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玉不知如何自处,原想一同跟上去。临走时,却被晏希向身后抬手制止。她便与悸云和江枝一同留在原地。晏希此举,窈玉倒还乐得自在。
所谓伴君如伴虎,可这太子尚未登基,尚且还不是君呢,气势就已经如此压迫人。这皇家的是非,她还是不要多加招惹才好。
三人就这么直愣愣地在大门处呆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待封元走了有一会儿后,三人才后脚跟着进了晏府,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窈玉毕竟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一番劳累已经够叫她伤筋动骨。方一进门,变饿狼扑食似的卧趟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头微微地偏向右侧,露出了半张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小圆脸。
“哎呀,快累死我了。”窈玉大声叹道。
悸云摇摇头,窈玉这样子,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她娇憨可爱。悸云默默地给窈玉倒了一杯茶,递到窈玉的手中。
“哎呀,谢谢悸云姐姐。悸云姐姐对我最好了。”窈玉说罢,不忘朝悸云抛了个媚眼。
悸云听得甚是欢喜,拍了拍窈玉圆乎乎地脑袋:“小马屁精。”说罢,便转身走到茶几前面对着窈玉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窈玉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地半支起身子,将悸云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说这皇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可怕啊?”窈玉撅了噘嘴,显然是对方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悸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窈玉:“小丫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窈玉却没接悸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歪着脑袋,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扑闪着。
“也不是,你看七皇子封临就十分平易近人,一副没有城府的样子,对吧?要是皇家的人都像他那般好相处就好了。”窈玉突然提起封临来。
悸云更是无言。
窈玉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这期间虽然大大小小发生了不少的事,但她始终并未牵涉其中。悸云和晏希为保她心中的一片纯真赤诚,也有意将一些事美化之后才告诉她。
也因此,窈玉看人,更多是只看到人好的那一面。
身处皇城旋涡,又有几个人是真真正正干净的呢。
即便是封临,悸云也不敢说个绝对。
见悸云正在发呆,并没有搭理自己,窈玉便又开始自言自语道:“你说这太子也真是的。自己在皇城过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闲的,没事把手往江南城伸干嘛。把博园查封了,害我少了个躲清净的地方。”
窈玉全当悸云是自己人,便没心没肺地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悸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瞎说些什么。如今太子就在府中,你这些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多少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窈玉见悸云一副事关生死的模样,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便迅速鼓着腮帮子,双唇紧闭。
悸云四处张望了一番,见窗户纸处并没有人的踪迹,便将身下的坐凳往窈玉处挪了挪,压低声量道:“你方才说,查封博园,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窈玉不敢说话,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笃定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说是为什么?”悸云又问道。
窈玉摇摇头。
悸云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思绪却是飞速转动着,丝毫没有停歇。
胡玉的事,会不会与太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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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胡玉暗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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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后,窈玉便早早歇息了。
而前去接待封元的晏希,则迟迟没有回来。
悸云将窈玉安顿好后,便返回自己的屋内。
此时已是深夜。因晏希不在,院子里也不见什么仆人,手脚利落的都在晏希身旁伺候,而偷奸耍滑的,自然是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因此院子里正安静地出奇。
悸云倒是喜欢此刻的清净。
博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的内心也丝毫未曾平静。
此间的各种情绪,是需要一些时日去消化的。
悸云替自己烧了一些热水,正欲打算沐浴更衣。
然而寒风骤起,骤然间便掀开了一处门窗。
悸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隐而未发。只是轻声走了过去,将吹开的窗户掩了回去。
屋外狂风大作妖风阵阵,似是要打雷下雨的天气。四处乱窜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如利剑一般将刺骨的寒意钉入她的脸颊。
但这一切,都随着窗户的紧闭而戛然而止。
悸云一回头,一个人影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师父?”悸云轻声惊呼,下意识地四处环视。
但此时夜已深,并没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她一个小小书童的身上。见四下无人,悸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向前迈了几步,向胡玉行礼。
“不必多礼。”胡玉抬手。
此时的胡玉正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他浑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他脱下了头顶的黑色帽子,又将缠住半张脸的黑色面罩扯下,方才与悸云说话。
悸云见胡玉比上次见时,又憔悴消瘦了不少。可见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师父近来过的可好?博园的事,师父都已经知道了吧?”悸云对胡玉的近况很是关切。
胡玉点点头,原本尚算饱满的脸颊已然凹陷,双目尽显疲态:“为师在半路上便已听闻博园被封一事,这才辗转来到晏府寻你。”
“师父受累了。您此番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此刻奇盟正统领江南军在城内盘桓,晏府又是个树大招风的地方,实在不是个适宜久留之地。”悸云担忧道。
“不瞒你说,为师前些日子为了调查云家一事再度潜入京中,却不慎落入了敌人的圈套,险些被擒。后幸得一位名为丰七的年轻人相助,才得以逃回江南,与你相见。此番前来见你,确有性命攸关的要事相商。”胡玉开门见山。
竟是丰七?
