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6-08 14:39:08

  ◎何为,九窍琉璃心?◎
  身为玄门近代长老兼小师叔祖的拥趸,袁沧浪的第一反应实是――
  ‘大胆魇魔,入了玄门犹死不悔改,竟还敢妄施魇魅手段试图拨弄人心,可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蛊惑的!?’
  袁沧浪可以对着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门师祖们的排位发誓,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不知为何,没出口,反倒是脑袋下意识扭向了蔺清河。
  小师叔祖不愧是小师叔祖。
  被一个上古大魔这般秽语污蔑,他竟然还是和进来时一般无二的神情,分不出是漠然还是从容。
  一定要说,也只有眼帘垂下些。
  他似乎很轻地叹了声。
  “擒你回来,非我本意。”蔺清河说。
  魇魔娇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吗?”
  “你为恶无数,终究难容于世。我放得,玄门也放不得。”
  “那你倒是一剑斩了我、为你的天下苍生除害啊!”女人终于撑不住笑,神色戾然而咬牙切齿。
  蔺清河沉默。
  袁沧浪回过神,就已不自觉听了两个来回了。
  他有些懵。
  虽说无情道讲究太上忘情,万般私事不值挂心……但都被魇魔污蔑夺了元阳,就算为了玄门清誉,小师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该先说这个?
  袁沧浪想了想,还是委婉而艰涩地用传音表了谏言。
  蔺清河很坦荡。
  他没有回以传音,而是当着封天石牢内的魇魔的面,侧过身,只平静地对袁沧浪说了一句:
  “她所言属实,未有污蔑。”
  袁沧浪:“……?”
  想来飞升成仙的雷劫当头劈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见袁沧浪太过震惊,一副要神魂离窍的模样,蔺清河自身虽不在意,但毕竟顾念这是后辈子弟,便多添了句:“我从未做过愧对宗门之事,你无须忧心。”
  袁沧浪的胡子都抽了抽:“弟子,不是担心这个……”
  蔺清河抬眼。
  那双清远如天河的眸子与袁沧浪略作对视,他便了然摇头:“不必多思。我已入无情道,前尘尽断,再无瓜葛。”
  “哈,哈哈哈……”
  这句终于惹得牢狱内的女人一步跨至玄铁栏杆前,她眉目狠眦,恨意滔滔汹涌在她眼底,狰狞不绝:
  “蔺清河!你那无情道就是狗屁天道!凭什么你说断便断?是,你了不起,玄门一剑定天下,不负宗门不负苍生――可你敢说、你也不负我吗?!!”
  “……”
  封天石牢内,歇斯底里的声响回荡不休。
  蔺清河自始至终无一字辩词。
  回神后的袁沧浪忍不下气,他冷声怒喝:“魇魔!这里是玄门水牢,岂容你嚣张妄言?纵使当年真有什么,那也是数千年的旧事,早作云烟!你少扯来混淆视听,妄想借此逃过你滔天罪行!”
  话声落时,他神识作鞭,隔空抽出破风呜咽,穿过玄铁落在了那歇斯底里的女子身上。
  “啪。”
  一声清响。
  素纱红衣雪肩半露的女子摔将出去,砸在地上。
  蔺清河的睫毛轻颤了下。
  魇魔缓了数息,才艰难撑起身,无声而含恨地望向牢狱外。
  袁沧浪迫着自己吐出了一口长气,也排除杂念,冷声问:“说,天檀木究竟现在何处!”
  “……”
  牢里女子一声不吭,仍是恶狠狠盯着那道如山水青雾似的辽远淡泊的身影。
  袁沧浪:“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既入玄门水牢,就别想妄作挣扎。若肯交出天檀木,我门尚可念你――”
  不等袁沧浪说完,魇魔冷然嘲笑:“念我什么?死在我手底下的伥鬼之数万万,即便你们得了天檀木,恐怕也连我一丝神魂都不会留,只会除恶务尽断我轮回!――小东西,姐姐为祸三界的时候,你祖宗还在娘胎里呢,跟我耍什么心机?”
  “你!”
  袁沧浪气得面红耳赤。
  魇魔慢慢坐直腰身,她又回到那种慵懒模样,这会儿甚至垂了眼,慢条斯理地轻拢凌乱又沾了血污的长发,像个妆镜前顾影自怜的美人。
  只是那低抑着的笑容,却属实疯戾。
  袁沧浪都看得微凛。
  捋好了长发,滑落半肩的衣襟未拉起,魇魔终于抬回眸子:“想知道天檀木的下落,好啊。”
  她一瞟蔺清河,“他进来,你出去。我就说。”
  袁沧浪脸色顿变:“小师叔祖,不可!”
  “哈哈哈哈,”魇魔捂嘴笑了,“蔺清河,你的小后辈好像很怕我吃了你呀?”
