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还半坐在床上,那只手还抬着,保持着握她手的姿势,近乎于求了:“如果你还是在为我的混账话生气,我可以解释,我早知”
“不必了,”她声线平静无波,语调轻灵,“沈星语已经死在水底,我是白珍珠。”
“你我今生不必再见。”
“你便当我不知好歹吧。”
蓬松轻盈的娟纱层层叠叠累垂,裙裾悠然滑过地砖,翩跹疏影悠然离开。
拔步床上,他缓缓阖上眼眸,睫毛沾湿,透骨的颤。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些事在她面前展开,他卑微如尘埃,近乎于求的留她,她还是不愿。
那个爱慕他的沈星语。
--丢了。
城阙上,昏浓暗影中,女子蕾丝面纱敷面,宽大的斗篷帽檐遮下来,只露出一双天生微微上翘的梨花眼,盯着从镇国公府出来的女子。
她站的很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沈星语宛如一只蝼蚁,
身后,身手矫健的暗卫以她为中心站在两侧,隐在暗夜中,极低的呼吸声与风融合在一起,宛如鬼魅,来去无影。
第80章
“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缠巾!”
“我这是肉!”
“肉, 肉你懂吗!”
袁心龇着牙,脏话连天,双瑞差点耳朵都给吼聋了, 默默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家大人跟着这样一个下属, 是怎么还能做到优雅矜贵,从不吐一个脏字的?
这一会子的功夫,他差点都要将脏话给学来了。
袁心估摸着会有血渗出来,便道:“去将你外袍拿一件给本官。”
双瑞盯着他手里的外袍:“大人您自己不是有衣服吗,我一个奴才的,不合适吧?”
“你的便宜, 染了血不心疼。”袁心道。
双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人您是堂堂正三品大理寺侍郎,兼长宁军副都统校尉。”还用在乎这点小钱?
袁心斜睨了他一眼,“谁叫本官是个俭优倡廉的好官呢!”
双瑞:“……”
袁心下了塌, 穿上靴子, 突然又脱了下来往下倒, 似是有一道银光闪过。
银子?
双瑞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堂堂三品侍郎, 光是月俸一个月就得有一百两吧,怎么可能把银子藏在靴子里?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虽然挨了一顿鞭子, 但袁心以为自己将这件事给撮合成了,哼着歌慢吞吞往府外走,拐上通往镇国公府大门的照壁,然后他就看见, 沈星语施施然走过, 方向是镇国公大门!
他转头瞪了一眼双瑞,靠, 不是吧!
这样都没撮合成!
转回去折回朝辉院,就看见,顾修坐在垂花厅的圈椅上,下颚线绷着,浑身浸满了冰冷寒气。
“你不准再去找她。”
“这是命令。”
“敢再不经过我同意动她,你就滚去别处。”
袁心连忙应是,青着一张脸,这事他也管不了了,告了退,上了轿子回了自己府邸。
“你个死鬼,又去哪鬼混了!”袁心夫人李氏一见他身上的外袍换了,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抄起毛掸子招呼,“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又去月影楼……”
“真没去!”
袁心粗大壮硕的手掌抓住李氏的鸡毛掸子一拽,破天荒在她面颊上一啄。
李氏双脚一跺,松了鸡毛掸子,这回扛起了菜刀追出来:“你个杀千刀的!”
“你莫不是今儿个除了喝花酒还睡了楼里的姑娘!”
“我今儿个非剁了你的家伙事,我看你还有本事寻花问柳。”
袁心:“……”
“真没……”他一边跑一边解外袍解释,“受伤,受伤,伤成这样我能干哈去!”
李氏扛着菜刀生生顿住,站在原地,又一脸心疼起来,“怎么伤成这样子……”
“那个杀千刀的打你这么多下?”
袁心:“……”
关心了几句,温情不过三句话,李氏忽的又想起来:“你没去青楼你亲我干啥!”
袁心又在她面颊上啄了一下,“我就是发现你这婆娘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也挺好。”
“?”
