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景德帝坐在龙椅上,扶了扶一旁的扶手,如今萧桁被千夫所指,他的女儿,又该何去何从呢?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是否可行?”人群嘈杂中,又有人站了出来,视线被引向别处,就连京折也不例外。
他自然是不会帮萧桁的,家国大义面前,萧桁算什么呢?何况,还是个“有点讨厌”的家伙。
“爱卿速言。”景德帝难得眼前一亮,他期待着一个他满意的法子,由此,他正了正身。
然而听到那一句从那张嘴里蹦出来时,他心彻底凉了。
“皇上,凉关后方是皋吾最富庶的地带,但我们在前方,却是茫茫大漠,若是皋吾的大队兵力翻过皋山,加上暗卫,凉关城怕是危险。若是真的打起来,必是要数月才能止戈的,不久就是年节,出入凉关的百姓众多,人群繁杂。不如我们将卿零侯押入大牢,然后将消息散播出去,如此不但可以震慑皋吾,还能暂时拖住他们的行动,最好是能够让皋吾退兵,若一定要战,也可为我们争取更多备战时间,筑牢凉关防线,此行虽然粗莽,但也不失为一个可靠的法子。”
“梁大人说的有理!皇上,若卿零侯下了狱,萧封年说不定还会借着年节前来攀和,届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谋得百姓太平,两国借着姻亲关系也不会撕破脸皮,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父皇,我以为……”
“竹柔公主来了!”
有朝臣不禁有些嘲讽,他不屑的看着苏卿陌,直接将人打断,一个女子插手国事本就不妥,如今让她掌印便不错了,可她偏要借着那点权利,干涉更多的事情,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恨又无奈。
“梁大人前几日不是崴了脚,已经告假了吗?今日怎么在殿堂上,伤好了?”
说着还瞥了一眼梁伊的脚腕,衣服太过厚实,遮的严严实实,梁伊强撑着笑着。
“劳公主费心。”
苏卿陌冷冷的掠过他,将人勾了一脚,梁伊一个趔趄,但却并没摔倒。
苏卿雪偷偷的躲在外面,生怕殿内的人看到她,是她听了公主府的消息着急,这才让苏卿陌带她来的。
谁知苏卿陌直接走了进去,她看着她挺直的身影,这才是一个掌印公主该有的样子吧。
“竹柔,你来做什么?”
景德帝不由得吃惊,竹柔公主参政,早就被人弹劾,如今她这般贸然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怕是真要给做实了。
“父皇,儿臣认为,此法不妥。卿零侯怎么说也是我皇姐的夫君,怎么可以关入大狱,父皇不如加派人手盯紧卿零侯府,莫要逼的太急。而且萧封年此人一向没有脑子,这些年全靠姐夫和一帮朝臣,若是什么借口都没有就关入大狱,反而会激起……”
“公主此言差矣!那萧桁六岁就能协助萧封年灭了千机阁,可见他与正常小儿不同,皋吾只有这么一个太子,却让他来和亲,且不说有奸计,萧封年忍痛割爱就已世人难猜,他若是跑了,后果难料啊……”
一阵人点着头一阵叹息,苏卿陌扫了一圈,发现京折也没有说法。
“罢了!此事再容朕想想,退朝!”
景德帝走了,留下苏卿陌一日被朝臣指点。
“她要是不来,皇上必然已经下定了注意,她真的是……”
“哎……”
苏卿雪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朝臣一个个个先后离开,苏卿陌将她从柱子侯拉出来。
“皇姐。”
“先回去吧。”苏卿雪能说什么呢,萧零意的身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若是萧桁诚心舍了他,他便是死在北境,也无人在意的。
姐妹二人在公主府待着,苏卿雪做了些吃的,虽然面相并不怎么好看,她每日都在忙碌,府上的事物都是她在打理,苏卿陌看她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
“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就好,皇姐你歇歇吧,手都皲裂了。”
“竹柔,我……”
“你还在想姐夫的事?”
“嗯。”苏卿雪怅然的点了点头,接道:“他一个人在侯府,被那么多人日夜不停的看着,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拿捏皋吾的人质,可他……”
苏卿雪说不下去了,萧零意的身份她还不能说,因为她清楚,她前一秒说出口,后一秒他就会人头落地。
“皇姐,父皇心里,其实都明白的。”
“还没走?!!”宋些荑提着一箱菜品过来,二人闻声看去,只见他满面春风,像是有什么喜事。
他径直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苏卿雪有些不适,毕竟她住在这里,宋些荑的心思,她还能不清楚。
想来他已经盼着自己离开好久了。
“你们聊,我先进去了。”苏卿雪起身往屋内走去,今天的天气不错,她们在院中走了一圈,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人就要为这俩人挪时间了。
苏卿雪走后,苏卿陌瞪了他一眼,颇不耐烦的盯着他。
“你又来做什么?让你给卿零侯府送的东西……”
“放心,不就是采物嘛!买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一点罪都没让他受着。”
“最好是!”
