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么?”他看朝齐沅沅问。“你要是不走的话,我找个地方让你上岸。”
齐沅沅摇头,“走吧。”带着王曳,岸上也不安全。
但是她压根没想到,换衣裳的时候,封珩就已经把王曳送下了画舫,直至翌日出了天水湖,顺着那略有些浑浊的水上了河道,她才反应过来,气得朝封珩质问,“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刚睡醒的封珩有些懵,“你不是把他送我了吗?还说他有大用处。”
齐沅沅气得想要飙脏话,“我什么时候把他送你了。”
她虽然没将那骂人的话说出口,可是如今一脸的暴怒,那封珩还是看得出来的,“那,那你一个小女子,要他做什么?你又不图什么大业?”
齐沅沅下意识张口要说什么,忽然意识到,这货是不是在诈自己的话?于是硬生生把那已经到喉咙的话给吞了回去,“我留着,总是能傍身用,你也说了我这样的小女子漂泊江湖,在身边留个护身符怎么了?”
封珩撇了撇嘴,“他一个假货,能有什么用?小爷我平山君府的二公子可是货真价实,难道还不如他了?”
齐沅沅懒得同他争辩,独自在一旁生闷气,江舟也懒得回去了,反正周道祟已经下墓了,应该是死不了的。她原来的计划是帮封珩杀王冕,但是现在抓了个假的王冕给他,也算做到了。
所以接下来她是打算去找陆远。
因此在下午些从画舫换到大船的时候,她与封珩告别。
封珩显然没有想到齐沅沅忽然要走,明显是有些被惊住了,口气也略显慌张,“你是在为我把王曳送去给我兄长气恼吗?”
是因此事生气,但却不是她和封珩分别的缘由。所以摇着头,“不是,原本计划就是要走的。”
“你一个小女子,又是一个人,如今这天下大乱了,你去哪里?倒不如与我一起还有个照应。”封珩紧张地看着齐沅沅,眼里是带着些恳求之意的。
齐沅沅也不是没察觉出来,这货对自己的情谊完全已经超脱了自己以为的朋友间的定义,那就更得走了。
哪料想那分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察觉到了一阵危险,随后听到封珩惊慌失措的d大喊声:“阿九小心!”
齐沅沅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芦苇荡里,不知道多少飞箭此刻正向他们的方向飞来,她躲了过去,展开双臂,手中的双刺挡住了些许,“先上船!”
只是话音刚落,原本预备好的大船上忽然起了火,明显是早就被人做了手脚,如果那火苗顷刻间就燃得犹如三层楼般高,四周在秋日里本就开始飘黄的芦苇顿时就被惹燃了,顿时熊熊的大火将那就近的芦苇荡都点燃。
藏在里面的弓箭手也犹如大雨下忙着搬家的蚂蚁们倾巢而出,收起弓箭提起刀朝他们逼近。
封家的护卫们是不少,可是在这么多刺客之前,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虽然已经上了画舫,可是对方像是早已经有了准备,手中甩出的鹰爪一个个接二连三落在画舫上,原本已经要顺着河水飘走的画舫就这样被这些人硬生生地拉住了。
那些刺客也顺着鹰爪上的绳索跳到了画舫上来。
“你兄长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作为一个赏金猎人,齐沅沅最是明白怎么围捕绞杀目标。所以一下就判断出来,这些人压根不是要杀封珩,而是想要活捉他。
眼前的一切都在封珩的预料之外,他一面忙着自保,一面回着齐沅沅的话,“银子算么?”兄长给了他富可敌国的财富……
齐沅沅听罢,也没去想他说的银子到底是多少数量,只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便又想:“那就是想活捉你去威胁你兄长?”
