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同你比琴,为何要损坏古琴,是为了让我自己输?”
“三娘子,你要诬陷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合理些的理由?”
褚三娘:“你不是为了让自己输,而是为了让自己不输。你知道自己的琴音比不上我,所以故意弹坏琴音,弄破了手指,避免自己输给我。”
倒打一爬的逻辑还挺缜密。
沈星语:“就算这琴只剩一根琴弦,我也能胜过你,弄断琴弦,伤了自己,也会惹怒太子妃,我是脑子得坏成什么样,才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褚三娘就没想到,沈星语嘴巴这么厉害,跺一脚看向上首的太子妃:“太子妃娘娘,世子妃损坏了您的琴还狡辩,您真该好好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否则,皇家威严何在?”
沈星语:“太子妃娘娘,我都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弹的琴,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我并未故意损坏琴,我通一些修琴巧计,定然将您这琴修补好,眼下,我给你弹一曲《十面埋伏》赎罪过可好?”
对褚三娘这样高傲的人来说,连着两次输在自己手上,怕是呕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想输在自己手上,沈星语就偏要她输在自己手上。
两次。
太子妃:“这琴搁置了好久,兴许是下人忘记修缮维护也是有的,不怪你,你的手受伤了,可还能弹?”
沈星语揉着有点发麻的手心:“可以的,我挑战一只琴玄弹《十面埋伏》。”
太子妃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这样明媚自信的,“好,若你能单弦弹奏出《十面埋伏》,那本宫就判定你胜。”
褚三娘不满控诉:“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若褚三姑娘也能单弦弹奏出《十面埋伏》,我判你们平手也是可以的。”
褚三娘被赌的说不出话,只好在心里祈祷沈星语是吹牛,弹的很差才好!
只要发现她有一个音节错漏,她就要指出来。
太子妃忽的想起来,“你用‘铭心’弹。”
褚三娘:“……”咬断了银牙!
沈星语用帕子包裹了受伤的那一寸骨节,重新抬起手腕,拨动琴弦。
这一次,有了音质醇厚的‘铭心’,她不再压着音色,戴骨拨出最厚重的力量,音节潺潺倾泻,如碧风阵阵,夜幕四笼,列营,吹打,点将,排阵,布兵,埋伏,小战,激战,挺括轩昂的浩荡军队似乎就在这眼前,山风尽霸,屋瓦飞坠,刀・戟交接,厮杀之势壮烈奔腾,荡气回肠,这场旷世名战似乎就眼前,脑海。
气吞山河的壮烈乐章穿过窗棂,犹如穿堂燕飞进男宾宴席上,这里丝竹管弦悦耳,舞姬们在冰面上妖娆作舞,朝臣们交响接耳,赏着舞姬,喝着美酒,只有顾修一人端坐酒杯坐在角落里,神情淡漠,游离在这靡靡之外。
这宫宴上的舞姬,是番邦新进贡来的绝色佳丽,扎染绸的小衣,包裹出玲珑的身段,圆润的薄间,轻盈的腰肢裸着,轻盈的长裙色彩艳丽,金色的花纹错落有致,脑袋上一顶金色花帽,垂着一块色彩明亮的丝巾到腰部,长发编成无数根细小的辫子,起舞时细辫裹斜着丝巾如云霞蒸腾,明亮的色彩,大胆的着装,深邃的异域五官,惹的一众朝臣目不转睛。
太子端着酒盏,目光扫向顾修:“顾大人,听说你府上别说舞姬,如今连书房用的都是婆子,这日子启不无趣,这绝美的异域舞姬送与你如何?”
顾修:“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臣速来不会赏这等风月之事,肃王殿下素爱收集舞姬,臣就不夺肃王喜好了。”
太子:“你呀你呀。”
“这等美姬,舞姿如此妖娆,竟也没兴致。”
顾修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见过更好的,自然瞧不上这些。”
肃王来了兴致:“哦,哪里还有舞姬比这异域舞姿还美的?”
肃王很想见识见识,顾修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欲再多言,不仅肃王,连太子都好奇了,顾修府上又没有舞姬,他是搁哪见过比这更有滋味的舞姿的。
顾修不愿意说,肃王也不愿意勉强,便转了话题:“李大人,听闻你后日要新纳一房妾室,先恭喜你再得佳人。”
男人们,只要去给人做妾的不是自己女儿和老婆,都是与有荣焉的。
“听说李大人的新妾室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李大人这艳福可真是不浅啊,这都第六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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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名的李大人被调侃的红光满面。
顾修搁了酒盏,问边上一脸好奇的肃王:“王爷有没有听见琴音?”
听他这么一说,肃王也搁了酒盏,“好像是有。”
燃炸的杀伐曲子,混在靡丽的乐曲中,听的不甚分明,但只这一点,竟也有一种站在海边,看浪潮奔腾之感,肃王瞪圆了眼睛,吩咐乐人:“快停下。”
舞姬如花的裙摆停下,丝竹管弦停下,琴音就更清晰,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琴音所吸引,竖着耳朵,跟着弦音,走进了那战场。
直到琴声彻底结束,肃王带头问了一句:“是女宾宴席上传来的吧?宫中竟有这样水平的乐人了?”
