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h一个怙恃孤露能在这京都闺秀中有出众的名声,撇去镇国公府这个背景不说,一是因为琴棋书画俱佳,二是因为十一公主同她是至交好友,处处照佛。
十一公主看着沈星语的眼睛亮亮的,觉得她整个人渡着一层光。
这个世子妃也太厉害了吧!
褚三娘::“这里有现成的棋,你们先比棋,我去准备琴和纸墨。”
沈星语微微垂下眼皮,偌大的东宫,又怎么会少了琴棋书笔这样的雅士东西,一个婢子就能要来的东西,需要她一个阁老的女儿亲自去朝太子妃要吗?
她为什么要亲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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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丝毫不知道碧纱橱里发生的一切,被玉华服侍着喝苦涩的药汁,用薄荷水漱了口再吃一点蜜饯,消化嘴里的苦涩味道,这才说的出话。
“叫你过来,本就是叫你来玩,省的你总是憋在府中,憋坏了怕是不好,怎么又跟我进来做什么?”
玉华郡主唇角苦涩一笑:“我是个什么状况,旁人又不是不知,心里不知怎么想我呢。”
“如今我是被踩进地理的烂泥,是被染了脏污的抹布,有谁是真心想同我一道玩,我在这陪你挺好的。”
太子妃气的猛烈咳嗽起来,玉华郡主给她顺着好半天的气,她才止住。
“你呀!”
“这事又不是你的错,犯错的是那侍卫,你是受害者,何以这样贬低自己?”
“到了我这个境地,你就会知道,什么尊崇,什么地位都是虚的,只有自己过好了才是真的。”
“你瞧瞧我,当初为了和侧妃争长子的出生,一连流了三胎,到如今,身份地位都有,却连个好身子都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了地下。”
“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要我说,不嫁人也有不嫁人的活法,自己独居个院子,既无公婆要侍奉,又没有丈夫小妾这些糟心事情,岂不是快哉。日子是你自己的,有肃王在,他们面上就不敢轻视你,你就该怎么快活怎么来。”
太子妃提起她淡素的绣袍,嗔怨她的不争气:“看看你自己,日日敲木鱼不出房门,都要将自己真弄成真尼姑了。”
玉华郡主:“我就是厌恶她们眼里的怜悯,也不想让她们在背后笑话,一个人在家中自在。”
这种事情,还得要自己看开,旁人说再多也无用,太子妃叹息一声,也不好再多说。
两人一时无话,但玉华郡主反而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太妃子娘娘,”褚三娘笑着走进来,“臣女要弹琴,来向你讨‘铭心’一用。”
太子妃未出阁时,最擅长的便是琴,“铭心”是她同太子大婚时,一位朝臣搜罗来的贺礼,是一柄传世名琴,用最上等的古董杉木所制,{鸡筋历经上百道工序做成韧性十足的琴弦,太子妃娘娘很钟爱,常常弹奏,这一年身子愈发不好之后才开始搁置的。
“弹琴好,琴音能修心,”太子妃吩咐一旁的宫娥:“将‘铭心’捧出来给三娘子用。”
褚三娘眼睛里中闪过一丝皎洁的光,“那谢谢娘娘了,还有旁的闺秀也要弹,我去给她也挑一副琴。”
太子妃和善点头,“三娘如今也会体贴照顾人了,去吧。”
太子妃钟爱琴,有一屋子的琴,转过几道廊芜,褚三娘跟着宫娥进了琴房,这里每一把琴都保养的极好,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宫娥指着一张古朴大气的琴,“贵女,这把便是‘铭心’了。”
上好的{鸡筋骨做的琴丝,泛着明亮的银亮色,褚三娘指尖在上头一拨,古朴厚重的音质如月光倾泻,又如溪水潺潺。
妙哉!
她又问:“哪一把琴是太子妃娘娘以前闺中使用的?”
