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果然没说错,你的聪明会害了自己。”淮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波澜。
向晚没有回应淮牧的话,而是扔出了手中的暗器,他情绪不稳,自然影响了出手的状态,暗器根本没碰到淮牧,而是直直插进了一旁的树干中。
看向身上带伤的向晚,淮牧甚至生出了同情之意,为了地位可以甘愿趴伏在地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是咎由自取,也属实是有点可惜了。
抽出长剑,淮牧逼近向晚,他的武力本就在向晚之上,结果显而易见。
向晚没有趁手的武器,暗器皆被淮牧击飞,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逼着步步后退。长剑不停刺来,一剑又一剑,躲闪终究只是徒劳。
刺入要害部位的长剑,带着狠戾,向晚口中吐出鲜血,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淮牧,竟给了他如此痛快。临死之前,他听到淮牧的话,“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暗中耍手段的人。”
眼看着向晚没了气息,淮牧收起长剑,捡起向晚扔出的暗器,一起带走了。至于向晚的尸首,就留给追来的暗卫吧,这样事情才能有个了结。
淮牧冷漠地躲在暗处,见暗卫发现向晚的尸首后,才回去向大人复命。他是最近才查清楚的,当初方疏与洛宁的事,他从未泄露,为何大人会这么快的知道,竟然是向晚的手笔。自以为除掉了方疏,就能取而代之,还真是愚蠢至极。
从向晚的尸首上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之物,这是泫早就预料到的,刺杀失败被灭口,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回了淳王府复命时,他跪在了院中,淳王被人刺杀,如何都逃不开失职的责任。
“你已经在尽力保护本王了,不必如此。”李念拍了下泫的肩膀,相处得久了,他是不忍处罚的。管家还在救治,生死未卜,他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获罪了。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挨,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李念却觉得无比的漫长。坐在椅子上心中烦乱,他只得在正殿里,不停地踱步。在看到府医出来时,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回禀淳王,管家背后的伤口较深,但好在没伤及要害,血已经止住了,多加休养便是。”府医不等李念开口,先给了答复。
闻言李念松了口气,赵叔一直都很照顾他,对他来说更像是长辈般的存在。若不是替他挡了那一刀,他还不知此时是何情形。
心中的担忧还没彻底放下,就见侍从急匆匆地跑来,“王爷,阁子里的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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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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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等赵叔那边安顿好,让府医也过去。”李念还没从被刺杀的惊险中缓过神来,就急匆匆地去了棋语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容许他停下脚步,去整理思绪。
从决定跟随陛下开始,李念就已经有了觉悟,这是一条未知的道路,结局如何,谁都不能未卜先知。可既然义无反顾踏上去了,就不该有所顾忌,事已至此,只要他还能走得动,就一定会护着陛下周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可总会有人,视你为知己,为你倾尽所有。
天气寒冷,李念顾不得搭一件披风,穿着单薄的衣衫,快步往棋语阁的方向走去。心中急切,步伐变得越发急促,他额头都出了一层汗珠。
棋语阁位置偏僻,在王府后院湖泊后的假山旁,单独的一个建筑,当初为了与景致相称,整体风格古朴典雅,仿了亭子的样式。
初衷或许是为了在湖边赏景时,小坐所建,但李念似乎并不喜欢这处阁子,就给了专门负责湖泊养护的下人居住。可只住了一年多,阁子就空闲了出来,下人搬去了湖泊对面的一排屋子里。
李念到的时候,棋语阁的门正开着,他微皱起眉走了进去。阁子常年无人居住,迎面而来的空气中带着潮湿,莫名地让人觉得不舒服。哪怕里面燃了暖炉,也无法驱散开屋内的阴冷。
身后小跑着追来的侍从,手中拿了一个加厚的披风,他跑得急,弯着腰大口的喘息。喘匀了几口气后,他上前把披风围在了李念身上,直到退出了棋语阁,才敢平复急促的心跳。
棋语阁并不大,闲置了许久,甚至没有过多的物品。最显眼的便是墙角的床榻,像是新打理出来的,上面的床单都是新换的。
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身上几处伤口都缠了厚重的绷带,眼窝深陷,明显瘦脱相了。稍微走近些,就能闻到浓重的中药味道,混着空气中的潮湿,有些令人作呕。
听到脚步声,女子睁开了眼睛,她偏过头看向来人,思绪混乱,并不能准确地判断所来为何人。
异域风情的容貌,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风情万种,皮肤粗糙,脸颊凹陷没有弹性,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此人正是姚夫人,在鬼门关里被拉了回来,养伤的这些日子,她并不好过,持续的高热,折磨她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她所有记忆,都停留在看着娜琴的马车驶离,昏睡前已然了无牵挂。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陌生的一切,让她觉得恍惚。
