗?”
她又小口呼吸了几下,喝了口茶,接着解释道:“我、我刚刚那些话都是应付他们的,我当然知道现在的五条君,还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也根本比不上您心目当中的那位妻子……”
“喂???!”
五条悟瞪着眼睛打断了她:“心目中的那位妻子??老子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别乱安罪名啊!”
“……”
她抿抿唇,低下脑袋,有点委屈地说道:“杰都告诉我了。”
“哈?杰?他告诉你什么……不对,他说你就信?等等、你这家伙为什么喊他杰,喊老子五条君啊,出轨啊你!”
少女瞪大眼,被他毫无逻辑推理出来莫须有的罪名吓到,又莫名带着一点心虚,连忙解释:“我、没有那回事,是因为担心喊您的名字太过冒犯,惹您生气所以才……”
“所以现在开始喊老子悟,还有。”
他点点她的额头,咬着牙问:“杰那家伙,和你说什么了?”
……
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她犹犹豫豫就是不肯说,但架不住眼前这只白毛开始闹着耍无赖,最后她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了。
“因为、杰、说……您玩的galgame、里面的主角……和我是不同类型的女孩子。”
“什么啊。”
五条悟下意识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又抬手揪她的脸颊:“笨蛋吗你?说过的吧,对恋爱和结婚这种事,老子根本没兴趣啊。”
她眨眨眼睛:“所以……五条君还是没有心仪的人选和类型,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是吧。”
喉结滚动了一下,少年薅了薅头发,像是有点烦躁。
接着,他看看障子门,看看桌子,又看看地板,就是不看她:“别再胡思乱想污蔑人啊,那游戏老子就上线看了看,因为不让跳过对话连第一个选项都没耐心触发来着。”
“嗯……”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脸热,也低头盯着地板:“我、我也没有。”
“什么?”他抬眸看过来。
“喜欢的人选和类型这回事。”她轻轻说:“我也还没有呢。”
“哦。”少年看起来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扁扁嘴:“有必要和老子交代么?这种事情。”
第46章 更何况悟的未婚妻这么可……
京都多水, 贯穿京都中央、极其清澈的一条河流被人们称作鸭川。
从古时候起,鸭川附近就是平安京最繁华的地带之一,现在正是初夏, 晚霞如同绯色的焰火,高高燃起在天空中,水声潺潺、树叶沙沙,黑发青年推门出来, 弯起眉眼朝他们笑。
“欢迎回家。”
――这里是羽生家从前留下来的房产,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下午五条悟和羽生葵出去的时候, 夏油杰就留在房子里开荒。
“庭院里的花草我不太懂, 所以请园艺师过来修理过了,卫生也请了钟点工过来打扫,葵看看还有哪里要精进一下吗?”
少年跟在她的身边交代下午的工作, 话里带着一点请示和邀功的意味,或许是系了围裙、打扮得十分良家的缘故,185的高大男人, 此时此刻竟然给人一种贤惠妻子的既视感。
“不错不错。”
羽生葵还没说话, 旁边的五条悟就笑着鼓了鼓掌, 用超级夸张的语调惊叹道:“杰很有天赋G,不做咒术师去当个牛郎小白脸什么的, 绝对人气超高――”
夏油杰瞥了五条悟一眼,没有理会白毛挚友的胡言乱语, 伸手帮她推开面前的门,轻声问:“那些人有为难你吗?”
“唔。”
少女显然没有多少穿和服的经验,不知道这样看起来庄严优雅,直筒一般的和服, 在某时刻有多么松散。
于是她自然地弯腰换鞋,被掩盖在藤色和服下的肌肤就露了出来。
胸前的一小片,很白。
夏油杰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移开眼睛,侧眸一看,一向大大咧咧没有距离感和性别观念的白痴挚友也正挠着耳朵看着墙壁视线不自然地乱飘。
“也不算为难吧。”她没有抱怨今天的经历,也没有像悟一样在背地里骂那些烂橘子,只是笑着说那些大人都这样,敷衍过去就好了。
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回应,葵困惑地抬眸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两个高大的、充满力量感的咒术师正红着耳尖盯着旁边的墙壁,明显是心不在焉。
在这样暧昧的、绯色的氛围下,她也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
“悟?”
三个人的晚餐很简单,是夏油杰拿手的荞麦面,五条悟吃不惯这个,于是叫了外送,羽生葵倒是蛮喜欢这种简单清爽的食物,吃过以后又洗了澡,三个人就一起坐到了沙发上玩游戏。
只是今晚,五条悟明显不在状态。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很是善解人意地建议:“如果累的话就先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哈。”白毛看看他,又看看被夹在中间的葵,没说话,只是臭着脸又坐得离她近了一点。
“……”她被挤得有点难受,下意识看了看夏油杰,后者一顿,坐得远了一些。
大少爷这才消停,只是小圆片墨镜后的蓝眸依旧瞪着,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夏油杰看着挨在一起的两个人,嘴角紧紧抿起来。
那种糟糕的预感好像成真了。
在许多方面脾性相投的两个人,审美上自然也有着高度的重合,不然怎么能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迅速拉近关系,然后确认彼此是此生唯一一个挚友呢?
这样一想,喜欢同一个女孩也是一件必然的事吧。他们天天待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单独去接触异性啊。
更何况悟的未婚妻这么可爱。
所以绝对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悟自己好了,第一次见面就把他们两个人放在半夜没人的公园,没多久又让他走进了她家里,后来在他说着要追求她的时候,悟也没有反驳不是么?
所以哪怕现在这家伙臭着脸,明晃晃写着‘不许碰她’,他也不会再后退了。
“……”葵发现夏油杰也坐了过来。
左边是喋喋不休的臭脸白毛,右边的黑发帅哥虽然挂着温和的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却做着同样的事――往她这边靠近,再靠近。
所以他们两个这是又吵架了吗?
被几次三番明确拒绝的葵绝对不会把这场面往‘争风吃醋’上面想,她只觉得她变成了两个少年争胜负的道具,这让她有点不高兴。
于是她站起来,把手柄放在茶几上,说了一句晚安,就跑回房间去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夏油杰扔掉手柄,按压着自己的手指:“两个月前说着‘没怎么想’,昨天在火车上说着‘对她才没兴趣’、‘订婚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人是悟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