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离得近点, 就听见了二公子那句‘那我可以护着她吗?’
庄衡内心的惊讶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下巴都能掉到地上, 二公子纨绔,可从未做出不尊长辈,偷鸡摸狗的事来,如今却惦记起了长嫂?
可是转念一想,这嫂嫂也并非是真的嫂嫂啊,不过空有名头而已。
他禁不住去看自家小侯爷,风吹着他的衣袖黑发,眸色明暗不定,侧脸被檐上的羊角灯衬出线条清晰的轮廓,仿若有霜雪在眼睫上。
小侯爷会怎么想呢?
再怎么说,少夫人现在还是他的妻子啊。
庄衡觉得,小侯爷心里肯定是对少夫人还有愧疚的,可两人早就有和离的心,那么不过是合作关系,小侯爷与姜家三小姐有些传闻,少夫人不介意,若有人对少夫人有意,想必小侯爷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吧?
那么如果有人能愿意对少夫人好些,应该算是好事?
里边已经传来了二夫人要提鞭子抽宁悸的声音,瓷器落地,庄衡吓得一颤一颤。
袖袍灌入凉气,宁栖迟转身。
他脸色愈发病白。
庄衡听他道:“走吧。”
“那公子,东西不找了?”
屋外霜枝轻颤,落入一片莹白。宁栖迟没有回答,只是神色仿若萦绕着一丝丝暗色。
肌肤上的冷光几近透明,手放在怀间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宁栖迟垂下眼帘。
本就不是他的。
庄衡很是忐忑,他又觉得,公子似乎是在意的,不然那天雪夜里也不会追出来,也不会将那荷包贴身放在怀里。
可公子,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正想着,却听见他道:“你以后,去跟着少夫人吧。”
*
“咳咳。”
晨起姜予正在漱口,闻言差点将水吞到肚子里,好在她及时吐了出来,接过春觉给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面前的人还有些局促,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显得有些老实。
水画惊奇,“你说,小侯爷打发你来跟着我们少夫人?”
见庄衡直愣愣的点头,水画捂唇,“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小侯爷的事?”
庄衡很冤枉,除了听到二公子大逆不道的一番言论,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少夫人,公子说让我听候你调遣。”接着他就自卖自夸,表示自己手脚功夫不错,要是外边有什么流氓,他能一个打十个。
姜予听着,眼底不禁含了一丝笑。
“那水画,你下去给庄侍卫安排一间住所吧,不能亏待人才呀。”
庄衡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过少夫人。”
少夫人可真温柔,他乐滋滋的想。
等人走后,姜予才收拾了妥帖,她穿了一身水墨冬袄,下搭着橙霞马面裙,挽了个流云发髻,寥寥金簪,面容姣好,看上去端庄又贵气。
春觉叹道:“姑娘还是第一次穿成这样呢。”
姜予问道:“是不是显得有些老气?”
春觉摇摇头,“姑娘永远是姑娘。”
姜予听罢,笑了笑。
宁府准备好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宁悸早早便等着了,只是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脸侧还有红红的印子。
姜予见了,忍不住关怀的问了下,“小叔昨日没睡好?”
宁悸支支吾吾道:“我母亲喝的多了,扇了我两巴掌。”
姜予惊呆,二夫人可是个慈悲的,这二公子是犯了什么事能让她大动肝火,居然还扇了两巴掌?
她实在是惊奇,可惜宁悸并不多说,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眼神飘忽,似乎不太敢看她。
姜予只好不再多问,被春觉扶上了马车,路过将军府的时候,王茵茵招了招手。
“唉小姐。”
她身后的婢女没她跑的快,见她提着裙摆,一脸开心的跑了过来,然后利落的跳上马车,掀开帘子,还不忘朝后面招招手,“三哥哥,你快点。”
远处的王攀若征了一下,他远远的看见马车里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不禁心底有些苦涩。
他点首示意,终究不跟王茵茵一样无礼,上了自家的马匹。
这个傻哥哥,王茵茵心想。
她钻入马车,便一路朝着定王府去了。
“我母亲先去了,我说我等你呢。”王茵茵很高兴,“没曾想还未等一会你便来了。”
姜予弯唇笑,“是我们心有灵犀。”
“可不是!”