直到感受到身上伤口的疼痛时,姚夫人才彻底明白了,她居然命大的活了过来。不知是何人救了她,还不遗余力地救治,想来是为了她所知道的关于东家的事情。
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姚夫人是有印象的,她几乎可以记住福暖阁内所有来往的酒客。生意人为的就是如此,尤其那些有钱的富家公子,更是会格外的关注。
而李念这样的,会被姚夫人记住,也着实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但眼熟归眼熟,她并不知道李念的真实身份。
姚夫人想开口说话,可嗓子干得难受,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昏迷了这么久,身体机能还在恢复阶段,整个人虚弱得很,仿佛随时都能再次昏睡过去。
李念也不急着问话,只是站在床榻边,垂眸看向这个曾经在福暖阁里左右逢源的女子。对于福暖阁的动向,他一直都有派人关注,虽然晚了一步,没在姚夫人离开时第一时间出手,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判断出姚夫人的行动路线并不难,唯一的去处便是储国,一旦上渔船走了水路,必定会经过镇子。舒青漓带着府医前去,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姚夫人。
那浑身是血的惨状,着实把府医吓得够呛,好在救治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这些日子里,全靠名贵药材撑着一口气,从最开始整日昏迷,到后来不定时可以醒来,只是时间很短,不久又昏睡过去。
渐渐地,姚夫人有了意识,醒着的时间变长,身体虽然还很虚弱。
府医提着药箱赶来,跑出了一身的汗,他拿出手帕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他年纪不小了,如此折腾,有些吃不消。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他伸手给姚夫人诊脉,“回王爷,这位夫人看似无事了,但身子亏空得很,此时不宜思虑过重,恐会伤及身体。”
“本王明白,你回去歇着吧。”李念摆了摆手,让侍从扶着府医离开了,又命人倒了杯温水,喂给姚夫人喝下。
身后塞进了一个靠垫,让姚夫人更舒服了些,看着喂到嘴边的温水,她小口的喝了小半杯。饶是如此,她开口说话时,还是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问你答便是。”姚夫人精神不济,瑞国军队打了过来,已经没有时间让李念继续等待下去了。他尽量简明扼要地把问题说清楚,“你如今在淳王府,当然这对你来说不重要,本王想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见姚夫人一时陷入沉默,李念也不催促,“他都要杀你灭口了,真的值得你如此保护吗?你还有血脉至亲,死过一次的人了,更应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是…”沉默了许久,姚夫人终于开口道,“何时开始为东家办事的,我现在记不起来了,他很是谨慎,从不让我靠近他的宅邸,至今我也不曾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与皇家有关联。”
姚夫人语速很慢,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几秒钟,喘息后,再开口继续。这位淳亲王,年纪轻轻的倒是个好性子,唇边居然还带着笑意,事到如今,她才明白了,福暖阁早就被盯上了。
“我每次去禀报情况,都是去一处宅子里,宅子一看就不是常住的,应该就是为了掩饰身份。”目光看向紧闭的窗子,姚夫人在尽量回忆细节,“有一次我离开时,看到侍从在打扫茶杯碎片,茶杯底部有宫中印章,能得此物者,身份必定不低。”
闻言李念目光微转,宫中所用之物都是有印章的,便于管理,以及查找。逢年过节,陛下送去各王府的赏赐中,自然也是有瓷器的,淳王府中就有。可这赏赐确如姚夫人所说,只会到亲王府上,皇亲国戚都是没有的。
一旦涉及了亲王,事情就严重了,李念甚至不敢轻易下结论。
“这样说目标太过于宽泛了,不知道名讳,总该记得长相吧?”李念盯着姚夫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姚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我见东家的次数并不多,大多都是他的属下直接给我传达命令。”
就在李念以为姚夫人当初看错了时,姚夫人再次开口道,“他年纪不大,应是还未到弱冠,一双眼睛很漂亮,漂亮到第一眼就无法忽视。还有就是,他左手手背上有疤痕。”
“是在这里吗?”李念伸出手,在手背上比划了一个位置,自己都没发觉,指尖在轻微颤抖。他不敢相信揭开的事实真相,可这个特征太过于明显了,几乎直接指认。
“是,疤痕是长条状,有些年头了。”姚夫人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生意人最是会观察。
“九弟。”李念咬了咬牙,身形不稳地后退一步,被身旁的侍从扶住了。九弟自幼身子虚弱,七岁那年,一次宫宴上,被碎裂的瓷器碎片划伤了手背,伤口很深,鲜血瞬间涌出。
他对这件事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九弟脸色苍白的昏过去时,那场面着实有些吓人。后来手背上就留下了一条疤痕,无法去除。
原来是亲王啊,姚夫人如此想着,又闭上了眼睛。该说的都说了,她太过于虚弱了,已然耗费了太多精力,顿时觉得疲劳的感觉再次涌上。