宫娥又指了一柄羊肠丝的:“这支便是,虽没有铭心来的好,这支却是太子妃娘娘在阁中一直用的,意义非凡。”
褚三娘指尖勾着下面压琴弦的地方,目光盯着琴弦勾唇。
第29章
碧纱厨, 沈星语和褚三娘闺秀三人的这棕比赛吸引了所有闺秀的注意力,盯着棋盘两头的人。
星罗玉棋盘在中间,俩人分坐在两端, 争鸣的暗流在俩人之间涌动,两人面容都肃穆凝重, 两人下的都很快,白子黑子依次哒哒落下,围棋的路数繁杂多变,外人一般看不出路数,此刻俩人的棋路都是一盘散沙,一时倒也看不出谁高谁低。
都是顶级的世家贵女, 最好的资源一直都朝她们倾斜,苏映雪的棋艺当初是太子少保亲自指点的,在一众闺秀中属于顶尖, 队友们自然对她有信心, 但沈星语的表情太过骄傲笃定, 她刚刚能倒着将晦涩的《女驯》背出来,显然她也不是平庸之辈。
赵瑶华扯了扯盛如h的衣袖:“你嫂子的棋艺到底如何?”
盛如h目光在沈星语绷着的面皮上转一圈, 思忖了一下才,选了折中的回答道:“嫂嫂才嫁过来不久, 我不太清楚。”
如果要是真的特别厉害,应该会像旁人炫耀吧,想到这一层,赵瑶华底气足了一些:“我们映雪的棋艺可是帝师指点过的, 肯定是她赢。”
“我也觉得是映雪赢。”
“加我一个。”
“本公主赌世子妃赢!”十一公主美眸剜过来, “敢不敢下赌注?”
赵瑶华讪讪,十一公主却是不理她, 直接掏出来一百两银票子,“我赌这些。”
赵瑶华被架上去,只好也顺着往下赌:“那我下五十两吧,压映雪赢。”
后面又有一些闺秀陆续跟着下赌注。
周围这些人的小声嘀咕并没有入俩个下棋之人的耳中,棋如战场,变化多端,沉浸在棋局中的人就如执着茅・几在战场中指挥士兵打仗的将军,眼观四路,观察对方的棋路,调整自己的队形同时,也要故布疑阵,隐藏自己真实的意图,将对方骗入自己的包围圈,再一举击杀,若是战败,和打了一场败仗是一样的心情。
苏映雪一直云山雾绕的布着疑阵,掩藏着自己的要塞之地,目光盯着沈星语的指节落在左二十九,心中微微吁一口气,看来,沈星语也没她想的那么高深,似乎并未看出自己真正的意图。
自己执着白子落在右九,沈星语勾唇:“苏姑娘,你输了。”
苏映雪眉头蹙起来,只见沈星语修长的指节从棋笸中拿出一枚黑子,在她的心腹之地上绕一圈,定在左十九的方向。
这是苏映雪掩藏的真实盘活棋局的地方,苏映雪心中虽然紧了紧,但也就是像打马球,球擦着球杆险险而过,这里被识破,顶多是麻烦一些,也不至于就当场输的彻底,还有搬回来的可能
“世子妃现在下结论似乎太早了。”
沈星语指尖一翻转,却转了方向,落在了棋盘正中,瞬间,她零散棋子串成如攻城略地的猛兽,白子尽数在虎口之中。
苏映雪眼睛瞪圆,原来沈星语一直走的都是强攻路线,她早就识破了自己的暗线,她走包围路线,她就走强攻路线。
苏映雪脑子空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输了这个结局,心里很难受:“我输了。”
十一公主狠狠抱住沈星语:“世子妃你太厉害了!是我见过最最厉害的人。”
赵瑶华:“我跟你比画。”
沈星语分别看向赵瑶华和孙茹:“你们两一起来吧。”
孙茹:“……”
赵瑶华:“……”
画画和跳舞怎么一起?
连十一公主的美眸也瞪圆了,“这是什么比法?”