悸云心中暗暗嘀咕。虽知胡玉此番必定是千辛万苦,若只凭他一人,恐怕难以逃脱来自京城的天罗地网。但却没料到丰七竟然也牵涉其中,是暗中相助胡玉之人。
“云儿?”胡玉见悸云有些走神,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悸云这才回过神来,略表歉意。
“怎么走神了,在想些什么?”胡玉皱眉道。
“师父可知那丰七是当朝皇帝的第七子,封临?”悸云直言。
胡玉露出了微微的诧异,随即释然,道:“我早该想到,能于那般处境之下,还能独善其身相救于我的人,绝非凡夫俗子。但没想到,这位丰七,竟然是如今丰朝最受瞩目的几位皇子之一。如此一来,这其中的许多细枝末节,倒也解释得通了。”
胡玉捋了捋胡子,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云儿,你与那晏家大小姐相熟,他父亲又是皇亲贵胄。你可否探听到博园查封一事,究竟是谁的旨意?”胡玉道。
“徒儿已经查实,是太子殿下的旨意。”悸云并未隐瞒。
“太子……七皇子……”胡云反复低吟这二人的称谓,试图找出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好!”胡云骤然厉色暗呼出声。“只怕这二人,都与云家灭门一事脱不了干系。玄觞一旦被皇家之人所觊觎,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胡玉情急之下,攒紧了拳头。
莫非这云家灭门一事,竟是这二者其一的手笔。
悸云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
“可云家灭门之时,七皇子封临也只是个年幼的孩童,恐怕难以策划如此一出天衣无缝的计谋。况且,徒儿四岁时,他还曾救过徒儿的性命。”悸云分析道。
“他便是你口中那位,于你落水时救你性命的恩人?”胡玉眉目略为舒展了些。
悸云点点头。
“那恐怕,还是太子的嫌疑更加大些。但你也莫要掉以轻心。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我见那七皇子亦是个不甘于人下之人,恐怕他想借玄觞之力参与夺嫡亦未可知。”胡玉见悸云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恐她受人蛊惑,方才多加提醒。
对于胡玉这位恩师,悸云心中一直敬爱有加,自然是言听计从。
“对了,师父方才说是有性命攸关的要事与我相商,敢问是什么事?”悸云提起胡玉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哐当……
又是一阵狂风骤起,将悸云方才掩闭的门窗重新吹开。门框的背面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二人脸色一凉,皆是一惊。
胡玉身手敏捷地躲向一侧,而悸云更是眼疾手快地闪向窗边。
所幸如此天气,是个连鬼都不愿出门的日子。
窗外,并不见活人的踪迹。想来应是没有人发现他们二人的谈话。
悸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将门窗关紧。
胡玉见是虚惊一场,才从暗处缓缓踱步走出,道:“你可记得那日我在洞中我与你提起过的那位云家的幸存者?”
悸云点点头,灭族之仇怎敢忘怀。况且这位云家的幸存者,又是揭开这泼天大案最重要的一环。
“这位云家旧仆忠心耿耿,为云家之事惨死,我自是要替他料理好后事。多番探听之下,得知他有一养子身在京中,便特地前去安顿。”胡玉是个侠肝义胆的男儿。既有一养子因他失去了父亲,他又怎会事不关己袖手旁观。
“然而此番一去,却大有所获。”胡玉又补充道。
悸云猜测胡玉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因此一时间不能悟透胡玉此言的深意,道:“师父何出此言?”
