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亲自去一趟西旻宫。”李律吩咐身侧的舒青漓,“你先去西旻宫通报,在殿外等候便是。”
李律回光华殿换了常服,再到西旻宫,也不过半个时辰,远远看到等候在宫门外阴凉处的舒青漓,他点了下头,示意舒青漓一起进去。
迈进殿门,全然未有去其他嫔妃宫中的热情招待,院内冷冷清清,舒才人以不喜太多人服侍为由,只留下了皇后送来的几个侍女,还都派去打扫后院,不得近身服侍。
直到李律进了正殿,碧儿和凌砚才迎上来行礼,虽说不上热情,但也没失了规矩。等碧儿上茶后,舒才人才在温嬷嬷的牵扶下从内殿出来。
规矩的请安后,舒才人便站着不说话了,一旁的温嬷嬷赶紧打圆场,“娘娘本就不善言辞,见到陛下又紧张,这才慌了神,还请陛下不要怪罪。娘娘第一次见陛下,梳妆打扮上难免认真了些,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无妨。”李律抬眼看向舒才人,样貌不必说,自然是倾国倾城,但这衣着妆容首饰都随意敷衍得很,全然没有温嬷嬷说的盛装打扮,“今日瑞国使者觐见,提及了舒才人,朕便过来看看。”
舒才人听后还是一言不发,舒青漓在温嬷嬷要接话前抢先开口,“不如随我出去吧,让娘娘和陛下单独说说话,我们都在娘娘岂不是更紧张?”
温嬷嬷暗自咬了咬牙,见李律并无出言反驳,只得带着碧儿凌砚退了出去,出去前她悄悄地触碰了下舒才人垂在身侧的右手,这隐蔽的举动,是避开了李律的目光,可逃不过舒青漓的眼睛。
几人退到殿外后,温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舒青漓,舒青漓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挑了一下眉坐到了阴凉处的石凳上。
李律打量着西旻宫的摆设装饰,“瑞国的异域风格颜色艳丽明快,看惯了沐国的淡雅古香古色,倒是新奇得很。”
“但也只是一时新鲜,堪不得长久。”舒才人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倒是敢说话毫无顾忌。
“好一个堪不得长久,你说的是这异域风格,还是你自己?”李律笑着看向舒才人。
“是什么,陛下心中自有答案。”舒才人偏过头避开了李律的目光,她盯着桌上的摆放的一盘糕点,这些糕点做得甚是精致,是瑞国所没有的。
从内殿出来时,她就看到了李律,确实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但也不过是一副好皮囊罢了,她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
来之前就料想到不会被好言相待,竟是会如此地针锋相对,李律倒也没计较,他目光微转,见侍女端上的茶饮,说是瑞国的特制奶茶。他打开杯盖,闻着浓醇的茶叶香气混合着牛乳的清甜,浅尝了一小口,“瑞国茶饮的味道很是特别,叫什么?”
“奶茶。”舒才人惜字如金地回答着李律的问题,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李律把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朕下次有时间再来品尝,希望下次你能不再认生。”说完起身走出了正殿,没再理会站在一旁的侍女嬷嬷,而是带着舒青漓直接离开了。
宇文倾这才抬起头,看着李律离开的方向,眼神淡漠,她唤来碧儿,“把奶茶连同茶杯一起扔掉。”
温嬷嬷赶在碧儿之前把茶杯端了起来,“这个茶杯奴婢会收到娘娘看不到的地方,娘娘万不可任性,这不是在瑞国,周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您呢,别做留人口实之事。”她往前走了几步,凑到舒才人耳边,“还望娘娘多想想和亲的目的和意义,下次万不可再像方才那般态度生硬了,陛下这次没计较已是万幸。”
“和亲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难道还要让我卑躬屈膝吗?”宇文倾打断了温嬷嬷的话,“该如何做我自会分辨,就不劳烦嬷嬷替我操心了。”
“娘娘不为自己,也要为王爷王妃想想,您在沐国受宠,他们才能放心啊!”
宇文倾直接回了内殿,温嬷嬷的话她不想听,更不想回应,以为把父王母妃搬出来,她就会屈服?
舒青漓跟着李律往回走,他低着头紧抿着唇,可颤抖的肩膀还出卖了他此刻的笑意。天气闷热,西旻宫正殿大门开着,他虽听得不是太真切,却也能知晓舒才人的态度。想到李律表面上看不出不悦,心里却并不爽快,不免幸灾乐祸起来。
“憋着真是辛苦你了。”李律瞥了一眼舒青漓,“要不要送你去刑房放肆地笑?”
