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宴已
=====================
“主上,大狱中传来消息,竹柔公主在查锦碧访一案,审问的是江知卓。”
萧零意眯起眼,把玩着手中的树枝,忽然,那树枝在他指尖破裂开来,形成四枝碎枝,只听“嗖——”一声,对岸的树上便扎进了几根木条。
“江知卓,他可是个嘴碎的,罢了,就让她查吧,最好是能查到些什么,不枉她那么辛苦。至于岁宴,等江知卓招了之后,就杀了……”
萧零意说的云淡风轻,这件事情谁都不要知道,差不多便停手,他的事情,哪有被别人知道的道理。
遮影看着一点不念旧情的主子,忽然感觉他又回来了,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虽然,他已经答应林语救岁宴,可他也是有条件的啊!也不知道江知卓把这些事都招出来后,任檐正还会不会让她活,多半……怕是要亡的。
“知道了。”
遮影退了下去,他这几日时不时的要去公主府看看那位谟音,不过都一无所获,他依旧是一个人住在院子里,没事逗弄花草,烧锅烹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卿陌陪苏卿雪用过晚膳后,便又去大狱了,这一次,宋些荑跟的紧紧的,江知卓抠着墙角的枯草,那枯草已经被他打了结,乱糟糟的丢在那里。
他呆呆的靠在墙上,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江公子,想的如何了?”
宋些荑站在他后面,手中提着一把长剑,他阴沉着脸,看着地面上早就狼狈不堪的人。
“公主,这是要杀我吗?”
苏卿陌转头瞥了一眼宋些荑,宋些荑将手中的剑丢在了一边,他这几日接连受刑,如今看见别人手中拿着这些能取人性命的玩意儿,他就浑身难受,心脏像是被人踩了一脚,叫人喘不过气来。
“江知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和公主,保你不死。”
“可若是有人要杀我呢?我还能活吗?”
“你能扛过任檐正的酷刑,自是想要活的,难道如今,你连这点希望都要亲自掐断吗?”
宋些荑说的冷酷无情,他面无表情,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他的语气中,江知卓感受不到一点感情。
“公主,我爹是无辜的,你莫要为难于他,至于我,我知道的……只有那些已经被我三年前就挥霍完的银子了。”
“怎么说?”
“锦碧访确实是刺杀案,可我始终不知实情,我也不知道要刺杀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岁宴夫人她找到我,让我将宴席的场地想办法引到锦碧访,她说事成之后,给我锦碧访一年的利润。所以我鬼迷心窍,这才在开宴的前天晚上,一把火烧了芙蓉苑的布置,可当时只是烧了一些,我怕出人命,也没敢做大。烧的那个地方位置重要,来不及修缮,便只能动用先前备好的另一个场地锦碧访。当天宴席退后,锦碧访失火,烧的一干二净,而我也到了锦碧访整整一年的利润。公主,我不知道,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卿陌皱着眉头听完,忽然偏头看着宋些荑,他就知道这么一点东西,这么一点能做什么?但好在矛头的指向出来了。
“你把他带回公主府,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宋些荑看着苏卿陌丢给自己的令牌,那是公主府的行宫令牌,以前,她也给过季由一块,可他不要。
宋些荑嫌弃的瞅了一眼地上的江知卓,他一点也不想动这个人,但也没办法,于是索性将江知卓一把提起,然后将自己的狐裘披给他,把人拎走了。
苏卿陌出了牢狱,便往关押岁宴的方向去了,她越走越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牢中的囚犯耷拉着眼皮,看着这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明艳的跑过了走廊。
苏卿陌跑的气喘吁吁,才在转角处看到岁宴,她有气无力的被拷在架子上,铁链锁进了她的皮肉,铁链沉重的坠在她的腰间,血色渗过铁链顺着衣物流下。
苏卿陌一颗心都在颤抖,她很远就闻到一股特别血腥的味儿,如今走进了,才发现,她身上已经满是刀痕个,那刀痕,倒不像是审问一个犯人该用的,活像是恨,苏卿陌缓缓的走近,每走一步,她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她攥紧了手,咬着牙壮胆,这才走到了岁宴面前。
任檐正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她与大理寺共事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把犯人打成这样的。
“岁……岁宴?岁宴!岁宴!!”
