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佐元在朝为官几十年,怎会想不到这个层面。一旦他成为弃子,背后之人必会对他下手,只有死人才会闭嘴,与其到时候腹背受敌,不如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往香炉正添了些许香料,谈事情时江太傅总是一脸严肃。
苏墨思索后点了点头,“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周佐元定会上钩,就算不能借此揪出背后之人,也能将他关押定罪。”
“这便是陛下的考虑,不过还要仔细谋划。”江太傅目光看向苏墨,“研和有孕,还没恭喜你呢。”
“研和喜欢孩子,如今也能如愿了。”提前小女儿,苏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放心,研和宽厚善良,上天会庇佑她的。”江太傅又喝了口茶水,“有孕之事陛下的想法是不再隐瞒,这终是瞒不了太长久,与其到时候不得不说反倒会惹人生疑。”
苏墨无声的叹了口气,“如此才能让他人放下戒备,只是会让研和成为目标,又怎能不担心。”
“皇后娘娘和子溪会保护好研和的,还有颜家的女儿也派了心腹去青玉宫,陛下是打算有孕之事公布后,召苏夫人进宫相见,回去定要宽慰好夫人,才能让研和放松心情。”说罢江太傅拍了拍苏墨肩膀,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香炉中散发的香料气息放松着紧绷的神经,苏墨没再多言,而是点了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真是好茶。”
三月初,开始有了回暖的迹象,郭谦的商队通过唐钦守卫的边关回到了沐国,这次所经之地是厉国,恰巧赶上厉国与渝国和亲,这和亲对象就是先前靖岚公主提议的,本应嫁于李忻的公主。
渝国太子亲自来厉国接亲,虽年纪比公主要大一些,也倒是般配。厉国举国欢庆,听闻太后反而很是伤心,本想将公主送回故里,却无奈远嫁他国。
促成这一切的便是厉国年轻的君主,他有野心,也认为在野心面前是要有所牺牲的。
郭谦商队离开厉国之后,为与渝国接亲队伍避开,选择较远路线迂回着回了沐国,此举反倒意外截获了从瑞国传递出来的情报。
为了以防万一,商队归来后,时隔数日,吴鸿才将情报呈给叶敬卿。
情报内容很是简洁,‘已备妥当,必要时通过暗语下达指令’,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言语上小心谨慎,应是想到会有被截获放风险,刻意而为之。
并未有明确的指向这份情报要去往何处,只能从封签上确定出自瑞国,但是否伪造也未可知。叶敬卿在地图上详细地勾画了商队的行进路线,与截获情报之处做了标记,赢渝沐皆在范围之内。
将情报地图悉数交予舒青漓,带回了宫中。
再一次召请周太医问诊后,竹妃有孕的消息传于后宫,李律仿佛刚刚得到消息般,下了朝会即刻去了青玉宫。
竹妃近日在周太医的方子调养下,身子状况好了许多,就是明显消瘦的脸颊着实让人心疼。她向来口味清淡,却偏爱起了浓烈的味道,尤其是腌渍过口味酸甜的梅子。
眼看着二皇子已过半岁,宫中再次迎来好消息,这个孩子自是万众期待。皇后也以服侍竹妃为由,光明正大地把两名侍女安插进了青玉宫。
至于后厨,突然更换未免太过显眼,只得暂时让侍女时刻防备,日后再由竹妃开口,便可让苏府派人进宫照顾。
一时间,各宫嫔妃皆去青玉宫探望,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过走个形式。唯独霜美人从未踏足青玉宫半步,就连李律去灵韵宫时,也似乎闹着脾气。
独得陛下盛宠却未有身孕,流言蜚语在侍女们口中悄然传开。说她不肯去青玉宫探望,无非是嫉妒,骄纵又狂妄,哪日陛下厌烦了定是不会落个好下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这些话传入霜美人耳中时,她一抬眼与书雪交换了眼神,勾起了唇角。
望着挂了弯月,黑下来的天色,霜美人换上一身素净衣着,未施粉黛的步行去了光华殿。在一众下人眼前,跪在了光华殿门外。
“嫔妾有罪,不能给陛下绵延子嗣,宫中言论更是让嫔妾无法自处,请陛下废黜了嫔妾。”
李律面上未有丝毫怒意,只是低声说了句胡闹,伸手拉起霜美人进了内殿。随后下旨责罚了几位散布谣言的侍女,又让霜美人留宿在光华殿。
此后无人再敢私下议论,但却各自有了心思。比起竹妃,陛下心思明显多在霜美人身上,且上次皇后打了霜美人后,陛下也几日未去金凤宫,一切都仿佛指明了以后后宫的风向。
子时,万物沉寂之刻,一道黑色身影闪进了一处宅邸之中,此人正是在边关与唐钦接触的男子。推开半虚掩的房门,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的竟是偏秀气的面孔,和他尖锐的声音极其不符,半跪下对坐在屋内的男子行礼,“属下淮牧,回来复命。”
“唐钦那边情况如何?”屋内燃了许多烛火,可以清楚地看清男子阴沉的面孔,香炉里是久违的薄荷香料,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自然是配合了。”淮牧低下头回应道,“不过最开始时唐钦还妄图反抗,真是可笑。”