“我顺路过来买的,吃点,别浪费,可费了我好些银子呢!”
“我还你?”
--------------------
第62章 锦碧
=====================
“别这么见外,不想吃也得吃,你知道的,我对你可是个疯子。”
苏卿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遭,随意拿起一颗葡萄便咬了下去,然而下一秒,那表情却忽然间变了,她紧嘬着嘴,一副“这是什么毒物”的表情。
她急忙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一脸厌弃的盯着他。
“酸死了!你买的什么啊都——”
“酸吗?”宋些荑绕到她身后,俯身凑近盯着她,忽然按着人吻了上去。
苏卿陌瞬间睁大眼睛,一肘捣在腹上,宋些荑松了口,却心花怒放的笑道:“不酸啊!甜的。”
苏卿陌擦了擦嘴起身便走,被宋些荑一把拽了回去。
“嫌弃我,都亲这么久了还不习惯……公主,皇上知道我玷污了他的好女儿吗?你有没有同他说?”
“你滚!”
苏卿陌刚要咬人就被宋些荑躲开了,他已经被苏卿陌咬习惯了,不得动作敏捷一点。
他得意的抱着手,看着苏卿陌扑空时恼羞成怒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别生气嘛!我来是想跟你说,酒宴的事情大理寺已经审出来了,那些人也都招了,只是这其中有一个人比较难办,我来问问公主的意思。”
“有事说事!”
“好啊,我今天一大早府上就来了一位贵客。”
“我不听了……”
“好好好,我说,我直接说。今天早上江芜侯替他的爱子江知卓来我府上认错,原因是酒宴一事牵扯进了江知卓,大理寺的审录已经下来,任檐正那个铁头娃一点都不留情,他想让我给你说说情,让公主府出面,从轻处理江知卓。”
“江芜侯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公主,我提醒你一句,酒宴的事情不经查,好在这一次大理寺并未深究,你现在出面断了大理寺再插手此事的念想,或许你就能从江知卓身上查到四年前锦碧访的那桩刺杀悬案。”
“你不是最不希望我插手此事吗?怎么如今改性了?”苏卿雪冷淡的盯着他,不禁有点提防,这个宋些荑,鬼点子最多,谁知道他把自己推上去,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呢?
宋些荑又拾了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直到下咽后他才笑着说:“我从不骗你。锦碧访一案到现在连到底要刺杀谁都不知道,那么一桩普天同庆的喜事,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在场,死的却不是什么大人物,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你为何知道能从江知卓身上钓出来?”
“疑点,最简单的疑点。当时德妃生辰,已经定好的芙蓉苑忽然着火,本来只烧了小块地方,可江家的人却非要换到锦碧访。这个德妃本就是江家人,江芜侯虽与她并不合拍,但此事也是帮忙筹划的面面俱到,然而开宴那天,他却告病无法前来,来的人只有江知卓,江洛息也只是绕了一圈便离开了,德妃对他们来说怎么也是个长辈,这俩人却像是目中无人一样,全然不把她当回事情。我很早就怀疑了江家了,这一定不是一场简单的刺杀案,但原因一定很简单。”
“知道了。宋些荑,你不会让我出事吧?毕竟,这是件危险的事?”苏卿雪忽然抬头凑近,其实他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坏。至少对自己,还是好的。
宋些荑勾起她的下颌,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他笑的心花怒放,整个人像是春风拂面,眼角带着深情的笑意。
“公主这是想钓我?”
“是又怎样呢?你对我可是有大用处。”
“公主如今说话是越来越伤人了,不过您大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我的答案,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
苏卿陌忽然破声笑了,难得他能这么乖顺的帮自己一回。
“给你做新衣服。”
“好。”
苏卿雪轻轻的笑了笑,她现在可是有头绪了,锦碧访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清楚,即便是不能处置,她也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本来,她的确是想直接去任檐正的手中将这件事接过来,但是转眼一想,江芜侯即来求情,那说明江家人自然是怕的,这件事情和岁宴牵扯颇深,岁宴到现在都关在大狱中,若是能从他们二人中挑出来一个,都要比她直接接过之后再调查来的有效。
如此一想,苏卿陌便吃也不吃的往大狱中走去,南尽楚在公主府等了她好久,也不见她来,便自顾自吃上了。宋些荑进去的时候,他正悠闲的喝着小酒,看着颇为舒适。
“你什么时候走?”