吊在铁钩上的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她一动不动,狱卒守在旁边,偌大的牢狱里,苏卿雪听到了回音。
她呼唤着她,连续交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
她抬起手,微微低头将人瞅了一眼,这才将那些已经被血染的紧贴在脸上的发丝清拨干净。
她的脸几乎已经被毁,身上艳丽的红梅被一道道深红的伤口切断,苏卿陌闭上眼深出了口气。
这场面她看了都窒息……
“岁宴?岁……”
苏卿陌忍着不适抬起她的下颌,这才发现她眼睛出青紫的聚血,她睁着眼,喉咙处已经没有跳动的迹象。
“死了!!!”苏卿陌的心跳的飞快,她已经很快了,真的已经很快了。
苏卿陌失措的上下打量着,目不转睛的将门口的狱卒叫了进来。
“方才可有什么人来审过?”
“大理寺的人来过。”
苏卿陌没什么说了,大理寺一般不会将人审死,除非判决已然定下,他们才会给他们最后一个招供的机会。
“封锁大牢!今日起,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苏卿陌转身离开了,她要去问问任檐正,为什么?是不是她早跟任檐正要人,岁宴就不会死呢?
苏卿陌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眼下,事情已然发生了。
“岁宴死了?!不可能!公主,你可找狱医验过了?你知道的,我在招供前,从不会把人审死,大理寺并不知情啊!”
任檐正先是震惊,但很快,他就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我这就带狱医去验!”
“不用了,已经知道了,中毒,自杀。”宋些荑闻声而来,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任檐正看着他,苏卿陌也感觉心凉了半截。
又是毒,江宁林府的试毒案还有很多疑点,如今,云京毒死人之事频频突发,不得不让人提防。
苏卿陌回宫了,宋些荑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线索断了……宋些荑,线索断了。”
“从一开始就是断的,我们查不到后面,就算是任檐正,怕也就只能查到这里了。公主,我早说过的,锦碧访牵扯到江家,但江家只是一个皮囊,深处的人,怕是早就斩断了这条线索,故意给我们看的……”
苏卿陌没说话,这件事情她还是没有头绪了,她认真的望着宋些荑,道。
“如果我和千机阁做交易呢?”
宋些荑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竹柔,不行!你不能,你绝对不能与千机阁攀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知不知道?苏卿陌,不许去!”
苏卿陌眼里含着泪滴,只见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说的能查,可能也真的只是查到这里,岁宴那么一个惜财爱命的人,都能服毒自尽,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主上,岁宴自己吃了你给的‘药’,已经死了。”
“知道了。”
萧零意立在侯府的阁楼上,他喜欢站在高处看看,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是登阁而上,一人站在最高的阁楼处,有时候是吹风,有时候是看日出日落。
“那林语那边……”
“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岁宴就算不死在我手上,也会死在别人手上,她的罪孽,不是他林语说保就能保的。”
萧零意说的没有一点感情,明明前几日林语还来求过他,可是如今岁宴已经死了,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萧零意依旧摸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他怅然的看着远处,现在卿零侯府可是派了重兵把守的,他看着那些人,只不过是他不想闯出去了,要真走,他一个人就够了。
罢了,他就在这里等苏卿雪回来,这里,能看到她回家的那条路。
“遮影,当年在锦碧访,我是杀谁来着?”
“危念。”
“哦。”萧零意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峻的虚空,然后目光没有焦距,遮影只知道他是在看什么,却不知他又在想什么。
当年锦碧访一事,说白了只是萧桁与白刃的一次小斗,萧桁的人来云京散执行任务,他当然也是属于来云京的那一批。
只是,他可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他是来杀自己人的。
好巧不巧,撞上了德妃的生辰宴,可惜,萧桁的人却是埋伏在锦碧访那个销金窟的,他只能使点手段让这两桩事情撞在一起了。
他还记得手下的探查的信息,锦碧访是备选地,若是芙蓉苑不能如期,便只能来锦碧访了。所以他才找到了虽宴,费了一番口舌财物,才让她答应舍了锦碧访,只是谁知道,她竟然找的是江知卓那个傻子。
不过还好江知卓也是个鼠目寸光的,事情倒是办成了,他便也没有再计较。
锦碧访的事很简单,就是他想杀萧桁的人,所以借着一起来云京的机会,他挑了个地方对这些人下手,萧桁哪里知道,事情是他干的呢!