舒青漓轻咳了几声,马上换成一脸严肃,“属下哪里有笑,明明是被舒才人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何时学得如此花言巧语了?”李律把一张通行证递给舒青漓,“多注意着宫内的动向,如发现有可疑行踪及时禀报,拿着这个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淳王府附近有诸多店铺,每次出去时记着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
“属下明白。”舒青漓把通行证仔细地藏于衣襟中,转身走回了西旻宫的方向,这是回函杞轩的最近路线,他不便再继续跟着李律。只是刚路过西旻宫门口,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舒大人!”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侍女,在舒青漓面前停住,“安婕妤娘娘请您过去。”
舒青漓往侍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安婕妤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他点了一下头,由侍女带路走到了安婕妤面前,“娘娘万福。”
“舒大人快免礼。”安婕妤抬手让舒青漓起身,“本宫刚从葭月宫中出来,路过这里,正好碰到舒大人,想着天气炎热,手中有几壶泡制的凉茶,便让侍女喊来了舒大人。”
“娘娘喊属下舒青漓便是,舒大人三个字万不敢应下。”舒青漓双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个酒壶形状的白玉容器,“劳烦娘娘还想着属下。”
“家中兄长喜爱酿酒,所以容器多似酒壶形状,还望别介意。”安婕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浅笑了一下,软软糯糯的声音,在烈日里倒让人感觉几分舒适清爽。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属下感激还来不及。”舒青漓往一侧退了几步,颔首道,“正午时分阳光强烈,属下就不多叨扰娘娘了。”
安婕妤点了点头,笑着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待一行人走远后,舒青漓才抬起头,看着手中的凉茶眯了眯眼睛,见四下无人,快步远离了此地。
夏日的夜晚,总是伴随着蝉鸣与悦耳的鸟叫声,太阳西沉,店铺打烊后陆陆续续熄灭了门口的灯笼。人们透着月亮给予的光亮,在星星点点的夜幕下,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清凉。
不似白天里的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孩子们在街道上肆意的奔跑玩闹着,夜色又深了些,大人们才把玩耍的孩子唤回了家中,关好家门。
这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清静的街道上,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伴随着几声鸟鸣消失于夜色中,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门童探出头四处看了下,伸手把门缝下的信封捡起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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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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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童轻声地关上了大门,拿着信封进了屋内,递给了座上人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里面的烛火比之前还要昏暗,屋内之人拢在阴影中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出大致的男性轮廓,不同的是,这次香炉中并未燃烧刺激的薄荷香气。
男子规整地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是类似于暗语的一行小字。他看完后眉头紧锁,打开香炉盖,就着香炉中的烛火,把纸条连同信封一起烧掉。他细长的手指在桌子下方摸索,随着一声轻响,弹出一个正方形暗格。
从暗格中取出特制的纸笔,写下一行细密的小字,将所有物品又放回原处后,男子把手中纸条折叠成铜板大小,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起身打开了屋门。
院里的光亮迫使他半眯起了双眼,他一只手抬起遮挡在了眼前,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把纸条塞进了门童的腰带中。
“两日后正午,福盛茶馆会新到一批品质上乘的茶叶,切记准时过去。”男子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不可抗拒,适应之后的双眼泛起冰冷的光泽。
淳王府中近日可是消停了不少,李念刚被禁足时,还未觉得有何不妥,该干什么干什么,无非就是不能出府罢了。可没过两天他就待不住了,逍遥惯了的人,被禁足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解除禁足的旨意,等了将近半月,这旨意才慢悠悠地传递到了淳王府中。
手中拿着旨意,李念哼了一声,“不就是摔了光华殿的茶杯,竟如此记仇,这么多皇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他刚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吩咐管家,“备马车,本王要去崇王府。”
换了身雪青色长袍,李念手持折扇,风流倜傥地迈出淳王府大门,站在大门旁深吸口气,他甚至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轻哼着歌坐到马车里,端午节进宫他可是有诸多发现,不过被封签之事牵扯了太多精力,一直未得及理会。
马车很快在崇王府门前停下,他对着门口的护卫打了个招呼,还未等通报就直接进去了。
李钰正在院内练剑,李忻将近一个月都不曾来找过他,没有了时刻黏在身边的少年,他竟觉得冷清的有些可怕。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便开始每日习武,不练到精疲力尽不罢休,本就清瘦的身影,看着又单薄了几分。
身上单薄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露出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他听到传来的脚步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李念。
李念盯着印象中从来温润如玉的八弟,此刻一身汗水的光荣形象,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好伸出手拍了几下,表示对李钰的敬佩之情。
把剑递给一旁的侍女,李钰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他走到李念面前,“五哥怎么过来了?”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一开口便是惯用的轻佻说辞,李念顺势伸出手想要拍李钰的肩膀,在闻到李钰身上的汗味时,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你先去沐浴更衣吧,我去殿内等你。”说完轻车熟路地往正殿方向走了过去,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对于李念的突然到访,李钰倒是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唇角也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吩咐侍女给李念备茶上点心,待他沐浴后,换上一身黛色长袍去了正殿,就看李念坐在那里不知在和侍女们说些什么,侍女一个个面色绯红,他咳了一声,侍女们匆忙行礼后退下了。
李钰坐到了座位上,“五哥这是来我府上找侍女们闲聊的?”