南尽楚瞥了一眼他,漫不经心又毫不在意。
“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南尽楚的筷子被宋些荑抓住,夹好的东西被两人拉扯,然后掉在了桌上,南尽楚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还吃什么吃,他已经没有心情了,也罢,他直接松开手中的筷子,宋些荑将筷子拿走,猛地拍在桌子上。
“发什么疯?季由走了没几天你就这般高兴。现在又来赶我,难不成侯爷觉得自己上了年纪,生怕自己比不上我这张脸?”
“我劝你赶紧滚!小心把小命留在云京城。”
宋些荑看着这人,他确实已经说累了,公主府总是有杂七杂八的人,即便不是现在的南尽楚,也会有别人,因为,他的公主,好像从来都不信他。她带那些人回来,好像就是给自己看的。
江知卓跟着酒宴上的那群人被牵扯进大狱,他刚刚恢复好没几天,就被大理寺的人抓进了进来,苏卿雪去看的时候,他看着已没了往日的跳脱,不得不说,这个任檐正还真是下手狠。
苏卿雪摆了摆手,示意守在门口的狱卒退下,她缓缓地走进,然后身后的人便将门关上。云京的大狱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冬日的时候还稍微暖和些,但是对他们这种穿着囚服的犯人而言,依然是寒冷入骨的存在。
枯草夹杂着耗子的屎尿味,已经发霉,苏卿雪闻一口都觉得闭气,但是她还是极力的忍着,江知卓以前可是富家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可是任檐正却铁面无私的将他与普通犯人关押在一起,他还真是不给江芜侯一点的面子,连个好点的牢狱都没有给他安排。
江芜侯也是不敢找任檐正的,毕竟,云京的官场上,那人可是令所有官员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江知卓看她进来,忽然扑倒在地上抓着她的衣角。
“竹柔公主,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酒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和几位大人沆瀣一气做这种事情,也不该找人欺负薇岚公主,你绕了我吧。我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
眼泪和脏污攀爬在他脸上,如今的他发丝凌乱,身上也是布满了青紫色的鞭痕,苏卿雪看得出来,他有的地方,已经发肿化脓,尤其是膝弯处,像是被截肢了一样。
这模样,看着确实惨,若是被江芜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
苏卿雪低头看着他,缓缓地蹲下身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们也被抓了的事情,不过江公子,你很幸运,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你不一样,你的父亲江芜侯今天一早便去找孑安侯求情,让我手下留情。”
“是爹爹……爹爹……”
江知卓忽然泪如雨下,他虽然沾了些不好的品行,但也不能算是一个坏的很彻底的人,在江家,江芜侯很是宠爱江洛息,对他虽时而有苛责,但江洛息有的东西,他从来都没缺过。
“江知卓,酒宴的事小,你可以逃过死罪,但有一桩旧案,可能会取了你这条命,不如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酒宴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放你完整无缺的离开这儿,如何?”
江知卓听到心里有什么忽然塌陷了下去,他惊恐的望着苏卿陌,有他插手的旧案,还能有几桩,他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件?
“锦!碧!坊——”苏卿陌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捕捉他的表情,“还能想起来吗?”
“不是,我不知道,竹柔公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江知卓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又一次将干涸的泪痕浸湿,苏卿雪未说话,只是盯着他,盯得江知卓毛骨悚然。
“岁宴已经在大狱中待着了,她手下的财产,包括所有的馆子都是我在管,这些天已经全部闭门谢客了,我若是要查,还是会查处蛛丝马迹的。何况,你看看你自己,任檐正将你折磨成这幅模样,你觉得她会比你好到哪儿去?她还是洛芳馆的东家,你一个客人都被牵扯至此,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难道你也要跟着她下黄泉吗?!”
江知卓当然不想下黄泉,他怕死怕的要命,不到万不得已之事,他哪里会舍弃自己的命呢?
“说不说?!你若是说,我就把你带走,你知道任檐正的行事,他不给任何人留面子,你留在这里,江芜侯怕是只能见到一个残废儿子,或者,一个半死不活,命不久矣的儿子?所以,我和任檐正,大理寺和公主府,你选哪个?”
“我不知道。”
“好,那就等你想清楚,不过今晚你若是还不答应,我就爱莫能助了。说不定,你死之前,我就已经将说有的事情查出来了。”
苏卿雪冷冷起身,从江知卓手中猛的拽走了自己的衣裙,江知卓看着手中空无一物,忽然颤抖个不停。
锦碧访的事情,是他蠢……
“公主……”他张了嘴,却已经失声哑色,苏卿陌没有回头,自然也是没听到的。
牢房被重新关上,江知卓痴痴的倚在墙角,抬头,一片黑暗,只有那过道中点着的蜡烛,隐约闪着几分浅薄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