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时候婚事已经是砧板上钉钉子的事儿了,容不得他半分更改。
没想到他犹豫之际,陆远已经同他抬手行礼了,“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又朝一旁已经拉着齐沅沅的齐白氏拜了一拜,“见过岳母大人。”
齐白氏是头一次见女婿,正偷偷打量,觉得脸是真俊,可惜了腿不好,委屈自己的女儿了。但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女儿已经被这女婿的俊美外表迷惑,压根不在乎他腿好不好一事了,只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样也好,最起码女儿是满意这婚事的。
一行人拥簇着进了齐家大门,一一见过了厅中众人,齐沅沅看到二姐齐木兰都回来了,唯独没见到五姐姐齐蓉蓉,心里不免是担忧,待大家见了礼,长辈们楼下陆远这个女婿说话,她也趁机和女眷们到隔壁暖厅。
一出大厅门,她就连忙问齐木兰,晓得没什么事情,就是身体有些虚弱,便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被她娘亲拉走问话。
问的不过是过得好不好一类的,齐沅沅听了不以为然,“瞧我还重了一斤多,能过得不好么?”
齐白氏闻言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果然感觉肉嘟嘟的,但还是不大放心,“真的好?”
“真的!”又想到丁氏一个人忙里忙外,一会儿只怕还要伤脑筋回礼的事儿,便与齐白氏趁机提了找人假扮舅舅的事情。
齐白氏闻言,“巧了,此前不是和你说联系我从前的朋友么?找到一个,就叫他假扮你舅舅!”
齐沅沅心说好啊,简直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但这时候却见齐白氏面露难色,“可是他这些年混得太差了,一点都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咱们要是找他做你舅舅,倒贴他一日三餐就算了,只怕像样的行头都要给他置办不少钱。”还不说给他找落脚地。
“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只要以后能名正言顺拿钱出来就好。”自己明明攒了那么多钱,却不能拿出来用,锦衣夜行太痛苦了。所以齐沅沅想,倒贴就贴一点吧,无妨的。
齐白氏见她同意,就这样决定了,连忙放了她进去和齐木兰说话。
其实齐家人口掰着手指数虽然不少,可如今嫂子和大伯娘忙着,姐姐们要么养着病,要么在外头,如今能与她说话作陪的,反而只有专程回娘家来看望她的齐木兰了。
齐木兰身上穿着的,仍旧是她成亲那日大伯娘给置办的,与她粗糙的双手很不般配,齐沅沅瞧着就心疼不已,“二姐姐。”
齐木兰其实已经适应了这种日子,见着齐沅沅替自己难过,反而宽慰着她,“没事,你二姐夫待我挺好的,何况这两天瞧见那些大门大户里出事,我也想通了,各有各的好。”
齐沅沅叹了口气,想要拿些钱给她,可想起二姐夫自尊心重,怕到时候反而惹了不快,只能作罢,顺着她的话道:“是了,只是近来二姐夫有什么打算?”过年后要不要参加春闱?
却见齐木兰一脸防备地探了探窗外,瞧见丫鬟们都在隔壁小屋子里烤火,便低声与她说道:“今年北边那里闹了雪灾,前两年还因为税赋的问题出过事情,都是秦王在处理,我听着他的意思,是要和那几个朋友去北方去秦王门下。”
齐沅沅闻言,吓了一跳,心说二姐夫是不是书读多了,脑子傻掉了?这买股也买得太早了吧?还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他那朋友可靠么?”
“我也不知,平日他们在书房说话,也不让我靠近。”齐木兰就是为这个事情忧愁。
这让齐沅沅也有些伤脑筋,“疆土宽域,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座上君王没有能力统治四方,有出息有野心的人哪里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如今又赶上这样的天灾人祸,只怕真是要出事了。”
齐木兰听着她这话,忙压低声音提醒,“九妹,这话可不要乱说。”
“我晓得,只是二姐夫既然有这想法,只怕那秦王也是想分这天下美羹一分。”她说着,侧过头朝微微敞开的窗外看去,“这天下,不会真就乱了吧?”
“快别说了,这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情,我如今已经想好了,如若劝不得他,只能跟着他一起去。”因此今日来,也算是和娘家人做道别了。
北方路途遥远,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再见?并非一件小事情,“你与大伯父他们说了么?”