沈星语漫不经心卷着衣袖:“给我准备一套水袖,四架落地纯布屏风,一些墨就行。”
十一公主都要好奇死了,亲自带着宫娥准备这些东西,跑去梨花厨隔间,将靠在榻上的太子妃拉起来:“碧纱厨,世子妃有好玩法,快走看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妃哭笑不得,“慢点,容我整理衣裳。”
十一公主见她步伐慢吞吞,一弯腰,直接打横将太子妃抱了起来。
太子妃轻松被十一公主抱在怀里,被逗的笑的喘,“玉华,你也一道来。”
玉华郡主不想去:“你们去吧,我有些渴,在这喝杯茶。”
世子妃只得作罢。
十一公主将太子妃安置在最上头的贵妃榻上,让她枕着靠枕,这样可以看的舒服。
太子妃:“咱们十一是长大了,越发会照顾人了。”
十一公主:“就属太子妃娘娘最喜夸我,父皇昨日里还嫌弃我没闺阁仪态,说我像只猴呢。”
太子妃和十一公主说笑,另一边沈星语去了内室,换下自己身上的这套外衫,不想沾上一点墨汁,换上一套修身的纯白水袖。
换好衣衫,再回到碧纱厨,赵瑶华面前摆了一张书案,孙茹亦换上了一套显身段的柔美舞装,褚三娘端坐在琴前。
褚三娘:“听说你要同时和瑶华孙茹比试,丝竹管乐那便犹我来弹奏吧,一会我们再比试曲目。”
一缕私发垂下来贴在唇边,沈星语一身纯白水袖舞衣站在白色屏风中,气质出尘:“可以,你弹什么曲目?”
褚三娘:“《白舞》”
白舞是始・皇帝最宠爱的明妃所创,节奏明快,乐声密集如鼓点,对速度要求很快,需要舞者的腕足快速点动,舞出那种恢宏的气势感。
沈星语走到放了墨的钵面前,看着纯白的水袖墨进黑色的浓墨中,“好。”
十一公主发号施令:“那便开始吧。”
墨汁淋漓从水袖上滴落,戴骨拨动琴弦,“铭心”古朴浑厚的恢宏音质响在大殿上,沈星语长袖一甩,同时,纤细如柳的腰肢向侧边一转,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弧线,空手在空中翻了一个圈,水袖上的墨汁如雨点,呈规律的落在屏风上。
乐声如鼓点,足尖随着密集的节奏灵动的轻点,水袖如游龙飞舞,白色的屏风上墨汁层层叠加,画的轮廓一点点呈现在众人面前。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作画的,也没有人是这样作舞的,将画和舞蹈的所有动作融合到一起,普通人,两只手捧着画笔都打不好一副简单的画草图,何况是用水袖淋甩墨汁?
这力道差一点点,一幅画就毁了!
一众闺秀眼珠子四处乱转,就看着水袖翻飞,画越来越清晰,连呼吸都忘了!
曲子尾音落,她水袖如白云拂过四面屏风,山河壮阔,她亦足尖落地,娉婷稳稳落在地上,仙子落凡尘。
世子妃眼中有明亮羡慕的光,这样光华夺目的年轻身体,可真好呀。
十一公主手掌都拍掌了,一蹦一跳蹦到沈星语面前:“世子妃,你也太厉害了吧!”
“怎么跳舞还能作画呢?好玩又漂亮!”