  蔺清河抬眸,声清而冷:“我不会进去,你死心吧。”
  “!”
  魇魔笑容骤变得狞然。
  封天石牢内一片死寂,空气犹如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绷着。
  半晌。
  蔺清河垂眸转身:“罢了。”
  袁沧浪脸色顿时更难看:“小师叔祖,这件事事关――”
  有外人在,余声终究未竟。
  可也用不着说完了。
  魇魔靠回冷冰冰的石壁上,不知是冷漠还是快意地笑着:“你的天人五衰,已经开始了吧?”
  “――?”
  袁沧浪震惊回身,死死瞪住魇魔。
  那一息他差点忍不住出手杀了对方――在玄门也只有长老和最重要的核心弟子们才能知道的惊天大事,竟然被一个大魔轻轻松松点破了。
  此事若传出去,三界必起波澜!
  大约感受到他的惊骇,魇魔讥讽歪了歪头,又故意玩弄似的拿眼神掠过青色长袍侧影:“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小师叔祖的身体,每一个地方,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无耻魔头!”袁沧浪气得老脸通红。
  魇魔盯着的那道身影,那个人,却从头到尾没有为她的话动过一丝波澜。
  女人垂了眼,懒洋洋拽上了自己落下肩的薄纱。
  无情道啊,不愧是无情道。
  她魇魅之术的天命克星,她求不得的苦果,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一点自嘲剔过眼眸。
  可魇魔的语气依旧是不屑的嘲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如何,不破天门、不飞升成仙,终究是凡俗。而凡俗,皆有命数!”
  女人垂了手,冷笑:“临死想起我这儿的天檀木了?怎么,打算用天檀木,重塑一具肉体凡胎吗?”
  袁沧浪终于还是动了心气:“你……天檀木当真在你这里?”
  “它在我手里留了万年呢,你们小师叔祖最清楚不过,否则又怎么会叫你们下幽冥去擒我?”
  “你若不想,”蔺清河望进牢内,“便不必给。”
  “师叔祖。”袁沧浪急切得踏出半步。
  蔺清河视若未闻:“你说得对。无论给与不给,你为祸无数,作恶多端,玄门都注定会斩你神魂,断你轮回。”
  “――”
  魇魔眸子一颤,跟着也颤声笑了:“你们修无情道的,都这般冷血且无耻吗?”
  “或许吧。”蔺清河低声。
  “好,那我就告诉你,”魇魔恨得哑声,“天檀木已经不在我这儿,被人拿走了。”
  袁沧浪几步跨到牢栏前:“是谁?”
  “哈哈哈哈,我不想说,你猜啊?”
  “…魔头!!”自觉被戏耍的袁沧浪气得快疯了,神识再度成鞭,只是这次再无之前半点容情留手,恶狠狠就要甩在牢中女子身上。
  “沧浪。”
  终究没能落下。
  袁沧浪的手腕被一段无形气机轻轻拿住。
  “蔺清河,你做这副虚情假意给谁看,嗯?”
  封天石牢内,女人微笑,轻笑,大笑,然后疯癫地笑:
  “你猜啊,被谁拿了?你真猜不到吗?――我说过他终会来的!这玄门,这三界,这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背着他的血债活到今日?!我早便说过,纵使化作恶鬼,他也会回来的!!”
  “……”
  半间吵闹,女人疯癫大笑。
  半间死寂,男人沉默不语。
  这死寂令袁沧浪头一回感到如此的不安,他小心回身,换作神识传音:“师叔祖,她说的人是谁?”
  蔺清河轻轻叹声,阖上眼,他摇了摇头:“走罢。”
  话声落处。
  石牢外空气微动,那道身影已然消失。
  袁沧浪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恢复禁制,然后跟了出去。
  水牢外。
  瀑布飞流直下,银白如练。
  满山翠绿入目,水雾笼绕,格外神清气爽。
  也是在现身的这一瞬息,袁沧浪忽然惊悟什么,惶然望向身前的人:“小师叔祖,您数千年前便臻至化境,却始终不得飞升,莫非心魔就是――”
  “!”
  话声被切断了。
  像一柄无形的剑,天门之下第一人的剑。
  蔺清河第一次眸起波澜。
  他侧过身,秋杀满山。
  “……”
  袁沧浪僵在原地,背后冷汗浸透。
  一两息后。
  蔺清河淡淡垂回了眸:“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是。晚辈,遵命。”
  华天府,某空荡的食肆内。
  在时琉的认知刚进行到“这个坐去天衍宗弟子身旁的男子看着怎么有些眼熟”的阶段――
  大堂内就已经要打起来了。
  准确地说,酆业没动,文是非没动,小道士也没动。
  只有狡彘骤然化回原形,大约是本体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大小,跟着戾然又血腥气浓重的一声嗥叫,火红迅影就扑向了邻桌。
  前后加起来也只有几息。
  邻桌天衍宗弟子里,为首那个天境巅峰的弟子余光见警,不由怒喝向刚下楼那男子――
  “你竟敢领妖族来埋伏?!”
