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想吃桂花糕。”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声音稚嫩,还带着欣喜。
三公主回过头,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从衣裳头饰来看,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女孩右手拉着男子衣袖,而男子风度翩翩,身形高挑,手中摇着折扇。
两人面容有五分相似,俊美俏丽,一看便是亲兄妹。
男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被女孩拉着走到了桂花糕摊位前,在看到三公主时,礼貌颔首。买了份桂花糕,递给身旁的女孩后,两人一同离开了。
目光从两人背影上扫过,三公主转身离开了,平日里见多了众人对她的刻意讨好接近,这样近乎平等的相处,竟是如此的难得。
她的身份在王公贵族中从不是秘密,显然方才的男子不认得她,那便是出自商户。商户家中阔绰,养出那般娇小姐,倒也平常。
且商户无权无势,在贵族云集的皇城中,属实是地位低了一等。没有资格入宫,自然认不出宫中众星捧月的三公主。
在三公主眼中,商户并不低贱,靠自己赚来的财富,比那些闲散的皇亲国戚强多了。
半个月后,在长安街上的富春楼里,三公主再次遇到了男子。她是在此歇脚用膳的,而男子是来谈生意的,恰巧相邻的两张桌子,亦可以听清所谈内容。
男子性子温和,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却逻辑清晰,句句不落下风。
这样的男子,三公主很是欣赏,也曾派人暗中调查过,是秦家的嫡出大公子秦霂,方才十七岁。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度,秦家世代经商,没想到也是言情书网。
官家子弟身上大多都带着一股子精明算计,这种清澈的公子,就像是一股清流。
在宫外同三公主关系最为亲密的,当属中县令之女何瑜,两人是在胭脂水粉铺遇到的,何瑜温婉爱笑,与性子活泼的三公主一见如故。
自那之后,每次三公主出宫,都要相约何瑜一同游玩。至于身份,她也悄悄说予何瑜了。
何瑜自然懂得规矩,隐藏了三公主的身份,当作姐妹般相处。父亲官职不高,一直在江南的乡镇里做个父母官,升迁无望,几十年如此。她身上自带江南水乡女子的娴静气质,聪慧有礼落落大方。
两人在富春楼里用膳时,三公主想起了秦霂,便随口同何瑜说了几句,言语中满是赞赏。
“公主莫不是心属这位秦公子。”何瑜凑到三公主身旁,小声说道,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公主提及其他男子,显然是有意的。
闻言三公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以至于坐马车回宫时,还在想着何瑜的话。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谈何喜欢,况且皇兄也不会同意,她嫁到商户府上。
她知道自己身份尊贵,越是如此,婚事就越是不能自己做主。
年少时光总是舒适惬意的,那年的端午节,三公主邀请何瑜入宫参加宫宴,何瑜作为官家之女,又有公主的命令,自是没人敢阻拦。
那一次的惊鸿一瞥,何瑜被丞帝看中,成为了卿美人。
三公主最初是不同意的,她见过了太多嫔妃争斗,失宠厌弃,对皇兄的脾气秉性更是了解。为此她特意出宫去问了何瑜的想法,若是不愿意,她必定会拦住皇兄。
可看到何瑜眼中的羞涩时,三公主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何瑜成了后宫嫔妃。罢了,至少她还能护住何瑜,就算以后出嫁了,都在皇城,也是能照应一二的。
卿美人确实得了丞帝宠爱,加之三公主说了不少好话,丞帝更是喜欢得很。
两人都在宫中,相聚更为容易些,只是再出宫游玩,何瑜却是不能相伴了。三公主走在长安街上,难免觉得有些孤单了,恰巧这时碰到了许久不见的秦霂。
秦霂与书店掌柜是多年好友,今日到了几本孤本,第一时间就让人去秦府请了秦霂过来。
正巧怀中抱着孤本的秦霂,与走到书店门口的三公主打了照面,依旧是唇边带着笑意颔首,就如此擦肩而过。
三公主回头看了眼那潇洒的背影,微动的眸光中,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长安街是皇城中最为热闹的街道,三公主几乎每个地方都走遍了,再没有觉得新奇之处。可有时她又觉得长安街似乎还有没发现的角落,不然,她为何再未遇到过秦霂。
炎炎烈日下的对视,书籍的水墨气息仿佛还能闻到,背光而站的秦霂,身上仿佛带着光。如今到了冬日,昨夜下了一场雪,更为寒冷了,那个人再也没出现在三公主的世界中。
对秦霂是何情感,三公主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是少女心中最为特别的人。
寒冬腊月里,她便不再出宫游玩了,平日里最常做的,就是去卿美人的宫中闲聊。后宫又有了新的嫔妃,美艳水嫩,卿美人不再如最初那般得宠了。
瑛美人有了身孕,刚足一个月,三公主也会时常过去,她最是明白后宫嫔妃的手段,有她撑腰,就没人敢轻举妄动。
等过了除夕,春暖花开时,还能碰到那个风度翩翩的身影吧。三公主如此想着,却未曾料到,最先等来的,是厉国使节。