“我觉得,现在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咱们还是想办法逃吧!”封珩双拳已经难抵四手了,决定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齐沅沅商讨这些没用的问题。
齐沅沅觉得也是,当下之际还是顾着命,这些刺客只怕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封珩的同伴,多半不会放自己走的。
又见封衍给封珩安排的这些护卫,倒下了七七八八。
而其余的人,如今都拼命挡在封珩的跟前,就算是付出性命,也势必要给他一条逃生的路。
齐沅沅尚且还好,这种混战她如今蛮有经验的,能应付得过来,一面朝着封珩的方向靠过去,刚将朝自己追来的两人打伤踢下画舫,那些鹰爪上的绳子也被她弹出的飞镖斩断。
然就在这时候,一只血淋淋的手将她的脚踝抓住,齐沅沅是条件反射举起手中的双刺要刺过去。
离对方脖子不过一寸之际,却发现竟然是封珩这画舫上的管事。
“我知晓你是谁了,求你保护我家阿珩,他不能死!”他说着,似用尽了那所有的力气一般,将一物塞进齐沅沅的手心,随后身体挣了两下,伤口处的鲜血犹如泉涌一般冒出来,他眼皮也没闭上,手就重重垂了下去。
“五叔!”封珩看到这一幕,痛苦地大喊出口,一面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神力一样,把围住自己的四人都打开了,朝着这管事踉跄着飞奔而来。
但追兵不止,齐沅沅只能上去,给了封珩短暂与这管事告别的时刻。
斩断的鹰爪被新的代替,源源不断的刺客不断上了这小小的画舫,画舫上的刺客越来越多,齐沅沅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好在这个时候封珩也红着眼睛站起来,手里的剑乱无章法地朝着这四周的刺客劈去。
齐沅沅几乎觉得,下一瞬他就会被这些刺客捅成筛子了,正要过去帮忙,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一时间众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刀剑,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而这本就因为人太多了摇摇晃晃随时可能侧翻的画舫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浪气涌来,提前被翻了。
齐沅沅也趁机朝着对面游过去,那封珩也紧随其后。
当然,两人身后还有无数的刺客追击。
可是河水疯狂地涌动着,就好似真的已经到了天崩地裂的那一步一般,他们在河中游得艰难,等着狼狈地摸到岸边的时候,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颤动的大地。
“走!”齐沅沅不知是不是地震了,回头见封珩在自己身后,朝他喊了一声,踩在这摇摇晃晃的河滩,朝着前面跑去。
刺客们也接二连三上来,但同样也被这大地的震动惊到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继续追齐沅沅和封珩。
却不知正是因为他们这一点点的错愕和犹豫,等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着数丈高的浑浊大浪从上游铺天盖地而来,齐沅沅能清楚地看到这铺天盖地的水浪把河滩两边都彻底淹没了,也看到了那些原本紧追其后,让他们二人束手无策的刺客,如今犹如蝼蚁一般,被这滔滔大水给卷走。
她是第一次这样直击到水的强大杀伤力,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地上因为那强大的水流而震动,还是因为过分劳累,又或者是害怕。
因为他和封珩离那水岸线,不过是半尺之距罢了。
“走。”她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发抖,眼睛余光瞟见了封珩已经爬起来了,两人飞快地朝着高处跑去。
在强大的巨浪之前,他们的任何武功都没有一点用。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齐沅沅浑身无力狼狈地趴在一块石头上,那一度淹到半山腰的水已经退下去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被折腰或是被连根拔起而没有被水冲走的树,上面挂满了动物的尸体。
这是天水湖的水,齐沅沅闻得出这个因为平山君墓被破坏后有着独特气味的水。
封珩显然也意识到了,两眼变得浑浊,脸色苍白地看着山下的一切狼藉,“为什么会这样?”这一路从天水湖过来,是没有什么村庄人家,可是下游呢?
齐沅沅抬头看着天,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几颗淡淡的碎星出现在天边一角。
她这一刻觉得,大概周道祟说的那些,是有道理的。逢着改朝换代之年,气运总是这么差,天灾人祸是一样不少,接踵而来。
而受伤的,只会是老百姓们。个人是没有办法去改变和阻止的。
这个时候的无力感是前所未有的,那些家仇国恨在这些无辜的生命之前,显得不值一提了。“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过度疲劳的两人就这样躺到了半夜,不知道都各自在想什么,直至一只饿了的狼靠近,齐沅沅扔了飞镖出去,封珩才缓缓爬起身,去提了那狼过来,生了一堆火,拿着他长剑就这样砍下狼腿剥了皮,放在火伤炙烤。
齐沅沅看着那逐渐烤得焦黄的狼腿,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比谁都清楚,不能不吃,除非她想死。
不然天亮后哪里来的体力?
肉质很粗,没有任何调料,所以显得有些腥,但齐沅沅还是吞了下去。
吃了这一顿后,精神体力果然都恢复得极快,天亮东方鱼肚白的时候,齐沅沅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所有的活力,找到附近的山泉清洗了一下,才想起昨天那管事给自己塞的东西。
昨日急促之下,她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给忘记了,这会儿想起拿了出来,是一个发黄的牛皮纸,里面裹着一个金戒指……
不过齐沅沅的目光没在金戒指上,而是落到了这牛皮纸上面,是一副堪舆图,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百越的整片图纸。
其中,也包括了如今平山君府所在的江舟,从前的云梦国。
封珩过来了,齐沅沅没把东西收起,而是递给他,“还你。”
晨光之下的封珩看起来像是已经从昨日的颓废中走出来了一样,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但目光给齐沅沅的感觉,又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果然,他接了过去,但只拿走了戒指,而且就看了一眼,随即递给齐沅沅,“我就是个废物,怎么配戴这枚戒指?”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朝着江舟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戒指,果然是有特殊的含义,“那也是你家的东西,断没有给我的道理。”齐沅沅塞还给他,没有继续追问这戒指代表着什么。
封珩这一次没有拒绝,只是拿在手里看了片刻,然后才苦笑着放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让齐沅沅莫名其妙的话,“他们凭什么觉得,我能有这个本事呢?”兄长都没有那个能力,为何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样一个废物的身上?