掌教乐人太乐令自是清楚,道:“宫中没有这样的乐人,应该是哪位贵女所奏。”
储大人摸摸胡须:“那便是我家三娘了,她琴艺向来不错。”
京都的闺秀中,琴艺名声最好的就是储三娘了,肃王不疑有他,“三娘这琴艺精进很大,这个年纪,可以称的上大家了。”
储大人眼睛都笑弯了:“早些年得慈念安堂静云师太指点。”
一众官员都对储大人表达养出了一只凤的恭喜之声,喜好音律的睿贝子直接跑到褚大人面前,问起了褚三娘的婚事有没有着落,完全当褚大人是未来岳丈伺候!
褚大人对睿贝子的家世和背景也相当满意。
储三娘面色很难堪,三个人里,她输的最难堪,肠子都要毁青了,早知道如此,她绝对不和沈星语比赛,很快,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京都里,现在不是她琴艺最好,而是沈星语!
她不仅琴艺好,舞蹈,画画,棋艺都是拔尖,无疑,今晚过后,她将是京都名声最有才艺的女子。
“名琴当配名家,世子妃,这支铭心便赏你吧。”
沈星语:“太子妃娘娘,这琴太过贵重,使不得。”
“本宫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太子妃道:“如今我身子不行,这琴放在我这也是一种浪费,你拿着,这才是不辜负了这把琴。”
乐者,以琴会友,沈星语读出太子妃是真的希望将这把琴送给她,便收下。
储三娘一口银牙都要咬断了,太子妃平日将这把琴看护的很紧,论姻亲关系,她算是自己还没出两服的堂姐,这个家里只会种地的沈星语算个什么东西!
种地得来的爵位,和内阁的分量能一样吗!
太子妃招呼大家入座,十一公主热热闹闹的拉着沈星语胳膊:“来,坐本公主边上。”
褚三娘看着俩人搀扶的背影,心中怨气冲天,她不痛快,也想有人同她一道不痛快,快速迈两步走到盛如h身边,附耳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盛姑娘,如今你这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可是保不住了,你看,十一公主也遇见沈星语就将你忘了。”
“以前,那可是你的专坐,心中有何感想?”
压低的声音里,盛如h都听出了她的幸灾乐祸,以及,嘲笑。
盛如h脖颈转过去,唇边含着得体的笑:“嫂子有本事,能得十一公主和太子妃赏识,这是好事,我们是一家人,她有荣耀就是我有荣耀。”
她看着并没有不开心的地方,很为沈星语高兴的样子,褚三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怒气更甚。
她冷笑:“都说盛姑娘是大圣人,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只是,自己的心疼不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褚三娘甩了袖子离开,挑了个席位坐下,今晚,她注定是没什么好胃口了。
盛如h珉珉唇瓣,去了沈星语边上的位置坐下。
在坐的这些闺秀,就只有十一公主是最开心的,她今日看了好大的乐子,一开心,饮了好几杯酒。
沈星语不想在外头醉酒,并不怎么喝,十一公主就发现,她用餐的礼仪也很好,小口吞咽,非常雅观。
她始终垂眸,安安静静用餐,规矩特别好,如果不是刚刚见识过她的张扬,十一公主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有那样气血高调的一面。
“奇怪,原本我听说镇国公新娶的世子妃是个善妒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夫君用婢子,竟然大雪天里三叩九拜爬了三千级的台阶,我以为你是个极没有规矩的人。”
她啧一声:“现在看来,世子妃你规矩学识样样都好,人也聪慧,不会料不到那样做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为何要去做这样出格的事,让自己陷在这舆论漩涡里?”
在十一公主的印象里,好学生都是很乖,从不犯错的,只有像她这种一事无成的人才会犯大错。
人总是排除异类的,不合群的人会活在别人口水中。
人人都要守着女子的三从四德,不妒不闹,沈星语却可以不守这个规矩,排斥的背后,很难说不是另一种嫉妒。
如果没有这件事,今日的沈星语,不会在还未同人见面时就被当成异类,排斥。
沈星语苦涩一笑,她确实之前有料到会被人不喜欢,但她对贵女的理解中,这些事也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最多看她的眼光异样,疏离冷待她。
她是做好了今晚会被冷待的准备的。
她预判了结果,确实没料到,会有褚三娘这样跋扈的人直接当众整她,要她出丑。
“想过,觉得自己能承受,只是和我想的程度有些出入。”
十一公主反应了一下才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褚三娘这个人,她父亲是阁老,朝中她父亲的门生很多,她家世好,一向都是这样,谁同她不合,她就排挤谁,欺负谁,她整人又狠,贵女们只敢捧着她,没人敢同她做对,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她玩双陆从来没败过,琴艺独树一帜。”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
“其实是因为没人敢真赢她啊。”
沈星语明白了,为什么褚三娘敢这么跋扈了,她认为自己就是一言九鼎的规矩,谁也不能违逆她。
十一公主又道:“就算没有褚三娘,被排斥的滋味也不好受,你何苦要这样?”
