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庄子……什么氏庄子?戚老师,那个字好奇怪,我都没有见过。”他手指着牌楼上的四个大字道。
戚迷抬眸:“那是蒯字,kuai,三声。”
“蒯?”赵一哲似懂非懂的跟着念了一遍,大致知道了这是个不太常见的姓氏。
戚迷在解释完后,也有意过了下脑子,从古到今这些姓氏村不少,什么‘张家村’‘李家屯’的,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些村庄一般都是个庞大的大家族,从老到少都是同一个姓,而这个写着蒯氏庄子的村落,顾名思义,这里的男女老少都是姓蒯的。
“戚老师,那里有……”
她正想着,王小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用手一指,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小家伙手指的是什么,就听得他尖叫起来,倏地甩开方欣悦的手一头扎到她身上。
戚迷轻拍他的背安慰,寻着他刚才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双鞋。
一双用崭新黑布做的老式男士布鞋,就摆放在村中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左右两只鞋摆得很整齐,像是有人特意放在这里的。
很像是为死人准备的寿鞋。
黑夜的空荡街头摆放着一双黑色寿鞋,任谁看见这幅场景都是脊背发凉。杜瑞打着电筒照去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更不用说王小虎这么小的孩子了,脸都吓得没了血色。
这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胜壮和叶殊诗同时惊叫道:
“郑老师,你拉得我好痛啊。”
“郑老师,疼!”
两个崽的声音拉回了郑媛媛的理智,这次她进步了不少,即使再怕都没有再哭也没有吓得叫出声来,只是两只手不自觉的使力,攥得这两个崽嗷嗷大叫。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的……”郑媛媛急忙松开手,赶紧帮他们揉了揉。
戚迷望了眼于娇娇,于娇娇一眼明了她是想问些什么,登时摇了摇头:“它们没有动。”
“没有动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戚迷皱眉思考,如果鬼怪没有吓人的话,王小虎怎么会这么害怕?这么多孩子看见那双寿鞋都没有什么反应,一般只有懂得那双鞋是什么含义的大人才会觉得害怕,比如郑媛媛和杜瑞,怎么一向胆子很大的王小虎吓成了这个样子,浑身还发起了抖?
她摸了摸王小虎的头,刚想开口安慰,突然眼前闪过一个诡异的身影,真的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得她只看见了那张浆白色的脸。
带着两团鲜红色腮红的,纸扎人的脸。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机械女音——
【你的耐久值-1,目前耐久80】
耐久值=生命值。
耐久值降低也就意味着生命值降低。
戚迷脸色愈发阴沉,强烈的直觉让她赶紧将手从王小虎的头上移开,继而查探了一下王小虎现在的身体数据,果然,比刚进来的时候掉了1个耐久值。
八成跟刚才吓到有关系。
她又盯向那双寿鞋,回想王小虎大叫前的举动,试探性的伸出手——
刹那间,在她手指向寿鞋的那一刻,一个身穿黑底金钱纹饰的纸扎人脚穿着那双鞋,浆白色的脸上带着两个红脸蛋,怪异的笑了一下又消失了。
嘻嘻,哈哈。
尖笑也是一闪而过。
戚迷收回手。
下一秒,耳边又传来了耐久值-1的声音。
现在可以确认了,王小虎就是因为刚才用手指了那双鞋,看见了凭空出现的纸扎人后才吓成了这个样子。
“不能用手指那双鞋。”戚迷提醒道。
众人点头。
以防万一,她又挨个探查了一下他们的数据,好在其他人都没事,安抚好了王小虎的情绪后,一行人才又继续往前。
这片村落古老而破旧,很像是旧时期的老宅,整体为长方形,仅有一层,排列得很有秩序,门前挂着的两盏红灯笼算是黑夜里唯一的光,街道两边黑红相间,每一帧的画面似乎是静止的,又似乎是活动的,带着不可名状的寒意。
他们没敢往里走得太多,直接奔着离得牌楼最近的一幢平房去了。
杜瑞举着手电筒左瞧右看,终于在长方房子的侧面,找到了门和窗。
一时间,这种讨厌的不协调感又出现了。
农村的房子他见过不少,建筑形状为长方形的房子也有很多,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将门窗开在侧墙上的屋子,而且除了眼前的这扇老旧木门和木窗,其他三面都没有窗户。
配上这阴沉沉的水泥色,说像是樽棺木都不为过。
碍于杜瑞不能说话,戚迷便和他换了个位置来到队伍最前,轻轻敲了两下木门。
很快,屋内传来了轻快年轻的男人声音,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伙探出脑袋打量了他们两眼,声音兀地沉下:“你们是什么人?”
戚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都是路过的,请问你们这里方不方便借宿一下?房费我们是可以付的。”
小伙眼珠一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再次来回扫了他们一眼:“你带了十个孩子?”