“能逗姑娘们一笑,是我的荣幸。”李念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看向李钰,“你这样如何讨得心上人欢心?”
“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李钰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已经放下的人并不想再提及,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转移了话题,“听说五哥被禁足了?”
‘还说没有心上人,那你吃他喜欢的桂花糕做什么?’李念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我都被禁足半个月了,你才只是听说,真是太伤五哥的心了。”
“你何时不伤心了?”李钰轻笑了一声,“我最近都在府内练剑,也不曾出去,自然消息知道得慢了些,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禁足?”
“还不是陛下要给我赐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念用手肘托着下巴,“有一日陛下突然召我进宫,说是礼部尚书府的大小姐端庄温柔,我又正好尚未娶妻,便想赐婚于我。你知我风流惯了,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成亲,就拒绝了。”
李钰听后倒确是有些惊讶,陛下竟会关心起兄弟间的婚姻大事,他与李律的关系疏远的如同陌生人,初次相见李律时,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当时他牵着身边的李忻,坐在最远处,听着皇兄们说着他尚不明白的道理。
他从不与皇兄们过多交谈,母妃瑛昭仪性格恬淡与世无争,她一直教导李钰,只要不去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你的高贵身份便□□华富贵到老。
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李钰开口道,“五哥如此会讨姑娘欢心,为何不早早成亲?我听闻礼部尚书嫡长女温婉聪慧,更是生得国色天香,可见陛下为了你的婚事费了心思,五哥就算不愿意,也不该直接拒绝了陛下的好意。”他略显无奈地看了眼李念,“罚你禁足已经算是轻的了,要是父皇还在,你怕是逃不掉一顿责罚。”
“我的王妃总不能随便赐婚就定下吧?”李念往李钰身边挪近了些,“必定要是心心念念之人才对。”他说完挑了挑眉,目光盯着身边人的反应。
“说起来简单,能碰到心念之人,何其的不容易。”李钰低下头,看着杯中茶水,“像七哥与情投意合之人相伴到老,是真的让人羡慕。”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李忻与宋沐词携手的画面,“十弟也是。”
“十弟?他怎么了?”眼看着李钰终于上套,李念赶忙追问上,生怕李钰一个拐弯又把话题绕走。
“他和表妹应该也是如此吧,也许很快就会去请陛下赐婚了。”李钰扯出一抹苦笑,耳边长发垂下来,遮挡住了精致的眉眼。
“表妹?”李念眨了眨眼睛,思索了许久,也想不起这个表妹是何许人也,不过他倒是从李钰含糊不清的说辞中抓住了重点。
想必是有什么事让李钰误会了,他看似高冷,实则对待感情别扭得很,定是不会找李忻问清楚。反倒会逃避退缩,认定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端午节在宫中,李忻的一切行为就说得通了。
看李钰的状态就能明白,他们还未明确地表明对彼此的感情,李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见李钰未回应,李念换了个说法,“既然知道不易,就更要珍惜,所以啊,一旦遇到了就千万不要放手。”他站起身往外走,在走到殿门处时,回头看着李钰,“有时候眼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你说呢?何时如此愚钝了。”
李钰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李念渐渐走远的背影,方才李念的话是何用意,他不禁陷入沉思。心脏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双手用力挤压着,发出沉闷又持久的疼痛。
走到崇王府门外,李念啧了一声,“都是父皇的皇子,怎么对感情的敏锐度差了这么多。”
这日的后宫中也是一幅热闹景象,自从辰贵妃有孕后,皇后考虑到每日来请安多有不便,再加之天气炎热,她干脆免去了这道繁琐的流程。若无重要之事,每月初一十五请安即可,今日便是七月初一,嫔妃们齐聚金凤宫的日子。
金凤宫中,皇后怀孕已近七个月,隆起的肚子开始影响到她的行动。在侍女服侍下换上了宽松舒适的长裙,又简单地抹了些脂粉,扶着蝉月的手去到正殿时,辰贵妃和竹妃已经坐在座椅上等她了。
辰贵妃刚满了三个月身孕,穿的长裙又宽松,肚子还看不出隆起。她没有强烈的孕期反应,脸上看起来圆润了些,眼中也多了即将做母亲的温柔光芒。
一旁的竹妃,轻柔地握着辰贵妃的手,她笑得露出了唇边的浅浅梨涡。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为两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准备,开心又满足。早上她是先去望舒宫接了辰贵妃,再一起来的金凤宫,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逗的辰贵妃笑了出来。
皇后坐好后,蝉月拿过一个靠垫垫在她身后,“月份大了之后,总觉得腰酸疼,垫个垫子会软和很多,就是这天气用属实是有些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