一路欢声笑语的,路过街口,马车忽然却停了下来,声音停顿,王茵茵朝外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头传来马夫的声音,“回姑娘的话,前面是是兵部尚书府的轿子。”
“也没得我们让他们的道理。”
王茵茵很不悦,她一个将军府小姐,还怕兵部尚书不成。
姜予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探看,一辆马车横在街道中间,停了半响都不动,她唤春觉,“你到前面去看看。”
春觉应声下了马车,过了好一会才赶回来,对众人道:“好似是有哪个府里的马匹冲撞了百姓的摊子,那尚书府的小姐正对其对峙呢。”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姜予表示理解,“倒是热心肠。”又道:“那我们便等等吧。”
她倒也不着急,定王设赏梅宴,遍邀世家,是以这条通向定王府的路上有不少官眷的轿子,人多必然会出点乱子,没曾想那兵部尚书家的小姐竟这般好心,倒是难得。
宁悸却道:“奇怪。”
姜予侧目望向他,眼底有些疑惑。
他很快解释,“不知嫂嫂,可听说过前些日子兵部尚书和定王府的事?”
姜予虽然不怎么接触外边的消息,但这事闹得太大了,茶楼酒肆里都在传,就是定王看中兵部尚书家小姐逼婚,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据说朝堂上现在还在僵持着,连陛下也觉得很难办。
王茵茵也这么认为,“照理说,兵部尚书一家应当不会来参加定王举办的筵席,他们都闹成那样了。”
姜予道:“或许和我们一样,也要卖太子一个面子呢。”
“也有可能。”王茵茵道:“太子想让两家重归于好。”
说到这,前面的纠纷解决,马车也继续行驶起来,周围人声鼎沸。
王茵茵感叹道:“太子还是贤德。”
他们这位太子,虽然母家落了一乘,可在其位谋其政,也算是一位明君了。
宁悸在马车外,闻言不可置否的挑眉。
“又或许是想拉拢兵部尚书呢?”
这话也敢随便说,王茵茵真是佩服他。
谁料姜予又道:“说不准是拉拢定王呢。”
“???”
王茵茵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口出惊人了,还好周围没人听见,不然传出去,那可是要抓起来审讯的。
还好这话题没说多久,马车便到了定王府。
冬梅摇曳,给黛色屋檐平添几股仙气,定王奢靡,府邸也修建的极为精巧,这赏梅宴办的倒是名不虚传。
下车后,宁悸叮嘱道:“嫂嫂,男子和女子在筵席上是分开的,但您已经是夫人,便没有未出阁姑娘那般严苛,若是你这出了什么事,只管让春觉去寻我便是。”
“多谢小叔。”姜予道了声谢。
宁悸笑着摇首,“小事。”
姜予瞧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平白让俊脸显得有些几分滑稽,便忍不住出声道;“你这么乖的孩子,也不知二夫人为何与你动手。”
她想着,若是下次他再犯什么事,她便出面求求二夫人好了,左右在外人面前,应当会给孩子留几分颜面吧。
王茵茵听她这样说,很是惊恐。
乖孩子?你怕是不知道他八岁就打翻了好几件御赐之物,十三岁气的伯爵府夫人差点要状告大理寺吧。
姜予自然不知道,宁悸叫她一声嫂嫂,她自然是将他当作小辈来看的,况且宁悸一直看上去很好相与,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完,那边的管事便寻过来问她要名帖。没顾上其他,姜予便跟随进了定王府。
宁悸瞧着她的背影,抵着虎口的手指轻转了转。
乖吗?
他想了想,心底的纠结散去。
对不起啊母亲,我就在她面前装一会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六~
——
感谢某某君的十瓶营养液。
第30章 30
◎宴会◎
朔风扑窗。
宁栖迟披着外衣, 在庭前看梅。
帆居之前是没有梅花的,只是那日姜予在庭前看着海棠光秃秃的树杈,觉得很是觉得凄凉, 想起定王府的赏梅宴,便唤人望这栽了几株,说以后赏梅品茶不比看这样的枝丫好上太多。
一片花瓣落在肩上。
“公子,少夫人已经出府了。”庆元赶了回来,很是不满道:“真是不安生,这么抛头露面的,二夫人竟也不劝她。”
“要我说啊,公子您就不该这样趋利避害,太子殿下好心帮忙, 又是好事,您何必要推辞。”他道:“又能与少夫人和离,又能娶到三小姐,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未觉他们公子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淡漠。
停下半息后,耳侧只剩风雪呼啸的声音,庆元喝了口茶, 寒风中小侯爷的声音如碎雪落地。
“我放在书案上的那道密信去哪了?”
