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府里过节来来去去就那几样,早吃腻了。今日在小贩那买了些中原人吃的臭豆腐,倒是极其美味。”晏希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那母后亲手给你做的月饼,看来是不想吃了?”
“那怎么行,姑妈做的月饼比李记的还要香。我要吃!”晏希说罢,四处翻找着封临周身,却一无所获。
“月饼呢?临哥哥你骗我。”晏希双手叉腰嘟囔着嘴。
“好妹妹我怎么敢骗你,已经叫方回送到你府上去了。”封临笑道。
“真的吗?那我们快回去吧。”晏希开心地蹦了起来。
于是众人便结束了中秋之夜在外的闲荡。
封临与晏希均没有以马车出行,众人便选择步行前往晏府。
此时晏希正双手保住封临的左臂走在前头,悸云窈玉江枝赵鹤走在后头。
悸云不愿与赵鹤离得太近,便与其余三人隔有两三人的距离并行。
窈玉和江枝则夹在中间,两人此时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悸云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腰间的佩剑。
不知为何,对于赵鹤这个人,她始终放不下心。
“赵兄,不知失踪半月,是做了什么大生意?”悸云突然阴阳怪气地问道。
窈玉和江枝二人听闻,皆是一把冷汗。
一来是没料到悸云竟然会主动挑起话匣子,二来是惊诧悸云也有如此怪腔怪调的时候。
“大生意不敢当。不似悸同窗你,只需伺候好一人,便可享富贵荣华。”赵鹤亦是一如既往的话中带刺。
“哦?这么说来赵兄是需要伺候很多人咯?”悸云平日不是喜爱挑起事端的性子,但想起赵鹤的所作所为,她心中总是隐忍着怒火。
“你说什么呢你!”赵鹤亦被悸云勾起怒火,转身面向悸云寻衅。
江枝眼疾手快地将赵鹤拦住,以肉身之躯阻挡。
“看来是说中了呀。”悸云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双手环抱,一副看戏的模样,嘴角还勾起一丝不屑的微笑。
打从晏希落水那日起,两人之间的梁子便结成了死结。
“悸云,你今天怎么回事?”窈玉看见赵鹤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也意欲做和事老,轻轻扯了扯悸云的衣袖,又道:“大家都是同窗,没必要这样。”
“你看他当我是同窗吗?”悸云挑眉挑衅道。
“你个狗杂种,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赵鹤今日似是喝了些小酒,听到悸云挑衅的话语,火气便一下子直逼天灵盖,再也下不来了。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眼看马上就要挣脱江枝的束缚,向悸云动手。
悸云依旧是不忙不慌。
赵鹤的武功她清楚,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快点,耽误了我吃月饼,小心我揍你们。”晏希的话音远远的传来。
虽是没回头,却又好像将身后的场景尽收眼底。
赵鹤虽然气恼,但在晏家,晏希是他万万惹怒不起的人。眼下即便冲动,却仍有理智尚存。
赵鹤只好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但一张脸还是崩的通红。末了,还抬起下巴狠狠地瞪了悸云一眼。
江枝见他怒气稍作缓和,便率先拉他走在了前头。
这段路于江枝和窈玉而言,实在走的漫长。两人各自抱着一枚烫手山芋在手,巴不得到晏府的路程能再短些。
好容易到了晏府,悸云便让窈玉先行进去了。她毕竟是晏府的客人,悸云知道她也想尝尝当朝皇后的手艺。
倒没必要因为赵鹤与她之前的矛盾,扫了窈玉的兴致。
只不过今日这中秋,悸云也不知究竟是触了什么霉头。
不仅心事遭人撞破婉拒,还又遇上赵鹤这个讨厌鬼。
悸云在晏府外寻了一处树坛边坐下,总觉得胸闷难忍。
秋意凉薄,悸云的衣衫却也单薄。晚风拂过,凉意透心。
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又仿佛脑海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悸云吸了吸鼻子,似是有些着凉了。
眼见夜色越来越深,晏府里往外赶的人越来越多。
悸云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她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行头,掸去身上的灰尘。
悸云手头虽不宽裕,但依旧是个讲究体面的人。中秋时节,攒了一个月的月俸买了身上这身行头。原本觉得心生欢喜,可如今倒也觉得索然无味。
想来,应是不及封临身上的一根线头。
悸云轻轻摇头苦笑。
也罢也罢,儿女情长亦如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淡去,也罢。
人生漫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必早早就被情爱困住,兴许也是一桩美事。
顿了一会儿,便直奔晏府而去。
晏府的司阍见是悸云,麻利地打开了府门让她进去。
刚入府内,悸云便发现赵鹤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的拐角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悸云,似是在等着她。
悸云也不胆怯,挺直腰板走了过去。
“夜色已晚,赵兄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赏花?”