“对。”
“十个孩子,双数,还好……”
戚迷疑惑:“什么还好?”
小伙没有回答她,手忽然呈拈花状,挨个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点了几下,口中喃喃自语:“六个男孩四个女孩,都是双数,还可以,一共十三人,七人男六人女,阳气还算丰……”说着,他手指忽然定了一下,幽幽抬眸盯向杜瑞,“你,是不是七月份的生日?”
杜瑞犹豫了一下,点头。
登时小伙的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五官全都嫌弃地扭在一起,向他们摆了摆手:“男身阴煞命,不要不要,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滚!妈的真晦气,哪来的这些没人要的孤魂野鬼敲我家门,快滚快滚!”
戚迷眼眸一沉:“你说什么?”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算命算出来闭门羹的。
小伙没打算再跟她浪费口舌,转头向屋里嗷了一嗓子:“把屋里那坛黑狗血给我弄一碗过来,踏马的,遇到阴煞冲门真是晦气死了!”
嘭!他将门狠狠关上,隔着门都能听见他高声催促拿黑狗血的声音。
戚迷皱眉,刚准备敲门再跟那男人好好掰扯一下,就被郑媛媛拽住。
她向戚迷摇了摇头:“算了吧,可能我们真的是犯了人家的忌讳呢,还是走吧。”
她边说边拉着戚迷离开。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门又被打开,紧接着一碗难闻的黑狗血就泼了出来。
差一点就泼在了两人的身上。
关门之前,男人还不忘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好像他们是什么不待见的臭虫似的。
戚迷轻啧一声,忍着怒气非要过去问个清楚不可,挣脱开郑媛媛的手就又走了回去。
【戚迷站住!】
低沉磁性的男音响起,霎时间,戚迷就感觉四肢像是被绑上了千斤沙袋,完全动弹不了。
她微微侧目,看见杜瑞脖颈处乍现一圈奇异的光。
这是他在使用言咒时的表现。
戚迷眼眸微动:“杜老师?”
杜瑞笑着摇摇头,用口型告诉她算了。
他能看出来,那个男人是在听得自己是七月生日才变了脸,八成骂的是他,戚迷这么做也是想为替他打抱不平,这份心他领了。
戚迷看了眼地上那滩黑狗血,叹气:“好吧,是我冲动了,放开我,我们走吧。”
杜瑞点点头,低语:“破!”
顷刻言咒碎裂,萦绕在他脖间的光芒消失。
戚迷活动了两下发酸的手脚,由她走在最前面带着这队崽崽,转身往牌楼方向离开。
刚走两步,一声锣响突然炸破这片死寂。
这里空旷有回声,离得有段距离的锣响都感觉在耳边敲开似的。
众人好奇回头。
在两侧挂着红灯笼的街道之中,一队打着白幡穿着孝服的人抬着棺木从远处缓缓而来,漫天的烟黄色纸钱飘散,染得空气都隐隐飘着香火味道。
两个身上挂着白幡的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怪异且活跃的旋转跳跃,欢快的撒着纸钱。后面跟着敲锣的人,严肃而庄重的为逝者鸣锣开道。
棺木上写着一个字——喜。
单人喜。
哐!第二声锣起。
“先人喜丧,即刻向上享受荣华富贵,笑!”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
咯咯嘿嘿,嘿嘿咯咯。
……
棺材两侧以及队伍后的人全都掩着白袖大笑了起来。
本应是该哭丧的葬礼,这些身着孝服的人却是笑得前仰后合,刺耳的尖笑声此起彼伏,令人头皮发麻。
听着耳畔的机械女音报告耐久值-1,戚迷赶忙让他们转过头来不要再看。
众人听话继续向前走。
可是生命值还在减少。
怕留在这里生命值越掉越低,戚迷便赶紧拉着他们往前跑,没想到耳边每隔几分钟还是有-1-1的声音播报,霎时她就不敢动了,急急停下脚步。
怎么会一直掉生命值?
难道是遇见丧葬队伍不能跑?
她正思忖着,这时就听见牌楼方向传来了两声浑厚的笑。抬头看去,一个衣服有些破烂的中年男人侧身笔直的站在路边,用手捂着耳朵,不紧不慢的悠悠开口。
“路遇丧队,不得在队伍前方行走,需立即让路站到一边不动,站位要背对着丧队,闭上眼睛属不看,捂上耳朵属不听,闭紧嘴巴属不念,只要做到[不动、不看、不听、不念]这四不,方能保命也!”