齐沅沅把图纸继续塞给他,“收起来吧。”然后小心翼翼问,“那个管事,也是封家人?”
封珩颔首,想要表现得不在乎,但是眼里还是浮起丝丝的哀伤,“那是我五叔。”虽是封家旁支,但与亲叔叔是无异的。他不想多谈这个问题,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转了话题,朝齐沅沅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要回江舟城?”齐沅沅没回他,而是问道。
封珩点头,又摇头,随后苦笑道:“想回去,可是兄长不愿意我回去,所以我大概是不会回去了。”看着齐沅沅,没有打算放过她,想要知晓她接下来的打算。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朝齐沅沅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你那表妹,我兄长爱慕她,早两天前就安排人将她送出去江舟城了。”
这不是和公孙偃月留下的想法背道而驰吗?“去了哪里?”
封珩哪里知道,“没说,但必然是安全之地,你也不用太担心。”
“真的不知道?”齐沅沅继续逼问。
“我可以发誓。”封珩已经开始指天了。
齐沅沅连摆手:“那大可不必,信你了。”说罢,看着这满是狼藉的山川河域,“我要去蜀地。”
封珩想了想自己身边已无一人,去哪里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他如今的目的就是活下来罢了。“我随你去,再找个机会给我兄长报平安。”
齐沅沅想拒绝,但转头一想,公孙偃月在他兄长的手里攥着,那自己也把这封珩留下吧。于是便点了点头,“也行吧。”
按理说,江南水患已经过去一阵子了,天水湖的水即便是会给这一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带来不少灾难,但也没有齐沅沅此刻所见到的这样严重。
按理一切应该恢复生息了,可是处处仍旧是一副民不聊生之相,十室九空,莫说是年轻人,就算是花甲老汉也没有逃过,被抓了壮丁。
如此一来,大部份的村庄只剩下女人和小孩,那些流民们就越发肆无忌惮地出入,一处处好似那修罗地狱一般。
这一路的众生苦,看得齐沅沅心惊胆寒,从未想过这样的环境之下,人原来可以坏到这个地步,明明大家一样是穷苦之人……
待到一个月后,终于到了蜀地边缘,齐家庄也咫尺再近了。
只是可惜,所谓的齐家庄早就不复存在了,鼠疫还是传了过来,留下的那些村庄里,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幸运活下来的人,也都逃到了别处去。
而大家还坚定执着地认定发生过鼠疫的地方不安全,从而无人踏足,齐沅沅最终也没去齐家庄的废墟,只直接往荣华县而去。
原本川流不息的河面,如今船只很少,而且上船之前,身份盘查了又盘查。
这段时间里,齐沅沅和封珩都换了假身份,各自往家里报了平安,只是消息是否送到,并不知晓。
两人最终没能上船,原因很简单,他们俩是从江南那边来的,又是年轻人,没被抓去军营,所以船家觉得他们来路不明,哪怕拿出身份名碟也没用。
正是惆怅之际,船里钻出来一个女人,头上包着蓝色的头巾,她一出来目光就四处搜寻,最后落在齐沅沅的身上,满是惊喜:“恩公?是你吗?”
齐沅沅瞧着她也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她是当初自己在渡口边等船时被人嫌弃的女人,不过当时她还带着女儿。
正是此时,齐沅沅听到船舱里传来孩童的声音,随后几个小姑娘也钻了出来。
妇人忙下船,过来和齐沅沅行礼,又忙回头和船家解释:“这便是我当初与你说的那位小恩公,若非她当日之举,我们只怕也不会再聚了。”
原来这船家竟然是她如今的夫君,而且看起来还是故人。
对方闻言,也忙下船,一改刚才的冷漠态度,变得热情起来,也不查问她和封珩的身份真假,直接让上了船……
齐沅沅记得当时自己是戴了□□的,声音也处理了,她怎么能认出来的?后来晚饭时候问起,那妇人才掩唇笑道,“我是没有什么见识,可是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你是个女儿身吧?”
齐沅沅扯了扯嘴角,尴尬地露出一个笑,“没办法,行走江湖这样方便些。”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妇人也没多问她,只是再一次道谢她那日的善举。
也因这妇人,她和封珩在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头后,终于在这艘船上睡到了柔软的床铺。
齐沅沅也暗中打听到,这妇人如今的夫君在这一代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不然他这么一大艘客船,也不可能还在这河面行走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她更加小心,谁晓得这人的背后又是谁?
第50章
因此也没跟着妇人多接触。
沿途船只每过一个渡口, 也不管渡口大小,都有官差要上来里外检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