“不伤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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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墨色云朵浮沉,只有一弯极细的月亮,撒了黛色银霜披散在屋脊。
沈星语站在镇国公府的石阶上,拢了拢衣袖,抵着风走进夜色里,她白日里便准备了逃跑计划,绕路在车行定了马车,只要走过到车行的这段距离,她就可以安然离开。
虽说之前被袁心打乱,没有带行李,但她怀里踹了足够多的银票,生计不成问题。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这条街上高门府邸临立,视线并不开阔,檐牙高啄的楼宇投下重重黑影,宛如匍匐的怪兽,随时都要将人吞没。
沈星语尾椎缓缓爬上一点凉意,觉得脖颈亦凉飕飕的。
她没有多想,拢了拢衣服,判断了下路线,觉得有必要先去夜市那里买一盏灯笼照路,之后再去车行。
城阙之上,帽檐拢着脸的盛如h勾唇,轻轻一挥手,“廿一,廿二,你们两个去。”
“要杳无痕迹,就像是真的意外一样。”
“今儿个就让本太子妃见识一下,你们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顶级暗卫是什么样的。”
“可别让本太子妃失望。”
两个暗卫应声领命而去。
高高的城阙之上,一切尽在眼底,山河在脚下,尊贵在手掌间,野心在眼里,沈星语渺小如一只蚂蚁,辽阔山河,当空明月亦唾手可得。
盛如h满意的摘下帷冒,欣赏这城市的夜景,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一幕。
自有暗卫递来夜色中可视的西洋眼镜,她素手接过来,架在眼睛前方,闭上一只眼睛,欣赏着暗卫伶俐的身影,心情愉悦,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被顶级权势浸染出来的高人一等的底气。
怪道男人都要追求权势呢,天下我有的感觉,太美妙!
石径上,鬼魅幽行,沈星语绣鞋踩出极软的啪嗒声,她像是有所感知是的,感觉自己后背像是有东西是的,忽的顿住足朝后张望,一瞬间的功夫,两个暗卫侧身飞檐走壁到了屋脊上隐藏。
沈星语上下扫了一眼空旷幽深的房子,怀疑是自己多想,又转过身往前走。
两个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暗卫对视一眼,如蜘蛛一般在屋舍攀爬,速度之快,不过须臾之间已经超过沈星语,两人点头做行动暗号,正要一起往下爬去。
正要攻击,震耳的“咣当”一声,亥时的梆子敲起,两长一短。
打更的敲着锣从对面缓缓而来。
两个暗卫悄无声息又退到了屋檐上,沈星语被响锣声震的发颤,捂着耳朵从打更的老者身边擦肩而过,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并转到另一条街道上。
两个暗卫再次瞅准时机,往下攀爬,蓄足了力正要跳到沈星语面前,千钧一发之际,左侧一桩屋舍的门豁然打开,一个男子端着盆出来,泼了一盆水出来。
灰色长衫,长发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看着像是个读书人,想来是漏液苦读,沈星语上前迈进一步道:“这位公子,小女子深夜漏行不便,能否卖一只灯笼与我?”
书生上下扫了一眼沈星语,奇怪道:“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在深夜里漏行?”
“也不怕遇上歹人?”
沈星语承这书生的情,好言道:“多谢公子提醒,实是有急事,不得不漏液而行。”
“行吧,”书生道:“你稍等,我去给你拿。”
沈星语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钱的功夫,书生从自己家里拿了一盏灯笼出来,里头的烛火已经点上,“你去的地方远吗?”
“若是不远我送你过去。”
沈星语袖子里还装着防身的匕骨,便道:“多谢公子,路程有些远,我就不叨扰公子了,我也带了防身的武器。”
书生将灯笼递了过来,却没收沈星语的钱,还递给她一只火折子,以防止灯笼灭了没有火再点:“一个女子家家的行夜路怪不容易的。”
“自己留着用吧。”
沈星语道了谢,拿了灯笼折返回去一段距离,准备直接去车行。
脚尖转了方向,往回走了两步,灯笼从刚刚泼的水坑上方淌过,水坑里似有一道暗影倏然滑过,沈星语又警惕的在屋舍中四处搜寻了一眼。
她看了看刚刚熄灭烛火的屋子,又看看夜色,转瞬之间做了个决定,忽的吹灭了烛火,没有任何预兆的,拎起裙摆往旁边巷子里跑去。
她佯装跑进巷子里,其实没朝巷子里头深跑,进去就转了个方向,贴着墙壁躲在房子拐角,同时,手中的匕骨已经快速掏出来,拔了剑鞘。
这个藏匿的过程很快,一道黑影果然追进了巷子里,她没有任何犹豫,匕骨狠狠往来人身上戳去。
“是我……”
黑影握住她的手腕,阻挡了匕骨,夜色中,是玉质的低哑声音。
“你怎么在这?”她不是刚拒绝他吗!
听出来是顾修的声音,沈星语往回收手,将刀重新放回鱼鞘,她都要吓死了!
顾修脖颈四处往屋脊上看了一圈,这才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被她慌乱中扔在一边的灯笼捡起来,点上火。
燃气的烛火瞬间照亮了这一圈狭小的地方,顾修目光无声在她身上觑一眼,两指往她袖中一伸,袖带里的东西轻松落到他手里。
皆是一千两一张的大额银票。
他眼眸的温度冷下去,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我发现你挺有本事啊!”
