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爹爹,她不喜欢你爹爹她喜欢谁?”
“骗人!天天说我爹爹,谁家把爹爹挂起来不让小孩见啊!哼!娘亲就是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
小白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忽然大颗大颗的掉,染月牵着她的小手起来,替她抹了眼泪。
“不哭不哭,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姨娘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睡觉好不好?”
“哼!呜呜呜……”
染月看着哭个不停的小白,踩着梯子将人抱了下去,二人刚一落地,小白就跑到苏卿雪身边,俯身一吻。
“娘亲,抱抱~”
苏卿雪睁了眼,揉了揉她的头,小白憋着眼泪,抬起苏卿雪的胳膊,钻进了她怀中,苏卿雪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她的眸子很像白刃,看着清冷,甚至还带着几分凌冽,可她的性格,却不知是随谁了,好像谁都不像。
小白在她怀中很快就睡着了,染月走过来,披上衣物将人抱走。
“……公主早些歇息吧!”染月这么多年,想说什么,但也知道多说无用,这种事情,要苏卿雪自己释怀才好。
苏卿雪在树下站了好久,直到彻底看不见马车的身影她才转头回屋。
但也只是拿东西,她提着篮子出来,轻轻锁了门扉,然后便往屋后的山坡上去了,山上的杏树开花了,稀稀落落的有几棵,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不知不觉便绕过了一座土丘。
她瞥了一眼,又往山上走去,她气喘吁吁的扔下篮子,躺在了那花树下。
花色晶莹剔透,风一吹,落了满眼满心,她缓缓伸手,接住了一片凋零的花瓣来,轻轻的捏在指间,她盯着那花瓣出神,眼里不知何时含了眼泪,她痴痴的盯着,眼眶一片冰凉。
眼泪没入她的发丝,桃花覆盖在她的衣裙上,将她埋葬在那花树下。
苏卿雪闭着眼,眼前一片血红,滚烫的光洒落在她眼前,有风缓缓吹来,青草随之摇曳,她听到草色摩擦摇曳的声音,嘈杂得有些单调。
“薇岚。”
苏卿雪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那人她好熟悉,熟悉到八年不见,她也能准确的听出来那就是他的声音。
苏卿雪没有睁眼,她静静的听着,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好像丢失了什么,脆弱的不敢触碰。
“薇岚,是我。”
苏卿雪猛的睁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又是一场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倒在地上,脑子里晕晕的,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她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想起那年她和白刃刚遇见的时候。
他推了门进来,理直气壮地笑道:“皋吾太子萧桁,前来嫁你。”
苏卿雪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出神,当时的她,承认有被他那张脸惊艳到,于是无事的时候,她就偷偷瞥他。
如今想来,白刃也是知道的。
“薇岚,醒醒!”
苏卿雪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她刚想睁眼,却忽然攥紧掌心忍了过去,她不能睁眼,真是魔怔了,疯了。
白刃已经不要她了,他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只是千机阁易主的事,她倒是听染月说起过。
他去了哪里?季由那么厉害,他的毒……
苏卿雪咬牙,一切都只是她的试想,她试想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呢?
苏卿雪采了些桃花便匆忙下山去了,她失神的推开门,忽然瞥到身后有什么黑影绕了过去,她猛的转身,却空无一物。
纸厌紧张的捂着胸口,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进千机阁已经三个年头,主上忽然将她发配到这个地方来,还真是不出她所料的偏僻。
“啊——”
她急忙捂嘴,可还是发出了声音,她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躲起来还站错了地方,脚底下的草垛只是薄薄一层,她看着散落的枯草,惊起一阵鸡叫。
苏卿雪放下篮子便往鸡圈那边跑去,她呆呆的看着掉落下去的鸡棚,前段时间鸡棚就不稳固了,说了让福叔修,可能是他忙着种菜忘了。
染月也没有提醒他。
苏卿雪悄步走进,偷偷瞥着那鸡圈墙头跳出来的人,她一身黑衣,腰间紧束着皮制的软刀腰带。
“罢了,都被你发现了,那我就不藏了。你就是……主上让我保护的那个?”
纸厌上下打量着走进她,苏卿雪往后退了一步,纸厌不明所以的皱着眉,不是她躲自己干什么啊?
“你躲什么啊?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你穿成这样,怎么看着不像呢?”
“你别过来!”
“都说了今天不杀人!喂!你跟我说说薇岚公主在哪儿?我看一眼。”
苏卿雪看着眼前好像不太聪明的人,不禁疑惑,这人什么来头?千机阁现在也有这么傻的暗卫了吗?还是说……弃暗投明了?