李念几乎用逃离般的出了棋语阁,湖边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却觉得越发的寒冷。这么多兄弟,为何会是九弟,明明陛下最是护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若是瑞国军队也与九弟有关,其中牵扯了多少人,他不敢细想。还好顾倾允在护城河防守,又有陈硕带兵接应,两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定是不会让战局波及皇城。
不对,瑞国军队只是障眼法,在前牵扯住兵力,如今皇宫是最危险的。
“快备马,告诉府中侍卫,跟本王去惠王府。让留在皇城的军队即刻入宫护驾,快!”李念大喊了一声,转身向前院跑去,他速度极快,侍从急匆匆地在身后追赶。他进内殿取出了长剑,直奔府门口。
唤来守卫淳王府的暗卫泫,李念抓住泫的手臂,“带所有暗卫入宫护陛下安稳,事关重大,本王最是信任你。”说完他手掌用力按了一下,像是带了千斤的重量。
“属下一定不负使命,还请王爷保重,回来后属下再来请罪。”泫跪在地上行礼后,起身做了个手势,而后带着人快速去了皇宫。
“去禀报崇王瑾王,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九弟不会对他们下手,让他们派府上的侍卫入宫。”说完李念翻身上了马,他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拉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手指上已然印上深红色的勒痕。
骑在马上向前行进,李念思绪混乱,怪不得先前如何调查,都寻不到蛛丝马迹,因为他们都选择相信九弟。哪怕不是亲兄弟,可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不至于此。
他不认为姚夫人在撒谎,事到如今,没有这样做的必要。能如此详细地说出九弟手背上的疤痕,必定是见过的,以九弟闭门不出的性子,去福暖阁的几率为零。就算是让姚夫人栽赃嫁祸,选谁都不会选九弟,太过于拙劣了。
惠王府同在东区,并不远,几乎可以看到王府的围墙时,李念猛地拉住缰绳,“你现在回府上,封锁消息,别让离月知晓,更不许他入宫。就算是按在府上,也一定把人留下。陛下把他交给本王,不能在此时出事,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侍卫赶忙转头快马加鞭赶回淳王府,整个府中说一句混乱也不为过,这位离月公子他见过,却没想到是如此重要之人。
回到王府,侍卫直接快步去了离月公子的房中,可他晚了一步,房中空无一人。管家受伤,王爷带着侍卫离开,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
李念骑马来到惠王府门前时,就见府门处还如往常那般,像是任何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他抬起手挥了一下,侍卫上前冲进了惠王府,院中侍女吓得尖叫连连。
李简听到动静,从正殿里走了出来,身上围着厚重的披风。他看到李念时,眼中闪过惊讶,“五皇兄为何而来?”
“皇城里有一批匪徒作乱,已经被镇压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怕还会不太平,陛下派我带人过来,护着惠王府周全。”李念轻笑一声,用了轻松的口吻,他关切地看向李简,试图从这个尚且年轻的弟弟脸上,找出一丝慌乱的痕迹。
闻言李简点了点头,眼神微转带着些许懵懂,“那有劳五皇兄了,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正殿喝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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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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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这里的茶必定是极好的。”李念依旧笑着,他目光看向李简,真就一副温和的兄长模样。寒风顺着脸颊扫过,带了几乎刺破皮肤的痛感,不变的是唇角上扬的弧度。
“好好护着惠王府,出事了,拿你是问。”李念拍了下身旁侍卫统领的肩膀,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若是本王遭遇不测,即刻行动。”
“属下遵旨。”侍卫统领低头行礼后,抬起了手,其余侍卫接到命令,分散开将惠王府围住。仅此而已,再没有了下一步举动。
李简目光从侍卫身上扫过,抬手将李念请进了正殿,正殿里燃了暖炉,正在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暖意。他畏寒,暖炉都是特制的,比一般的样式更偏大些。
一路骑马过来的李念,虽然道路不远,也还是冻得双手麻木。突然进到暖和的殿内,是有些不适应的。看着侍女端来铜盆,里面的清水还冒着热气,他很自然地把手中长剑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清水温热,双手放进去正是最舒适的温度,李念由侍女服侍着洗了手,坐到了不远处的座椅上。长剑就静静放在原处,他没拿过来放在手边,显得太过刻意了。
点心和茶水端了上来,看着盘子里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李念唇边的笑意更甚。
他从未真正地表达过自己的喜好,作为皇子要收敛起脾气秉性,不能轻易让人看透。那就是在宫宴上,九弟一直注意他的举动,并且记在了心中。
又或者说,九弟观察的不止有他,甚至所有的兄弟都是目标,或者说是研究对象。
这种透着诡异的阴森感觉,让李念后背陡然出了一层冷汗,自己最为爱护的弟弟,私下里究竟做了多少陛下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