这边扰乱他心智,出了府上就干脆利落的打算再跑。
这是多不想和他有一丝牵扯!
沈星语抬起一只手伸过去,“身为朝廷命官,强抢民女财务,属于犯罪。”
“这位大人,请你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顾修连同大额的银票一起负到身后,“本官就是个强抢民女”他迈进一步,盯着她的眼睛,故意顿了一下,“的财务的。”
表情十分欠揍,“你去告我去。”
沈星语:“!”
懒的同她废话,沈星语直接转身就走。
她就如此不想跟自己有一丁点关系吗!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同他说。
宁愿放弃这边辛苦打拼出来的花圃,好友,带了银票就干脆利落的离开,宁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手中的灯笼杆子啪一声折成两截,顾修一只脚迈过去拦住她的去路,“你走的方向并不是你院子的方向。”
“你打算逃跑。”
“你该不会认为我还会对你死缠烂打吧?”
沈星语抿着唇瓣沉默。
顾修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回你院子里去。”
“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第81章 有润色
“你不准离开上京。”
轻薄的雕花云纱面衣在夜风中飘荡, 隐约勾出平静的面部轮廓,面衣上的桃花眼眼中一片清明,神色淡淡。
让人怀疑这话根本没入她的心。
顾修大长腿又迈过去, 逼近她,他身量足足比沈星语高出一个头, 影子倏然将人圈进去,高高的头颅向下折出弧度,幽深的眼眸锐利的瞪着她。
落在头顶的锋利视线灼人,鼻尖对上他绷的笔挺的下颚线条,凛冽又干净的气息蹿进鼻尖,沈星语下意识朝后面退, 结巴的道:“你做什么?”
她往后退,他就往前近,直将她逼到墙上, 退无可退, 他掌心攥着一块玉, 骨指描着玉的轮廓,嘴角擒着玩味的笑,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沈星语后背抵着冷硬的墙,慌张的道:“大人请自重。”
顾修:“本官若是不自重, 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面衣下,沈星语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见顾修道:“本官这是命令。”
“你若是敢违抗,想想你的好友, 本官不介意大理寺草菅几条人命。”
一如既往的强势命令语气, 沈星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不准她离开上京的事。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我是良民,我去哪是我的自由。”
他拇指用力揉搓着玉,咯的指背泛着青筋,仿佛柔的不是玉,而是人。
“你在跟我讲道理?”
“是。”
“呵,”他嘴角牵出一个玩味的笑,“你看我像讲道理的人?”
灯笼朦胧的幽暗光火照过来,映出她眼眸里恼怒的情绪。
这情绪崩断了他最后的理智,顾修眼中覆上一层冰寒的霜,咬着牙齿:“你该不会以为我留你,是想同你再续前缘吧?”
“我只是准备再娶一房妻室,再纳上几房美妾,介时还请你来喝杯喜酒。”
沈星语:“民女提前恭祝大人获得佳人。”
顾修:“白东家身价不菲,记得礼备的重一点!”
她没什么情绪的软软一声:“我会的。”
顾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白东家可真够大方的!”
沈星语眼睫垂了垂,风轻云淡的声线,“大人可以让开了吗?”
顾修浑身拢着一层冰冷的寒气,猛然意识到,好像他生气就显的输了是的,于是他亦换上一副不甚在意的笑,往后退了一步,脚尖转了方向往外头走。
沈星语跟在后面走出巷子,一路沉默,谁都无话,只有风拍着树叶的哗哗声。
出了巷子,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官道上。
顾修停在车边,下巴指了车夫,左手伸过去道:“本官可怜你一个人还要走夜路,马车勉强租给你用一趟,就按车行市价给吧。”
沈星语:“……”
她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只小银鱼,捏在指尖递过去。
修长的玉指从另一端接过,顾修审视的看着银子道:“你这是给本官的打赏?”
冷笑一声:“白东家够阔的。”
“不是,”沈星语摇头:“铜钱太重,这是我身上最小的银子。”
顾修:“本官也不指着租车发财,明日来我府上去,我会让管家给你找零。”
沈星语忽然想起来一个更好的办法,“不若这样,你将银子给我,我一会将钱给车夫,转交给您。”
“也好。”
顾修似笑非笑一声,将银锞子抛回来,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沈星语亦坐上了马车,回自己的院子。
再次看到沈星语出现在院子里,书娴怔住好一会,“你居然还回来!”
沈星语睨她一眼,“你这么不想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