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零意依旧笑着,却没有一点善意,他轻轻的走近染月,抬起她的脸看着。
“不要说出去了,否则后果自负。懂了?”
染月咬牙点点头,她当然不会说出去,公主不愿,她怎么说,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她不小心听来的秘密。
说来她也是刚知道,因为今天的那件事情,可惜她并没有听多久,因为仇沁那边,她总要拖着,所以当仇沁察觉到这边时,她才会先一步莽撞的闯进屋。
否则今日,知道的人就是仇沁了。
“这是我在卿零侯府调查出的线索,据我所知,薇岚公主对于物件摆放有严格的位置与朝向,她的几个房屋都是如此,不知你们这边……”
仇沁看着乌衣,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乌衣,乌衣打开手中折叠的纸张,瞄了一眼后递给了任檐正。
任檐正看着那图纸,那是苏卿雪的房屋陈设,对比几张,确实相差不大。
“造办处的许常侍已经招供,采物阁的人也正在问询,如今唯一剩下的,便是财政司的账本,若是这样三样都能对上,便只有行运司的李大人可以怀疑了。”任檐正皱着眉,愁的心头发酸。
“可行运司前不久才换了人,李劫已经调派去了宿烈,宿烈靠近凉关,此刻,怕是回不来。”
乌衣接着道,这是大家都能知晓的事情,任檐正也不是没考虑过,若是真的要这样下去,恐怕这事又要拖很久了。
“我去与公主谈谈,乌衣,你带仇医官……”
“不好了!大理正!皋吾昨夜大攻,皇上下令命你带掌刑司前去捉拿卿零侯。”
仇沁一时目瞪口呆,再看乌衣,大家都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苏卿雪在院中等着,听到如此的消息时,她腿都软了下去。
这就是他让自己等等的结果吗?
苏卿雪远远的看着任檐正动身,疾步跑过宫廷,头上的发簪落了,衣摆随风摇曳,她面颊上溢了眼泪,在风中冻成了寒冰。
“等等,等等!啊——”
苏卿雪直接摔在地上,她的掌心被擦破了,衣裙也染上了脏污,可她现在来不及管这些,只能爬起来,奋力的向前跑去。
“公主!!!”
任檐正看着凌乱的女子,他知道那是她的夫君,可他也是没有办法,怪就怪,他是皋吾太子。
苏卿雪使劲的摇头,眼泪结成了悲伤。谁都没有办法,谁都知道结局,只是她想好的实在太迟,本来都已经决定要送他走,可时机却是如此的凑巧,丝毫没给她考虑的机会。
“薇岚公主,财物的事情大理寺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抗旨不尊,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一如她想救萧零意一样。
苏卿雪看着远去之人的背影,彻底的软了下去。
萧零意是被一众人直接包围的,他静静地等在大厅里,手中把玩着那腰间的蓝玉。
遮影焦急的盯着他,可他却毫不急躁,明明方才遮影就已经察觉到了消息,谁知萧零意听了后坐的更稳了。
“来了?”萧零意抬眸,轻蔑的看着遮影身后的人。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下狱了,牢狱中多的是他千机阁的人,下狱,对他而言,不过是视察一番罢了。
“侯爷,你怕是要屈尊一段十日了。”
“从未居尊,何来屈尊,大理正言重了。”萧零意客气的同他寒暄几句,然后便跟着前来的人畅快的走了。
遮影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攥的手中的骨节嘎吱作响,染月心情忐忑的盯着他,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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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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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雪一路不顾乌衣的阻拦,她看着任檐正进去了,可她,却挪不动脚了,她抬头望着卿零侯府的匾额,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萧零意被押着在她身边走过,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她,可走到身边时,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面无表情的掠过她的发丝,缠绵着她身上最后一丝香味。
“萧零意!”
白刃顿脚,却没有回头,那一刻他是想回头的,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她错了,他也错了,他们都不是这场联姻的主角,偏偏阴差阳错的被架上了这样的贼船。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了。
“遮影,照顾好她。”遮影一直跟着他,虽然他知道,他跟不进去,但是遮影还是不甘心,乌衣将人拦着。
“你不能跟着了!”