“切勿掉以轻心,多派几个人暗中盯住唐府及墨缘轩,有任何动向第一时间向我禀报。”得到想要的答复,男子神色有所缓和,“起来回话吧,还有你近日留在城中,我有更重要之事交予你。”
淮牧闻言站起身,依旧低着头,“有何吩咐您请讲。”
“福暖阁还有另一本账目,记录了明面上不可查的一笔银两,目前账目在姚夫人手中,安排你手下人混进福暖阁,以免有人自作聪明。”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姚夫人侄女也在沐国,小姑娘性子活泼,喜欢俊秀儒雅的男子。”
“您的意思是...”淮牧抬起头看向男子后,再次低下头,“属下明白了,只是这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身上难免带了几分江湖气息,还望您能给属下些时日。”
“此事不急,也属实难为你了。”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点,男子再次开口道,“给你一个能接下的差事,御史大夫周佐元,找机会除掉。暗中关注周佐元的人不在少数,朝中也大有人在,记住一定要万无一失的机会再下手,切不可暴露身份。”
淮牧应下后,趁着夜色离开了,男子思索着从暗格中取出一块腰牌,与周佐元那块相同。
盖上香炉盖,男子站起身打开房门,唤来了守在门口的少年,“拿着这块腰牌,两日后午时,去福暖阁后面的胡同中,会有一名男子等你,把腰牌交给他,回复‘暗中撤离’。”
少年听后了然,双手接过腰牌收进衣袖之中,面上沉稳,看不出任何情绪。
男子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抬眼注视着空中繁星,“既然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周佐元身上,那我只好借此便利,让你的官员们忙碌一下了。”
几日后,城中先后出了几起案子,均是富贵显赫人家,盗贼潜入府中并未掠走任何钱财,而是用暗器将类似于血液写成的杀字插在墙上,恐怖又渗人,一时间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寻常百姓私下议论,怕是这些老爷们平日里做的缺德事太多,遭仇家报复。
那些遭恐吓的大户人家,每日都派人去官府询问案子进展,不停地施加压力,颇有要把官府门槛踏平之势。只是一张相同的纸张很难有所进展,官府中人人焦头烂额,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最终还是上报到了京兆府,刚结了清水村案件的京兆府尹张德成,还没安生几日,又被这个案子砸到了头上。他顿觉今年流年不利,有时间定要去烧香拜佛求个顺遂平安。
京兆府尹吴晟也是不敢怠慢,递交上来的名单中,不乏与皇家沾上关系的,如若处理不及时,真的出了人命,京兆府自是担不起。他左思右想,还是坐马车去找了刑部尚书陶若寒。
此事说大也并非如此,先前是陛下下旨让中书令叶敬卿协查办案,这未有旨意,便是万不敢去惊扰中书令大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下一封杀字纸张,插在了淳王府外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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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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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是折叠起来缠于暗器中,从远处飞来插到墙上,速度极快,以至于暗卫发现后即刻赶到,也未发现人影。亲王府所在区域房屋屋顶经过特殊设计,极难藏人,若周围无法藏身,就说明此人已然离开,撤离路线如此熟悉且准确,应是策划许久早有准备。
小心拆卸暗器上的纸张,上面醒目的红色杀字让人汗毛直竖。将物品收入衣袖之中,暗卫一跃站于高处,一刻不敢松懈。
此时夜半三更,李念早已睡下,淳王府中只点了几处灯笼以作照明之用。暗卫不敢贸然去打扰,只得加倍小心,等天亮再去府中禀报。
还处于冬日末端的清晨总是伴随了困乏,李念打了个哈欠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燃着暖炉的内殿过于温暖,让他恋恋不舍。叹了口气,还是挣扎着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朝会迟不得,惹恼了陛下,怕是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清醒。
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洗漱更衣时脸上一直带了笑意,偶尔还会轻哼着曲调。听到窗外有动静,李念屏退了侍女,打开窗子对暗卫招了招手。
见暗卫一脸严肃,李念收敛起脸上笑意,“本王大清早就又摊上麻烦事了吗?”