这几年厉国日渐壮大,与沐国冲突不断,周边他国又虎视眈眈,最终厉国派来使节,为了两国的局势安稳。都有和平解决问题的态度,结果自然是好的,两国各退一步,以和亲的方式成为盟友。
厉国太子还未娶妻,求娶的便是沐国的公主,宫中年纪最为合适的只有三公主。当然皇室里年纪相仿的姑娘还是有的,但厉国太子妃身份特殊,一旦太子继位,就是厉国皇后,必定是身边的人才放心。
丞帝思量了许久,他自是舍不得唯一的亲妹妹远嫁他国,可为了沐国,不得不做。
与三公主提及此事时,三公主似是早就料到了,异常的平静。她笑着送走了丞帝,而后将自己关在了内殿里,整整一天。等她再出来时,脸上依旧如往常那般,活泼明媚,没人发觉厚厚脂粉遮盖下泛红的眼尾。
丞帝一道旨意,封三公主李思灵为靖岚公主,赐婚于厉国太子。
宫中突然忙碌起来,为了靖岚公主的婚事,三公主坐在回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身影。她没再去长安街,待嫁的公主,不再如先前那般自由了。
父皇离去,成赫亲王举家南迁,如今至亲之人就只剩下丞帝与太后了。舍不得也好,放下了也罢,不过都是命,风光无限的嫡出公主,享受着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也有这个身份应该肩负的使命。
靖岚公主笑着安慰太后,以后会常写书信,有机会便回来省亲。可她心中明白,坐上了和亲的马车,便是永别。
离开前,她把两个贴身侍女分别留给了卿美人和瑛美人,代替她护其周全。还有一本书籍,最是平常不过,靖岚公主却要亲自交给卿美人,可见两人感情深厚。
和亲那日,是个好天气,靖岚公主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她唇边带着笑意,目光平静。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丞帝给足了排场,把这个最疼爱的妹妹送上了马车。
回头看向身后的皇宫,靖岚公主眼中刻着深深地不舍,却未曾留下一滴泪水。大婚之日,要开开心心地出嫁,皇兄与母后才会放心。
厉国以示诚意,太子亲自前往沐国迎亲,轰轰烈烈的迎亲队伍,自长安街走过,再驶离皇城,前往厉国。马车踏过长安街上的青砖,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是靖岚公主最后一次经过了。
街上挤满了百姓,都想沾个喜气,载着靖岚公主的马车驶过时,有人发出了欢呼声。秦霂也在人群之中,是被身旁的妹妹拉来看热闹的。
秦霂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至今也不曾知晓,马车里的姑娘,与他有过三面之缘。
“我想吃桂花糕。”听到妹妹的撒娇声,秦霂收回了目光,走到不远处的摊位上,买了一份糕点,新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
第165章 番外五
================
今日大喜,景王迎娶王妃,府上装点一新,到处贴着囍字,正殿挂上了红色绸缎。
景王李律细嚼慢咽地用过膳,几个侍女涌进来,服侍他换上了大红色婚服。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眉眼间已然俊美儒雅,只是眉梢微蹙,似乎并不开心。
侍女行礼后退了出去,舒青漓关上内殿殿门,他依旧一身白衣,半跪在李律脚边,整理长袍下摆,“大喜之日,王爷应该表现出喜悦的。”
“你最是了解我。”李律轻声说道,他垂眸,看向舒青漓,“我们相依为命多年,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一步步安排好的。”
“王爷想要的,属下自然明白,可圣意难违,有时候不得不从。这府上怕是会有陛下的人,景王大婚之日愁眉不展,传过去了,难免会惹怒了陛下。”舒青漓眼中难得的温和,“属下去打探过了,陆将军的小女儿活泼灵气,最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私查将军府,真是越发的没规律了。”李律嘴上如此说着,唇角倒是勾起一抹浅笑,“有了王妃,府上或许能享几年太平,服侍的下人都是被迫塞进王府的,整日胆战心惊,生怕本王有何错处,连带着被罚。”
舒青漓还想说什么,被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只得走过去,打开了殿门。管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不停提醒着不要误了时辰。
回头看了眼布置奢华喜庆的内殿,李律迈步走了出去,除了听命他什么都做不了。
陆将军府外已有红色轿子在等候,府中嫡女陆云韶盖着红盖头,被婵月扶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路车队,为首骑在马上的是陆将军嫡长子,陆云韶的兄长。
身旁吹奏起了热闹喜庆的音乐,音乐传入轿子中,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双手紧握。身为将军府嫡女,她一早便知道,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看着长姐嫁入东宫,她的人生,也大抵如此了。
一纸诏书传入府中,陆云韶的归宿,不是东宫便是王府。人人口中念着淳王是大热人选,谁知陛下赐婚于景王,一时间议论纷纷,皆在替陆将军惋惜,和景王扯上了关系,也就意味着会被陛下冷落。
