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开一副凝神静心的方子。”
“您快开,开好了去看看世子爷,待有了结果回来告诉我。”
白大夫领命,去外头开了方子嘱咐婢子离开,沈星语回头看一眼曹氏,见她这回眼皮合着,用另一只手拖着抬起来,试着将手往外头抽,曹氏立刻又睁开眼皮害怕的哭:“不要走……不要跳楼。”
沈星语只得又耐着性子安抚她,如此试了几次,发现曹氏无论睡的多熟,都能像弹跳的鱼立刻打挺惊醒,沈星语只好放弃挣扎。
过了好一会,绿翘端来熬的浓浓的汤药,沈星语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服侍她喝了药躺下。
沈星语见白大夫这么久还不回来,一颗心始终悬着。
顾修明明一身武功,为何刚才任由那些暗卫打?被人欺负不还手也不是他的性子。
他昏迷着的时候就已经面色苍白,难不成是盛如h对他做了什么手脚,用了什么东西?
“你去正房看看爷,将他病情告诉我。”
绿翘领了命令去,沈星语用空着的那只手烦躁的捏捏眉心。
忽的,一只手掐上她的脖颈,将她摁倒在床上,沈星语瞳孔睁大,曹氏呲着牙,怨愤的瞪着她,双目如铜铃,有些凸出来,活像地狱出来的鬼,手背青筋绷直,在她的脖颈上收紧,骨节吱吱作响:
“为什么你哥哥死了,你就生下来了……是不是你克了他……你身上留着顾从直的脏血,你跟他一样恶心……你跟他一样该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死了悦儿就能回来了……你去死啊……”
正房。
九寸长的细针穿透皮肉入骨,手心手臂胸腔共四十七针,白大夫将最后一根插入眉心,床上的顾修眼皮堪动两下,悠悠转醒,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她有没有事?”
双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如今少夫人已经不再是少夫人,世子爷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用了她字。
“少夫人没事,”双瑞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称呼,见顾修没有呵斥的意思,又道:“是夫人晕过去了,少夫人在照顾。”
顾修眼眸又阖上,任何事情不再关心,烛火在苍白的面色上流淌,折出透明破碎的光。
双瑞问道:“大夫,爷只是外伤,若是按照以前的体质,连药都不必上,为何会晕过去这么久?”
白大夫收了针,“您也说了,那是以前,勾缠这种媚药药性强劲,这也就是大人常年习武筋骨强劲,若是一般人,早就死了。”
“能活下来已经是幸事,这种外伤,普通人能承受,大人,您万不可再来几次,好不容易这几天养出了几分力气,这是不要命了。”
说这话的功夫,小厮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顾修这边扶着床起身,双瑞见他起的困难,伸手去扶他,却又被一把推开,自己坐了起来,单手去接药碗,捧着碗的小厮一松手,那黑乎乎的一碗药汁在他指尖一晃,竟是摇摇晃晃洒出来,又落到地上。
顾修手保持着端碗的姿势一瞬,人又躺了下去。
绿翘进来内室,双瑞用帕子擦着地上淋漓一地的药渍团,白大夫收拾着药箱,顾修头蒙在锦被里,一只手垂在床边,中衣堆在手肘,漏出来的一截小臂纤细脆弱。
“爷,夫人那边用了药睡下了。”
被子笼着的一团极小幅度的O@动了一下。
丹桂见顾修没有指示,朝正在收拾箱笼的白大夫走过去,低声,“少夫人在等您回报爷的病情呢。”
被子从脸上摘下来,顾修命令白大夫道:“别告诉她。”
“你只管说我没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她问我为何变弱……你只说我中了毒,在找解药。”
-
“夫人!”
绿翘远远在廊下听见动静,暗道不好,同白大夫冲进屋内,只见曹氏压在沈星语身上,往死了掐她,白大夫一根针从她头顶扎下去,曹氏软软倒下来。
白大夫顺手给曹氏诊脉道,“调养了那么久才好,不知这回要几年才能好。”
沈星语捂着脖子干呕了一会才顺过气,拽着白大夫的袖子问:“她,她以前是不是做过这样的事?”
白大夫:“病人自然会发病。”
“她都对谁发这种病?”见白大夫沉默不好说的摸样,沈星语看向绿翘:“你说,她都是对谁发这种病?”
她记得,以前盛如h模糊说过,曹氏年轻的时被妾室害了孩子,她控制不止迁怒顾修,导致顾修同他的母子缘分一直很淡薄,即便后来一切随着时间淡化,母子二人始终有隔阂。
据她的观察,曹氏几个孩子里,同她的母子缘分都挺淡薄的。
但同顾修的似乎最复杂深刻,他同曹氏之间隔着一道明显的裂缝。
整个镇国公府对曹氏以往这病都是三缄其口,绿翘摸不准顾修的意思:“就是生病了会发吧。”
沈星语意识到她不好说,又转而问起顾修的伤势,得知他无恙,这才稍稍放心。
“您知道他为什么不用武功吗?”