怪就怪他蠢,可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
第64章 所愿
=====================
不过那次,萧桁的另一影卫危念被白刃斩杀,萧桁失去了一只非常有利的臂膀,如此,他便是那个离他最近的人。
他要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白刃的手中。
而萧桁,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即便是想寻仇,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人,毕竟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在场,哪一个,都是朝廷官员,都不是他随便能找上的。
想来这些年,萧桁不止一次的想念过危念吧,可惜,他不会知道实情,也只能把这件事憋在心里。
苏卿雪还是回了府。
苏卿陌一脸愁绪,岁宴在大狱中死去,不是大理寺的手笔,她也只能想到另一个人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杀岁宴?”
“公主怎么知道就是我?我和岁宴有什么牵扯吗?”萧零意面色冷峻的看着她,她总是什么死了人的事情都能想到他头上。
“……”
苏卿雪也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白刃和岁宴,她没见过,没听到,她没有证据,如此武断的断定一件事情,怕是真的过于潦草了。
“最好不是你。我跟你说过,不要动北境任何人的命。”
“那你怕是忘了,我是个杀手,公主想让杀手不杀人,可能吗?”
“萧零意!!!”
“公主还是不忍心,只要你告诉景德帝我的身份,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我都难逃一死。怎么?难道你在公主府这么多天,还没想好吗?我日日夜夜的盼着你,希望你能回来,我这几日什么都没做我就盼着你。”萧零意俯身将人拥进怀中,“要怪就怪竹柔公主,非要察锦碧访的事,锦碧访是岁宴的馆子,她不死,谁死?”
苏卿雪听着他一字一句,萧零意说的没错,锦碧访遇刺,按理说当年岁宴就该被问刑的。
“萧零意,我求你了,跟着你我真的太怕了……”
苏卿雪哭的梨花带雨,她隐忍着那些情绪,带了几分沉痛的怜惜。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薇岚,你要如何,我都如你所愿。”
白刃咬了牙,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萧桁手上有那么多的人命,他不死,他的任务就不会终结。
他要萧桁付出代价,这些年加之在他身上的,他要让他一一感受一遍,他要让他比他还痛,千倍,万倍……
“让开!”林语抱着岁宴的尸体从大狱中出来,他的衣服上染了血色,凌乱的很破碎。
凉风刮过众人的脸颊,他面色苍白,眼角还挂着尚未干透的泪痕,季由看着他人,一时间有几分心疼。
“季由,让开!”
“你……”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为你拿什么国事密报,岁宴死了,她死了!”
术影看着情绪难抑的林语,将季由一把拉了回去,季由也是不敢相信的,他看着林语怀中的那具尸体,他救不了,即便是医术再高超,他也救不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我只是想救她……”
“救?你可不可笑!你现在跟我说救,难道你忘了你拿她性命要挟我的时候你说的话吗?你都忘了吗?季由!”
林语痛恨的隐忍着,他用力的闭眼,流下一滴泪来,他颤抖着唇,抱着岁宴一步一步的走过大狱外的大片地域。
寒风夹杂着暖阳,他抬头望了眼飘缈的远山,世间,终归是一个亲人也不剩了。
遮影在那里等他很久,顺带还备了辆马车。
“白刃又让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
“现在还假惺惺的,做下属的跟主子还真是像。遮影,为什么?你告诉我,白刃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
“她在任檐正手下,本就活不了多久。何况四年前锦碧访的事情,她就已经该下狱了。”
“可你们为什么给她毒药!难道这就是你们说的……”
遮影豪不解释,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林语就剩林砚一个亲人了,她一死,江宁林家,便算是绝了。
林语怎么说也是受了林家的恩,即便是林砚对他有恨,可这些在生死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遮影没有辩解,他知道白刃的性子,他当时给她毒药,也是有考量的。
何况,他从不会完完全全的信任谁,林语坏了他那么大的事情,让他如今沦落到如今境地,他那里又会放过他呢。
不过是利用他最后一点价值了,是林语当真了。
白刃才不会相信一个叛徒,还是一个那自己主子当筹码的叛徒,他这些年杀过多少人,什么样的故事没听过,他深知,要走到最高处,单凭自己心中那些美好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走吧!”
“我知道白刃的身份,接下来,你们是不是也要杀我?”
“不是!是我要杀你!”
遮影回答的毫不含糊,他当然会杀了林语,他知道的太多了。只是在这之前,他还要将林砚带回江宁安葬,他今日,不过帮他一遭而已。
林语忽然笑了,这么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了。
林砚是大理寺的罪人,本当投入焚尸炉火化,可是苏卿陌开了恩,准了他将人带回江宁安葬,当然,她也是有别的心思的。
林语要回江宁,那便将锦碧访的案子再次封起来,她这一趟,或许也能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