众人听罢,急忙手忙脚乱学着那人的样子,背对丧队,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排成一排站在路边。
这边刚站好,锣声就从不远处又响起。
“先人喜丧,不忘保佑亲人富贵平安,笑!”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
……
又是一阵怪异的笑声。
笑声持续时间很长,丧队路过的时候就在他们的背后回荡,忽远又忽近,离得最近的刹那,那笑声好似直接穿过了他们的双手,直接抵达了耳膜,最后钻入大脑。
不少纸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和肩上,鼻腔时不时就有呛人的香火味道钻入,可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所幸,生命值都没有再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得耳边再没有锣响声传来时,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猝不及防的接近,感觉有人来,戚迷猛地睁开眼,动作利落直接扼住那人的脖颈。
陌生男人吓得尖叫,黑胖脸上的五官都吓得飞了起来:“怎么着这是,我刚帮了你,翻脸就不认人了?!”
发现是那位好心人,戚迷手一缩,尴尬笑笑:“抱歉,你突然离得太近,所以……”
好在男人心胸还算大度,没有死乞白赖的深究,清了清嗓后又道:“呦,小姑娘下手稳准狠,看来你是个练家子嘛。”
“嗯,学过一点儿。”
男人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在琢磨些什么:“这样吧,既然刚才我救了你们一二三……十三个人,你就帮我做十三件事怎么样?”
戚迷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抱起手:“算盘打得可够响的,一下子就讹了我十二件事。”
男人嘿嘿笑,神秘兮兮地挑了下粗黑的眉毛:“你帮我做十三件事,我给你们这群人找个地方住,顺便再告诉一些日常用的规矩给你们,怎么算你们也不亏啊。就拿刚才你们撞白煞来说,要不是我告诉你们怎么做,就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跑出那个牌楼的时候可就只剩半条命了。”
戚迷没急着回答,目测了一下这段距离,虽然没有男人说的半条命那么夸张,但从这跑到牌楼外面,掉四分之一的生命值是肯定的。
她看着想着,突然发现那边的十字路口处除了纸钱和掉落的白幡穗,那双崭新的黑色寿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蒯氏庄子
这个浑身破烂的男人姓陈, 因为经常疯疯癫癫的,大家给他起的名字就是陈半仙儿。他很是满意这个名字,就连跟戚迷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是用的这个。
似乎猜到了她注意的, 陈半仙儿不慌不忙的扭头看了眼, 咧嘴一笑:“那双鞋是[指路履], 在丧队发送之前,将这双鞋从死者的脚上脱下来放在地上,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尊重死人意愿, 丧队会以这双鞋尖摆放的方向为准, 给死者找到一个舒心安葬的地方,路上遇到这双鞋啊可不能指, 更不能去破坏它的方向,不然可是会掉命的。”
关于这一点, 戚迷已经亲身试验过, 便接着问道:“那这双鞋自己会动?”
“这个东西啊,那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了。”陈半仙儿笑了笑, 又提议道, “怎么样,你帮我做事, 我帮你们保命,这买卖还是很划得来的。”
戚迷看他一眼, 转身和郑媛媛杜瑞商量起来。
崽崽们看见这三个大人自己说自己的,也不带着他们, 当即就举起小手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
其中当属王小虎的声音最大,听到这位身着破烂的中年男人说那双鞋不能指, 当时就悟了, 越看他越像是世外高人:“戚老师, 你就相信这个爷爷吧!这个爷爷告诉我不能用手指鞋,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有他在我就不会看见那个怪东西了!”
陈半仙儿:???
爷爷?
这次破天荒的,一向跟王小虎对着干的赵一哲也举手表示:“这个爷爷一看就是少林寺的扫地僧,深藏不露的那种,没准他还能给我们武功秘籍呢!”
陈半仙儿看了看比脸还干净的口袋:秘籍?
“不对,你们俩在说谁是爷爷?!”他反应过来,拧着两条黑眉毛道,“我才五十二好不好!正是大好青春呢!”
“奏是,我爸老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到了五十又长一茬,这个爷爷年轻得很呢。”杨胜壮背着小手点点头。
“就是!”男人沉默了两秒,低头:“?”
感觉这小家伙把话题越扯越远,戚迷赶紧出声制止。
然而这边人群刚静,就听得百米开外从那扇门里又泼出来一碗黑狗血,那户人家的小伙骂骂咧咧探出头,离得这么老远还在吊着嗓子大喊:“你们几个外姓人还不赶紧快走!离我们蒯氏庄子远点,麻溜给我滚蛋!!!”
男人扯着脖子刚想再骂些什么,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好投进了他的嘴里。
戚迷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必费口舌了,我们这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男人将石头吐掉,看见那些不速之客果然离开了,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将门重重关上。
陈半仙儿回头望了一眼,挠着肚皮哂笑道:“看出来你们不是本地人了,敢去蒯氏庄子借宿,你们的胆子是可真够大的。”
“那地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