白大夫按着顾修的吩咐道:“他中了别人的圈套,中了毒,还在找解药,暂时不能使用。”
原来是这样,沈星语耐着性子等白大夫又重新给曹氏号脉开方子离开,这才重新问绿翘。
“你告诉我,夫人这病,对世子爷发过吗?”
“那时候他多大?”
绿翘珉珉唇瓣:“若是您想关心爷,您一会去看他,何不亲自问爷?”
沈星语眼睫垂下去,抿着唇瓣不说话。
“您还不知道吧,以前房里的紫鸳成亲了,怀了孩子,上个月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保住,我们都给她凑了钱,这院子,先是您走了,后来是丹桂走了,阿迢走了,我现在一想,好像那时候您带着我们几个玩就在昨天似的。”
“那时候多好啊。”
沈星语垂眸想了一会,没说话,终是来到正房。
“有什么事?”
“你在外头外说吧。”
顾修的声音透过花鸟鱼屏风传过来,沈星语听他主动说让自己在外面说话,那股子尴尬和别扭反而减退,自在很多,珉珉唇:“谢谢你之前护着我。”
“我就是想来看一下,你还好吗?”
“没事。”
“你中了毒?暂时没有武功?”
“解药已经有眉目了,过些日子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就好。”
“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命人送你回去。”
“那好吧。”
第92章
沈星语回来, 睿贝子刚带人将她院子简单粗略的收拾了一遍。
同上一次刺杀不同,这一回门窗具损,连几都没有一只是完好的, 就算这院子已经里里外外用水冲刷过,空气里还是浮着一层粘腻刺鼻的鲜血味道。
沈星语踩着一地水渍进来, 院子里的花都毁了,花枝倒了一地,花冠零落成泥,秋千的木头也断了,只剩光秃秃的一截柱子杵在院子里。
“这里不适合再住人了,去书娴那边的院子吧, 她和阿迢还等着你呢。”
这里死过那么多人,沈星语自然没那个胆子住凶宅,就是想到自己这小院子花那么多钱和精力弄的, 还怪可惜的。
“我不住, 就是看到这么晚了这里有人就下来看看, ”沈星语道:“没想到她背后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暗卫,她为了抓我也是拼命了。”
上次见识到盛如h派来杀自己的人, 似乎并不是睿贝子的对手,她以为这次自己能平安, 叫曹氏过来,只是想让她亲眼见识到盛如h狠毒的一面。
这次睿贝子的人却没招架住,那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怕是逃不掉,匆忙之中将曹氏换上阿迢的衣服, 给自己换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倒是连累的曹氏旧病复发。
“贝子,你这次的人是不是都折光了?”沈星语眼中都是歉疚:“你帮我这么多, 我这辈子也报达不了了。”
像那种级别的高手,应该不是有钱就能请的,不知亲王府花了多少代价才训练出这样一支队伍。
睿贝子不太自然的避开目光,低声,“其实我能做的并不多。”
“已经很多了,”沈星语道:“你那些侍卫安葬在那里?我明日想去祭拜他们,虽然说我还是被抓走了,但他们真的尽力了,你不要怪他们。”
想到那些人为了护她无一生还,最后倒下的那个,身上戳的都成了刺猬还挡在她身前,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让那些暗卫带走他。
最后那截手臂生生被砍断。
睿贝子道:“我明日带你去祭奠。”
想到这院子里死过的人都是为了保护她,沈星语觉得这重重黑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进去转了一圈,再出来又道:“安置他们家人费用的事我来出吧。”
睿贝子自然没有意见,沈星语同他分别。
沈星语进了院子,书娴和阿迢两个人都成了呆瓜,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星语两只胳膊分开,左拥右抱的笑,“没事了没事了,这件事彻底过去了。”
“仇敌已经过世,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书娴狠狠拍她屁股,“跟你这女人过日子也太吓人了!”
“你们这什么狗屁贵族生活!这狗屁日子也没比青楼安稳多少……”
沈星语摸摸鼻梁,好像还真是,自己身份这暴露才几天,已经差点死了几回了。
荣华富贵,到底富贵在哪?
“说起来,你们月影楼下面居然有个地下宫室,这次刺杀我们的暗卫都是那里头的,以前是废太子的势力。”
书娴像是被雷劈了,“不可能吧!”