  下楼的男子顿时变了脸色。他修为最差,离着也最远,几乎是瞬间就扭头要跑,连辩解都顾不上。
  狡彘空中一甩,扭身就要先一爪撕了那男子。
  身后冷淡声线便在此时作响。
  “留下他,”酆业掀起眼帘,黑琉璃石似的眸里凝着一点冰冷沁骨的笑意,“我亲自处理。”
  “是,主人。”
  狡彘身影电转,飞快扑掠向那四名天衍宗弟子。
  而那个下楼来的男子已经吓得面目狰狞,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可惜不管他怎么费力拼命连额头青筋都暴起,还是始终停留在原地,一寸未离。
  恐惧和绝望变成世间最丑陋的神情,爬上男子的面目。
  时琉终于回了神。
  “他是当初那个……”少女不确定地停住话声,转头看向酆业。
  酆业:“嗯。”
  时琉终于想透:“你就是为了他,才说要和文是非同行?”
  “他之前贩人,现在又贩妖,死不足惜。”
  时琉:“那,下船后为什么不抓?”
  “自然是为了钓鱼啊。”这句是文是非笑眯眯地说的,“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喽,万一弄死了都得不到什么消息,岂不白费。”
  他虽在笑,那眼神却可怕极了。
  几句话间,狡彘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
  四个天衍宗弟子叠麻袋似的摞成一沓,最上面那个,被狡彘厚实的火云纹形粗大爪子踩得死死的。
  为首那个猝然吐了一口心头血,竟试图发出本命剑讯示警。
  可惜那道白光飞向大堂外,刚到门口,只见一点青翠的光微微一闪,白光就像撞上了什么可怕的深渊巨口――
  啪叽碎了,还被吞了个干干净净。
  “噗!!”
  那名弟子受了反噬,一口血喷了出来,昏死过去。
  时琉看得微惊:“天衍宗不是两大仙门么,他们的弟子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问问就知道了。”
  文是非自顾接过话头,起身,他还撑了撑懒腰,这才示意狡彘抬爪:“还要劳烦我亲自出马,这帮修士,虽死犹荣啊。”
  时琉不觉得文是非问了他们就能说。
  只看妖皇身周那愈发汹涌快要按捺不住的血腥气,她也大略能料到,接下来这四个弟子恐怕要付出一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代价了。
  “……”
  时琉抿了抿唇,低回眸子。
  便在此时,身旁雪白大氅一起。
  时琉怔了下,仰脸:“你也要去?”
  “脏了手,不碰。”酆业厌恶地扫了一眼那四名仙门弟子。
  神色薄凉微寒,情绪像系在悬崖边上的一线。
  ――
  和当初在通天阁里初见玄门弟子晏秋白等人那时,他显露的情绪一样。
  确实…格外厌恶仙门弟子。
  时琉按下心思未表:“你去做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
  酆业离桌,朝那边已经绝望瘫倒在地狰狞求饶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男子走去,无形气机裹束,冷漠而残忍地将人拖向后院。
  像尸山血海随影而行。
  中间额外停了下,魔皱眉,侧身看了看就要在这儿动手的文是非:“你也去后厨。”
  文是非皱眉:“那么麻烦干什么,我又不是宰猪。”
  “去。”
  魔向来没什么耐性。
  文是非恼然回视,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他扭回头,看了一眼桌旁的时琉。
  “啧,”妖皇嫌弃,学样拖上四人,“就没见比你家养得更娇气的小侍女。”
  “……”
  几息过后。
  食肆大堂内恢复一片祥和安静。
  除了桌椅板凳碎了一地,跑堂小二和掌柜账房跑得没影。
  小道士撑着脸,笑眯眯转回来:“我就喜欢这种。”
  时琉:“什么?”
  小道士:“行善积德,还不用自己动手。”
  时琉:“…嗯。”
  大约是看出了时琉对后厨发生的事情还是有点担忧,心不在焉的,雪晚想了想,计上心头:“正好,反正我们这会也没事,我教你修炼入门吧!”
  “现在?”时琉一怔。
  这会不会,太随意了点?
  “哎呀,放心吧,你和普通人资质又不相同,”雪晚摇头晃脑的,“准确说,你比普通天才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凡界修炼,都是化取天地灵气蕴于自身。不过灵秀之地少有。”
  “灵气充沛时,假若地境修者可取一丝灵气,天境修者就可取十丝,入了化境就可取百丝――这时候,就不乏天赋异禀者,因为体质或者悟性不同,所能摄取的灵气远超原本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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