遮影看着挡在面前的乌衣,主上没有回头,他还是放不下苏卿雪,他现在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哪怕是他,他都不曾瞧过,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话丢在那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遮影看着苏卿雪欲要抬步,一把将人攥住,苏卿雪迷茫的看了眼他,遮影低了头,像是认了一般。
萧零意进了大狱,自然是没什么好结果的,任檐正为了将人看好,硬是到造办处那了一副锁链,将他锁的牢牢实实。
萧零意被绑在架子上,铁链拴在他的脚上,压的他骨头生疼。
“侯爷,委屈你了。”
“哼!”萧零意轻笑,然后点了点头应道。
任檐正出去了,萧零意扫了几眼四周,他熟悉的人竟然还在,真以为这种东西能锁的住他,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等断双从皋吾会来,别说大狱,他便是要掀翻整个云京,都不是没有可能。
萧零意下狱的消息传的很快,不过片刻便传的到处都是,季由听到时候,术影刚刚从外面回来。
他瞥了一眼在庭院那边站着的苏卿陌,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他这几日一直看着这人,实在是费心费力。
“公主,皋吾昨夜大攻,凉关已破,今日怕是……”
“凉关?!不行!宋些荑,回云京!”
苏卿陌听到消息想都不想走了,凉关已破,皋吾定是使了别的手段,要不然单凭军兵,怎么可能攻破凉关,他们有暗卫!萧封年疯了!
二人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骑马离开了。
季由看着远去的二人,冷冷说道:“我们也该动手了。”
术影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决鹿门准备了这么多年,如今季由要做的,他比别人,更加的清楚。
“戒沉,盯好白刃的一举一动,护着他,有什么意外,及时传信!”
“是。”江宁有决鹿门的势力,戒沉已经回来,他自然是要用上的。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动,萧零意在北境很危险,不到绝境,他这颗棋子,不能动。
“皇上,皋吾此次暗卫不知多少,这凉关已破,我们的人快马加鞭也得几日,到时候怕是整个羌北都要沦于他手!萧封年疯了!他为了萧桁,都到这般地步了啊!”
“皇上,我们把萧零意还回去吧!这个萧封年他是个疯子啊!”
“我边关将士丢了性命,现在就要这样还回去!一个萧桁而已!杀了祭旗,振我军威!”
朝堂上一阵嘈杂,大臣都在为此事愁容满面,早知道就不动萧零意,谁知竟然被竹柔公主说中了。
皋吾大攻,一路势如破竹。
“报——”
“皇上,彤谷关被炸!”
“报——”
“皇上,穹烎城已破,万城主自刎!”
“报——”
“宿烈、鹿城、玉泉城……”
“皇上,羌北……羌北只剩下斛州城了!”
景德帝听着频频传来的消息,瘫倒在龙榻上,他扶着额头,凌丞和几位将军已经带兵前往了,怎么还是这样。
暗卫!又是暗卫!
若是羌北沦陷,他这天子,对不起北境子民啊!
“皇上,斛州城是最后一城了!若是斛州城破!皋吾便是杀到了我云京地界啊!皇上!”
“这个萧封年就是欺人太甚,将近年关,羌北各城贸易频繁,难免有所疏漏,他就是趁着这个间隙大肆屠杀我国百姓!羌北是臣的故土,臣就算死,也要死在羌北!皇上!臣悉知羌北地形,愿前往相助各位将军,替皇上守这北境河山!”
朝堂上群情激奋,任檐正皱着眉头,疾步而行朝着关押萧零意的大牢走去,这几日总有人来“看望”这位皋吾太子,要他在大狱完好无损,这是不可能的。
“萧桁!”
“你爹为了你都疯了!”
一鞭子直接抽到萧零意身上,衣服破出一到裂痕,被血色染成醒目的红。
萧零意缓缓抬头,他咬着牙,额上满是汗珠,一旁的狱卒握紧了拳,萧零意瞥了一眼,摇了摇头。
主子被打成这样,他们自然是气的咬牙切齿,可是不知道萧零意怎么想的,竟然就这样忍着给他们打。
他好像在等,等一个人来……
大狱中的白天黑夜总是很难分清,萧零意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少时日,身上沉重的铁链不停的往下坠,一直消耗着他的力气。
“薇岚,如果这样你会解气的话……”他一个人低着头喃喃自语,耳朵一阵轰鸣,他听着好像又有风声。
“停手!”任檐正一把将那快要落下的鞭子攥住,然后狠狠地扯了过去。
“你也要拦我吗?任檐正!”杨斜怒目圆睁的吼道。
“杨掌司,刑罚不可因私滥用,这是掌刑司的第一条规矩。”
“你——”
杨斜堵着气,摔袖走出了大狱,大狱的门被狠狠地摔上,任檐正看着面色憔悴的人。
“萧零意,羌北被皋吾攻占,如今只剩下了斛州城,你被关在这里,怕死吗?”大狱中声音碰撞,安静的有些害怕。
怕死?怕死怎么当影卫?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萧零意一声冷笑,眼神里染了些他人看不明白的神色,“怕啊!我怕的要死!所以你放心,我爹不会攻进云京的。”
“可北境想杀你,什么时候都能?”