“我如何敢提?只是与你悄悄说,对我爹娘那头,我就说你二姐夫去北方做皮毛生意,往后不考了。”她爹官再怎么小,那也是朝廷命官。
齐沅沅也不晓得这天下将如何?只是这座上君王,的确非明君,就拿这一次秀女之事,就仿佛是在和莲花教的示威赌气一般,那些被留下的秀女们就算没受伤没中毒,可哪个不是被吓得心神疲惫?他还非得要让送进宫里去。
于是叹了口气,“不说是对的。”说了反而叫大伯父为难。
因这事,回去的时候齐沅沅还是偷偷给了齐木兰两片金叶子,“你收好,不要叫二姐夫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拿出来。”
齐木兰本是不要的,后来又想到还有孩子,便朝齐沅沅道谢。
事后她还是忍不住和齐白氏说,齐白氏急得跳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我去与你大伯娘说。”
齐沅沅将她拉住,“娘,说了也没用,二姐和二姐夫是有感情的,难道还能因此叫他们和离?和离后二姐和孩子又怎么办?或者劝说二姐夫留下?可咱家能给他个什么前途?咱大伯二伯还是芝麻大的小官,自顾不暇呢!”更要命的时候,她去见五姐姐的时候,从她那里晓得了二伯只怕回不得京城了,那些个拿命去做的政绩,如今全在他顶头上司的头上,他上司能回京城,他却要被调任到更偏远的岭南去。
也正是这样,五姐姐才赶着回京进宫,可世事难料。
齐白氏一时怔住了,片刻后叹了口气,“也是了,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她想自家夫君也不是那没真才实学的人,可是也考了好几次,每次都被那些贵人家的草包们顶替了名次。
第18章
陆远不知道小媳妇怎么了,自昨日从齐家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便以为她是想家,也是十分体贴道:“咱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若是想岳父岳母了,便与我说,我同你回去看他们。”
齐沅沅哪里有功夫想他们俩?而是担心齐木兰。
那二姐夫是下定了决心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出城去了,这大冬天的,又是老人又是孩子,不晓得要怎么遭罪呢。
倘若是大户人家,有数个仆从伺候就罢了,偏偏二姐夫家中又清贫。
于是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气。一面摇着头,“就是担心姐姐们,听我五姐姐说,二伯回不了京城了。”说罢,又有些自责,自己与陆远说这些做什么?不是叫他平添烦恼么?便扯出一个笑容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管在哪里,只要健康平安就好,我不能奢侈得太多。”
便顺势转开了话题,不过这事儿陆远却是给记在心里了,隔了两日燕二上门来,也就问起燕二,“我记得齐家二爷马上任满,该调回京城才是,怎的也不回来,还要往那满是瘴气的岭南去?”
燕二是来与他禀莲花教的案子,听他竟然提起吏部的事情,愣了一愣,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这成了婚就不一样,你何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怎么,是你那小媳妇与你诉苦了?”
“你知道?”陆远知晓他是有意取笑,但并不介意,如今他只关心齐二爷为何要被调去岭南偏地。以前他的卷宗自己见过,没有什么过,小功小劳倒是不少。这样的履历,放在那些权贵人家的子弟上,早就能连跳几级了。
燕二笑道:“当然,从前和我在百花楼打架,鼻子被我打歪了的那小子,他大哥就是齐二爷的顶头上司,如今拿了齐二爷的功劳,高高兴兴回京城升官发财了,齐家没有权势,只能去岭南。不过那边听说现在乱得很,百越余孽作乱,当地还死了几个官员。”
他原本是笑着的,只是说着说着,笑容就淡了下去,脸上也没有半分玩世不恭了,反而伸手拍着陆远的肩膀,“朝堂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便是你父亲作为一国之相,也不见得能插进手去,咱们更是管不得,还是顾着自己吧,只有六天了。”
陆远没再说什么,看完了手里那一垒的卷宗,才朝燕二说道:“跟璇玑说,我欠她一个情,齐家二爷那边,麻烦她多照看。”
百越余孽的事情,一直都是璇玑在处理,她人也留在了百越将近一年多。
燕二答应了,嘴里忍不住吐槽道:“可见这婚不能随便就成了,你想想从前你一身轻,如今还要为你岳家的事情欠人情。啧啧,我往后还是不要成亲算了,多操心。对了,陛下今晚要见你,你自己想办法。”
陆远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是拿腿做借口,说是要药浴半宿,所以让五仁待在浴桶里蹲了半宿冒充他。
齐沅沅虽是担心,但想着这泡药浴肯定是□□,于是也没好意思去瞧。
自也没发现端倪,倒是第二天用完早膳,陆远还在休息,她在小暖间里烤火,翠翠跟一条泥鳅一般从外面带着一阵冷冲进来,随后连忙把门闩插上。
“怎么了?”齐沅沅见她这阵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倏然站起身来,浑身戒备。
却听翠翠低声说道:“我怀疑表小姐是莲花教的人。”
“啊?”话说齐沅沅还没见过这位表小姐呢!自己去敬茶那天,全家上下皆在,就没见她。加上老太君和陆夫人又十分体谅她身体不好年纪小,还要陪陆远,也不要她去晨昏定省。
所以如果不是那天折梅花一事,她也不晓得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翠翠已经在绘声绘色地狱她说,自己是如何发现表小姐是莲花教徒的事儿。