庆元瞳孔竖起, 后颈蔓上寒凉。
*
这边投壶。
女眷们图个热闹,你来我往的说说笑笑, 偶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必然是谁运气好投中了。
韩萍儿前几日病了一场现下正坐在席面上, 神色冷冷。
偏是有人刻意在她身侧, “你瞧, 那谁来了。”
姜家那日, 韩萍儿离开筵席后马车落入水中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又联想到姜予说的那‘血光之灾’,无人不讳莫如深。
偏偏有人故意道:“你不若再去问问,今日运气如何,那打赏用的镯子我给你出好了。”
韩萍儿气的几乎要骂人,那人见了赶忙走开,不一会又跟姐妹嬉笑起来。
“这位大小姐,平日也只有姜千珍赏她几个脸色,如今韩家与姜家断了联系,谁乐意搭理她。”
“你少说几句,你得罪的起韩家吗?”
“你想凑脸还凑不上呢。”
“我才不稀罕。”
听着这些私语声,韩萍儿没像往常那样发脾气,那日落水的窒息感让她害怕了,母亲在她醒后并没有似往常那般疼惜她,而是狠狠的将她数落了一遍。
什么都不会动脑子想想,给别人当刀子使。可听着这些话,她又觉得气上心头。
可忍着忍着,耳边的人却惊呼起来。
“她居然长这样?”
“王三说的竟是真的?”
红梅映雪,有道倩影缓步而来,她脚步轻灵,跟旁边的王茵茵说笑着,她们驻足在廊下,姜予伸手攀折着梅花。
她的样貌略被修饰,却极美,身着妇人装扮,依旧挡不住她秋水剪瞳,肤若凝脂,通身上下柔美似仙的气质。
一时间,场上议论纷纷,有些人心底复杂,又有人瞧她举止,想说些风凉话。
而韩萍儿往那边瞧着,忽觉姜予侧首,她心底一紧,恍惚间还以为她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这边,姜予行了几步,王茵茵扯了扯姜予的袖子,她转首道:“别过去了。”
她隐晦的指了下韩萍儿坐着的位置。
姜予却道:“没事。”
她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韩萍儿身侧,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姜予转身,声音亲和,“韩家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谁都没想到她会和韩萍儿搭话,就连韩萍儿自己也没想到,她抿了抿唇,未言。
“那日我与你母亲说,这血光之灾已经化解,拨开云雾见月明,他日便是好事亲临了。”
她吐字清晰,可这一番言论,却是令场上静了许久。
姜予站起身,笑着对王茵茵道:“那边在打双陆呢,我们去瞧瞧。”
之后两人协同一道离开,背影好似轻纱流云,温风习习。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真会算吗?我也想找她算算。”
“韩萍儿还捡着便宜了?”
“是姜千珍吧,若不是姜千珍那日蹭了韩家的马车,得太子相救的可是她啊。”
韩萍儿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
姜予没听见后头在讲什么,她把这事解释清楚,便算安心,她那日也并非想要那么说,惹得人担惊受怕,后来落水一事也是天意弄人了。
倒是王茵茵惊奇道:“姐姐,你真的会算吗?我真的将来会有好福气吗?”
身旁的春觉有些想笑,是因为那日姑娘在韩萍儿身上闻见了一丝血腥气,想来应当是来了癸水,所以才这样说。
姜予却道:“是呀是呀。”
王茵茵更是开心,又拉着她问了许多,姻缘啊身体之类,惹得姜予呆住,竟有些焦头烂额。
不远处站着道妇人身影,片刻后眼底不禁含了笑。
“老夫人,这宁家新媳人确实不错。我们家茵茵同这样的人作伴,想来也不会被带坏。”
“茵茵自小没个玩伴。”王夫人叹气,“既如此,便照拂一二吧。”
*
定王府内
太子执黑子,落在棋盘上,对面的人把玩着玉石,沉思良久,还不知该落哪一格。
底下的小厮匆匆来报,额上都带了些汗珠。
“太子殿下,王爷,陈家五姑娘已经到了。”
顷刻,定王便将手上的棋子抛下,站起身来,面色急躁,“快,切不可怠慢她。”
太子望着七零八碎的棋盘,眸色深暗,却声音温润,“急什么。”
“我的好侄儿。”定王面色通红,“还是你最懂皇叔。”
“那个女人居然说我在意淫她,本王素日最恨旁人胡乱造谣,这不把假的做实,倒显得本王言而无信了。”
太子笑笑,“可不是。”
定王一脸兴奋,问小厮,“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
定王性子残忍,府里妻妾成群,玩弄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令人毛骨悚然,府里的姨娘便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每夜的哭声让整个定王府如同炼狱。
想到今日要定王要他准备的东西,小厮浑身发冷,“已经备好了。”
太子皱皱眉,“皇叔,要知道分寸。”
“当然了。”定王坐下身,“你还要稳住兵部尚书那个老家伙呢,我可不敢真闹出人命。也是他自己蠢,非要与你作对,说起来那个宁子念如何了?你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他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