沈星语道:“真的,月影楼现在已经封了,花娘都被请去大理寺调查了,估计老鸨肯定是头目之一,大概是怕有漏网之鱼,今晚那些客人也被抓了去审。”
书娴回忆过去青楼里的那些细节,高官特别多,那次她被废太子凌虐,废太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讲事情传出去,原来那就是他的地盘。
她以前以为花娘封了她的嘴是为了生存,合着原来废太子就是她的主子,现在想来,月影楼很多头部的姑娘或是琴棋书画,或是诗书文章,或是聪慧睿智,亦有不谙世事的纯澈,很多都是为某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喜好定制,故而月影楼出入的达官贵人数量惊人,上京高官,大概有半数都是月影楼的长客。
原来花娘也不是为了钱,为的是这些大臣手中的消息。
她有些后怕的摸着胸膛道:“幸亏我从小就胸无大志,没有做头部姑娘的想法,否则,那我现在怕是也得在牢里。”
她最怕疼了!受刑什么的很吓人。
花楼里的好苗子从小就会重点培养,当然,与之对应的吃穿待遇也是最好的,伺候的也是极有身份的人,书娴从小胸无大志,并不像旁人羡慕头部姑娘的风光,一直在应付着完成差事,故而一直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类姑娘。
她道:“人这福运,还真是说不准。”
她提了裙摆一溜烟跑上楼,再下来抱了两个红泥封酒罐子下来,塞一只给沈星语:“大难不死,必需得庆祝一下。”
阿迢比画:“为什么我没有?”
书娴:“你去弄杯葡萄饮子。”
阿迢没脾气的去厨房弄了几杯饮子并几样小食回来,书娴已经在廊下铺好了油毯子,插了几瓶花,木制楼梯给她踩的咯吱作响,上下来回搬了不少花枝灯过来,桑皮纸晕出一圈光晕,被风吹的光影晃啊晃。
盛如h压这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除去,沈星语亦轻松,清风明月,歌舞助兴,笑闹着酌到下半夜,三个姑娘都累了,迷迷糊糊倒下来,天将白之际,忽的,夜空中炸出一道沉厚悠扬的钟声。
沈星语惊的从地上坐起来,寻着钟声的方向看去。
书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起身,“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官府的钟声,不是又发生什么变故了吧?”天可怜,她才过了一夜的安生日子!
上头这些贵人可别再闹了,她这种小蝼蚁就想过个安生日子啊!
沈星语数着钟声,似乎还有鸣鞭声,这轮钟声过后,身后亦响起钟声,沈星语背过身子看向身后钟声方向,那是护国寺云烟寺的钟声:“宫中二十七下停,寺庙喝,这是……帝王丧钟。”
掀了被子下床,站到栏杆边,垫足远眺,目光穿过一片人字屋脊,街上纵横列队的官兵处处戒严。
“你做什么?”书娴见沈星语忽然转过身去翻着衣柜问。
沈星语寻着素缟扔到床上:“我要出去,棚祭你来弄,千万别出差错。”
-
头一夜,月影楼,内官催促了三次,“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呢,去迟了怕是三皇子那边会有动作……对您不利啊。”
九皇子珉珉唇,终于是返回到皇宫。
“殿下,半个时辰前,三皇子来过。”御阶上,内官低声提醒九皇子。
九皇子眼帘阖了一下,目光在地砖上顿了一会,撩起衣摆走了进去。
老皇帝这辈子前半生一直被护国公压制,恨他入骨,那支一直没有踪影的玄羽卫更是他的心病,没成想,这支队伍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在太子妃盛如h这个柔柔弱弱的后宫妇人手里!
他支着已经病入膏肓的年迈身姿,靠在引枕上,阖着眼皮闭目养神,九皇子从外头进来,撩起如枯树一般的眼皮。
免了九皇子的请安声,这才道:“事情进展如何?”
九皇子呈上那支玄羽卫的令牌,“暗卫已经O@落网,哪个花楼便是护国公一手建立的情报信息网……”
老皇帝这辈子的心结终于了去,纵满沟壑的眼角折起蜿蜒笑意,他起了身,九皇子自然的伸手去扶,听见老皇帝闲话家常一般的亲密语气道:“这里也没外人,你我不是君臣,只是父子。”
“依你来看,这事,顾修究竟有没有参与?盛氏一个女子,真的能有本事悄无声息将玄羽卫弄到手?”
九皇子道:“这件事本就是他查出来的,若是他要有心吞下这支暗卫,又怎会惹出来,盛氏她……”
“确实有几分本事。”
老皇帝偏过头,目光和蔼,“你就对顾修一点不起疑?”
“顾大人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儿臣观他心怀天下,为人表面看着冷情,却实在是个长情之人,亦有大软肋,至今连子嗣都没一个,”九皇子笑道:“父皇的眼光极好,儿臣亦觉得顾大人可用。”
老皇帝被扶着走向露台:“你对他评价倒是高。”
九皇子道:“儿臣自幼受父皇教导,许多事同父皇想法一样。”
“在这件事的眼光上确实一样,”老皇帝看着这皇宫夜色,温和道:“早早便将人笼络了过去,一道结盟,谋夺了这江山。”
温和的春风化作细细的冰渣子瞬间覆盖了原本的慈祥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