赵鹤却只是盯着她,半晌不说一句话。
“赵兄可别这么盯着我,瘆得慌。”悸云冷笑一声。
“悸云,你的死期到了。”赵鹤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恶狠狠道。那模样,似乎早已精心谋划,胸有成竹。
“愿,拭目以待、奉陪到底。”悸云静静地行了个抱拳礼。
“呸。”赵鹤啐了一口,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似乎连一刻也不愿与悸云多待。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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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闺房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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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此时已然夜深人静,说话声虽不大,窈玉大声惊呼的声音,悸云仍旧听得一清二楚分外清晰。
不知道的,还以为窈玉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怪事。
悸云轻轻推开门,发现晏希和窈玉此时正侧躺在各自的床榻边上闲聊。
窈玉作为晏府的贵客,本应独自住一套厢房。但由于两人感情好,晏希便差人将窈玉的床搬过来同住。
这不,每天晚上都叽叽喳喳的像是两只小麻雀。
“发生这么大事了?让我们窈玉小姐这么大反应?”悸云问道,转身顺手将门关上。“我可是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你让晏希和你说。”窈玉翻起身来,伸手去拿桌上的瓜子。
两人这架势,活像街头巷尾拉闲散闷的三姑六婆们。
晏希见是悸云进来,脸色顿时有些为难。
“你说。”晏希将话茬推给窈玉,顺手也捞了一把瓜子。
“赵鹤要定亲了。”窈玉一副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的神情。
悸云只是微微有些惊讶,毕竟赵鹤这个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都已然不感到奇怪。
她忽然理解了,为何刚刚晏希看她的眼神稍有闪躲。
“哦?听起来倒是件新鲜事。”悸云扁扁嘴,找了张凳子坐下。
窈玉这才想起悸云之前与赵鹤不对付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这过于安静的氛围让悸云觉得自己似乎进来的不是时候。
“和谁定亲呢?”悸云主动找了话茬。
即便她对赵鹤有诸多不满,但却不愿将这不快的情绪波及他人。
何况早前已经因为赵鹤和晏希闹过一次,没必要因他再生枝节。
窈玉是个没心眼子的人,见悸云主动发问,以为是她也起了参与到这场八卦闲聊之中的兴趣。
“是一个你万万想不到的人。”窈玉得意地卖起了关子。
“是谁?江枝?”悸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她难得的抖机灵,试图让此刻的氛围缓和些。
晏希听毕,将一口刚喝进去的茶尽数喷出。
“你没事吧?”悸云连忙掏出一张手绢替晏希擦拭,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不是我说,你这诙话说的也太吓人了,看把晏希吓得。”窈玉一边上前帮忙,一边埋怨悸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给两位小姐赔礼。”悸云连忙给晏希和窈玉分别作揖。
“少给我装模作样。”晏希白了悸云一眼,继续擦拭着沾了水渍的被褥。
“好妹妹,就别卖关子了嘛。你就直接告诉我呗。”悸云在一旁打哈哈,扯了扯窈玉的袖子。
“行吧,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安心等着过几日吃赵鹤跟丫丫的定亲宴吧。”窈玉一说到吃,立马来了精神。
“丫丫?”悸云有些不可置信,这的确是个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人。
赵鹤虽说亦是晏家下人之子,但他的父亲毕竟是晏府的管家,多少是有些脸面的。
为晏家瞻前马后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晏雄自然是不会亏待赵家的。
按理说,赵鹤的婚事,只要赵管家相求,晏雄大抵是会帮忙挑选个体面人家。
外面的人也想着与赵家联姻多少能沾点晏家的关系,不知多少小富人家的小姐争着抢着上前。
怎么到头来,竟能轮到一个炊事房掌事的丫鬟呢?
悸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晏希落水的事叫晏雄知道了不成?可若是那样,以晏雄对晏希的宠爱程度,只怕会让赵鹤小命难保,绝不会仅仅只是给赵鹤许个恶配这么简单。
“是我去求父亲的。”晏希缓缓道,她知道悸云心中一定有诸多疑虑。
“阿玉,你不是想吃宵夜吗?炊事房应该给你做好了,你直接过去拿吧。”
窈玉心中明白晏希是想把自己支开,与悸云说悄悄话。但她倒也并不介意,毕竟赵鹤的亲事说到底还是晏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晏希如此大方,差下人给她做了一桌子的美食,何乐而不为呢?