沈星语:‘因为我嫁的人,我很喜欢。’
粟圣公俯的沈姑娘,从小学各种规矩礼仪,贤惠大度刻进骨子里,一遇见顾修,所有的体统规矩全部崩塌。
她不愿意再去做那个贤妻。
因为爱他,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对抗整这个世界。
十一公主:“你……很勇敢。”却也有些愚蠢。
但,很让人敬佩。
这席面大概是东宫办的最沉默的一场宴席,褚三娘脸上的寒气有三尺厚冰来的深,没人想触她眉头,几乎全是低头用膳,这导致,这次几上的美食消耗的特别快,宫人不停的穿梭期间上菜。
这宴席沉默的可怕,堪堪过半,不少人都搁了筷著选择出去透气,宁愿去外面吹风,也不在这里。
沈星语搁亦搁了筷著,到露台吹风,露台这边是背风处,比前院更寒冷,没有人愿意过来,沈星语在这边倒是很自在。
“世子妃!”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星语唇角快速勾起一点弧度,在调整好才转过身子,看向来人。
褚三娘以目光做箭射的沈星语全身都是窟窿。
“你闺名是叫沈星语是吧?”
“你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又怎样,父母不过一个破种地的,我父亲是当朝阁老六元之一的褚阁老,不是你们这种靠育种侍弄御田得来的爵位能比的。”
“哦,他们还死了!”
“你也就空有个粟圣公女儿的头衔。”
“你现在高攀上了镇国公府,是世子妃又怎么样,你没有父母撑腰,又不得世子欢心,你根子里还是个空有世子妃头衔的卑贱之人,比如我现在就是给你一巴掌,你也只能受着,没人会为你出头。”
她态度十分高傲:“本姑娘来这是为了告诉你,我非常不喜欢你,以后凡是我出现的地方,你都不许出现,否则,你出现一次,我欺负你一次!”
“你最好给我识相点,要是不想我爹找世子的麻烦,成为政敌,以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褚三娘骂完这一顿,心里痛快多了,高高在上,像闰饕弦谎攘艘谎凵蛐怯铮准备扬长而去。
胳膊却是被人向后拽住,她人也跟着往后转过来,对上沈星语在她面前放大的脸。
沈星语的唇瓣勾起:“褚三娘,除了忍你,其实我还有第二条路,比如--”
“毁了你。”
她目光扫过她护甲的尖齿,只犹豫了一瞬,反手对着她脸的方向。
魔鬼一样的声音落下,褚三娘只看见她锋利的护甲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时间好像被凝固,她清楚的看见,护甲刮开皮肉,凝滞般的雪白侧脸,霎时涌出细密的血珠,三道鲜红的血痕刺目。
第30章
厢房, 十一公主躺在榻上抱着引枕醒酒,眼眸微阖,双颊透着粉, 朦胧间,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她整个人惊的从榻上坐起来,“发生了何事?”
心腹宫娥辩着声音的方向,“听着像是从露台发出来的。”
“去看看。”
趿了绣鞋下榻,不少贵女都被这响动惊动,聚集到了这边。
“怎么了?”
十一公主拨开人群,就看见, 沈星语脸上三道鲜红的血痕,是被护甲划出来的。
沈星语是那种像是面粉是的白皮肤,脸蛋也是那种老天赏赐的惊艳型, 腮边的肉有恰到好处的肉感, 漂亮又兼有幼态, 让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小白兔一样柔弱乖巧, 这三道血痕在上面特别醒目,就像是最柔弱的兔子被人欺负了, 第一眼看见,心中会被刺痛。
这样的美人儿,储三娘怎么这么狠心!
十一公主怒了!
这储三娘还有没有王法。
“世子妃,怎么回事?”
十一公主走过去, 扶着沈星语的肩膀, 查看她的脸:“你不用怕,将事情完完本本说出来, 本公主就不信,这天下,还没人能治的住阁老的女儿了!”
“十一公主,你没看见事情经过别随便就朝我脸上污脏水!”储三娘气的脸都绿了!沈星语这个贱人,竟然敢污蔑她,她这样一弄,如今就变成了她踩着震国公府的脸面,踩着顾修的脸。
顾修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什么皇亲国戚都敢审,什么案子都敢办,真给他逼急了,他什么事不能干出来?
她今日要是被做实了划伤沈星语的脸,她爹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铁定要她给沈星语伏低做小道歉。
“十一公主,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欣赏的人人品很差,这一切都是她栽赃我的,我根本就没有划过她的脸,都是她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