“我就是,你是……来做什么的?”
纸厌睁大了眼睛,这就是薇岚公主,薇岚公主不是白头发嘛!怎么是黑的?
“少骗人!薇岚公主是白发谁不知道?我看在她的面子上绕了你,少忽悠我,告诉我薇岚公主在那儿?”
苏卿雪睨视着她,这人是找不到人不走了,她不杀人,那想办法送走就好了。
“她……”苏卿雪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一本正经道:“死了。”
“死了!!!”纸厌听到时惊的两腿发软,薇岚公主死了,这回去可是要被主上杀头的大罪啊。
她面色发白,满眼的不可置信,她紧紧地盯着苏卿雪,整个人无精打采。
苏卿雪看着她的反应,一步一步试探着走到她身边。
“你……找她干什么?”
--------------------
第90章 番外·杏花误·下
=================================
“少废话,告诉我人在哪儿?!”
纸厌忽然换上一副凶煞的神色,苏卿雪看着悬在她脖子上的软刀,知道这不是笑话。
“……我就是。”
苏卿雪淡然的开口,如今的薇岚别院只剩她一个人,福叔四个天还没亮就出去狩猎去了,小白还没回来,她要等她。
纸厌仔细地看了看她的五官,主上也没给她画像,她怎么确定就是这个人?
“你是千机阁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纸厌不由得震惊,她思虑了几秒,将刀撇了回去。
“你的刀上有千机阁的纹印,我曾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你……”
“千机阁的人如今都这么慢了么?不当暗卫了?”
“你说谁慢!要不是主上让我来,我才不来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带我进去,我口渴了。”
纸厌烦躁的看了眼院落,妥妥的乡野风情,菜园子里种了绿植,还养了些家禽牲畜。
苏卿雪转身往院内走,纸厌东张西望的跟在后面,看着她在门口将那篮子捡起。
院中的布置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常年住人,屋外的墙上挂着利箭弓弩,看着有些生锈,仔细凑近时,还能看见上面尚未擦干的血。
苏卿雪将屋门推开,替她倒了杯水来。
“你若急的话先喝凉的,我再烧些。”
“不用不用,你过来,坐下!”纸厌喝着拍了拍一旁的凳子,苏卿雪听着那声音,端庄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纸厌撑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苏卿雪被盯的有些不知所措,神色开始闪躲。
“你喝完了就走!”
“走?!我怕是走不了,来这里最少也得留个三年五年,没有主上的诏令,我根本回不去,这心就死了吧!反正我是来接盘的。”
“什么接盘?”
“你装的吧!你根本就不是薇岚公主,薇岚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八年了,她就没发现过一次吗?”
苏卿雪一脸疑惑,她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而纸厌,也在纳闷,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说,她在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纸厌怀疑的眯着眼,俄而又道:“你不懂没关系,不过你怎么证明你是薇岚公主?若是你能证明,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
苏卿雪顿了顿,她仔细地想着,好像身边没有一件千机阁的东西,纸厌不停的盯着她,苏卿雪忽然起了身来。
她走道一旁的柜子边,从袖间抖出钥匙便将柜门打开,她看着那幅卷起很久的画,轻轻地将它拿了出来。
“这是千机阁唯一的东西。”
纸厌看着这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花卷,脑子里很快过了一遍,千机阁有这种东西?
苏卿雪将绑着的绸带解开,然后画幅坠落,纸厌清晰的看到了画上的勾幅,她惊的待在原地,这不是前阁主嘛?
“你这画怎么来的?!”
“一言难尽。不过画上的人你应该认识?他在哪儿?”
“他……他已经……”
纸厌看着苏卿雪期待的眼睛,忽然捂了嘴闭口,她真的是苏卿雪,难道她还不知道前阁主已经……
苏卿雪看着纸厌面露难色,也知道自己问的可能是逾矩了些,她收起卷轴,轻微的低了头,然后又倒了一杯水来。
“薇岚公主,你……一直在找他吗?”
苏卿雪顿了顿。
“没有。”
“其实,画上的人我见过,主上的房间里,有一副一模一样的。我听人说,那是……”
“什么?”
八年了,骨头怕是早都成灰了吧!
纸厌不禁心想,她看着苏卿雪一脸懵惑的样子,更加的犹豫起来,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千机阁的人八年都没有将事情说出去,如何选择,答案已经很明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可你方才说过,只要我能证明我是苏卿雪,你便告诉我。”
“我说的是考虑一下。”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说的接盘是什么意思?什么八年?”