“行,那我给你们留点,等你们谈好了过来一起吃。”窈玉说完,便利索地朝炊事房走去。
早就听闻江枝的父亲江南冲是鼎鼎有名的皇厨。在窈玉还未出生时,便已在江北崭露头角。
可惜窈玉生不逢时,刚出生时江南冲便已被晏雄高薪聘请到江南,从此再也未曾踏足江北。
待窈玉离开,晏希又站起来走到门边,确认门外没有听墙根子的人后,才将门关上。
“今夜赵鹤约我到巷子里,就是求我帮忙他和丫丫的亲事。”晏希这才将缘由缓缓道出。
悸云突然想起那日曾撞见赵鹤与丫丫鬼鬼祟祟交谈的场景,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又理不出其中的相关之处。
“哦?也不知他是何时心系丫丫的。往日的相处里,倒是从未见得他待丫丫有所不同。”悸云始终觉得此事有所蹊跷。
“丫丫的品性你我都知道,我也曾劝赵鹤,丫丫并非良配。但他执意如此,我便也成全他。这并非他第一次求我相助这门亲事。”晏希缓缓道。
悸云却只是不说话,伸手数着手掌上摊开的瓜子。
无论是赵鹤或是丫丫,她都不关心。他们既然互相看对眼,走在一起倒也无妨。悸云担心,这件事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赵鹤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不防。若论城府,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悸云直言自己心中的担忧。
“我知道,勉因湖一事让你对他始终多有顾虑。”晏希叹了一口气。
悸云欲言又止,以示默认。
的确,她从不认为赵鹤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加之晏希溺水勉因湖一事,让她不得不对赵鹤提防。
“悸云你过来坐下。”晏希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招呼悸云过来,与她一同坐上,并给悸云沏上一壶茶。
悸云少见晏希这番模样,觉得她似乎老成了许多。
又或者,晏希从来就不是表面的那般不学无术玩世不恭。
“那日,的确是赵鹤引我去那勉因湖边。那海州香蓄,有惑人心性之效,诱我深入。这才险些溺水。”晏希一手提着茶壶倒茶,随着水流下的声音娓娓道来。
悸云一听,却有些坐不住,一把拍桌欲起,手中紧紧按着放在桌上的短剑。
晏希却眼明手快地先一步压制住她。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晏希一手按住悸云,一手缓缓拿起茶杯吹气。
悸云拿剑的手不是惯用手,但她亦惊讶晏希竟能勉强压制住自己。
“你在袒护他。”悸云一针见血。
晏希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从她对丫丫的态度便可知晓。但她此番对赵鹤着实过分宽容,宽容到完全不似她往日的作风。
“你听我把话说完。”晏希说罢松开了手。
悸云亦断了离去找赵鹤寻仇的念头。
“赵鹤与我道歉了,说他不是故意的。”晏希说的云淡风轻。
“糊涂啊。”悸云一听,顿时着急起来。
以晏希的机灵古怪程度,怎会听不出赵鹤此言几分真几分假。
“悸云,你说赵管家待我如何?”
悸云思索了片刻,缓缓答道:“视若己出。”
晏希点点头,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爹爹待我虽好,但他整日忙于国事,无暇顾及我。平日里,都是赵管家为我忙前忙后。”晏希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父是父,子是子,不可一概而论。”悸云仍旧按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说她是对赵鹤有偏见也好,说她心胸狭隘也罢。她始终不相信勉因湖一事,赵鹤果真无辜。
“我与你说个故事吧。三十年前,一位黄口之年的小姐在自家旧楼上玩耍。可是旧楼久未修缮,屋外的栏杆竟无故坠落,这位小姐便从四层楼高的廊道上摔了下来。”
“四层楼高,若不会武功,恐怕九死一生吧。”悸云皱眉。
晏希点点头:“当时的情况的确急如星火。正当楼上的丫鬟们顾着惊呼求救之际,一位在楼下打扫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扔掉手中的扫帚,以肉身之躯垫在小姐的身下,小姐这才免遭一截。”
“那位小厮如何?”悸云道。
“小厮亦是黄口之年,怎经得起如此重创,昏迷了十天十夜。当时为他诊治的府医连连摇头,直言小厮的五脏六腑都已烂透。正当众人欲将小厮安葬之际,他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从那以后,小厮便成为了小姐的贴身仆从。”
“那位小姐便是晏夫人,小厮便是赵管家。”悸云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不错。”晏希肯定了悸云的答案:“母亲出嫁,赵管家亦随母亲陪嫁到晏家。彼时父亲仍是个无名小儿,后来家业越做越大,赵管家便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赵管家于母亲有救命之恩,那便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母亲病重临去时,亦是赵管家忙前忙后地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