“时间还要早一些。”暗卫脚步轻盈地进了内殿,半跪下,将手中物品呈给李念,顺便简单明了地叙述了夜晚时分发生的情况。
打开纸张,目光停留在字上,如未看清般又凑近了些许,“没想到本王也能得此殊荣,只是这未免有些不上心,怎么也应用血写作才是,朱砂颜料未免太过于简陋了。”
“这件事本王知晓了,你暂且回避便是。”把暗器包裹好放到一边,李念待暗卫离开后关好了窗子。
李念对于会收到纸张并无意外,应该说还在情理之中。弄出一系列案件又未有实质性的伤亡,无非就是惹出麻烦让官府解决,偏偏这种没有证据最是难查,那些富家老爷们难免有个仇家或是不和之人,加在一起更是毫无头绪。
但官府再焦头烂额,顶多上报到京兆府这个层面,案件性质本就如此,任谁都不敢再往上报。对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满足于只牵扯进京兆府,最终的目的应是让更多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案件上,甚至包括李律。
不过是想让周佐元有喘息的机会,进而可以抹除证据,那这能起到拉扯作用的不就是非自己莫属了。朝廷官员又是淳王,官府必定尽心尽力不敢耽搁,甚至会上报给李律,还会派人多加保护。
可他偏偏不想遂了对方的心愿,亲王也应该走正常流程,此等小事去劳烦陛下,他可做不出来。悠闲地吃了早膳,换上朝服,走到门口把手中叠好的纸张递给管家。
“去官府报案吧。”李念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未作停留,迈步上了马车。
但凡李念离开淳王府,便会有暗卫作为车夫或侍从跟随在他身旁,回了府上更是戒备森严,任谁也无法动他分毫。这也是贴个恐吓纸张,都要三更半夜借助暗器投放的原因,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到。
虽说按流程办事,这淳王府管家来报案,还是引起了议论纷纷。
淳王平日里风流惯了,许是欺负了哪家姑娘,又或是以权谋私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一时间各种言论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像是向来对皇亲国戚抱有偏见似的,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趋势。
反倒是官府里不敢怠慢,直接呈报到了京兆府尹吴晟,亲王的安危岂是小小官府能承担得起的。吴晟听后也是一脸愁容,在殿内踱着步子,只等刑部尚书陶若寒下了朝会,再去探一探陛下的意思。
此事暗卫自是一早就告知了李律,李律见李念朝会上轻松自在,也便知晓了其中含义。当做无事发生,一字未曾提及,下了朝会更是直接回了光华殿。
待陶若寒下了朝会碰见吴晟,才从言语中得知详情,思虑许久他还是再次进了宫,此事涉及了淳王,不禀报陛下,难免以后落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谁曾想他这急急忙忙地入宫禀报,陛下知晓后却并未过多反应,听完相关经过,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连手中的书籍都未曾放下过,而后说了句,“淳王不是报官了吗?此事按照正规流程去办就好,不能因为是亲王就特殊对待。”
陶若寒听后领旨退了出去,心想着陛下果然视同一律,是我等的表率。
流霞宫中,璇昭仪闷在内殿一言不发,一桌子午膳摆在面前,竟觉得更加烦闷。吩咐侍女端上一壶酒后,把殿内一众下人都轰了出去。
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用手托着下巴,望向软榻的方向发呆。陛下有多久没来流霞宫了,数都数不清了。
璇昭仪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女儿,性子难免骄纵蛮横,陈尚书又得先皇赏识,上门攀关系甚至求亲的不在少数。她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悉数拒绝了。
以她的家世,必定是会被丞帝赐婚,就算未有大的野心,也属实不想委屈地嫁了。当赐婚诏书传入府上时,能嫁入亲王府,哪怕不是正室王妃,也足够令人艳羡。
可璇昭仪大抵是不满意的吧,这位传闻中的景王甚少出门,也与其他亲王关系疏远,应是不得陛下喜爱的。有着高贵的亲王身份,还不如那些王公贵族舒适自在。
抛开这些不看,她最介意的莫过于,先前已有三位女子嫁入了景王府,骄傲的性子自是不愿受这个委屈。可天命难为,璇昭仪终究还是坐上马车,去了景王府。
当晚,她坐在床榻上不住地紧张,就连李律轻微的推门声,都让她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位连父亲都不曾见过的景王,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烛火摇曳,李律伸过来的手,让璇昭仪不自觉往后挪了一下。
一声轻笑声传入耳中,传来的是属于少年的清澈嗓音,“别怕,本王不会做什么,若是不想本王靠近,那本王不过来便是。”
别扭着还是摇了摇头,少女对新婚之夜或者说那些模式化的事物,总归是抱有期待的。璇昭仪抬起头,目光所及,是唇角带着浅淡笑意的男子。
那一刻,璇昭仪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优雅俊美,虽眼中清冷得看不出波澜,可周身散发的儒雅气质,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景王李律如他所言,并未有多余举动,他走到桌前,打开首饰匣,拿出一枚发簪。将发簪温柔地插入璇昭仪的发髻上,目光柔和专注。
她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李律,有些出神,这便是她曾想象过的夫君模样。伸出手抱住李律,权势荣华包括府上还有三位妻妾,她都不在意了。
与景王妃相处还算和谐,却也不亲近,她骄纵惯了难免不好相处。好在府上都是不较真之人,吵吵闹闹竟也随着李律入了宫中,做了一宫之主。
转眼几年过去了,原先府中四人,除了她皆有了子嗣,只剩她一人都不曾被陛下想起。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璇昭仪眼圈泛红,她本就酒量不好,未吃东西,又连续几杯酒下肚,眼神迷离着带着醉意。
听寒不放心地一直守在殿门外,又不敢贸然进去,思来想去,还是去了葭月宫请月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