“说这个做什么,我人在这里,还不是任你们随意磋磨。不过我早听闻任大理正刚正不阿,怎么方才对杨掌司就有点心软了,是因为那个人是我吗?”
“不是,是因为薇岚公主。”
萧零意顿时心里一凉,薇岚不会来看他,可她……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但是这几日公主祸国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她是我北境的公主,萧零意,你……”
“出去!滚!”萧零意忽然情绪失控,他什么都不想听,这种事情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听。
他听不下去,每一句都根深蒂固,每一句都犹如凌迟,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将他剜心刺骨。
任檐正看着挣扎无果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大狱。
大狱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每天都有人的惨叫声从各处传来,有时候,明明好好睡着,忽然被那声音惊醒。
萧零意不知道掌刑司的焚尸炉一天能焚掉多少骨灰,但不管活的死的,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
“主上,我给你上药,你忍着点。”狱卒小心的扒开他的衣物,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疤痕,小学的将药粉撒在上面。
“你在北境多少年了?”
“十年了,这里的人都是千机阁的旧部,当时换了身份逃往北境,主上就算面生,也不奇怪。”
“原来真的已经十年了……”萧零意抬头看着牢狱上方,黑漆漆一片,一点光都没有。
“漫萝呢?”
“她带我们来到北境,后来说有要事,非要一个人亲自前往,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可是我遇到一个人,他能解千机毒,我就想,他一定和漫萝有关系。”
“真的?!这世上,除了漫萝,无人可解千机毒,若当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一定和漫萝医主脱不了关系,主上可要抓稳了。”
萧零意没有回答,季由对他那么好,一定是有其中缘由,只是现在他在这里,得像个办法出去。
其实要出去也容易,但如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他的画像早就传遍京城,他去了,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想要万无一失,还得等断双回来。
“主上!主上你怎么了?醒醒,主上!”
萧零意夜半的时候被一阵热火烧醒,身边的狱卒进来看他,只见他难受的皮肤泛红,眼角也染上了几分折磨过后的脆弱。
“用……用水!冰块!”萧零意苍白的唇颤抖着,发出几声并不怎么清晰的声音来。
“快些!我……好难受……”萧零意咬着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
“主上……”狱卒愧疚而又担心的皱着眉头。
“我让你快些!快啊!”
萧零意感觉一桶冰浇到了他的头上,他终于冷静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睡什么睡?!一个质子也配睡觉!”脏水不停的泼湿他的衣物,和着凌乱的发丝占在他劲瘦的腰间,萧零意疲惫的抬眸,看着那狱卒对他所做,满意的笑出了声。
“谢谢你。”
萧零意苦笑着,根本没用,这一次根本没有,流风毒真的太难受了,他感觉全身像是火灼,一点一点的燃烧着他的骨骼,没有解药了,季由给的药没了。
萧零意咬着牙,忽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后整个人无力的软了下去,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像是死了一样。
“主上?主上!主上!!!”狱卒瞪大了眼睛,主上可不能在这里出事,这样下去不行的,他这几日由着他们打,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又这般折腾,他不能死,不能出事!
“来人啊,快来人!侯爷出事了?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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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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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出事了呢?他这才下狱几天,一点肌肤之痛都承受不住,这要是传出去,萧封年还了得。”
一众大臣守在晓忱宫外,苏卿雪坐在榻前,紧紧的握着萧零意的掌心,他这次醒不来,那下次呢?
冰室是建不成了,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撑不下去,等到了明年春日,他若是因为这个死了,与皋吾就更难说清了。
苏卿雪一直守着,遮影和染月也等在外面,他们听了事便也跟着她赶过来了,可季由给的药已经用完,拿东西可是个稀罕物,还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遮影拿着九颜丹,这是最后一盒了,随着萧零意毒发越来越严重,他吃的药量也不停的增加,如今,这一盒下肚,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得过来。
苏卿雪倒在萧零意床头,她已经守了两天一夜,实在是困的难以睁眼。
萧零意温柔的抚开她遮脸的碎发,痴痴的盯着人看了许久,才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