“我几番周折寻得云家旧仆养子。从养子口中探知,因他父亲早已知晓自己沾染的是株连全家的祸事,便早早将他送往旧识家中寄养,多年来从未与养子有过联系。也因此,虽旧仆已死,养子却并未祸及。但令人欣慰的是,父子二人虽断了联系,那养父却将事关云家最重要的线索交予了养子。”胡云缓缓道来。
“是什么线索?”悸云一听云家灭门一事尚有线索可以深究,便有些沉不住气。
胡玉闻言,从袖口处掏出一张发黄的信纸,上面零零星星地贴着一些破损的字句。字句的边缘露出焦黑色的黑边,像是被火烧过。随后,递给了悸云。
悸云将信纸接过,细细地辨认上面的字句。因破损严重,许多字句已然缺失。悸云猜想,此物应是在灼烧之际抢救下来的,且应是由好几封书信结合拼凑而成。
因此,即便将残留的字句勉强拼在一起,也不能构成一句通顺的话语。
但悸云在残留的字句中,还是找出了玄觞的字眼,料想此信应于玄觞一事有关。
而信的落款,都指向一个叫从禾的人。
“这是?”悸云问道。
“约莫六年前,那云家旧仆临出走时,将此物交予了养子。据养子所说,他父亲在云家侍主时,曾负责替家主清理火盆这一差事。他并不识字,单是觉得信上的字迹好看,便将未被火烧完的残字一一保存下来。因云家家主与从禾来往十分密切,且每次来信必用火盆灼烧。久而久之,旧仆亦能逐渐辨认,将出自从禾的笔迹收集在一处,张贴起来,便有了此物。旧仆虽不懂信上的内容,但想着云家旧主如此看中与从禾的来往,亦逐渐猜测此事于云家而言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他原想找机会不留痕迹地将此物灼烧以免为患,但没料想还未实施,就遇到了云家灭门惨案的发生。”胡玉伸手指了指悸云手中的信纸。
“如此说来,这信中的从禾,或许能知道云家灭门的真相。可这天大地大,我又要去何处寻他。”悸云不由得皱紧秀眉。虽已有线索,却无疑是大海捞针。
“从禾穆穆。我曾听说,云兄幼时曾在江西穆家寄养过一段时间。若我猜的没错,此人应是云兄在江西穆家的旧识。然而这从禾究竟是为何人,为师亦没有头绪。我如今已被身处暗处的虎狼盯上,行动极易被人察觉,此事恐怕还要你找机会亲自去跑一趟,方能查探个究竟。”胡玉分析道。
悸云点头应许,道:“师父莫要担心,徒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且玄灵掌已修习到第三重,足够防身之用。多谢师父替我筹谋,如今风头正紧,师父还是小心为妙。”
“哦?你这么快就已经修习到第三重了?果然是天资聪颖,不愧是我的好徒儿。”胡玉的话语中尽是赞许。
“师父谬赞了,徒儿身负灭门之仇,一刻也不敢停歇。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悸云浅笑。
“你就这个脾性,夸你你还不乐意了。也罢也罢,此番为师元气大伤,也不敢拖累你,是该找个清净的地方休养才是。”胡玉说罢,顷刻间便使了轻功破窗而出,甚至不给悸云一个道别的机会。
哐当……
又是一声窗户撞击墙壁的巨响。然而在这狂风大作的夜晚,如此声响着实有些微不足道,丝毫不能引起晏府中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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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长亭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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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南城外古道旁。
悸云、晏希与窈玉、江枝等几位挚友围作一团,而太子封元则与他的贴身侍卫鬼影一同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之下。
今日,是窈玉与江枝一同前去皇城帝都的日子。
据晏希明里暗里打探来的消息,博园只怕是要从此关停,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窈玉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此在江南城中蹉跎也太不像话。于是便决议在江南城短短歇息几日后,便回京去,由她母亲进行安顿。
而江枝,自小便慕于父亲江南冲年轻时走南闯北孤身走天涯的经历,自然也想出外闯荡一番。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窈玉一个人独自回京。又或者,他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与窈玉尚且匹配不起。倒不如破釜沉舟,闯出个人样来。
巧的是,太子封元竟也选在今日回京,他们几人便也正好做个伴。
如此一来,有鬼影在一旁护送几人回去,悸云和晏希倒也放心许多。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们俩多保重。”窈玉一边说着话,鼻子就渐渐起了红晕,像是要哭了。
她自然是舍不得这几位同窗好友,却也是迫于无奈。
晏希与悸云又何尝不是。
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舍,也终究是有别离的时候。
“好好照顾自己,得空了去皇城找你玩,你可得好好招待我。”晏希用手掐了掐窈玉的小圆脸,打趣道。
也不知是被晏希弄疼了,还是真的情到浓时。窈玉珍珠似的泪珠就也就顺着晏希的手指滑落下来。
“不会吧,有人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呀。”晏希挤眉弄眼道。
“好了,你别逗她了。待会儿她可就更不愿走了。”悸云笑着扯了扯晏希的衣袖。
“小姐放心,有我在。一定让窈玉平平安安地回到皇城,保证她少不了一块肉。”江枝在一旁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