陆云韶磕头谢恩,对此她很是平静,与其入东宫和长姐争恩宠,她更愿意去王府做正妻。景王再闲散,也贵为亲王,那些指指点点皇家血脉的平庸之人,才是最无用的。
将军府嫡女出嫁,嫁妆华贵繁杂,陆将军从军营赶回来,看着女儿上了马车,不禁红了眼眶。他本想和于家联姻,于将军是几十年老友,女儿嫁过去亦可放心,可命运就是如此变幻莫测,于家幼子去了军营,自己的小女儿入了王府。
但是女儿愿意,陆将军才算稍稍放心,陆家世代从军,战功赫赫,嫁入东宫的长女,就连太子妃都要礼让几分。景王不成势,如此清闲地过一辈子,也许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马车起步离开了将军府,一路上也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围在一起目送马车进了皇城东区。值守的侍卫都要上前行礼,让开道路,恭敬的迎进了景王妃。
李律正站在府门处,他没去理会从拐角驶来的马车,而且先抬起头,看向树枝上一片迎风而落的枯叶。他说不出此时心情如何,孑然一身之人,过惯了清冷孤寂的日子。
按照流程一步步操作,李律伸手扶下了陆云韶,两人一同进了正殿。
今日政事繁忙,丞帝仅仅送来了贺礼以示心意,宋美人不在了,这高堂之位,只坐了陆云韶的父母。
这一切李律早已料到,神色无异地拜堂成亲,夫妻对拜时,头磕在了地上,从此他有了从未谋面的妻子。
宴会也是同样的情景,李律这边没有母家,其他亲王也都避之不及,更别说祝福了。
仅有淳王派人送来了贺礼,还说过几日定会亲自前来庆贺,他今日被虞妃唤进宫中,强行留下用膳。
陆家长子陆云逸同李律耳语了几句,对于这个妹夫他是满意的,也看得出来,景王不是一般人物。他十五岁入军营,十八岁上战场,英勇的少将军,颇得圣心,他的站队对日后也有了很大影响。
热闹散去,送走了宾客,李律被推着进了内殿。陆云韶的贴身侍女婵月福身行礼后,也退了出去,殿门关上,一时间有些安静。
李律往前走了几步,他步伐缓慢,脚步也很轻。在床榻前停下,看向端坐在床榻上,盖着红盖头的王妃,他伸出了手,年轻的小王爷,指尖带着犹豫。
听到脚步声靠近,陆云韶是紧张的,指尖抠住衣袖边缘,抓出了几道皱褶。
陆将军最是宠爱小女儿,从小骑马爬树总是纵着,养成了不娇弱,浓烈外放的性子。让陆夫人很是头疼的小姑娘,如今成了□□,在新婚之夜紧张得手指冰凉。
本以为会很快掀开的红盖头,一直没了动静,陆云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端坐了许久,她有些累了。深吸一口气,她开口轻唤了一声,“王爷。”
“我在。”李律本能地给出了回应,知道自己冷落了王妃,赶忙掀起了红盖头。
两人四目相对,陆云韶先是眯起眼睛,适应了殿内的灯火通明,而后看向了自己的夫君。她曾经想象过景王的模样,也磨着父亲兄长问过,得到的答复皆是,景王甚少出府,见过的人不多。
和自己同岁的少年郎,大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差也是个胖乎乎的憨厚之人,总比那精明算计的太子强。至于为何会对太子有如此深的偏见,陆云韶也说不出个原因,这话她也不敢同任何人讲,传出去了,连累的是陆府上下。
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陆云韶是欣喜的,人人都说景王是被废弃的皇子,不堪大用,可她却觉得夫君身上是有光芒在的。
李律同样也在看着自己的小王妃,那个脸颊染上薄红,眼中含有星光的姑娘。
往右边挪了挪,陆云韶伸手拉住了李律的衣袖,李律眼中疏离又清冷,她却不在意。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李律手腕,留下一片凉意。
抓住了陆云韶的手,李律放在手心里捂热,深秋时节的夜晚寒凉,婚服偏薄,穿久了是有些冷的。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女孩子的手,白皙纤细的手很软,不像他,掌心有经常握剑留下的薄茧。
坐在王妃身旁,两人都未开口,入洞房这件事太过难为情。景王无此意,王妃脸皮薄,不知该如何回绝。
两人便达成了默契,谁都没提及,坐着闲聊了几句。聊到夜深了,困极的两人各自一边躺在了床榻上就寝,或是后半夜寒意更重,不知何时,陆云韶缩到了李律怀中。
翌日清晨,李律睡醒时,怀中的王妃还在熟睡,手指伸过来抓着他的衣角。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他目光看向窗子,窗子关得严实,隔绝了外面微弱的阳光。
被李律翻身的动作吵醒,陆云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殿内陌生的陈设,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景王府。从李律怀中挪开,她坐起身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羞红了脸。
“睡醒了就起来用膳吧,稍后我们在府上转一圈,你也好熟悉府中情况。”李律坐起身脱下了身上的婚服,去矮榻上拿过侍女提前备好的衣裳。
李律走到离床榻较远的位置,换好了衣裳,他背对着陆云韶,“让侍女进来服侍你更衣,记着提前把婚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