原来自打齐沅沅折了梅花后,翠翠就时时刻刻盯着那边,就怕这位表小姐发现什么端倪,然后就在刚才她看到表小姐裙摆被寒风带起来的时候,那内衬上绣着朵白莲花。
齐沅沅一听,不以为然,“拉倒吧,人家莲花教是背上有莲花刺青,你要这说的话,你也是,你肚兜上也绣了莲花。”
翠翠听到这话,吓得连忙捂住胸口,一脸震惊,“小姐您怎么知道的?”她好像洗了也是偷偷晾在房间里。
“额,不小心瞟到的。”她就是半夜出门的时候,去查看翠翠睡死了没,那时候瞧见的。但肯定不能跟翠翠说实话。
齐沅沅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下午些的时候,齐白氏就差人送了东西来,齐沅沅找到藏在里面的密信,假舅舅的事情已经落实,叫她去见一面,另外小胖子阿荼那里接了个单子。
齐沅沅正琢磨着,晚上等陆远睡着后,自己偷偷出去一趟。
没想到晚饭的时候陆远一脸歉意地告诉她,“数九寒天,我这腿便要夜夜泡,这些天只怕不能多陪你了。”时间太紧凑了,只考燕二他们是不行的,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出去。
齐沅沅一听,虽然心疼极了陆远,但还是觉得对自己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于是很体谅道:“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腿要紧,只是可惜我听五仁说,不方便叫人进去,不然我可以陪你。”
真好,一辈子的时间,这话像是带着蛊惑之力一般,让为莲花教之事烦忧的陆远觉得好像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了,家里还有沅沅等着自己。“嗯,一辈子的时间。”
吃完饭,夫妻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去‘睡觉’,一个去‘泡药浴’。
第19章
就在文安侯府不远处这小巷子里,齐白氏给齐沅沅置办的这个秘密基地,阿荼上次和齐沅沅说,要改成铁匠铺子,齐沅沅没放在心上,哪里晓得这一次来,已经是初成雏形。
只是此刻已经夜深,也就是后院那小厅里还燃着一盏小豆灯,微黄的灯火中,阿荼拿着磨砂纸在打磨暗器,身前的簸箕里还有十几件未完工。
齐白氏起先是磕着瓜子的,后来有些等得困了,就趴在身前的桌上打瞌睡,也就剩下坐在她对面那穿得单薄的精瘦男子,大约四十不惑的模样,长着一张扔进人群里再也找不到的普通面容,下巴有几缕长须给他增添了些辨识度。
这样寒冷刺骨的夜里,他就穿着一身交领大袖道袍,如果不是他起先冻得脸青脖子红,大概是能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齐白氏睡了,阿荼又专心打磨暗器,就他一个人坐着是很无聊的,便将目光落在阿荼的身上,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感慨:“我实在想不通你爹怎么想的?就他这一身锻造本事,当是举世无双,该是国手第一才是,偏要跑到蜀中和你娘打铁过这苦日子,比你白姨还要不上进。”
阿荼十分不赞同他这话,父母相爱,他们一家三口也过得很好,哪里就不好?非得要挣个什么功名么?千百样人就有千百种活法,谁说一定要出人头地才是人生赢家呢?不过她是了解周道祟的性子,才不和他做这无畏的争辩。
但到底还是年纪小,孩子气,也就气不过周道祟这话,不满地回了一句,“你倒是出人头地了?大冬天里连件袄子都混不上。”说罢,又想起他刚来时冻得成了那样子,还是有些不忍,瞥了一眼火盆,“要不要给你再添些碳火?”
“你这个丫头!”周道祟那叫一个气啊,心说这小辈怎么这样不像话?揭人不接短呢!但听到她要给自己添火盆,便回了一句,“算你还有些良心,不过不用了。”他这副身子骨,再多的火盆也是暖不起来的。
所以穿多又是穿少,又有什么区别呢?
话是如此,但阿荼还是起身了,开门出去隔壁拿碳的时候,正好看到齐沅沅从对面屋顶上落下。满眼羡慕,可惜她不会。
屋子里的周道祟连忙起身,还不忘推了睡意朦胧的齐白氏一下,“好像你家丫头来了。”
齐白氏一下惊醒,抬起头来正好被门外的冷风迎面吹来,这凉意过后,瞌睡也没了,果然见着了是自家闺女,连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没收到消息呢。”
齐沅沅正要回话,但屋中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周道祟,她不可能看不见,还觉得有几分眼熟,一下就想起了好像是去年春天在庆南府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这不是骗子么?只是他怎么在这里?齐沅沅心里忽然有个极其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齐白氏,“娘,您不会说这骗子就是你找来的吧?”
“什么骗子?他是我以前在沧月教的结拜兄长,不可无礼!”齐白氏解释着,当然也好奇,只是下一刻看着周道祟瞧女儿的目光有些躲闪,立马来了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不会骗过阿沅吧?”
周道祟原本擅长的就是那奇门遁术,按理应该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可偏偏把这路越走越窄,最后跑去跟着街上那些混子一起摆摊拆字算卦。
然而天机之事,凡人怎可道破?便是知晓其中真意,但也不可能随意说出口,一般也就是察言观色,说些人家爱听的话罢了。
来算卦的人高兴了,那几个钱不就挣到了么?
但也有不吃这一套的,比如齐沅沅。
所以当初在庆南府时,她被这周道祟拦住说有血光之兆,她二话不说就把周道祟给打出了血光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