舞和画这个东西,本来很难评出谁的更好,如果沈星语没有露出这一首,即便她的舞姿和画更优美,褚三娘她们也可以说瞎话。
此刻不一样,高下之分立见,赵瑶华和孙茹连要人评判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星语心中庆幸,还好,以前一时好奇跟哑婆学了这种奇怪的东西。
尽管面上褚三娘不愿意承认沈星语,但她也没法否认,沈星语的确很厉害,厉害到她没办法指鹿为马。
还好,还有琴。
“世子妃,该我们比试琴了。”
坐在上首的太子妃扫了眼褚三娘面前的铭心,吩咐身边宫娥:“去将我那支‘长佩’拿过来给世子妃使用。”
沈星语道了谢,起身去内室换了水袖,又换回了之前同顾修同款的白色外裳。
再回来,一架原木色的古琴已经摆好了。
刚才,褚三娘弹的琴是上好古琴,沈星语自然听出来了,她目光在琴上扫一眼,是红木羊肠丝的,也是价值不菲的名琴。
太子妃这人,心底道也真是极好的。
褚三娘:“我们来弹《十面埋伏》,到时候让太子妃娘娘评判。”
《十面埋伏》是作・战曲目,以乐曲的形式描绘出铿锵激昂的决斗战・事场面,①剑弩声,刀剑声,人马辟易声密集,声天动地,这些场景,都需要琴者通过一张一弛的琴弦表现出这样的意境。
褚三娘手里那只{鸡筋质地的古董琴音质更醇厚旷远,在这种激烈乐曲中,她那支琴的音色很占便宜。
沈星语猜测,她刚刚就是去找绝世名琴去了,将每个指节带上戴骨,冷硬厚重的戴骨一拨,羊肠丝琴弦偏悠扬的曲调如细雨倾盆。
果然,在空灵上,比褚三娘那支低了一个曲调的音色,俩人一起弹奏,若是她直取,褚三娘的琴音便会盖过她的。
沈星语心里有了计较。
太子妃这会子也知道褚三娘耍的手段了,刚刚她不说比赛,只说要弹琴,原来是想在琴的材质上胜一头。
她对沈星语的印象很好,觉得这小姑娘很坦率,一直在吃亏却没有抱怨一句,便道:“世子妃,你这边可有什么问题?”
褚三娘这个人,显然心胸狭窄,沈星语不想将体弱的太子妃扯进事非中来,褚三娘玩的这些花头,谁又能看不出里头的不公。
她就是要在不公平的条件下,还要战胜她。
摇摇头:“多谢太子妃娘娘关怀,我这边没有问题。”
太子妃之所以那样子问,是想给沈星语提出来质疑这琴的机会,这样的劣势,太子妃以为沈星语一定会提出来,她却没有提,这姑娘显然是个心有城府的,世子妃便不再说这件事,“那你们开始吧。”
两人比琴,相对而坐,褚三娘目光扫一眼沈星语,勾唇一笑,戴骨拨动琴弦,醇厚的琴音立刻响在大殿之中。
沈星语则是降了两个音调,在对方震耳的乐声中,她的琴音则走是柔软如水流倾泻,褚三娘是硬气铿锵的音调,她这边就是温柔如水,水无形柔软,却是能孕育包裹一切的万物之源。
褚三娘的琴音高亢,沈星语的琴音就是托住她琴音的后盾,这种一刚一柔的搭配,就像是经历过激烈厮杀的人,需要一种温柔坚定的力量抚慰心灵,不算明亮的琴音,并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托住轩昂大屋的基石,托住蛟龙的水,是点睛的眼睛,从而成了更高级的存在!
太子妃自认自己的琴技是极为出色的,却从没想过,比琴还可以这样合音。
放在膝头的指节不自觉随着音律跳动。
忽的,弦音似银瓶炸破水浆迸,拉到顶的琴弦断裂,弹力打在指尖,雪白的指尖,霎时渗出血红,整个手指都是麻的。
若不是沈星语反应快,端口就要深入到手筋了。
“大胆!”
褚三娘跳起来:“这琴是太子妃娘娘用了十余年的古琴,你公然损坏太子妃娘娘的古琴,还不快下跪认错?”
沈星语知道她为什么刚刚要亲自去准备琴了。
褚三娘从最开始就没想让这场琴赛比下去,她怕再一次输在自己手上。
如今琴弦断裂,她指尖受伤,那么这场比赛就会终止,而之前,她已经谈过一曲《白》,这样,即便这样比赛终止了,其实赢家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