“你不知道?千机阁护了你这院子八年!不然你怎么安然无恙的住在这里!”
“千机阁?是白刃吗?”
“当然不是。”纸厌忽然捂了嘴,她震惊的看着苏卿雪,她说漏了嘴,完了完了,回去以后要被杀了,不对,是今晚都活不过。
“遮影?断双?季由还是觞酒?”
“你别猜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纸厌说着起身便要离开,苏卿雪拉着她的袖子,眼中的神色复杂地让人有些看不清,她好像在求一个答案,又好像寻找了很久,她一直等在这里,为了一个明了。
“你干什么?”
“你若不说,我就派人去千机阁做交易,到时候……”
“你威胁我?!”
“你告诉我,白刃在哪儿?千机阁为什么要守着这里?我只要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告诉我,我替你保守今天的事,我们,相安无事。”
“傻子!”
纸厌拽走她手里的衣袖,冷着脸往院外去了,她疾步的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卿雪站在门口,整个人失神一般的倚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
纸厌紧握着掌心,憋了口气又退了回去。
“白刃死了。”
“你说什么?”
“死了!听不懂?他八年前就死了,就葬在这院子后面的山坡上,没有一块碑,什么都没有。他让千机阁护好薇岚别院,所以千机阁的暗卫在这里守了八年,今年轮到我了,懂了吗?”
纸厌看着痴傻在门前的人,瘪着嘴递了帕子过去,苏卿雪没有接,她便塞到她手里。
“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当我没来过,也不知道这事,不要再去千机阁问什么了,没有人会告诉你的,决鹿门也不会,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纸厌也不知道苏卿雪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只是看她双目空洞泪眼潸然的样子,怕是没听进去一句,她要守在这里,时间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喂!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去斛州城!主上可是给你很多钱财的,不过全都是给你花的,你不用客气,跟我说就行。”
纸厌叉腰没心没肺看着她,忽然间苏卿雪顺着门栏蹲了下去,她紧紧的将自己抱在怀中,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坠落。
纸厌不知所措,也急忙蹲下身来看着她。
“你别哭啊!我……我就不应该和你说的。”
苏卿雪颤抖着哭泣,纸厌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一时也不忍心离开,这人怎么说也是她惹哭的,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叫人笑得出来呢?
她抓着苏卿雪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然后一把将人抱进怀中,她轻轻的拍着苏卿雪瘦弱的脊骨,听着她压抑的抽泣声。
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哭成这样?又是怎样的等待才让她这样的压抑?
纸厌看着这个压抑到让人窒息的女子,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苏卿雪应该知道吗?
她也说不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
“纸厌啊!”
“我想见他,纸厌,我好想见他……”苏卿雪哭的泣不成声,纸厌听着心脏颤抖,冷意从后背袭来,她知道自己似乎是真的闯了大祸,苏卿雪想见白刃,难道她……
纸厌不敢再往下去想,她紧紧地盯着苏卿雪的眸子,心一瞬间被击痛。
“你在想什么?苏卿雪!你不能死!小白还没长大,你不能死!”
苏卿雪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抽手而去,纸厌看着她推开自己,一个人扶着门栏起身,苦笑不得的往院外走去。
纸厌紧步跟着她,却看见苏卿雪拿了块木牌出来,然后挪着沉重的步子往山上走去。
她好像知道白刃在哪里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就在自己身边,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的这样迟,迟的君身已成灰。
苏卿雪伏倒在那块没有碑的坟墓前,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她抱着那木牌,一指一指的摸的仔细,纸厌拔出腰间的软刀,丢给了她。
苏卿雪抬头望了她一眼,拿起刀便开始雕刻,她一笔一划的刻着,每一笔,都像是刻在她的心上,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有些拿不稳刀柄,纸厌想上去帮两把,可苏卿雪握的紧,颤抖的歪七扭八,苏卿雪小心的抱着那木牌,每一个字都刻的极其残忍,刀刃闪着寒光,纸厌提心吊胆,生怕她一刀伤了自己。
千机阁的刀可不比普通的刀,那都是出腰见血。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到苏卿雪的手上流下了血来,纸厌急忙冲过去将刀夺了回去,苏卿雪泪眼模糊的望着她,颤抖个不停。
“不能再刻了!你……”
纸厌忽然发现她无能为力,说什么也不是她三两句就能哄好的,毕竟有些痛是被岁月刻在了骨子里,若非自渡,无人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